安萨尔-北仑多的到来,让帕罗雅佳尔伯爵感到十分疲惫。
作为边境伯爵,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他是王国的盾牌和高墙,注定要留在荒凉的西境守卫边疆,故此那些内陆贵族和南境贵族的勾心斗角莺莺燕燕,和他是没有一丝干系的。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卡莱德斯的沦陷让他成了贵族之间的笑话——当然,这件事也没有流传太久,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北境的变动夺走了。北境巨龙的死,在贵族之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件事和他们固然没有直接关系,却在吟游诗人的扩散下成了很好的谈资。
总之,他是个很纯粹的贵族,纯粹到领土过于贫瘠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新王登基后并未对他有太多顾忌。若是放在内陆,领主囤积超出领兵数量数倍的盔甲武器,和哥布林私下贸易之类,必定一早就被揭发了。届时等他的,将会是其他领主组成的执行军队,将帕罗雅佳尔家族从边境彻底抹去。
伯爵穿着睡袍,走在冷风阵阵的廊道里。外面的夜空很美,他总是会想起自己可爱的女儿。噢,他的掌上明珠......却要嫁给一个她所不喜,生活糜烂的公爵。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从小便在军队长大,只学习了弱肉强食的道理。强大的人类士兵会打倒哥布林,强大的哥布林会打倒人类士兵,更强大的骑士会用长枪把哥布林将领串成一串,挂在枪尖骑马炫耀。
在骑士团里亦是如此,训练场上,贵族等级更高的见习骑士会把平民出身的见习骑士按在地上拳脚相加;能勉强唤出符文的见习骑士走过休息场时侍从们会纷纷单膝下跪,将他当成一个完全的骑士。弱肉强食。等他完成了骑士训练,以下级骑士身份参与战争,累积战功后,方才接过了父亲的位置,成为了新的伯爵。他不是那些只会拿细剑跳舞决斗的内陆娇花,他的伯爵之位,哪怕身为伯爵之子,也是以强者身份从战场上夺得的。
然而身为边境伯爵,他的军队在托罗港军队前是这样的不堪一击。第二骑士团的副团长贝鲁德,频繁往来于托罗港和岩城之间,曾这样告诉他——在托罗港,公爵的骑兵部队每一位骑士都有三匹骏马;他们的侍从精通弓弩,身强力壮;他的军队过于庞大,甚至用了大量的金币雇佣异域水手,那些咖啡皮肤的矮壮人种,建造了十四艘配备了火炮的帆船。托罗港的战马都有自己的盔甲。比起苦于锻造箭矢的岩城军队,托罗港的军队和智慧聪颖的兽人一样可怖。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拒绝公爵的办法,阶级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在交出女儿时对巴尔迪感恩戴德......他的内心如此痛苦。那一天,女儿枯坐在寝室一角,默默哭泣。她紧紧握着琴恩留下的长剑似是要自尽,也像是要做出复仇的举措。
巴尔迪公爵玷污了我。你会替我复仇么,父亲?就像洛蒂亚会做的那样......
那个瞬间,他多么无力。他脚下的城市在这一刻如虫翼般不堪一击。他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可悲的虫子,所谓荣耀,不过是领导虫子的城市......
杰茜哭泣了整夜,女仆陪在她身边,依旧无法安抚她的痛苦。她这样紧紧抱着琴恩的剑,在深夜当女仆试图把剑取走,她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她是个那样开朗温柔的女孩,如今却得了野兽病似的疯狂。她又能做什么呢,在自己的城市里,在和心爱之人的应许之地上,被一个不所喜的男人夺走贞洁......她只能拼命感受剑柄上的温度,仿佛发誓要保护她的骑士仍在她的身侧。
过了足足两日,杰茜才从房间出来。她虽然依旧憔悴,却是好些了。他替她换上了干净的裙子,淡紫色的层层叠叠比神秘的紫罗兰还要美丽。他是个女人了,还未出嫁的女人。她的女孩儿已经死去了。
父亲,我们要去哪里?我想回寝室去......
他没有回答。
他推开宴会厅的门,将杰茜带到桌边。他带来了堪桑城最好的乐队,在宴会厅吹奏萨利多舞曲。杰茜久违地露出了笑容。也许是乐声短暂麻痹了她的伤痛,她沉浸在舞曲中,和他翩翩起舞。紫罗兰绽放了,在温暖的炉火之中。
当巴尔迪公爵推门进入,她的笑容凝固了。父亲,为什么这只野兽,会出现在这里?
他当然记得,他怎会忘记。世界似乎变得灰暗了,沉重了。杰茜在被带走时,依旧是看着他的。她地舞步踉跄了,纷乱了,在巴尔迪的怀中跌跌撞撞,似乎更加娇小了。她泪流满面,丝毫没有成为公爵夫人的喜悦。
父亲,父亲......
他玷污了我,是他......
她无声的呐喊比卡莱德斯一百名小号手的吹奏更加震耳。他应该拔剑的,哪怕死去,也和年轻时那样不顾一切地试图将自己留在荣誉的战斗之中。可他做不到。边境已经疲弱不堪,倘若他的冲动带来灭顶之灾,又要怎样和英灵殿之中的先祖交代?况且女儿嫁与巴尔迪公爵,事无上的荣耀......
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为了强大自己的城市,他开始不顾一切。他和马利-诺尔多夫一拍即合,组建了瓦伦星,在贫瘠的边境贩卖流民赚进金币,添置了大量的盔甲和箭矢。他已经准备好了,当王国的动荡到来,他将不顾一切向托罗港宣战。
如今马利离去,安萨尔骑士长奉命来到岩城,瓦伦星已经成为了他的把柄和累赘。他下令一夜之间将瓦伦星毁去,在安萨尔到来前让它彻底消失。瓦伦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不知王国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动乱。
他闻到了这样的气息葱内陆传来。他感觉得到,就像他用直觉可以感觉得到哥布林的动向。
「安萨尔阁下,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来到安萨尔的房间外,有些疑惑。
门开了,只拉开了一条门缝。安萨尔的表情很是僵硬。
「帕罗雅佳尔阁下,你是否有......地下室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