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可怜的年轻冒险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倾慕的是比深渊还要危险的东西。如果他看不清,他会堕入其中;如果他看清了,他会变成疯子。
无论是哪个结局,都会带他走向悲剧。
「看啊,蒂亚姐!」
洛桑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右臂被裹在斗篷里,看上去有些滑稽。他们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商业街,这里充斥着吆喝的小贩,只是也许因为上次洛桑在怪物行径,今天稍显得冷清了些。
他停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前,挥动手臂,试图把在发呆的洛蒂亚叫过去。
喵。
夜珀从洛蒂亚的兜帽里探出脑袋,打了个呵欠。
洛蒂亚高挑的身材和帽子里的黑猫惹了不少注视。夫人,黑猫会带来厄运的......
啪。
说话的男人被夜珀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登时多了三条血痕。
「确实会带来厄运没错。你看。」夜珀冷笑着,男人被吓得面容扭曲了,尖叫起来。
「魔女!这里有魔女!这只黑猫会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二十多个路人围了上来,夜珀马上换成了一幅无辜的表情,趴在洛蒂亚肩膀上,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喵声。
「恶魔!你这恶魔!你刚刚分明开口说话了!」
「喵。」
「别装了,恶魔!」
「喵。」
「你可不只是会喵——我以我的先祖发誓,这只猫会说话!相信我啊!」
「喵。」
路人纷纷摇头叹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几乎要崩溃了,可任由他怎么挑逗夜珀,夜珀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伸出手就要抓夜珀的后颈,却被洛蒂亚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碰它。」
「你个巫婆,就算你养着的恶魔能骗过其他人,也骗不过我!我听到了,它对我说话——」
「哈哈,没有人会信你的喵。」夜珀吐了吐舌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大吼着跑远了。
「魔物就是魔物。」
洛蒂亚把夜珀塞进口袋里,来到摊位前。
摊位是用竹子搭建的,遮阳棚下坐着一个矮瘦的老人。他的右臂比左臂壮了一圈,显然是常年劳作导致的。
桌上放了一些闪闪发光的碎石头,有些镶嵌在了戒指和项链上,洛桑看得两眼发直,拿起一条项链仔细端详,上面金黄的宝石在晨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个多少钱哩?」
「一枚金币。这宝石是从北仑多领地运送过来的,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瞧瞧,多么的精美,要说在岩城,送这么条稀罕的项链给夫人,那肯定能让她喜笑颜开的。」
「一枚金币......这也太贵了。」
洛桑挠了挠脑袋。说来羞愧,现在花的钱都是洛蒂亚的,他已经彻底身无分文了......
「这条项链,你想买来送我么。」洛蒂亚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桑。
「啊......因为,因为,因为蒂亚姐身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呢......蒂亚姐带上这样的项链,肯定会非常好看的......」是错觉吗?为什么蒂亚姐从昨晚开始就变得耿直起来了?
洛蒂亚接过项链,摊主的儿子,一个魁梧的年轻人,双手抱胸站在她身旁,专心致志地盯着她手上的项链,但凡她离开两步,恐怕就会被他按在地上。
洛蒂亚低头把项链戴上了。等到她重新抬头,将长发撩到耳后,露出胸前金银相映生辉的吊坠,睫毛微微颤动,竟是成了王都里都不多见的绝色舞女似的模样。只是那皮肤上暗沉的暗伤,像美玉的裂痕般徒增了破碎的缺憾。
洛桑看得痴了,良久,尴尬地转过头去,喃喃着,「等我赚了钱......等我赚了钱......我只要好好安抚龙神大人,借用它一点力量,肯定可以接高难度的委托,然后买一条项链送给蒂亚姐的......」
他自言自语了一小会,才发现洛蒂亚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东西,顺着视线看去,是桌上一块红色的老旧勋章。
勋章是一块八角形的金属,上面刻着长枪和麦穗的图案,只是丝绸的勋带已经褪色破损,还有烧焦的痕迹。
「这个不卖。」摊主想要把勋章收回去,却被洛蒂亚抓住了手。
「这是远征军红麦穗奖章。」洛蒂亚死死盯着勋章,「我绝对不会认错。」
「哦?确实很少人知道勋章来历了。但抱歉,我只是把它暂时放在这里。不卖。」
洛蒂亚缓缓松了手,摊主把勋章收回口袋里,叹了口气,「我之所以把它带在身边,只是因为听说有位大人来拜访伯爵老爷了,而这位大人——我的朋友是城堡里的仆从,他告诉我这位大人总是提到抚恤金,所以我想着,也许陛下终于要把那场战争里的抚恤金发下来了呢。」
「这个勋章,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朋友的勋章......他留下来的唯一的物件。」摊主轻声道,「他死在了卡莱德斯,就那样死了,留下了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儿。我在那里打扫战场时,根本分不出他的尸体。所有东西都是破烂的。像散开的马车那样,脑袋,四肢,盔甲,完全认不出。我找了三天三夜,在废墟和腐尸之间吃住,终于找到了他的勋章。我知道这勋章是他的,因为后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他参加过更久远的另一次远征,整个卡莱德斯只有他一个人有红麦穗勋章。我想找到他的女儿,把抚恤金给她,可惜他的妻子难产死了,女儿下落不明。最终国王答应的抚恤金没有拿到,女儿也没有找到。你说啊,我们这些贱民,活得不如国王脚下的一只水鸭。我去找伯爵老爷,可他说骑士团是陛下派遣的,和他无关。我又能怎么办呢。现在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碰碰运气了。」
摊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虽然是不算贫穷的宝石商贩,但他终究也只是平民罢了。
平民,在贵族眼中,和猪狗,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