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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安萨尔艰难地转过头。

　　「把门关上。」

　　「......」

　　房门轻轻合上。

　　「上锁。」

　　咔嚓。

　　「把钥匙给我。」

　　安萨尔缓缓递过地下室的钥匙。

　　烛火摇曳。

　　女人藏在阴影之中，那双眼眸如恶鬼般恐怖。

　　「西八老马，你个疯女人到底要做什么......我是第二骑士团的——」

　　「嘘。」

　　洛蒂亚把食指按在他的嘴上，吐气如兰，「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

　　她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去地下室。」

　　安萨尔停着不动。

　　「我只要大喊，你就会死在这里。」安萨尔冷冷地告诉洛蒂亚，「你知道么，你现在闯入的可不只是我的寝室。这里是洛蒂亚-琴恩的旧宅，当年按照最高的防御规格建造，每一个拐角都有士兵把守......」

　　「你可以试试看，北仑多阁下。」洛蒂亚轻声道，「让我看看北仑多侯爵的孩子是怎样的。」

　　「你个疯女——」

　　安萨尔扬高的声音戛然而止。洛蒂亚揪住他的领子，力气大到撕开了他昂贵的金丝衬衣，接着手肘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那锋利的肘骨如同刀刃般划开了他的眉弓，打开一个深可见骨的沟壑，顿时鲜血淌得他满脸都是。被洛蒂亚掐着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就是现在，趁她只有一只手能用——

　　安萨尔艰难地把意识深入灵魂之海，三枚符文在脸上浮现，足以掰开砖石的力量充盈着他的肌肉。安萨尔的眼中露出了愤怒和神采，他抓住洛蒂亚的左手，试图把她拉开。

　　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瞬间，作为骑士所受过的所有训练闪过安萨尔的脑海。从进入骑士团见习开始，他的符文就是同期见习骑士里最为强大的。从见习骑士到上级骑士，他只用了五年。他的骑枪可以把巨魔捅个对穿，他曾经单手将强壮的猪兽人投下城墙......

　　而对面，只是个猝不及防用刀威胁他的女人。

　　在短短一秒内，安萨尔又想到了她从活板门下翻身进厕所的那个刹那。为什么他会惧怕一个光着身子拿刀的女人？他仿佛觉得自己的性命被冻结了，失去了所有作为骑士的力量，像一个柔弱的文官被挟持了。

　　没有多想，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举起了双手，比高卢公国的骑士长还要不堪。

　　也许在那时，符文就已经告诉了他，死亡，离他很近。

　　安萨尔渐渐没气了。他和垂死的野鸡一样在洛蒂亚手里咯咯叫着，眉弓流下的鲜血煳住了他的双眼，他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自己手脚发凉，四肢逐渐不受控制。

　　究竟多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濒死的绝望了。

　　洛蒂亚松手，安萨尔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和虾米一样蜷缩在一起，拼命唿吸，大声咳嗽。

　　「刺客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去开门。」洛蒂亚把他轻松拽了起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她那半张被符文染黑的绝美面容。

　　安萨尔被拎着离开了寝室。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咕叽。咕叽的表情惊愕中带着......欣喜？安萨尔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异样。为什么她没有显得害怕？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安萨尔不止一次回头试图确认洛蒂亚的表情。她太镇定了。仿佛一早就知道......府邸里没有卫兵。

　　也就是说，这个强如怪物的陌生果体女人，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开门。」

　　来到地下室沉重的铁门前，洛蒂亚松开手，冰冷地注视着安萨尔。

　　「你到底要什么？」安萨尔咆哮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伯爵已经把府邸的核心交给了你，安萨尔。不用煳弄我了，开门罢，我知道这里每一把钥匙都只有掌管核心之人可以使用。」

　　「你......」

　　安萨尔惊疑不定地看着洛蒂亚。迟疑片刻，他还是把钥匙插进了门锁。轻微的嗡鸣响起。

　　「在让你离开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你问罢。」安萨尔抚平衣衫的褶皱。

　　「你是第二骑士团的......」

　　「我是骑士长，北仑多侯爵之子。」

　　「骑士团重组了么。」

　　「已经重组了一部分，即将要洗刷往日的耻辱。你为何会关心这些？落魄贵族？卡莱德斯的幸存者？还是迪巴拉瓜家族的走狗？」

　　「耻辱？」

　　「愚蠢的老骑士长带着自己的下属在卡莱德斯送死，我决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安萨尔扬高声音，浑然忘记了自己被挟持的处境，「卡莱德斯的耻辱——」

　　「不要辱没了骑士团的荣光。」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辱没了，骑士团的荣光。」

　　洛蒂亚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画面，画面，画面。

　　她听到哀嚎，听到战士的唿喊，听到骨肉割裂的刺耳噪音。

　　她看到残肢断臂，看到残砖败瓦，看到剩下一半的旗帜插在朋友的胸口上。

　　黑暗把她吞噬，像魔女的坩埚压在胸口。

　　创伤，无尽的创伤。

　　她的胸口大幅度起伏，闭上眼，努力驱散旧日的悲剧。

　　不能在这里迷失。

　　「骑士团如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不如说说你到底是谁。贵族？平民？魔法师？」

　　「只是死人罢了。」洛蒂亚平复了心跳，从地下室拿走了一袋钱币，「如果被我见到你做出任何辱没第二骑士团名誉之事，你的尸体将会在广场高悬。我发誓。」

　　「你......」

　　「还有，你让我很失望。」

　　洛蒂亚在经过安萨尔时，摇了摇头，「昔日征战西境的第二骑士团，是陛下亲手组建的远征军，身为骑士长，当有一人当关之勇，能敌万人之躯，像你这样的弱者，谈何有资格指挥这样一支荣耀的骑兵队。」

　　安萨尔闭口不语。

　　他气得双眼通红，但洛蒂亚的背影让他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

　　身为骑士长，被陌生的女人揍一顿已经足够丢脸。他不想再丢脸第二次。

　　「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些钱？」

　　「人生空花幻月一场，没有钱，又能干成什么呢。荣誉尔尔，云烟罢了。」

　　洛蒂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留下满脸是血的安萨尔站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