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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死了喵。」

　　夜珀的眸子散发出幽幽绿光。雨水落在他的毛发上像是盖了一层泛光的珍珠。仔细看去，他的气质根本不像一只猫，充斥着妖冶和魔性。

　　「她为什么......会变成傀儡。」洛蒂亚沉默片刻，「谁做的。」

　　「傀儡师。」

　　「......我知道。」

　　诺亚依旧在地上尽力唿吸着，每一下都会响起拉风箱的声音。她在流血。流了很多血。木棍割裂了她的肌肤，打断了她的骨头，她的鼻子眼睛后脑手指脚骨全部断裂了，像一只被丢在街上踩踏了半个月的破布娃娃。

　　虽然依稀还能见到诺亚的轮廓——不如说，这张精致的小脸让她更有了小时候的模样。洛蒂亚思索着。她是否应该相信夜珀？这有可能只是某个路过的流浪女孩......虽然她确实没见过有流浪女孩能拥有这么娇嫩的皮肤。而且她穿着骑士靴。而且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喊了她的姓氏。

　　她是一个捡到骑士靴，有诺亚小时候轮廓，知道她身份，把她从牧羊人小屋里救出来的陌生女孩？

　　「咱没必要骗你。」

　　夜珀从洛蒂亚头顶跳了下来，在空中变成年轻男子的模样，轻盈落地。

　　及腰的黑发，白皙得仿佛是小女孩的肌肤，看不出雌雄的身材，如果不是光着身子，洛蒂亚或许会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性。

　　可惜夜珀没有穿衣服。他打了个呵欠，慵懒地看着地上的诺亚，接着打了个响指。

　　冷风吹得他乌发飘扬，一根难以察觉的丝线穿过诺亚的身子，射向遥远的城外。

　　「是个挺厉害的傀儡师呢。」他低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哎呀，习惯当一只猫了喵。」

　　拍了拍胸口，夜珀的身上出现了一套华丽的晚礼服。他看起来多少岁？十五，二十，似乎都说得通，不如说从侧面看，他更像是一个懒散的少女。

　　「把她带走吧。」洛蒂亚喃喃着蹲下身，把诺亚扛到了肩膀上。

　　天很黑。

　　「先回旅馆。也不知道洛桑去哪里了。」

　　两人向着巷区外走去。入夜后，这贫民区也逐渐苏醒，居民蹑手蹑脚地穿梭在污水之中，分不清哪些是人的声音哪些又是老鼠的声音。

　　这里的居民大部分以偷盗和苦力为生，也有的会把房子租给路过的流浪汉换取微薄报酬。自从瓦伦星一夜之间覆灭，失去统治者的巷区平白多出了许多尸体。这些烂掉的尸体被送去城外草草掩埋了。这是巷区居民唯一齐心协力的时候——许多年前一场冲突后，由于没有人愿意收尸，导致半个岩城爆发了恐怖的瘟疫，暴怒的老伯爵下令士兵强行拆出了整个巷区，几乎给贫民带来了灭顶之灾。

　　活着，并不容易。在人类和哥布林建交后，巷区又成为了和哥布林做生意的主要通道。所有人都知道伯爵老爷对哥布林并不感冒，也不愿意把珍贵的武器之类交易给它们，因此不少人建立起了和哥布林商队交易的渠道，靠着倒卖劣质盔甲和武器赚了一大笔钱。至于这些盔甲和武器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一概闭口不提。

　　「行行好，给我一点钱或者衣服吧，夫，夫人......」

　　稚嫩的声音在枯木搭建的混乱棚架旁响起。两个散发出酸馊味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紧紧抱着，打着哆嗦看向洛蒂亚。

　　他们身上只有薄薄的单衣，脸上还流着血，似乎是在取暖的时候被人赶了出来。

　　「人类，真是可悲的生物。」夜珀歪着脑袋，面无表情。

　　「求求你，先生，我们，我们，好冷......」小男孩想要抱住夜珀的大腿，夜珀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没有躲避也没有回答，「人类哪，活得还没有一只猫自由。真是可怜。」

　　「夫人，只要先生肯给我们一点钱......会留下好名声的，我们一定，一定会到处说您夫妻的善心......求求你了......」

　　「夫妻？」

　　「不，不是吗？啊，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您的女仆吧，先生......」

　　看了两眼洛蒂亚身上的粗布长裙，小男孩马上改口了。夜珀穿着的晚礼服看起来价格不菲，那么洛蒂亚大概就是他的女仆了。这年头这种身材好的女仆很受贵族欢迎，毕竟能干又能干。至于夜珀这样身份尊贵，细皮嫩肉的贵族会出现在巷区......巷区里什么人都有，这处见不到阳光的世界里，最方便干见不得阳光的事了。

　　「哥哥，那个人，那个人好像，好像就是......是......」

　　更瘦小的男孩瞪着眼睛，看向洛蒂亚肩膀上的诺亚，大喊了起来，「是是是是她她她她！她抢走了，抢走了我们的，衣服......」

　　「......啊。」洛蒂亚愣了一下。诺亚抢走了小男孩的衣服？

　　小男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脖子上那件，那件是我们的外衣......」

　　洛蒂亚把诺亚脖子上的破布扯了下来，竟然真的是一件小小的破外衣。为什么诺亚会抢流浪小孩的衣服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谢，谢谢您......」

　　小男孩接过衣服，赶紧穿到身上，接着继续可怜巴巴地盯着夜珀。

　　「咱们没钱喵。走吧，蒂亚。」

　　夜珀学着人类的口气，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根手杖，敲了敲小男孩的头顶，「让开吧，小人类。」

　　「唔......」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退到路边。夜珀拉起洛蒂亚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哝着，「好想吃梦。好饿。」

　　「那个在你灵魂里搞破坏的奇怪神明，把咱的魔力都耗尽了喵。」

　　「夜珀。」

　　「喵？」

　　「你们夜珀，有感情么。」洛蒂亚忽然轻声说道。穿行在小巷中，她紧紧抓着诺亚的后背，仿佛在运送受伤的士兵。

　　「夜珀当然有感情喵。」夜珀拉着洛蒂亚轻松跨过污水和倒塌的房屋。他的眼睛在夜晚一样好用，「咱们可以幻化成任何生物，所以......」

　　「所以也会和任何生物产生感情。」

　　「是的喵。夜珀无形无体，无拘无束，百无禁忌。」

　　「你们会有怜悯么。」

　　洛蒂亚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被夜幕吞噬的巷子。

　　她站在巷区和特瓦茨街的交界处，似乎在寻找两个小男孩的身影。

　　曾经，仅仅是因为一眼，她就收养了诺亚。

　　可如今，她才惊觉，当自己从两个小男孩身边路过时，她甚至没有想办法给他们多找一件衣服。

　　仿佛毫不在意。

　　仿佛，她失去了某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