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野獸的休息時間

只要閉上眼,那天的畫面就會浮現眼前。


被自作聰明的回答陷害,而不斷受虐的男人,最後甚至失去了性命。


鮮血的溫度、味道、氣味,總是鮮明地出現。


斯拉維雅不是認為他無罪,確實是罪證確鑿,然而拉夫那的行為……實在過於殘暴。


哀嚎從未停下,驚恐絕望與劫後餘生的表情仍歷歷在目。


自那天後,斯拉維雅總是睡不好覺,更是經常在夢裡被折磨,從而在半夜驚醒。


昨天倒是難得地一覺到天亮,沒有夢見任何糟糕的事。


斯拉維雅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望著窗外的世界,雖然陰天,仍然是一天的開始。


平靜的房間裡,沒有面具小姐的身影,只有行李靜靜待在原地,等待它的主人。


她去哪裡了?是說……好像吃完晚餐不久就感覺昏昏欲睡的……


回想昨天的晚餐,一份馬鈴薯濃湯加烤馬鈴薯,配上少量的蔬菜與肉乾,確實,是容易嗜睡的組合。


大概只是吃太多澱粉而已吧……


斯拉維雅替自己找出了一個答案,即便湯的味道有細微的古怪,她仍選擇視而不見。


又在床上坐了許久,體感過了快半個小時,仍未見到面具小姐出現,漸漸感到不安的斯拉維雅糾結是否該出去尋找。


但是面具小姐下過命令,在她回來前不能外出……


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有些加快,不動的視線恨不得盯穿門,看向被那扇門隔絕的背後。


奴隸教育早已深植內心的斯拉維雅心急如焚,即便有著前世記憶,依舊不知該怎麼做。


打開門看看,應該不算違反命令吧?


斯拉維雅跳下床,朝著房門前進,正當手摸上門把時,門把突然轉動,打開的木門外站著熟悉的面具小姐,她正一手端著餐盤。


一時間她們四目相對,斯拉維雅很快移開視線,背對面具小姐。


「該吃早餐了。」面具小姐語氣平穩地說:「等等吃完要見人。」


斯拉維雅鬆了口氣,面具小姐依舊維持以往的態度,應該表示自己還沒被拋棄,不過這下有了新的疑問。


見人?見誰?


斯拉維雅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幾乎一天都與面具小姐相處,也沒印象她有除了取餐以外的外出。


算了,再糟還能多糟?


斯拉維雅重新擺出冷臉,默默吃起桌上的早餐。




待斯拉維雅吃完餐點,並在拉夫那注視下做完每日課題後,被帶著離開旅館。


戶外沒有下雪,卻也見不到太陽,陰沉沉的,與斯拉維雅的心情一樣。


冷風呼呼地吹,吹過街道,拂過臉頰,吐出的白霧隨風飄揚。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明明正常走在道路上,唯獨某處空曠一片,經過者無一不一臉恐懼。


那裡站著一位全身黑衣的高個子,正無所事事東張西望。


「斯拉維雅,這是茵莎妮雅,由於我暫時要離開幾天,因此找她來照顧妳。」拉夫那領著她,帶至黑衣人面前。


最先注意到的,是那頭耀眼的白金色長髮,毛毛躁躁的,有許多翹起。


茵莎妮雅很高,比面具小姐更高,甚至比周圍路過的男性還高。


她身穿黑衣駝著背,居高臨下俯視兩人,配上兇惡神情,不禁冷汗直流。


怕是要死在她手上了吧?


斯拉維雅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很危險,遠比暗巷那時三人危險。


絕對不能違抗她。


直覺正強烈的告訴斯拉維雅。


嚥下口水,斯拉維雅緊盯著茵莎妮雅。


茵莎妮雅同樣看著斯拉維雅,藍色的雙眼只看得見瘋狂,這讓斯拉維雅面容更加扭曲。


「那麼,我大概一個禮拜後回來。」


在斯拉維雅防備她時,面具小姐已經交代完事情。


看著面具小姐離去的背影,竟萌生了喊住她的想法。


她的喉嚨乾澀,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的背影。


真的叫了然後呢?自己又能說些什麼?


直到再也看不見面具小姐的背影,身旁才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小鬼,走了,帶路。」


斯拉維雅回過神,小心翼翼跟茵莎妮雅回到房裡,還站在門口遲疑,茵莎妮雅直接越過她,重重一頭倒在床上。


「小鬼,餓了自己去買吃的。」茵莎妮雅隨意一丟,錢包打在她胸口,嚇地她反射性雙手接住。


藍色雙眼警告般瞪了一眼,「沒事別吵我,還有,別想逃跑。」


說完,全然不在乎斯拉維雅,一個哈欠,呼吸便漸漸平穩。


看著我行我素的茵莎妮雅,斯拉維雅反倒愣在原地,眼神不斷在錢包與她之間來回。


算了,讀書吧……


一時間腦袋轉不過來,斯拉維雅選擇不去理解,坐回桌前重新讀起她的書。




幾個小時過去,飢餓感慢悠悠到來。


斯拉維雅闔上書本,看了眼放在桌邊的錢包。


真的要自己去嗎?


偏頭望向床鋪,茵莎妮雅睡的很熟,熟到翻身壓在棉被上。


她需要吃東西嗎?


她知道面具小姐不會吃,可茵莎妮雅不同,她們今天第一次見,她不知道是否需要。


思緒在腦中打轉許久,直到飢餓感催促她,她才下了決定。


還是先買自己的就好。


她拿起錢包,躡手躡腳的,試著不吵醒茵莎妮雅,悄悄推開房門離開。


久違的自由行動,忍不住到處觀察,帶著新鮮感觀察這棟建築。


沿著木造長廊,朝著人聲鼎沸的方向,當她走下樓梯,視野豁然寬廣。


整整一樓空間都是餐館。


熱氣與食物香味交織,人們大口喝酒,吃著食物,互相聊著今天的話題。


斯拉維雅小心翼翼避開人群,在擁擠的空間努力穿梭,緊握錢包朝櫃檯走去。


那裡站著一位白髮蒼蒼,面容嚴肅的老爺爺,正不斷向後廚喊單。


櫃檯不算特別高,大概到成年男性腰部,但對斯拉維雅來說很高。


她踮起腳尖,雙手扒在邊緣,探出頭低聲說道:「我要一個最便宜的套餐。」


老人看了她一眼,聲音平穩沉悶,「旁邊等五分鐘。」


語畢,扭頭又向後廚喊叫。


不久,老人朝她喊道:「十五達利,吃完記得拿回來。」


斯拉維雅點了點頭,從錢包裡取出剛好的金額交給老人,並接過餐盤。


餐盤上擺著一隻木湯匙,一塊烤馬鈴薯,搭配乳白色濃湯,湯裡有些許根莖類蔬菜與肉乾。


雖然簡單,倒也能確實填飽肚子。


努力地穩住餐盤,沿著來時的路返回,穿過擁擠的人群,生怕餐盤傾斜翻倒。


回到房門外,她先將餐盤放在地上,再輕輕打開門。


看見茵莎妮雅仍在熟睡,她才放心推開門,端著餐盤回到位置上。


將書立起,一邊小口小口吃著,一邊沉浸在知識裡,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動靜。


那雙藍色眼眸死死盯著她,許多情緒在其中打轉,唯獨反常的,沒有任何行動。


只是靜靜的注視。




三天下來,斯拉維雅明白一件事。


茵莎妮雅,完全是個不稱職的照顧者。


這三天來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偶爾醒來也不與斯拉維雅交流,只是靜靜坐著,然後再次睡著。


就連三餐也是斯拉維雅自己買的。


與其說照顧,不如說她只是來佔據床的。


簡直與面具小姐是兩個極端,一個不會睡,一個一直睡。


盤坐在木地板上,斯拉維雅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悄悄觀察這位照顧者。


諷刺的是,相比面具小姐,這樣反而讓她感到放鬆。


自從那天面具小姐在她面前殺人,無形的壓迫感重新籠罩,就好像回到初次見面那時。


睡著的樣子也很漂亮嘛……


斯拉維雅看著她,之前沒有心力,現在好奇心作祟,她仔細端詳茵莎妮雅的外貌。


同樣白金色的細長睫毛,冷峻的五官帶著清冷美感。


不行。


移開視線,她如此告誡自己。


就算再好看,也不可以再跟面具小姐一樣了。


以貌取人的慘痛教訓,斯拉維雅已經體驗過一次。


面對眼前同為美人的茵莎妮雅,她下定決心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