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閉上眼,那天的畫面就會浮現眼前。
被自作聰明的回答陷害,而不斷受虐的男人,最後甚至失去了性命。
鮮血的溫度、味道、氣味,總是鮮明地出現。
斯拉維雅不是認為他無罪,確實是罪證確鑿,然而拉夫那的行為……實在過於殘暴。
哀嚎從未停下,驚恐絕望與劫後餘生的表情仍歷歷在目。
自那天後,斯拉維雅總是睡不好覺,更是經常在夢裡被折磨,從而在半夜驚醒。
昨天倒是難得地一覺到天亮,沒有夢見任何糟糕的事。
斯拉維雅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望著窗外的世界,雖然陰天,仍然是一天的開始。
平靜的房間裡,沒有面具小姐的身影,只有行李靜靜待在原地,等待它的主人。
她去哪裡了?是說……好像吃完晚餐不久就感覺昏昏欲睡的……
回想昨天的晚餐,一份馬鈴薯濃湯加烤馬鈴薯,配上少量的蔬菜與肉乾,確實,是容易嗜睡的組合。
大概只是吃太多澱粉而已吧……
斯拉維雅替自己找出了一個答案,即便湯的味道有細微的古怪,她仍選擇視而不見。
又在床上坐了許久,體感過了快半個小時,仍未見到面具小姐出現,漸漸感到不安的斯拉維雅糾結是否該出去尋找。
但是面具小姐下過命令,在她回來前不能外出……
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有些加快,不動的視線恨不得盯穿門,看向被那扇門隔絕的背後。
奴隸教育早已深植內心的斯拉維雅心急如焚,即便有著前世記憶,依舊不知該怎麼做。
打開門看看,應該不算違反命令吧?
斯拉維雅跳下床,朝著房門前進,正當手摸上門把時,門把突然轉動,打開的木門外站著熟悉的面具小姐,她正一手端著餐盤。
一時間她們四目相對,斯拉維雅很快移開視線,背對面具小姐。
「該吃早餐了。」面具小姐語氣平穩地說:「等等吃完要見人。」
斯拉維雅鬆了口氣,面具小姐依舊維持以往的態度,應該表示自己還沒被拋棄,不過這下有了新的疑問。
見人?見誰?
斯拉維雅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幾乎一天都與面具小姐相處,也沒印象她有除了取餐以外的外出。
算了,再糟還能多糟?
斯拉維雅重新擺出冷臉,默默吃起桌上的早餐。
待斯拉維雅吃完餐點,並在拉夫那注視下做完每日課題後,被帶著離開旅館。
戶外沒有下雪,卻也見不到太陽,陰沉沉的,與斯拉維雅的心情一樣。
冷風呼呼地吹,吹過街道,拂過臉頰,吐出的白霧隨風飄揚。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明明正常走在道路上,唯獨某處空曠一片,經過者無一不一臉恐懼。
那裡站著一位全身黑衣的高個子,正無所事事東張西望。
「斯拉維雅,這是茵莎妮雅,由於我暫時要離開幾天,因此找她來照顧妳。」拉夫那領著她,帶至黑衣人面前。
最先注意到的,是那頭耀眼的白金色長髮,毛毛躁躁的,有許多翹起。
茵莎妮雅很高,比面具小姐更高,甚至比周圍路過的男性還高。
她身穿黑衣駝著背,居高臨下俯視兩人,配上兇惡神情,不禁冷汗直流。
怕是要死在她手上了吧?
斯拉維雅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人很危險,遠比暗巷那時三人危險。
絕對不能違抗她。
直覺正強烈的告訴斯拉維雅。
嚥下口水,斯拉維雅緊盯著茵莎妮雅。
茵莎妮雅同樣看著斯拉維雅,藍色的雙眼只看得見瘋狂,這讓斯拉維雅面容更加扭曲。
「那麼,我大概一個禮拜後回來。」
在斯拉維雅防備她時,面具小姐已經交代完事情。
看著面具小姐離去的背影,竟萌生了喊住她的想法。
她的喉嚨乾澀,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的背影。
真的叫了然後呢?自己又能說些什麼?
直到再也看不見面具小姐的背影,身旁才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小鬼,走了,帶路。」
斯拉維雅回過神,小心翼翼跟茵莎妮雅回到房裡,還站在門口遲疑,茵莎妮雅直接越過她,重重一頭倒在床上。
「小鬼,餓了自己去買吃的。」茵莎妮雅隨意一丟,錢包打在她胸口,嚇地她反射性雙手接住。
藍色雙眼警告般瞪了一眼,「沒事別吵我,還有,別想逃跑。」
說完,全然不在乎斯拉維雅,一個哈欠,呼吸便漸漸平穩。
看著我行我素的茵莎妮雅,斯拉維雅反倒愣在原地,眼神不斷在錢包與她之間來回。
算了,讀書吧……
一時間腦袋轉不過來,斯拉維雅選擇不去理解,坐回桌前重新讀起她的書。
幾個小時過去,飢餓感慢悠悠到來。
斯拉維雅闔上書本,看了眼放在桌邊的錢包。
真的要自己去嗎?
偏頭望向床鋪,茵莎妮雅睡的很熟,熟到翻身壓在棉被上。
她需要吃東西嗎?
她知道面具小姐不會吃,可茵莎妮雅不同,她們今天第一次見,她不知道是否需要。
思緒在腦中打轉許久,直到飢餓感催促她,她才下了決定。
還是先買自己的就好。
她拿起錢包,躡手躡腳的,試著不吵醒茵莎妮雅,悄悄推開房門離開。
久違的自由行動,忍不住到處觀察,帶著新鮮感觀察這棟建築。
沿著木造長廊,朝著人聲鼎沸的方向,當她走下樓梯,視野豁然寬廣。
整整一樓空間都是餐館。
熱氣與食物香味交織,人們大口喝酒,吃著食物,互相聊著今天的話題。
斯拉維雅小心翼翼避開人群,在擁擠的空間努力穿梭,緊握錢包朝櫃檯走去。
那裡站著一位白髮蒼蒼,面容嚴肅的老爺爺,正不斷向後廚喊單。
櫃檯不算特別高,大概到成年男性腰部,但對斯拉維雅來說很高。
她踮起腳尖,雙手扒在邊緣,探出頭低聲說道:「我要一個最便宜的套餐。」
老人看了她一眼,聲音平穩沉悶,「旁邊等五分鐘。」
語畢,扭頭又向後廚喊叫。
不久,老人朝她喊道:「十五達利,吃完記得拿回來。」
斯拉維雅點了點頭,從錢包裡取出剛好的金額交給老人,並接過餐盤。
餐盤上擺著一隻木湯匙,一塊烤馬鈴薯,搭配乳白色濃湯,湯裡有些許根莖類蔬菜與肉乾。
雖然簡單,倒也能確實填飽肚子。
努力地穩住餐盤,沿著來時的路返回,穿過擁擠的人群,生怕餐盤傾斜翻倒。
回到房門外,她先將餐盤放在地上,再輕輕打開門。
看見茵莎妮雅仍在熟睡,她才放心推開門,端著餐盤回到位置上。
將書立起,一邊小口小口吃著,一邊沉浸在知識裡,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動靜。
那雙藍色眼眸死死盯著她,許多情緒在其中打轉,唯獨反常的,沒有任何行動。
只是靜靜的注視。
三天下來,斯拉維雅明白一件事。
茵莎妮雅,完全是個不稱職的照顧者。
這三天來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偶爾醒來也不與斯拉維雅交流,只是靜靜坐著,然後再次睡著。
就連三餐也是斯拉維雅自己買的。
與其說照顧,不如說她只是來佔據床的。
簡直與面具小姐是兩個極端,一個不會睡,一個一直睡。
盤坐在木地板上,斯拉維雅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悄悄觀察這位照顧者。
諷刺的是,相比面具小姐,這樣反而讓她感到放鬆。
自從那天面具小姐在她面前殺人,無形的壓迫感重新籠罩,就好像回到初次見面那時。
睡著的樣子也很漂亮嘛……
斯拉維雅看著她,之前沒有心力,現在好奇心作祟,她仔細端詳茵莎妮雅的外貌。
同樣白金色的細長睫毛,冷峻的五官帶著清冷美感。
不行。
移開視線,她如此告誡自己。
就算再好看,也不可以再跟面具小姐一樣了。
以貌取人的慘痛教訓,斯拉維雅已經體驗過一次。
面對眼前同為美人的茵莎妮雅,她下定決心不能再犯同樣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