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雨后的空气湿漉漉的，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房间。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落在书桌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笔停在半空，思绪却早已飘远。窗外，树叶上的水珠在光线下闪烁，璀璨之下，又像一颗颗不安的眼泪。

今天是周末，家里安静得有些不真实。养父母出门参加一个商务聚会，只剩下我一个人。本来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完成学校的功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团解不开的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像块石块压在胸口。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架，落在角落里那本旧相册上。

我很清楚那本相册里面装着什么。

整本相册被塑料保护袋封住，可以看见封面已经泛黄，而边缘也磨得有些毛糙，像被时间啃食过的痕迹一样。

我起身，走到书架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下了它。

「咳咳......」

尘埃在阳光照射下显现出来，细小的尘粒轻轻落在指尖，钻入了肺里。

翻开第一页，照片里的我和铃兰还是小学的时候。那时的她站在我身边，还穿着孤儿院的制服，她挽住我的手臂，满脸都是笑容。

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她的脸庞，但换来的不是真实的肌肤触感，只有触碰到泛黄的纸面的摩挲感，与之相比，就像在触碰一段早已模糊的记忆。

「姐姐，你看，我抓到了一只蝴蝶！」

这张照片里能看得出来是孤儿院阿姨抓拍的，虽然不记得有被拍的印象，但是这一天的记忆，嗯......不如说是以前的记忆总是这样，如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深刻又不断提醒着我这是经历过的过去。撕开伤口想要看个彻底，却发现早已被脓液填满，模糊不清。

记得那一天，阳光很暖，草地上满是同伴们的笑声。那时候还没有『铃兰』这个名字，也没有『望雪』只有姐姐和妹妹，还有那个承诺过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

据孤儿院的阿姨说，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捡到送来了孤儿院，也许是这样，我们对爸爸妈妈的执念并不深，也因此我明白我这个姐姐对于铃兰来说几乎就是全部。

可如今，那些誓言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散落在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我翻到下一页，是这张照片上贴着『全家福』字样。我的养父母站在中间，我和铃兰分站在两侧。我的表情僵硬，眼神空洞，而铃兰依旧满脸笑容。那是我们被领养后的第一张合影，也是最后一张。

心口隐隐作痛，我合上相册，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

可是明明......刚被领养的时候，我就给你寄过信，是妹妹选择放弃姐姐，这份疼痛还是会打身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拿起手机，是艾莉丝的来电。

「望雪，你在家吗？」

「嗯，有事吗？」

「我在你家附近，要不要出来喝咖啡？」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正好借此出去换一下心情。

「好，告诉我地址吧。」

挂断电话，换上外出的衣服，简单理了一下头发，保证镜子前的我看不出任何异样。

来到咖啡厅，艾莉丝好像早就看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艾莉丝喝着咖啡，把菜单递了过来。

「没事」

虽然很不好意思，我很后悔初中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当做依靠一般，无论有什么事都说给她听。

如果要是让养父母知道了一定会大怒吧...呵呵......家族企业继承人是领养的这件事说给了别人听，还是认识的好友的女儿。

「嗯......？我猜猜，是妹妹酱？」

还真是骗不过她......

「怎样？」

艾莉丝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盯着我。

「首先，望~雪~同~学~就不要想骗我了」

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和望雪是第四年同学了，能让你有现在这种状态的也就只有妹妹酱的事了吧」

服务员走了过来打断了讲话。

「请问要点些什么？」

「和她一样的就行」

「好，请稍等」

「好了，说说看？是妹妹酱的什么事情让望雪大小姐这么烦恼？」

艾莉丝知道得太多了，这让我感到一种微妙的失控感。也许她是友善的，可她的存在总让我觉得像被窥视。

「看到了以前的相册」

「和妹妹酱还在甜蜜时期的照片？」

艾莉丝一只手托起下巴，这种感觉...真不好。

「算是吧」

「在宿舍，相处的怎么样？」

「还可以」

也许吧。

「妹妹酱变化很大？」

「......不要弄得我像犯人一样被审讯」

她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姿态。

「好不容易和妹妹酱同班，多了很多机会接触，很开心吧」

「能和亲人重新见面，没人会不开心」

手机铃声不适时的响起。

「抱歉------」

「没事，你去吧」

艾莉丝先一步打断我说话，挥了挥手又继续喝着咖啡。

「别担心，望雪大小姐的那杯我会付钱的」

「谢谢」

走到店外，我接起电话。是养母。

「望雪，你父亲的公司活动快开始了，我现在派车来家里接你」

「我在附近的咖啡店」

「XX咖啡店？你在那里干什么，算了，我叫司机去那里接你，你回家换套衣服再来」

「好」

吩咐完后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家，我换上一套深蓝色的礼服，化了淡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大方。

司机为我拉开门，啧...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刻意想起来就会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只是一个类似冒牌货的身份。

坐上四年前想都不敢想的豪车，伸直双腿，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我是攀上树冠的野凤凰，还是被锁在树荫里的...算了。

活动在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举行，大厅里灯火辉煌，宾客云集。我一进门，就有无数目光投向我，有好奇，有审视，也有羡慕。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微笑着向众人点头。养父站在人群中央，正和几个人交谈。看到我，他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望雪，来，和这几个叔叔问声好」

「这都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

「叔叔好」

我保持微笑，朝他们鞠了一躬。

其中一位笑眯眯的看着我。

「望雪长得真漂亮哈，早就听说还是XX学校里的优等生，将来你父亲可就靠你喽」

「叔叔见笑了」

旁边另一位大叔又应声附和，拍了拍我的肩膀。

「以后就靠你了！」

我低头笑了笑。

活动进行到中途，养父突然宣布。

「各位，今天除了庆祝公司的成就，我还有个好消息。我决定让望雪，我的女儿，大学毕业后正式加入公司，担任要职。」

场上的人也好像毫不意外一般，只是鼓起了掌，我也只能站起来鞠躬陪笑。

我深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被收养到这个家开始，不是因为我天资聪慧，只是因为我的养父母不孕不育，而我只是肩负起他们那不存在的子女的责任，帮助他们拿下家族企业的管理权。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被彻底绑在这个和我毫无血缘的家族利益链上，再无自由可言。

我强颜欢笑，接受着祝福，胃里得酸液倒流，灼烧着食道。

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养母拿出慈母的皮囊过来安慰我。

「怎么了望雪？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妈妈先叫司机送你回去？」

「嗯......好......抱歉」

「不用和妈妈道歉，望雪的身体最重要」

真讽刺......

「大小姐下车吧」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车上睡着了。

「辛苦了，竹之内小姐」

「应该的，热水已经放好了，大小姐等会可以直接入浴」

「嗯」

我走进庭院里。

「大小姐」

「嗯？」

「不要给自己压力」

「哈...？额嗯，知道了」

竹之内小姐一直都很关照我，也许是出于管家的职责也好，但起码在这种时候，竹之内小姐都会扶我一把。

「今天我真是说了不少谢谢呢...竹之内小姐，很让我伤脑筋」

躺进浴缸里，闭上眼睛，让温热的水带走脚底的酸痛。脑海里浮现出铃兰在快餐店的身影，她穿着制服，忙碌而坚毅。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而我......也算是是吧，为了各自的未来，铃兰...对不起。

睁开眼，发现手指尖已经有些褶皱。裹上浴巾，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那个满眼迷茫的自己。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