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合作

牛头人的鼻子喷出炽热的呼气,暴起的青筋已然爬满粗壮的大腿、额头。

而正对着他的玛安纳却还是一脸处变不惊的模样,只是侧身从布满着金色鸢尾花纹的黑檀木剑鞘中,拔出那柄闪烁着银白冷光的长剑。

虽然搞不懂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家伙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安比卡确信,眼前这个名为玛安纳的人确实是个骑士。

帝国是以发达的蒸汽科技支撑起来的国家,虽然拥有枪支大炮飞艇等一系列威力强大的武器,但却依然有人练剑用剑,而且剑术在很多贵族那里还是一门高雅的运动。

一开始安比卡并不理解都有枪了,干嘛还需要剑。

直到安比卡在下城的地下斗剑场里看见那群剑士的战斗,才明白到能胜过枪支弹药的并非剑这兵器本身,而是剑技。

那几乎是可以媲美魔法的技巧,剑士战斗中那种平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与力量,以及那甚至可以产生所谓剑气的剑技,都让安比卡清楚,剑技不单单是使用剑的技巧,还是一种身体强化技。

虽然他也不清楚其中的原理和奥秘就是了。

而现在站在安比卡面前,这个名叫玛安纳的剑士,光从动作以及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佩剑上来看,就与安比卡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剑士都要不同。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很好佐证了安比卡的看法。

牛头人在经过了一阵稍显漫长的蓄力之后终于踏出冲击的脚步,势不可挡的朝玛安纳猛冲而去。

面对这般架势,玛安纳的对策就显的朴实无华了。

首先他并没用出手中的长剑,而是一个飞踢击中牛头人的下巴,比兽族还强大的力量瞬间打断看似不可一世的蛮牛冲撞,竟让庞大的躯体飞到半空。

紧接着几道银光从附近划过,直到玛安纳的长剑回归剑鞘,牛头人头上那对黑角应声落地。

安比卡才意识到刚刚的银光是剑刃的反光,玛安纳以极快的速度砍下兽族象征着骄傲的牛角。

看见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牛角落地,顾不上被踹脱臼下巴的疼痛,牛头人颤抖的用手拿起地上的角,最后竟然像个小孩似的哭闹起来,撂下一句口齿不清的狠话便灰溜溜的逃走了。

「你给我等着!」

看着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牛头人,想必那对角一定对他很重要吧,估计是和人类命根子同等重要的存在。

解决完失控的牛头人,带着剑的剑鞘铿锵有力的落地,用自己的绝对实力警告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

这种驱散人群的方式非常有效,至少从结果上来看,围着圈看戏的人们一哄而散,又去加入了其它的混战。

此时,玛安纳也转过身来,面向收起魔杖的安比卡。

「你没事吧?」

黑色的眼瞳望向有些戒备的安比卡,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女人。

「谢谢。」

虽然嘴上这么说,安比卡可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有无缘无故的恨,二人素不相识,他凭什么帮自己。

玛安纳也看出安比卡心中的顾虑,解释道。

「你和这群人不一样,而且我曾身为骑士,本就是要为不公的事出手。」

说完,玛安纳伸出了自己满是茧子的右手,向安比卡发出邀请。

「我们合作吧,在现在的这艘舰上,有个实力过关的朋友还是很难得的。」

也正如安比卡所料,玛安纳的帮助也并非无缘无故,他是看中了安比卡刚刚所展现的魔法能力才出手的。

当然,在这其中貌似也参杂了些许骑士那骨子里的正义感。

看着玛安纳那张正直却又有些疲惫的脸庞,第一印象上是个靠谱的人,加之实力强劲的剑技,与有理有据的结盟理由,在现在的这艘船上,有个能力出众的队友的确是件好事。

安比卡也向他伸出了象征结盟的左手。

「安比卡.米斯。」

临时的组合暂时达成,接下就要解决一些刚刚事件遗留下的问题,那个女人。

「我,我叫凯瑟琳!」

仅凭几块破布遮身的凯瑟琳也借着二人同盟成立的机会,试探着的紧张介绍自己的名字。

没有姓氏,想必也是和安比卡一样,是下城区的人。

到这安比卡反倒是有些头疼,这个女人除了好看,身材也很好之外貌似并不能作为什么有效战力,但放在这不管的话,救下了她的自己又有些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安比卡先是脱下了自己的军服外套,披在凯瑟琳身上,毕竟一直光着身子也不合适。

随后便想着待会把她送回房间,结束这段孽缘。

不过为她披上外套的安比卡显然没有看见,凯瑟琳眼中那不敢相信,以及少女般害羞的情绪。

「凯瑟琳。」

「在!」

突如其来的直呼其名让凯瑟琳冷不丁的有些紧张,又让她有些自卑。

「这里很混乱,我们先送你回房间。」

听到安比卡的这句话,凯瑟琳只是默默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内心难免产生些许失望,但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和安比卡终究不是一路人。

即使命运让他们短暂的相遇,也改变不了注定发生的结局。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玛安纳也点了点头,同意安比卡的观点,接下来三人组成一只小队,戒备着食堂中骚乱的人们。

在这过程中,仅剩下一只鞋的凯瑟琳还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玻璃渣子,但为了不拖慢二人的脚程,还是忍着痛行走着,没有一句怨言。

终于,在一段艰难的行走之后,终于移步到了门外的走廊。

到了这个人少的地方,安比卡这才喘了口气。

而见二人停下脚步休整的凯瑟琳,也像是要隐藏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抬起自己还扎着玻璃渣的左脚,准备处理一下。

「凯瑟琳,你房间号是多少?」

「请,请等一下。」

望着背身于二人的凯瑟琳,安比卡注意到她脚下带着血迹的脚印,才意识到她受伤了。

抱着这样会影响行动,加上既然暂时作为同伴的这种想法,安比卡走到她的面前,想使用医疗魔法帮她治愈。

「唉?安比卡先生,您?」

看见安比卡来到自己面前的凯瑟琳有些惊讶,然而看见凯瑟琳的手对着伤口散发绿色木元素魔法的安比卡,比她要更惊讶。

「等等?你也会魔法?」

「嗯。」

凯瑟琳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没有安比卡先生这么厉害呢……」

此刻的凯瑟琳似乎不知道,自己会魔法这件事对安比卡有多么大的打击。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嫉妒,毕竟身为魔法奇才的安比卡,不可能因为别人也会使用医疗魔法不高兴。

而是因为自责,他差点就因为一个在他看来不起眼的抉择,使一位也会使用魔法的同类惨遭玷污,甚至杀害。

无视凯瑟琳的求助,虽然是安比卡基于多方面考量,明哲保身的正常决定。

但若是他知道被牛头人按在地上的是与他一样的魔法使,那就另当别论。

在被这魔法使被视为异类的帝国,见到会同样会使用魔法的同类向来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眼前的这位凯瑟琳却因为安比卡对和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的冷漠,差点错过。

看着凯瑟琳不熟练的运用着医疗魔法,在治好的伤口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安比卡决定要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来帮你吧。」

「唉?安比卡先生,可是……」

没等推辞的话语完全说出口,安比卡便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抬起凯瑟琳受伤的白皙脚丫,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用自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医疗魔法为她治疗。

医疗魔法源于木元素,本质上是一种再生与生长的能力,将这种能力运用得当就可以使损坏的组织愈合,甚至让断肢再生。

但要达到这种完全的效果,就要具体看使用者对再生程度的把控。

要是控制的力度低了,便会使伤口的再生不完全,血肉无法完好生长,留下一道道疤痕。

反之,力度要是大了的话,那么便会增生出过多的血肉,若是失控甚至会让完好的人长成一个肉球。

很明显,凯瑟琳对医疗魔法的控制有些不尽如人意,倒不如说帝国上下会使用医疗魔法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这个水平。

绿色的光辉自安比卡的掌心亮起,凯瑟琳才治疗到一半的伤口快速愈合生长,直至回到与受伤前别无二致的状态。

「好厉害……」

凯瑟琳收回因为害羞而颤抖的小脚,望着没有一丝疤痕的伤口处不禁赞叹。

对于她的夸赞,安比卡倒是没有其它过多的情绪,继续之前要做的事。

「你的房间号是多少?」

趁早把她送回去要比闲逛在飞艇里要安全的多。

听到这话,凯瑟琳也在身上仅剩不多的布料里翻找起来,却发现本来放着房间打孔卡的裤子口袋通了个洞。

看着凯瑟琳不知所措的样子,安比卡也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而在他们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玛安纳,则是默默从军服内衬口袋里,准备掏出自己的房间卡。

「那你介意暂时住在我的房间吗?」

听到这话,一直看起来有些忧郁的凯瑟琳脸上终于是多出了一丝喜悦,但却在看见自己那饱受摧残的躯体之后,自卑的低下了头。

「真的,不要紧吗?我可是……很脏的……」

这是刚刚凯瑟琳没有说完的话语。

她缩了缩带着伤疤的脖子,尽力裹紧比她身体宽大的军服,将半个脸埋在了领子里,不敢再直视安比卡的眼睛。

安比卡知道凯瑟琳口中的脏指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

「如果为了活着无奈做出的事是脏的话,那么世界上的人都一样肮脏无比。」

安比卡的话语如同漫长黑夜之后的第一缕曙光,照进凯瑟琳被锁在地牢中阴暗湿冷的心里,也照亮了她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瞳。

或许安比卡不知道这话对于眼前的女人来说有多大的影响,但对于一直被贵族侵犯,还不断被洗脑是美貌与魔法让她受到这样的遭遇的凯瑟琳。

可以说是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谢谢……」

凯瑟琳歪过头去,不愿让安比卡再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玛安纳也朝他点了点头,称赞安比卡的话语和做法。

「那我们走吧。」

这次,凯瑟琳点了点头,玛安纳则是站到二人的前头,充当开路的探子,三人就这样在混乱的飞艇中稳步前进,安全抵达了位于食堂下层的居住区。

「安比卡先生,您一定要小心。」

安比卡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关上了宿舍的舱门。

「我还以为你会更无情一些。」

玛安纳抱着剑依靠在走廊舷窗的一侧,有些打趣的和安比卡说道。

「对于一般人我或许会抛下,但她和我一样,都是会魔法的人。」

言语间,他走到玛安纳的身旁,也和他一样靠着舱壁,稍微休息一会儿。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闭上眼睛,看似在思考的安比卡,玛安纳觉得他应该有什么办法。

「明明提出结盟的是你,却没想好之后的方案吗?」

「所以我才会提出结盟。」

合着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才看中的他。

安比卡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旁边等待着指示的玛安纳,不禁感叹这么厉害的剑士居然还能这么草率。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是什么?」

「这可能是一场试炼。」

回想起这一周飞艇上发生的种种怪事,安比卡做出了这样的推论。

在各方传闻中,帝国军务部一向以严谨,效率,忠诚著称,去法院将安比卡捞出来的奥伯龙也很好证明了这一点,仅仅是因为没在信中说明会攻击性魔法的事,就被警告。

按理来说是绝对不会纵容飞艇内部发生这样的事。

而回忆起无端减少的军官,逐步开放的重要舱室,最底层锅炉室被强迫劳动的工人,在基于这样的推论也不难理解。

每停下一次飞艇,船上的军官都会撤离,直到最后一次停靠,也就是上周,只留下基本的保障人员,虽然这也无法解释锅炉室的工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至少可以说明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让这艘飞艇变成一座孤岛,测试在这种无人约束的情况下,一整艘飞艇的不稳定因素究竟是不是真正效忠于帝国军务部。

因为奥伯龙曾经说过,帝国不需要不忠诚的士兵。

一开始安比卡只认为这是一句警告,可在见证了食堂的叛乱之后,他才逐渐完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听着安比卡的推论,玛安纳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安比卡知道,仅凭一口空谈,还不足以完全验证他的想法,或许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说不定。

「所以接下来,我要去舰桥一探究竟。」

如果真的是一场试炼的话,那么必定有在背后操纵的人,加之这是艘飞艇,那么那个人就只能在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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