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叛乱

睡觉的时候,总感觉时间过的很快。

感觉到饿意,安比卡睁开了眼,看了看手表,又望了眼窗外,下午七点半,黄昏时分。

果然,每次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时候,总会在各种理由的裹挟下提前醒来,既然都被饿醒了,正好食堂现在还开着门,去吃个饭吧。

安比卡下床穿鞋子,却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冻的缩了缩脖子,他这也才想起,现在其实是帝国的冬天。

穿好冬季的军服,拿起床头的法杖,安比卡搓着手行走在狭长的飞艇道上,时不时朝舷窗外望去,外面是黑漆漆的雾蒙蒙一片,完全看不清外面的风景。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低空航行从未碰到过的事。

难道是飞到云层里了?想着这个问题,安比卡又望向飞艇每隔几十米就有压力表,这些仪表是为了提醒船员飞艇升入高空,舱内即将加压而设计的。

压力在正常水平,也没开始高空航行。

「我是不是有些太疑神疑鬼了。」

扶了扶还没完全睡醒的脑袋,走在前往食堂路上,安比卡自顾自的吐槽道。

毕竟这两周的航程实在是过的太舒服了,几乎是饭来张口水来伸手,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他在皮尔沃吉斯过的好,对比起那位奥伯龙军官给人的压迫感和严厉,落差感实在太大。

清理清理心中的思绪,安比卡来到了食堂的门口,却发现今天这个时间点的人意外的多。

不过仅仅是人多构不成阻止安比卡干饭的理由,他还是寻常的在餐具处拿个了装食物的铁盘子,穿插在拥挤的人群中。

「都已经连续航行一周了,那叫什么格拉默的要塞应该已经到了吧。」

左边一位看起年龄很大光头大叔的对话倒是引起了安比卡的注意。

「俺不造啊,俺没文化,只知道船上的饭菜好吃。」

回应他的是排在他身后的狗耳半兽人小弟,看起来憨态可掬的样子,没啥攻击力,有点柴犬的意思。

「军需官?军需官在哪?都到饭点了怎么还不开饭啊!」

队伍排得很长,看起来等的时间也挺久了,人群中已经有按耐不住的声音开始出现。

安比卡这算是知道为什么今天食堂人格外多的原因了。

食堂中的人群骚动着,普通的人类族还好说,但那些食量大的半兽人和兽人族可就没这么友善了,纷纷开始发出饥饿的信号,不爽的低鸣起来。

可往些日子都会准时开始的食物窗口却在此刻却紧闭,无论众人怎么在外吵吵,窗口那头都如同死了般的沉寂。

这种局面可以说是非常不妙了。

安比卡端着饭盘游走在躁动的人群之间,本能的想脱离这片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的地方,却发现被前胸贴后背的挤着,完全退不出去。

被他撞到的狼人大叔还很不爽的看着他,那野性的眼神,加上嘴角的哈喇子,就像要吃了安比卡似的。

虽然在帝国有兽族食人的传说,但大部分人都把这事当个乐子。

毕竟兽人族是被帝国的向外扩张吸纳进的种族,虽然有独立的自治区,但实际上地位比下城区的铲煤工人还低,要是真出这种事,在以人类为核心种族的帝国,怕不是整个族群都要遭到清算。

但仔细想想,被灭国被压迫的他们要是被惹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这事。

现在饿到直呲牙流口水的兽族,很危险。

想到这,安比卡连忙腾出一只手握紧腰间的魔杖,以防不时之需。

不满的情绪在人群中酝酿,此起彼伏的抗议声与兽人族饥饿的鸣叫声成了整片空间的主旋律,就像是为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配着乐。

有兽人族开始尝试敲后勤舱室的大门,但迟迟没人回应。

直到,不知是谁搬来凳子,对准陈旧的门锁沉重的砸去,打开了那间堆满罐头、土豆,朗姆酒以及面包的储藏室。

吃的全在,可却唯独少了看守的军官。

面包的香气飘散在饥肠辘辘的兽人族和半兽人面前,而朗姆酒酒桶所散发出的沉香也刺激着一群很久不沾酒的人类们。

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只清楚这一切暴动的争端都是因为罐罐头滚落到了一个半兽人的脚边。

被帝国束缚的野性,终究还是败在了生物的本能面前。

哄抢与争夺一触即发,就连原本不对那些食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也随着多数人的疯狂,加入了这场暴乱。

为了一盒罐头大打出手,为了一瓶酒打的头破血流,没有军官站出来阻拦,也没有帝国律法的约束,整个飞艇陡然间成为了暴力的天堂。

见到这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情景,安比卡连忙想往食堂的出口退去,却被四处奔走的各种阿猫阿狗封住去路,让他完美见识到了帝国生物的多样性。

各种意义上的多样性。

无奈,安比卡只好围绕自己身体四周升起几团火焰,每当有人靠近他或者要撞向他时,都会被这旋转的焰火烫到,并在留下一句「死魔佬」之后又投入混乱的暴力之中。

但不得不说这种方法还挺有效的,直到一个女人抓住了他的腿。

「救救我!先生!求求你了!」

那是个有着头短棕发,长得很漂亮的人类女性,那手上的被鞭子抽过的痕迹,以及那半裸着身上各种各样的被虐待的伤疤,都代表着她曾经是被贵族圈养的奴隶。

那些变态会做什么安比卡是知道的,也见识过。

这位小姐故意以为幸运的以为参了军便能逃脱那生不如死的地狱,却没成想即使上了这艘飞艇,她的美貌还是能招来畜生的侵犯。

而且这次还是真畜生。

牛头人的眼睛弥漫着血丝,不顾一切的撕开军务部质量上乘的军服,胯下的罪恶肉眼可见的不断膨胀,女人为数不多的遮羞布正被一层层剥离,逐渐露出她极力掩盖的过去。

这也是最初那部分半兽人诞生的过程。

女人黑色的眼瞳闪烁着求救的泪光。

面对着这般不幸女人的安比卡,却选择了与大多数人一样,熟视无睹。

出身下城区的安比卡,见惯了太多因为一点善意,把自身弄得里外不是人的人。

他与那女人非亲非故,现在场面混乱,他不想惹上格外的麻烦。

在这么个人们内心原始欲望被激发的飞艇上,只要做出显眼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安比卡完全无法预测的。

况且安比卡还是这些生物口中的「死魔佬」,要救女人必定会用上攻击的魔法,对付一个两个人还好说,但要是面对一群充满恶意的人,使用到的魔法免不了波及到飞艇的整体结构,安比卡不想,也不能冒这个险。

他一脚甩开女人抱着的腿,无言的朝相反的方向走开。

希望的火光渐行渐远,女人也意识到了安比卡不会帮她,其他人也不会帮她的事实,于是死了心般的躺倒在地,准备默默接受又一次的凌辱。

「没事的,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和以前一样。」

她的眼角流着泪,绝望的说出自我安慰的话语。

可正是在她已经完全放弃的情况下,一只因争抢而破碎一半的玻璃酒瓶滚落到了她的手边,那锋利的破损处,刚好可以当作凶器。

没有丝毫的犹豫,女人抓起锋利的酒瓶,便往牛头人的眼睛刺去。

「哞!」

顷刻间,凄惨的牛叫声盖过了一切其它的声响,成为了整段混乱的剧目中唯一的和弦。

安比卡被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了一跳,猛的回头。

便看见那牛头人捂着自己的半边牛脸,一颗连着血丝的眼球直晃晃的挂在脸上,再看地上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女人。

安比卡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事情到这一步,安比卡虽庆幸女人的自卫成功,却也没想管。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了他的想象。

牛头人愤怒着,呐喊着,竟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型号是帝国统一制式的驳壳枪,长得很像安比卡上辈子世界的毛瑟手枪。

安比卡瞬间记起在武器库门口遇到的牛头人。

而接下来更好巧不巧的是,牛头人右手持枪,可他的右眼被刺瞎,只得用左眼乱看,完全没个准头。

在一番应急的瞎直指之后,那黝黑的枪口竟然对准才退出去不远的安比卡。

「操。」

老鲍勃曾在教安比卡魔法的时候和他说过,任何魔法都做不到瞬发,在徒手使用的过程中都需要蓄力与调集魔力。

所以不论安比卡如何练习,即使将徒手使用魔法的速度与精度,都提高到了连老鲍勃都赞叹无法做到的程度,还是做不到只要有念头就瞬间能发动。

最好的例子就是冰魔法,这是金、木、水、火、土五系元素中不存在的元素,需要进行元素的拼接和导引才能实现。

具体操纵过程便是先使用水元素生产水,再通过逆向运用火元素让原本的燃烧变为降温,并作用于水元素上,以此实现冻结的效果。

在这一过程中,生成水可以做到很快,但逆转火并冻结水再生成冰的过程,便需要耗费相当大的脑力与时间。

脑力这块安比卡是没问题的,来自现代的思维让他想法很灵活,对于元素魔法的基本概念一点就通,几乎没有障碍。

可就是施术时间这块,属于是硬性要求,即使如安比卡这样被称为天才的魔法师,也需要两三秒的时间,不能做到瞬发。

「为什么要追求瞬间的施法呢?」

老鲍勃看着幼年时不断练习结冰的安比卡问道。

「因为没有子弹快!」

安比卡还是蛮怕出现那种大人时代变了的情况的。

「还真是像你会说出来的话,不过要做到比子弹快,办法还是有的。」

于是,老鲍勃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用水晶制成的魔杖,儿童尺寸。

没错,自身突破不了的事,就要借助外物——魔杖。

虽然老鲍勃自己用水晶搓的魔杖在安比卡手里,基本撑不了一个回合,就在安比卡精细的魔力操控下失控爆炸。

这估计也是老鲍勃不让安比卡碰他法杖的原因吧。

但安比卡也知道了只要使用魔杖,魔法便能做到和子弹相媲美的速度。

而此刻安比卡手中一直紧握的龙晶法杖,一定能承受住他的魔力。

长满棕色毛发的粗糙手指扣动金属圆润的冰冷扳机,铜色的子弹划过枪管的膛线带着火药的爆鸣声向安比卡射去。

这是安比卡在脑海中已经预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对于眼前袭来的子弹,现在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流动的魔力在思维的指引下,流经血脉浸润皮肉,通过手与魔杖的接触,传导至镶嵌其上龙晶的内部。

蓝色的光芒在愚钝自私的人群中闪烁,空中漂浮的冰晶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下凝结,化形,汇聚成半圆形透明的冰盾,立于安比卡的面前。

二者出招的动作几乎同时。

骚乱的人群也在这一声令人耳鸣的枪响之后,一齐望向这里。

子弹接触看似脆弱的冰盾,但却在破坏冰晶表面完整性的那一刻,被不断刷新冻结状态的冰晶停住,一同融入冰盾之中。

这是为了防止子弹回弹,产生二次流弹伤害而开发的冰盾魔法。

同时也是安比卡第一次用于实战。

「成功了!」

见魔法的效果完全与自己的预期一致,甚至更好,安比卡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显出一丝弧度。

而应激的牛头见枪里的子弹被冰拦截,已经顾不上自己本来的目的,又要盲目开枪。

可安比卡哪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就像挥舞剑刃一般,安比卡挥舞手中的魔杖,将刚刚防御的冰盾一把甩出,砸在牛头人的脸上。

还没等牛头人惊讶于这玩意还能这么用的时候,安比卡的掌心又凝聚一颗水弹,以极快的速度击中牛头人的手腕,使手中的枪械落地。

为了防止他再将手枪捡起,安比卡又将打中手腕的水弹转了个弯,又去包裹住落下的枪支。

随后再使其凝结成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而这一切仅发生在五秒之内。

而且为了防止伤人见血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安比卡才使用水魔法射向手腕。

但即使是这样,枪响声加上一个魔法使的防御反击,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无奈,安比卡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

见证刚才所发生一切的人们纷纷步调一致的向后退去,硬是在无序的情况下创造了一个秩序的圆,将安比卡、女人、以及牛头人圈在其中。

不过相比起倒下的牛头人,以及浑身是血近乎半裸的女人。

他们看安比卡的眼神更像是看待一个怪物。

说实话,安比卡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不管是有隔阂的种族,还是有身份差距的平民与贵族。

总会在看见使用魔法的人时一致对外,若是对他们有利还好说,可以忍忍,可一旦展现出稍微的攻击性,哪怕是用水球。

这群人就会出奇的团结,一致对外,仿佛他们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是有魔法的人造成的。

虽然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他也见过不歧视魔法的人,但帝国的大多数人都对魔法有莫名的抵触或者厌恶。

比如这一船的乌合之众,特别是围着他的这一圈,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抢劫与暴动,就为了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

「死魔佬!就你出来逞英雄救人是吧!」

被安比卡击倒在地的牛头人当然不服,被人类击倒,还是被人类魔佬击倒的屈辱感,甚至让他短暂忘记了眼珠滑落的疼痛。

只见牛头人身姿放低,像跑步运动员一般蹲下,将头顶的两对大角对准安比卡,明摆着是要撞死他。

虽然很想和这头牲口讲道理,说明是他先冲自己开枪的,可安比卡知道。

和畜生,是讲不通道理的。

于是,安比卡再一次无奈举起了魔杖。

而位于人群之中的一道金色身影也在默默注视这一切,并握紧了手中很久没有出鞘的长剑。

位于一人一牛中间的女人,也很识相的躲到安比卡身后,这倒让安比卡有些意外,本以为也会惧怕自己会使用魔法跑开呢。

那种情况挺好的,毕竟他也不想和这女人有过多的纠缠。

现在躲到他身后他才觉得是最麻烦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安比卡也再度举起了魔杖,准备在牛头人冲刺的一瞬间冻住他的腿,令其倒地,之后蒸发水元素造雾,趁乱逃离这个地方。

牛头人剩下的那只眼睛充血,粗壮的大脚一遍一遍磨着地板,慢慢在蓄力。

周围的人群也从原本的安静变得嘈杂,开始大肆讨论死魔佬和牛头人究竟哪个会赢。

现场的气氛离谱的变的热闹了起来,而安比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可就在这么个即将一触即发的擂台上,一个与事情毫不相关的人却站在了安比卡的面前。

「你做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你谁啊?」

望着突然出现眼前的金发飘逸的高挑男人,安比卡发出了源自灵魂的提问。

「玛安纳.莱因哈特,曾经,是个骑士,现在,为了眼前的不公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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