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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商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只好接受。

环顾四周，我们好像处于一个洞坑的下方，抬头头顶是蔚蓝色的晴空，周围则是被包裹的山体（或者说是大地），只露出中间一块不大不小的洞口。可以确认的是，这里大概不是阿塔姆学院，或者说应该也不是沙漠的绿洲城市利雅德，我们可能又被传送到某个地方来了，就像上次跟约尔掉下的坑道，或者是妮妮娅小姐使用的传送魔法那样。

我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番裙摆，然后用一种尽量显得「稳重可信」的语气开口。

「大家，我来组织一下目前的情报吧。」

一瞬间，周围原本略显嘈杂的讨论声安静了下来。

这很神奇。我明明不是这里最年长的人，甚至在这个世界贵族的社会阶层中，也远约尔或者玛格丽特同学这种高贵出身的人要有话语权。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大概是因为我是唯一的教师吧。

我坐直了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根据玛格丽特同学和约尔乌斯同学的说法，你们是在利雅德进行魔导器鉴定时，魔导器发生异常，然后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嗯。」约尔点头。

「玛格丽特同学和林格布露同学当时在利雅德城西侧的古器交易行，刚准备让鉴定分析那件魔导器，结果还没开始，就感受到一阵……很强烈的魔力波动。我当时在他们旁边，也没能幸免于难。」

「我们是被吸进来的，我睁眼就看见这群陌生人了。」玛格丽特同学补充说。

她所说的「陌生人」，自然是指那两个神秘院的男学生。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们一个高，一个矮，神情之间都带着不安和拘谨。也难怪，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谁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安全。这种时候越是冷静的人，内心越是打鼓。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物，其实就是直面着未知。如果爱丽丝在的话……现在早就已经开始到处乱串了吧。

「那你们睁眼时，这两位就已经在这里？」

「是。」约尔轻轻点头。

「他们好像比我们早来几分钟，但说也没说什么。」

「然后就是我们几个的出现。」

我说着，把视线扫了一圈，加琳娜蹲在一块突起的地砖旁边，用手指不停地戳着那块砖头，她似乎已经把思考这件事丢给我们了，嘛……也没办法。至于那名跟着我们来的女仆则半个身子几乎贴在高个子学生身后，脸埋得低低的。

那应该是她侍奉的对象吧，依赖主人是很正常的反应。这个世界的女仆往往他们的家族最初是奴隶出身，某种意义上也是注定了一辈子要为另外一个贵族家族服务了。这中间细节我具体不清楚，毕竟我也没有过女仆。

至于情报方面的问题……她的状态明显已经接近崩溃，先别刺激。

我点点头，继续汇总信息。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的线索是，一个无法确定入口的『空间』，我们全部被转移进来，但彼此并未同步进入，而是在几分钟的时间差中陆续现身。」

我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高个男学生开口了。

「你在说『我们全部』，可你怎么知道就只有我们在这里？」

我眨了下眼。

很好，有脑子的冷静人出现了。

「我当然不知道。这也正是问题所在：我们无法确认空间范围，无法确认是否还有其他人，甚至连时间是否流动正常都没法判断。」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用更低的声音补充。

「但，我有一个猜测。」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我身上。

「这里，大概是梦境吧。」

没人出声。

我等了两秒，果然，下一刻，加琳娜高高地举起了手。

「我也觉得是！老师你还记得医务室那两个昏迷的男生吗？之前看到他们的样子也我是这样，脸上带着那种……嗯，平静得不正常的微笑！就像是睡着了但是做着很幸福的梦！」

这是其他人不知道的情报，结合这个来看大概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我转向两个神秘院的男学生，他们听完这番话后露出了明显的不安神色。高个子的眉头皱得很紧，矮个子的则下意识往他身后靠了一点。

「那……我们的身体？」矮个子小声问。

「我倾向于认为还在原地。但我们现在的意识被拉到了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未必是实体存在，嘛，总而言之就是精神空间。魔法之类的事我也不是搞得清楚。」

「梦境吗……」高个子的学生低语了一声，转头朝身后的女仆说了句什么。

女仆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小声回复。两人对话完全听不清，但气氛非常紧张。

几秒后，高个子点了点头，对着大家说。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找到离开的方法。」

「是啊……」

我也正准备继续发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哼笑。

「呵。」

我转过头，果然，是玛格丽特同学。

她两臂环胸，站在众人中最明亮的一块光影下。

「这就是你们公会所谓的『安全保障』吗？」

……来了来了，标准贵族开局台词，字字有刺。

早就有预料会有这种时候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玛格丽特同学。」我按着额头，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回应。

「我理解你不安，但请冷静一点。现在追责没意义，我们必须先解决——」

「别讲这些敷衍话。」

她挑起眉眼，声音不高却足够尖锐。

「这是指名任务，你拟定的，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难道你不打算负责？」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傲慢的脸，忽然想起来上次她来公会的时候，也是这副姿态，一副像是来参加贵族下午茶的模样，根本不是来接任务的。贵族大小姐就是这么一回事啊，非常难伺候。而且倘若伺候不好，可能还要掉脑袋……真可怕。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指责，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这不是任何人能预测的状况。而且我本人也被卷入，已经说明了这并非出自某方安排。梦境性质的空间未曾在我们公会记录中出现，无法归类为常规风险。」

「那你想说什么？你也在场，所以你无辜？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赔得起吗？」

我懒得回应她最后那句明显带火药味的话，只是耸了耸肩膀默默地看着她。

我的确很生气，但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火上浇油。

好在，这时候，救世主发言了。

「玛格丽特同学。」

约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他站到我身边，挡在我们之间。

「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怎么出去。继续内讧，只会让我们更危险。」

还是约尔懂得顾虑大局啊。

真不知道这些贵族是哪里来的贵族脾气。

玛格丽特同学皱了皱眉，虽然没有认错的意思，但终究没再继续闹下去，只是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我轻轻吐了口气，对约尔小声说了句谢谢。

约尔回到我的旁边，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

「老师在场，我当然要站在老师这边。」

我转头看了他，朝他露出了笑容。

场面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一点。

虽然玛格丽特同学依旧一副「我才不屑和你们共处一室」的样子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但至少她没继续咄咄逼人。也许是看在约尔的面子上，也可能只是累了。毕竟要一直维持大小姐架势其实挺费力的。

先不管她，重要的是把问题解决了。

为什么这里需要我来整理情况啊……谁教我是唯一的教师呢。

我深呼吸了一番，随后重新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且理智。

「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出离开的方法。如果这里是梦，就一定存在唤醒的方法。」

「——比如疼痛？」

玛格丽特突然插话，目光在短短一瞬就瞟向了某个方向。

我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

等等、她该不会——

「玛格丽特同学，别——」

「啊……！疼……」

林格布露同学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跟我想的没有区别……林格布露同学正双手捂着脸，明显是被掐疼了。她的肩膀正轻微发抖。

「玛格丽特同学！」

我是真的有些生气，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斥责。再怎么说当着教师的面也敢这样做，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而罪魁祸首却一脸理所当然神气地站在那儿。

「这不是梦吗？那当然要测试一下有没有感觉，疼不疼不就知道了吗？」

「你不会掐你自己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找个出气筒？」

玛格丽特同学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我努力压住胸口的一团火，转懂轮椅的方向，朝前滑动靠近林格布露同学。

「你还好吗？」我轻声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没、没事……」

但她的声音有点发抖，而且那双淡紫色的眼神正在游离，嘴角甚至还在微微抽动。玛格丽特同学大概是下了很重的手吧。

「玛格丽特同学，我建议你谨慎一些。我们现在在的是未知空间，没人知道你的每一个举动会不会影响整体安全。」

约尔在我后面对着玛格丽特同学说。

玛格丽特同学抿了抿嘴，沉默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真无聊，然后转身走开了。

我蹲下身，轻轻地帮林格布露同学整理了一下袖口和领口。

她没有躲，但也没有看我，只是低头一动不动。

「你很勇敢。」我轻声说。

「不是每个人都会在被人欺负之后还能这么镇定的。」

「……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直起身子，只好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玛格丽特同学做的的确是我第一时间想的事。

只不过她不应该掐林格布露同学的脸。

这一点我无法原谅。

「疼痛测试确实是一个方式，但现在我们知道，疼痛依然会有感受，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立即唤醒梦境的方法。」

「呜哇哇啊～这梦境也太真实了……你们知道神秘院的那个天才学生吗？丹尼尔同学他制作的固有结界空间里才能有这种真实感。」

关于真实感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手指刚才在扶林格布露时，还能感受到她脸颊上的微热和颤抖，这不是普通幻觉能做到的程度。反正梦境里如果有这种体验的话，那可……呃，也说不定？我想起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我转头看向了约尔，脸一瞬间感觉有些发热，随后又瞥过头整理了下思绪。

在我整理思绪的过程中矮个子的神秘院学生开口问道，他一直躲在高个子的身后，此刻才稍稍探出头。

「那我们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这个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而且除了头顶上那个洞口的话，唯一的能称作可以走的地方就是只有一个方向，存在明显的结构。

一扇门。

不是那种普通的木门或者城堡大门，而是……一扇极不协调的白色木门，这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非常突兀地矗立于那儿，门上浮雕着繁复的图腾，看不出任何文明风格，甚至带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贴在墙壁的上面。

「……那个门。」

我开口时，声音有些低。

我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那扇门上。

「除了那个，没有其他路了。」加琳娜嘟囔着。

「老师。」

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我思绪。

我回头一看，是林格布露同学。

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们是不是……只能试试那扇门了？」

「这不是你该承担的判断。」我轻声说。

「但如果是梦境的话……门，是唯一的变量……童话书上，都这么写的。」

什么啊，林格布露同学，你怎么跟爱丽丝一样拿童话来考虑问题。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笑的是，林格布露同学她有在思考。

起码我确认了这一点。

我心中升起一点点莫名的欣慰。

我环顾了一圈每一个人。高个男学生正凝视那扇门；女仆依然小心地贴着他（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嘛？很不对劲吧？哪怕是主仆也太过亲昵了）。玛格丽特同学抱臂站在一侧，没有说话；加琳娜倒是非常兴奋跃跃欲试的样子，像是要随时准备冲进去；约尔则一直在看我，等我开口。

于是我问出那个问题。

「有人有其他意见吗？」

无人作声。

静默，在所有人中蔓延。

「好吧。」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我们，走过去看看。」

众人没有反对。

当我们抵达门前时，约尔稍微靠前了几步站在门前，右手搭上门把。

「莉丝佳老师，我来。」

他回头，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

他明白了。

于是，他用力一推。

下一瞬，一道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

我就知道，又是这个。

＊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贴着我，像小兔子一样，很暖和。

「呐，呐，露露，露露。醒醒啦，醒醒啦。」

「……唔姆姆……让我再睡一会。」

「再睡懒觉太阳就要晒屁股啦！」

「那种事情……随便吧。」

我又合上了眼睛，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四肢每一处都使不上劲，脚指头好像有点力气，但两条腿或者两只手都没有。

然而就在我似乎即将再度沉沦于梦乡的时候，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住了我的嘴唇。

紧随而之的是一股浓郁的清香感。

受到这刺激，我终于得以睁开眼睛。

一团红色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

这是……苹果？

同时，在那红色之后，是同样拥有红色头发的少女。

「……柯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