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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魔女的传闻

茱莉娅神祇期二十四日，换言之就是六月二十四日。这天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一切照旧。只是最近城里开始流行着某个话题，说是话题，其实有更准确描述的方式，这应该可以被归类为都市传说吧，大抵。本来在这个世界里，就流行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或怪谈，像是哪种半夜里传出钢琴声的豪宅这样的故事的确常常听闻。

不过这个世界有没有灵魂，亦或是类似幽灵这样的生物——这可以定义为生物吗；姑且如此称呼——尚无定论。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幽灵出现过，教会倒是主张世界存在灵魂之云云。只是这实在太过抽象，就连能实用魔法的贵族也不太能理解，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平民了。

抛开这类真假难辨的都市传说，也有一些其实是很现实的类型。

眼下城里的冒险者口中盛行的，便是这类。

在这个世界，魔法是仅仅只有贵族才能习得。但究竟谁是贵族，贵族又是怎么习得魔法，这件事对于身为平民的我们来说完全不曾知晓。有的人说贵族的魔法是通过血脉传递的，拥有贵族的血统就能实用魔法，可是这种说辞没法解释某些贵族的私生子们统统使用不了魔法的事实。教会则给出了这样的解释，魔法是贵族们受到阿塔姆神的青睐后，得到认可才能习得的力量。

真相是什么样我们平民自然无从知晓，但我要说的，是一种例外情况。就像魔物中有可能会发生小概率的事件，或也可以称作为奇迹，诞生出魔族那般。人类里也有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突然之间，领悟了魔法，能够实用魔法，而且一般，魔法实力相当强劲，只有出动国家级别的魔法师才能与之一战。

我们将这称作为魔性化。

男性魔性化之后，就是魔士；女性魔性化之后，就是魔女。

上一次人类魔性化，还是历史书上记载的，两百年前。诞生了一名擅长空间魔法的魔女，那一次造成的破坏甚至影响至今，有部分被空间魔女毁灭的城市遗迹仍然遍布大陆。裂砖破瓦，断壁残垣，四散各地。

关于附近有魔女诞生的传闻，我是从小队「白银之星」那儿听说的。

「白银之星」的队长拉提娅小姐一只手搭我肩膀上，随后向我递过来几颗软糖。这是从伊利亚斯先生那儿拿来的吧，因为约尔乌斯的原因，最近我跟其他男性的距离好像都变远了，以往不时会有来骚扰我的那种人，现在的话倒是见不到了。也算是一件好事。本来我就对他们到底骚扰无可耐烦了，白白增加我的工作量和拖延工作进度。

「露露，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透露一下嘛。」

拉提娅小姐爽朗地笑着。

我非常不客气地收下了软糖，当着拉提娅小姐的面就剥开了一颗，送入嘴里。甜腻的触感在舌尖蔓延开来，真幸福。

这不算是贪污受贿哦，这是亲朋好友的合理赠送，嗯嗯，合理赠送，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公平地关照他们小队哦……大概。

「什么内部消息？」

「就是关于那个呀，那个。大家的都在说的那个。」

「内……个？」

由于我把软糖咽了下去，发音有点不太正确，拉提娅小姐应该听得懂我便没作补充。

拉提娅小姐耸了耸肩，肩甲碰撞的咔哒声响起，她忽然弯下腰来，贴在我耳边轻声说：「关于魔女诞生了的传闻。」

「啊?! 魔女诞生了?! 」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嘘。」

拉提娅小姐示意我小声一点。

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人跟我讲过这件事。

是我消息太闭塞了吗？不至于吧。这未免也太失职了。冒险者公会柜台小姐这份工作，本来也兼具一定的情报机能。冒险者一直都是情报的重要来源，跟冒险者几乎每天都接触的柜台小姐自然会知晓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可是我却对「魔女诞生」这样一个重大事件没有一点耳闻。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魔女」如果在这座城市管辖的范围内诞生，那将会是比前两个月哥布林王的出现还要严重的危机。为什么这种倒霉事总是降临在这里？我都有点怀疑是我的霉运影响了整座城市了，所谓不幸仍然在不停地追赶着我。

「你不知道吗？露露。」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你可不要骗我。」

「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还真是……」拉提娅小姐又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露出很是遗憾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啦。

「唉，露露……我有点羡慕你了。」

「咦？羡慕什么？」

「羡慕有太多人保护你了。」

「哈……？」

是这样吗？很多人保护我吗？我没有直观的感受。

拉提娅小姐叹着气朝我摆了摆手，随后转过身离开了公会。

我望着她逐渐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说，魔女诞生的传闻。也就是说，现在城里的冒险者们都应该大体在口口相传这件事。旋即，我打了一个寒颤，从脊背开始一直到全身的汗毛都颤立了起来。不论这个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的加班似乎不可避免了。

加班，加班，加班……

啊啊啊，假期也完全没了。

悲惨的生活再度降临。

公会一定会秘密发布特殊委托组织调查队，然后是近期冒险者完成委托时我们都得例行询问冒险者们的状况，还不能以像是「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现象」这种方式，要潜移默化的。如果这样说很容易被冒险者认为，公会已经确认魔女诞生了，这个情报如果流出道外界，毫无疑问将会导致公众恐慌。

除此之外，还有无论怎么样处理也处理不完的文书工作，令人绝望的委托核对、分类、整理、归档。这些都将在「魔女诞生」这一特殊时期被要求严格落实。本来这些工作是可以打个马虎眼轻易糊弄过去的，现在，完全不能。

为什么我这么清楚呢。

因为在上次哥布林王出现的时候，我的已经经历过了。

晚上结束柜台小姐的本职工作后，晚上还要留下来处理文书。

能够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直到街上都没有一个人才回家。

再过不久，保不齐也会沦落于此。

所以，我必须想个办法。

不是想办法解决魔女，我没有那个本事。

是想个办法，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趁着公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好享受这段时间。

未来轻松工作的摸鱼生活，可是要离我而去了。

明天，申请一下假期吧。

这几天，大概是最后的平淡时间了。

＊

隔天，白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懒洋洋地起床。今天有很重要的计划，但会弄得很晚，所以我想下午再睡一觉，以免一会精力不够睡着了。但是一直待在家里总感觉跟发霉了一样，好在本来就计划要出门，我想先去一个地方。抱着这样的想法，梳洗过后，我简单做了午餐，吃完便滑动轮椅出门了。

我先到楼下的商业街逛了一圈，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路过大大小小的摊位。老板们几乎都认识我，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也报以回应。但今天没有见到有陌生的面孔，以前总会有路过的旅行商人，可是今天一个都没有见到，我想，大概是商人们都从他们的情报渠道听闻了关于魔女诞生的事吧，刻意绕开了这座城市。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整座城市的人都差不多快知道了吧。随后就是附近的城市，再然后就是王都了，调查队的建立应该要不了几天了。

哎呀，今天明明是休息日，怎么还考虑这种事情。

不要想，不要想。

出城门的时候，我撞见了卫兵队长温斯特尔，最近这家伙好像总是很闲的样子，在城里也是到处乱晃，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管他……不对，好像本来这座城市他就是管人的。

「露露你要出去啊。」

「嗯。」

「今天休假？」

「对啊。」

「小妮子，路上小心点。」

「好好。」

一轮几乎没有任何值得谈及的对话。

我觉得这男人问我今天是不是休假的时候就已经是浪费时间了。

不过我到没有觉得有多不开心就是了。

到了郊外，我一路朝着北边的方向前进。之前跟约尔乌斯也是在这里测试新型的轮椅，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野地里的草好像长高了不少。这附近离开了主干道之外都见不到什么人，我横穿草地一路抵达了一片树林。比起南边的林子来说，这里的林子魔物更少，至于为什么这里的魔物更少，理由当然是这边的人类活动更少，很多魔物都以人类为食，像是食人魔那种魔物只会出现在人类聚落的附近。不过处于安全考虑，我也是带了武器的。

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并不打算进去。

这里用来纳凉和睡午觉，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从轮椅上下来，一手拿着长枪，一手匍匐前进。隔着白色的连衣裙我也能感受到青草划过身体的触感，有点痒但更多的是很舒服。爬了一段距离后，我倚靠着一棵树把身子撑了起来。

这个位置，就差不多了。

虽然在家里也可以练习，但是总感觉来户外，效果会更好一些。

尽管双腿完全不能动，经历过同哥布林王的战斗后，我也多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完全更战斗无缘了。再者说，提升自己的战斗水平，任何时候都不是坏事。

现在可联系的枪术并不是很多，我在列梅尔学习的经验大多派不上作用。不过好在只是锻炼上肢肌肉力量的话，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的老搭档太久没上阵了，这柄长枪可是我花费很多心血才请专业的铁匠打造，再请附魔师进行附魔的。

起、落、托、指、扫、挑、刺、劈、缩。

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是所有的项目都能练习，但也能进行不少了。

于是，我背部靠着树干，勉强把身体支撑起来，练习了起来。

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体力逐渐跟不上了。

应该是太久没有练习过了，长期坐在轮椅上也逐渐导致缺乏锻炼。体力跟以往比起来要差许多。这种程度应该足够了。

本来，现在的季节就快步入盛夏，即使我穿着短袖，运动一番之后也还是感觉很热。汗水浸透了衣服露出内衣的颜色，我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幸好这附近没有人，否则现在的样子可就完全走光了。

我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条发绳，开始绑起了头发。一直散着头发果然不太适合夏天，每到这种季节我都会稍微改变一下发型，把侧边容易被头发挡住的地方露出来，否则太热了。

很快，我便绑好了。不过没有镜子我就只能依靠直觉和触摸来判断了，应该没有问题，反正也没人看到，就这样吧。

混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风轻轻拂过，后颈的绒毛似乎都跟着风轻轻摇晃。发绳勒得有点紧，但这样正好，头发不会再黏腻地贴着脸颊和脖子。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天气虽然很热，但这里足够舒服，舒服到意识就此断开。

我睡着了。

直到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叫声，我才猛然察觉到，自己睡着了。

在野外睡着对一个人女孩子来说怎么样也太过危险。

但是我偏偏就睡着了。

啊啊，真的是，下次不能这样不小心了。

为什么我说下次呢？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那个人啊。

我舒缓着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现在差不多是傍晚了，整个世界都被晚霞的颜色笼罩。

而我的眼前，是一个黑发的青年。

「露露，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这……这是意外啦。」

「很危险。」

这人还是那样，话不多。

「我知道啦。下次不会了。」我说，「反正就算被绑架了，你也会来救我的对吧，约尔。」

「……先保护自己为第一。」

「嗯嗯。」

望着少年瞥过去涨红的脸，究竟是夕阳的作用呢，还是本来就红了呢。

「我倒还想问你，约尔，你怎么在这里呢？」我嬉笑着说，像是找茬似地。

不过，这并不重要吧。

那个少年皱起的眉头又舒缓了回去，真可爱。

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这一点我自然知道。

还是不要多问了。

于是，我伸出了左手，冲着他露出了笑容。

「拉我起来，约尔。

我现在允许你，可以随意，抱着我。」

我如此说着，不知廉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