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氣像柔軟的白紗,把整座浴室都輕輕包裹起來。
我剛坐上冰涼的矮木椅,背後便落下溫熱的水流。
熱度一瞬間滲入肩頭,讓我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放鬆。
面前是一列銀亮的蓮蓬頭,我、米蓮、米莉姆、卡蜜拉並排坐著。
四人的距離近得不可思議——稍微側一點頭,就能看見下一個人的頸線、鎖骨,與被水光點亮的側臉。
因此,我連動都不敢動。
負責替我清洗的是三名女官。
貝兒站在我左側,手法沉穩得像在進行某種恭敬的儀式。
薇拉在右邊,用柔軟的毛巾細細擦著我的手指。
瑪琳則在後方替我刷洗背脊,每一下落下的力度都讓我忍不住微微彎腰。
「殿下,請抬一下手。」
貝兒的聲音柔得像夜風,我立刻照做——像隻乖順的小動物,只能任由她們照料。
這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洗浴時刻。
偏偏今天,一切都不尋常。
因為——坐在我旁邊的人,是米蓮。
她的呼吸微微、平穩。
椅面因她坐下而傳來極輕的震動。
再往旁邊三分之一的角度,我就能看到那幾縷貼在臉頰的濕金髮。
她的侍女替她洗肩,而她抬手,把耳邊濕髮往後撥──
那姿態輕巧優雅,又熟悉得令人心臟發熱。
那正是她過去替我洗澡時,最常做的動作。
忍不住偷看她時,我撞上了她的視線。
米蓮微微側頭,看著我。
她知道我在看她。
她知道。
她一向如此敏銳。
她沒有說話,只輕輕彎了彎唇。
那一下,比熱水還燙。
我立刻把視線轉回前方,臉熱得像剛從鍋裡撈出來似的。
貝兒察覺到我的異樣,手勢頓了半秒,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再遠一些的位置是米莉姆。
我聽得出她洗澡時輕快的節奏——像是邊洗邊哼小曲。
「哎呀,稍微熱了點~」
有時侍女沖水太熱,她會輕叫一聲。
清亮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想笑。
我望過去,只能模糊地透過蒸氣看到她的側影——濕髮貼在頸側,水珠沿著肩線滑落。
她的侍女替她洗背、而她抬手固定濕髮的姿勢……漂亮得幾乎有些耀眼。
她察覺我在看她。
侍女沖水時,她側頭,隔著蒸氣朝我亮起一個像光般的微笑——
不是對著我,但明顯是給我看的。
「殿下,那邊的水溫還好嗎?」
她揚聲問,聲音溫柔得像溫泉的浮氣。
「嗯……還、還可以……」
說話時我感覺自己像是整個人被丟進了熱湯裡,頭昏耳熱。
我的回答才剛落下,米蓮便細細地看了我一眼,像在確認我是不是不舒服。
那視線讓我更加慌亂。
最遠的位置是卡蜜拉。
即使隔著蒸氣,我依舊能感覺到她的注視——沉著、審視、帶著某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她與侍女交談著,動作優雅。
然而每當我和米蓮靠得太近、米莉姆笑得太甜、或貝兒的手勢稍微緊繃時,她的視線便會微微轉來。
某個瞬間,我甚至確定她瞪了貝兒一眼。
貝兒當然注意到了,但她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殿下,看起來心情不錯呢。」
卡蜜拉注意到我偷瞄她後,便換上從容的笑,如同在蒸氣中綻放的沉靜紅玫瑰。
「沒、沒什麼……」
我差點把舌頭咬到。
我努力盯著銀色的蓮蓬頭,假裝自己沒有被右側的米蓮弄得神魂顛倒。
然而米蓮就在我身邊。
她太近了。
近到水流落在她肌膚上的聲音,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侍女替她洗背,她微微前傾時帶起一縷淡淡的香氣。
童年記憶裡的味道。
多年未聞,卻瞬間把我拉回過去。
我忍不住又偷看她。
而她果然感覺到了——緩緩轉頭。
她的睫毛沾著細碎水珠,笑意輕輕越過蒸氣,直落在我胸口。
溫暖,柔軟,帶著令人心口一痛的懷念。
「殿下……別害羞。洗澡是很自然的事。」
她低聲說。
我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旁邊的兩名侍女微微停頓。
薇拉抬眼看了我一瞬。
瑪琳的手勢也更輕了些。
卡蜜拉望來,眼底掠過什麼——像是計算,又像是洞悉。
只有米蓮,彷彿什麼都沒看見。
她只是用一貫的溫柔、卻最致命的方式,將我整顆心攪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