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女官們的簇擁下，我終於回到休息室。

一推開門，混合著香氛與玫瑰露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整間房間都浸泡在花瓣與蒸氣之中。

腳下的天鵝絨地毯柔軟得像雲朵，每一步都讓人幾乎想倒下去睡一場。

「快，快幫殿下解開裙撐，不然要悶壞了！」

「這禮服比戰甲還沉吧……」

「天啊，殿下的內衣全濕透了，今晚的舞會也太火熱了吧～」

還沒來得及說話，我便被一群手腳俐落又嘴巴停不下來的女官團團包圍。

她們動作小心翼翼地卸下禮服，一層一層揭開外袍、襯裙與束腰，就像剝開一顆過熟的糖漬蘋果。

裙撐啪地彈出一段，藏在裡頭的熱氣像煮沸的茶水一下湧了出來，模糊了鏡面。

我坐在沙發邊，任她們脫去那身厚重裝備，一邊暗自感覺自己就像某種貴族甜點──外表精緻華麗，實則早在舞池中被蒸熟。

溫熱的香毛巾滑過肩膀與鎖骨，帶來一絲涼意。

有人在我背後鬆開那勒得發緊的束腰，我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像盛開的花一樣攤軟了下來。

然後，熟悉的八卦時間就這麼悄然開場──

「殿下今晚跳得好賣力哦……不過姿態真的好優雅，小的看了都臉紅了。」

「而且跳的對象全是貴族圈的頂尖帥哥欸！怎麼樣，有沒有哪位讓您心動？」

「是喬治大人吧？我記得您跟他跳舞的時候，整個人閃閃發光欸～」

「不對不對，怎麼可能不是卡雷爾大人？今晚最矚目的貴族新星耶！」

我配合抬起手臂，讓她們擦拭腋下與背脊，一邊望著鏡中泛紅的自己。

額角沁汗，唇色嫣紅，眼中閃著還未平息的光。

她們的聲音像細雨，灑落在耳畔，溫柔而熱鬧。

……我當然聽得出來，那不是單純的閒聊。

語氣太急切，對白太流暢，像排練過一樣。

她們一搭一唱，不斷地把不同的名字拋向我，像是等著看我對哪個名字微微一愣，嘴角悄悄一彎。

這不是戲謔，而是試探──小心翼翼，卻帶著某種目的。

「我最喜歡的……？」

我輕笑一聲，低下頭沒回話，只順勢用毛巾擦了擦脖子，將臉藏起一點，避開了那一道道探尋的目光。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確定。

我還記得每一位舞伴的手勢與眼神。

卡雷爾轉我腰肢的動作太過自信，幾乎像在展示他的所有權。

喬治則溫柔體貼，問我是否累了時眼裡像藏著夜燈。

而露易絲的哥哥──他的手微微發抖，像第一次碰觸瓷娃娃。

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個站在舞池邊、始終靜靜看著我的人──貝兒……

不行，不能想下去。

「哎呀，殿下臉紅了～」

「是喬治大人對吧？還是說……殿下其實對露易絲大人家那位有意思～？」

「妳們倒是挺會問問題的呢。」

我微微一笑，語氣溫柔中帶點霧氣般的曖昧。

「不如說──我倒是更想知道妳們覺得，誰最配跟我共舞呢？」

她們對望一眼，然後爆出更大的笑聲。

我知道，她們不會說出真心話。

我也從沒指望過會聽到。

我不是傻子。

從小在伊莉莎白的耳提面命下長大，她早就告訴我。

就算是日日服侍在側的女官，也可能是別人的耳目與舌頭。

但我也不想把自己活成一座冷冰冰的監獄。

至少，在這間香氣繚繞、笑語不斷的更衣室裡，在她們輕聲細語為我擦汗、為我解髮的這一刻，我願意裝傻一會兒。

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今晚的舞會……好累呢。但比我想像的，要快樂很多。」
我望著鏡中那張潮紅又帶笑的臉，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