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我看着面前的风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和凌冽的寒意，毫无疑问，我们已经来到了林檎冕下构筑的领域中。

　　埃索斯真的成功了。

　　太奇怪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说我在秘术上的造诣不高，但我好歹也是读过许多理论书籍的，司业作为跨越了有形之界限制的秘术使，他们使用的不再是像一般秘术使那样由秘术体系净化蛮荒能量而来的原力，而是独属于他们的力量，位格高于有形之界。

　　用这样的力量构筑出来的领域，为何埃索斯甚至不需要使用秘术就能打开？

　　偏偏埃索斯还是一如既往喜怒不形于色，提姆在短暂吃惊后松了一大口气。梅姬图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诸位司业们，大概是发现他们没有制止，就大大咧咧地就闯进去了。

　　……莫非真的只有我在意吗？我不由得动摇起来。莫非其实是我对秘术的理解还不到家，大惊小怪了吗？

　　总、总之，还是先进行比赛吧……

　　按照规定，得找到林檎冕下设置好的区域。森林里藏着无法轻易移动的秘仪导具，只要待在那个东西半径十米内，确保没有其他参赛队伍，直到时间结束即可。

　　望着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我开始胃疼了。

　　“接下来呢？要怎么找？” 梅姬图耸了耸肩，很干脆地直说了，“事先说明，我可不会找东西。”

　　是啊，这么大的地方，要怎么找……如果有晷秘术使就好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位履秘术使。

　　“提姆同学，接下来就看您的发挥了。“

　　“欸？我、我吗？说的也是……”

　　无论是以疗愈之术或能量调节见长的「冬」，抑或是以物质转化或精神嬗变见长的「金」，都在找东西上没什么天赋，但「履」不同，这正是「履」擅长的。

　　然而埃索斯却开口了：“跟我走。”

　　“欸～埃索斯，你果然有办法吗？”梅姬图眯着眼睛，笑着拍了拍埃索斯后背，“真有你的。露一手让我看看吧！”

　　埃索斯默默地往前走一步拉开距离，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欢和人有肌肤接触的样子，就那样四处看了看，最后迈开了步伐，姑且还是补充了一句：“这边。”

　　提姆和梅姬图都理所当然地跟上去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忍不住开口：“埃索斯同学，冒昧问一句，您是怎么判断的……？

　　“感觉。”

　　我、我就知道……！

　　埃索斯这家伙，一点都不可靠！

　　不对，虽然很可靠，但是很不可靠……！

　　“不要太在意嘛。”梅姬图摊了摊手，“我看你八成又是在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吧。”

　　不不不不，哪里无关紧要了？不问清楚的话，怎么能安心跟着走？不是说不相信埃索斯。虽然有些对不起秘术使的名称，但我确实感觉埃索斯不是个坏人。但是、但是，归根结底感觉这种东西怎么能信啊……！

　　然而其他人都不在意，只有我在意好像真的很奇怪。

　　我只好压下忐忑的心，跟着埃索斯前进。他就像是什么嗅觉灵敏的野兽似的鼻翼微微翕动，随后很是笃定地向前走。冬之秘术还能增幅嗅觉吗？对了，虽说林檎冕下指定的地点并没有任何提示，只说能看到一圈蓝色的光环，但应该和埃索斯一样，都是在冬的基础上做到的……那么埃索斯能够有所感觉也不奇怪？哪怕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擅长冬之秘术？

　　……不行了，想不明白。但是又忍不住在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头越来越不舒服了，今天早上起来时还以为没睡好，但现在已经开始疼起来了。总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似的，太阳穴一直在跳，我甚至从脑袋里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应该不是因为我实力不足，以前参赛时也不是没有进入过林檎冕下的领域，但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

　　听到埃索斯的声音，我抬起头，竟真看见一圈突兀蓝色的光环，覆盖了约莫半径一米的圆形区域。

　　“厉害啊！”梅姬图一点比赛的紧张感都没有，好像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似的啧啧称奇，“埃索斯，你是怎么做到的？”

　　“凭感觉。”

　　“嗯嗯。所以是凭哪里的感觉呢？”

　　“不知道。”

　　“欸～不要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同学，藏什么私。我又不是冬之秘术使，不会和你竞争的啦。”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埃索斯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欸？等等，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好可怕～”

　　梅姬图这么说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埃索斯忽然取下了背后的重剑，就这么带着剑鞘地一把插在了地上，随后拉开黑袍，忽然咬了自己的胳膊一口，鲜血沿着他的手臂低落到地上，但那伤口又极快地凝固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好了。”埃索斯语气平静地说，“待在剑周围半径两米内。”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呢？至少告诉我们这个有什么用吧？用上血的秘术，感觉很邪气哦？”

　　“恐吓。”埃索斯似乎是觉得不需要更多解释了，换了个话题，“这里味道很奇怪，我去看。”

　　说完，他居然就这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我看见埃索斯眨眼间就消失在丛林中，连背影都看不见。

　　果然不是错觉。埃索斯似乎有些焦躁？

　　虽然不太礼貌，但我想起了地震灾害前的动物。现在埃索斯就像是那样。但我不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真神秘啊……

　　大概是好奇吧，梅姬图蹲下身开始研究起埃索斯留下的剑，还有埃索斯刚刚留下的些许秘术的痕迹。而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放在那把剑上。那把剑我之前就有些在意了，因为剑柄上包裹着布条，感觉握起来不太舒服，那个纯黑色的剑鞘也看起来大了一号，甚至是用布条绑起来才没掉下去的。这真的好用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梅姬图居然朝绷带伸手了。提姆连忙阻止，梅姬图却满不在乎：“反正他也没说不让碰吧？而且你们不好奇吗？”

　　“就算是这样……”

　　“到时候就说是不小心的就好啦。”梅姬图笑着这么说，把布条扯了下来——

　　“……！！”

　　那、那个纹路，还有那个饰样……！

　　“怎么，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那是——”

　　啊。

　　不好，差点说出口了。

　　“……是用于感恩圣事的礼器。”

　　“就只是这样而已？那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毕竟价格高昂……”

　　也不算是说谎。这把剑本身的确是仪式剑，虽说多少有一点能够提高日之秘术效果的功用，也算是相当精巧贵重的秘术导具，但象征意义依旧远高于实际意义。

　　问题在于，根据教阶的高低，不同的神职人员能够使用的礼器是不一样的。在教阶基本上全面秘术使化的如今，能够配得上这把剑的规格的，唯有司业……！

　　父亲也有类似的剑，除了部分纹样的方向不同以外，几乎一模一样。我敢说这绝对不是赝品，司业所使用的礼器经过圣膏的洗礼，色泽、质感、氛围都极难模仿，只要看过就知道了。

　　而且，我甚至知道它来自于哪位司业——已经故去的前西日司业，门罗。

　　作为日司业，门罗知道大量当时尚未公开的秘术知识，而他因一己私欲与邪术使合作，最终导致大量知识流入到邪术使团体中。

　　这件事尚未对公众甚至是西日内部多数人员公开，毕竟臭名昭著的邪术使团体红蛾密教的诞生就和门罗有撇不清的关系……那个时候秘术体系尚未成立，也没有秘术使协会。虽说秘术已经不再是秘术，变成众所周知的东西，却也不是一般民众能接触到的，哪怕邪术使再怎么心怀恶意，也很难自己摸索出什么来。

　　当然，哪怕没有门罗，秘术知识也是迟早会越来越普及的，或许成规模的邪术使团体依旧会诞生，但不会那么早，也不会到官方都无法管控的地步。

　　门罗的个人物品基本上都被销毁了，唯独他做圣事时使用的礼器不知所踪。

　　可原来埃索斯一直背着这种东西……！！

　　而且，这把剑的颜色比秘密资料里描述得要暗淡许多，甚至就是掺杂了暗红色的，和父亲那把灿金色的礼器截然不同。一想到是那个司业的遗物，我就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这可是死人的剑，还不是一般的死人！

　　这件事必须得报告给父亲……不，或许告诉【祓禊】冕下更合适，毕竟她手下的“清道夫”里有处理邪术使的专家。

　　但那可是宁愿错杀不愿误杀的【祓禊】冕下……在那之前和埃索斯说一声会比较好吗？可万一埃索斯当真是邪术使……但也可能恰恰相反，是重要的证人，毕竟埃索斯可是和【合抱木】冕下达成过交易的，接触到什么也不奇怪。但为什么这种东西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包了布条就背着乱跑……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吗？如果是这样，他又是怎么拿到的？而且如果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包起来？

　　不行了，今天本来就头疼……

　　老实说很难想象埃索斯那种作风会是邪术使，生怕不被注意似的天天套着裹尸袋一样的斗篷——失礼。总之还是先暂时观察一下比较好，刚好接下来是比赛。

　　而且，父亲在场，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到时候会和其他几位司业沟通的吧。

　　……呼。

　　“还是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为好。”

　　我捡起布条，咽了口口水，手有点丢脸地发抖——没办法，那可是和邪术使有关的人啊！我可从来没接触过那种违法犯罪团体。

　　没事的，我这种小人物，一介觉者，「日」的耻辱，不会被邪术使注意到的……大概……

　　……果然还是冷静不下来啊！

　　但、但不能放着不管，先包起来再说。

　　虽说认识这个的人应该不算多，但万一不巧就是被注意到了呢？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

　　重新包起来后，我松了口气，擦了擦冷汗，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除了我、梅姬图和提姆以外没有别人。梅姬图虽说看起来很好奇，但见我不想说也就一副放弃了的样子在捣鼓她的炼金道具，提姆……看不太出来，似乎不在意。

　　不过，提姆也是日之秘术世家的人，虽说她比较边缘就是了……我听说过她和她姐姐都事。她们是前往镇压红潮时牺牲在混沌生物爪下的烈士遗孤，被发现时已经十几岁了，听说过得不太好，所以破例被允许加入了西日。

　　所以她应该不知道……？也好，我觉得我已经是个没什么勇气的废柴了，提姆比我还胆小多了，不知道也是一件幸事。

　　和我担心的一样，果然还没过多久，不远处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鸟类的啼鸣。我和提姆都下意识紧绷起来，只有梅姬图依旧悠闲地摆弄着自己的东西。

　　来人我甚至认识，温尼基的某个旁支的纨绔子弟，朱里安，平日最喜欢赏花观鸟，对于烟之秘术毫无兴趣，对日之秘术倒是兴趣浓烈，却又没什么天赋。

　　为了会见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合抱木】冕下，兼之我怎么说也是司业的后代，我与不少温尼基家族的人都有过接触。对于像我这样又没有天赋钱又多还不好意思讲价的大主顾，温尼基自然是相当欢迎的，所以我顺利结识了不少人……和他我也算是聊过几句，当下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哦，这不是南日冕下的小公子吗？”显然朱里安也认出了我，“真巧啊，你也是被家里人叫来凑数的？”

　　……真是毫无干劲啊。

　　“比起这个……那是您的宠物？”我看向朱利安肩膀上的乌鸦。

　　“是啊，怎么样，很漂亮吧？”

　　重点在这里吗！

　　“或许是我眼拙了……但您的宠物看起来似乎不具备战斗能力？”

　　“当然没有吧，只是宠物而已。啊，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带到这里？”提到这里，朱里安似乎也有些困扰，“其实是这孩子擅自跟上我的，藏在我的包里，我刚刚想喝口水拿出来才发现，还一下子飞走了，我只好跟同伴说我先脱队了……反正他们也和我一样对比赛没什么所谓的家伙。”

　　……只要进场前检查一下就能避免这种事吧？

　　烟之秘术使是相对最不在意仪式的流派，许多秘术使单纯就是为了方便做生意才学的。我还记得我曾经接触过的烟之秘术使，任何秘术使用前理论上都应该进行圣化仪式，而圣化仪式需要对秘术本身的确信。“赞美母亲的馈赠，哦，还有奥尔卡”——我亲耳听到我的烟之秘术使同桌祈祷的时候这么说。

　　抱着这样的心态的人怕是不会少，哪怕我接触最多的就是烟之秘术使，我也不太习惯和他们相处。

　　当然朱里安似乎没这么想，分明是比赛现场，他却很是自来熟地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边逗鸟一边自顾自地就和我闲聊起来。

　　“如果今天不是你的父亲留下，而是【擢升】冕下的话，我肯定会更努力的。真可惜。”

　　“您与家父有故？”

　　“不是，单纯就是因为我想见【擢升】冕下而已。”说到这里，朱里安这个人都来精神了，腰几乎快要把整个人拔起来似的倾身挺直了，“那可是将西部拯救于水火之中、力挽狂澜解决了第三次决堤危机的司业大人啊……！”

　　啊……那个吗。

　　“我的祖先就是从西部发家的，如果不是因为【擢升】冕下，我现在肯定没法过得这么悠闲。”

　　虽然我也知道的确有那么一件事存在，但我很难想象那位曾经也有那么热血的时候，毕竟他现在怎么看都只有秘术水平能与司业之名相称。若不是当年有功加上西日如今都对内部纷争颇为警戒，恐怕反对他的声音不在少数，也不会让他成为司业。

　　可能时间真的会改变许多吧，就像是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样……

　　朱里安显然是那位的崇拜者，一打开话题便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为我描述当年他的前辈曾耳闻目睹的景象。

　　“……就连天地都为之变色，漆黑的太阳与纯白的太阳合为一体，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亮如白昼！”

　　“欸，这样吗，真帅啊～”梅姬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不过你说黑日之象是日司业的杀伐之相吗？我觉得不一定哦。”

　　老实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西部一直都巫风或者说蛇术盛行，对于「日」的理解和正统秘术不太一样，或许那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日之秘书吧。

　　不过，黑日吗……还真是不吉利。

　　黑日……嗯……

　　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姑且不提在哪里见过，关于黑日之象从何而来，结合四日内部一些微妙的传言，我多少有点头绪。第三次决堤事件远能追溯到前西日司业门罗，近能追溯到故东日司业洛夫特，而这两位都与邪术使有瓜葛。显然那样异常的天象便是由此而来。至于二日合一……我想那实际上是秘术使间的斗争吧。

　　“包括您在内，许多人都如此认为吗？

　　“是啊，因为那是不同于混沌的黑，非常温暖……”

　　……真奇怪，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认同了邪术啊？西日该不会没注意到吧？而且那位司业分明相当在意自己的形象，按理说更应该和邪术撇清关系才对，为何对此保持沉默？

　　而且，刚巧还遇到了门罗的遗物，总感觉这一切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联系……主任对埃索斯颇有微词，也是因为他算出了什么，甚至是看到了什么吗？

　　埃索斯……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的话：

话说上一章末尾忘记补充了。因为梅姬图的背景设定一看就很阴湿，还险些落入裤裆悲剧，所以特意强调一下：本文归根结底讲的是一群拧巴的家伙拯救世界的故事。因而哪怕是设定上比较惨的角色也不会太过注重于讲什么人性的黑暗腌臜这些，哪怕是主角团里个性最阴沉最偏激的梅姬图重心也不在这上面，猎奇设定主要是因为主角能力猎奇带得整本书猎奇度膨胀了也不是为了描写黑暗。总之，本质上故事内核超级老套。

另外，从目前的展开来看应该看得出会涉及政治内容，但基本上全部都是为了表现秘术体系的发展（秘术的世俗化）和剧情发展而写的，再怎么说涉及世界的大危机政府一点反应都没有很奇怪。当然，虽说构思本文的故事的时候脑子里不可能不参照现实，但写文的时候主观上并不打算描写、指代、隐喻任何现实政治内容，还请注意。

（ps：「日」这个流派我自己构思的时候单纯只是觉得很适合宗教和这个流派的路子而已，满脑子都是中二的场景和剧情，但基友说想到了别的指代，给我惊呆了，真没别的意思啊（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