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第五十章 開學日

馬車劇烈的搖晃和碎裂的聲響驚動了外頭的護衛。車門被猛地拉開，幾名衛兵和侍女神色緊張地探頭查看。映入眼簾的卻是艾莉絲天真燦爛的笑容，她得意地展示著指尖殘留的冰晶：「你們看，我學會冰魔法了！」而我早已悄然變回青蛙，安靜地蹲在籠子的殘骸旁，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關上門後，馬車恢復前進，我再度變成人形問道：「所以，梅妮被殺的那晚，是你在偷看的？」

「對。維克多和克萊兒的冰魔法，都是吸收我同族冰甲魔龜的魔力得到的。」她仍然恨恨瞪著我：「反正你一定會問，我直接說完，殺了我吧!」

「我剛剛講過，全部結束了。」我平靜地看著她：「況且，我對你沒有仇恨，雖然你那時把我折磨得很慘，但是我原本快死的時候，你還是替我擔心，我記得的。」

「那、那是因為...」艾莉絲咬著嘴唇，掙扎著說道：「你在之前的循環，每次一開始就被毒蛇咬死。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得那麼早...」話還沒說完，她就痛苦地抱住頭，臉色發白，額頭冒出冷汗。

我看著她的反應，心中一陣複雜。「說謊的話，奴役魔法就會讓你很痛苦。」輕聲說完，我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語氣放得更輕：「告訴我，重啟之輪要怎麼停下？」

「你真的還不明白嗎？剛才我想殺你，就是為了重啟循環！只要你死了，時間就會倒流，一切重新開始！」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我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痛苦的反應，這意味著她說的都是實話。深吸一口氣，我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為什麼偏偏選在開學日作為重啟的起點？這個時間點，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不是我！是艾倫！」艾莉絲突然激動起來：「明天...明天我就能見到他了。到時候艾倫會啟動重啟之輪，一切又會重新開始！」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的光芒。

我感到一陣暈眩，思緒如同打結的線團：「等等...這不對。我在花房裡明明已經看到了重啟之輪的魔法陣...」

「呵。」艾莉絲揚起神祕的微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誰告訴你，重啟之輪只有一個？」

我閉上眼，試圖理清這個複雜的時間迴圈規則：首先，只要我死亡，重啟之輪就會立即啟動，時間會倒流。其次，如果我在循環最初就遭遇不測，會到艾莉絲的開學日才重新開始。但最令人不安的是第三點，如果我活下來，打破了既定的循環，會發生什麼？因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就像踏入了一片未知的迷霧。

最關鍵的是，她的同學艾倫，應該也是八歲的男孩，為什麼會懂得操縱時間？他為什麼發動了重啟之輪？

在我思考間，窗外晨曦中已能看見王都巍峨的建築群輪廓。我轉向艾莉絲，輕聲說道：「你本該是個天真無邪的好孩子，不該背負著這麼沉重的仇恨活下去。」

「為什麼？」她緊咬著下唇，眼中閃爍著淚光：「剛才明明可以抹去我的記憶，你卻沒有這麼做。現在又要奪走我的記憶嗎？」

「有時候，遺忘也是一種解脫。」我柔聲說道：「我不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了，就讓一切都過去吧。」說完，我將掌心輕輕貼上她的額頭。在魔法的光芒中，我看見她眼中的仇恨與痛苦漸漸消散。確認完成後，我悄然變回青蛙形態。

馬車最終停在學生宿舍前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樓前。周圍車水馬龍，一輛輛華麗的馬車陸續抵達，衣著考究的貴族子弟在僕從的簇擁下魚貫而入。艾莉絲也被侍女們小心翼翼地攙扶下車，加入了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著這景象，我不禁想起三百年前的自己，那個衣著樸素的平民少女。諷刺的是，我在學院的日子是如此短暫，卻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

宿舍區涇渭分明地分為兩部分——平民區簡樸的磚瓦建築，和貴族區金碧輝煌的大理石宮殿。艾莉絲所前往的這片區域，正是前生身為平民的我連靠近都不敢的禁地。此刻我蜷縮在精緻的銀籠中，隨著侍女優雅的步伐登上大理石階梯。周圍的貴族子弟們各自帶著數名侍從，彷彿這不是求學，而是另一場身份的展示。我靜靜打量著這一切，試圖在眼前富麗堂皇的景象中尋找前世的影子，卻發現連一磚一瓦都已物是人非——三百年的時光，將我熟悉的一切都消磨殆盡了。

翌日清晨，開學典禮如期舉行。這場面與我記憶中的光景大不相同——三百年的歲月裡，魔法學院已經擴展到招收小學部的學生，艾莉絲正是其中之一。巨大的禮堂內人聲鼎沸，從稚嫩的小學生到穩重的高年級生，各個年級的學生齊聚一堂，場面蔚為壯觀。作為寵物自然不能進入莊嚴的典禮現場，於是我悄悄化作一隻小鷹，棲息在禮堂外的一棵古樹上。從這個制高點俯瞰，我看見艾莉絲安靜地坐在小學部的隊伍中，她的神情天真無邪，彷彿昨日在馬車上發生的一切都沒發生，因為我已經抹去了那段記憶。

典禮結束後，我迅速變回青蛙形態，悄然潛回籠中。艾倫的謎團仍在我心頭縈繞——為何一個八歲的孩童會掌握如此強大的時間魔法？他究竟為何要啟動重啟之輪，執著地想要改變過去？這些謎題的答案，或許就藏在即將開始的課堂中。侍女拎著我的銀籠，跟隨著艾莉絲來到一年級教室。在她轉身離去時，我望著教室內整齊的桌椅，不禁想起三百年前我也曾坐在類似的位置上，懷抱著改變命運的渴望。如今，我卻是以一個青蛙的身份，重新踏上這段旅程。

教室裡的氛圍有些異樣——沒有一個同學主動與艾莉絲搭話。這份孤寂讓我不禁思索：是她還沒來得及交到朋友，還是因為無數次的時間循環，讓她早已放棄了與人建立聯繫？畢竟，在重複的時光中，每一段友情都註定會被抹去重來。正當我為她的處境感到心疼時，一個金髮小男孩緩步走向她的座位。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因為男孩的容貌，而是他肩頭停駐的「寵物」：一隻翅膀上流轉著火焰紋路的蝴蝶。那道熟悉的魔法波動讓我心臟幾乎停跳——這是我前生在特拉福鎮時，無師自通而創造出的獨特魔法！那只應該是魔法投影，而非尋常的寵物。一個八歲的孩童，怎麼可能掌握著我耗費數年才完善的術式？

「喂，艾莉絲，」金髮男孩走到她桌前，「暑假都過去啦，你還想玩啊？乖乖認輸不好嗎？反正你每次都輸。」

「哼！這次才不會輸呢！」艾莉絲噘起嘴巴，得意地指著我的籠子：「看到沒？這是我的新寵物，臭臭倫！」

男孩明顯愣住了，臉上的表情變得很精彩。我在心裡忍不住笑了，這個小機靈鬼艾莉絲，居然用「臭臭倫」這種名字來氣艾倫，真是太孩子氣了。

「哼，那又怎麼樣？我的蘿絲最厲害了，一定會贏！」男孩揚起下巴，驕傲地拍了拍肩上的火焰蝴蝶。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讓我瞬間呆住了——蘿絲？那是我前世的名字。而眼前這個擁有我獨創魔法的金髮男孩，又與我生前的戀人同名？不，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比賽！比賽！」教室裡頓時沸騰起來，小學生們興奮地叫嚷著。艾莉絲和艾倫一前一後走向庭院，其他同學也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看來這種寵物對決在小學部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連老師都還沒來，大家就自發地圍成了一圈。艾莉絲打開籠門，我跳到草地上。

「啊！好噁心！」幾個女孩子驚叫著往後躲，但我無暇理會她們的反應。因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隻火焰蝴蝶吸引住了，那分明就是我創造出來的魔法。它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一個八歲男孩的肩上？而且還被當作尋常魔寵來使用？艾倫，你究竟是誰？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是紳士，當然讓女士先攻啦！」艾倫故作優雅地行了個禮，但我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那隻火焰蝴蝶周圍突然浮現出一圈細密的魔法陣紋路。等等，這是......召喚陣？三百年前根本沒有這種魔法職業，所以我才一直不明白為何純粹的魔法術式能被當作寵物使用。現在總算明白了，這孩子是個召喚師，而我的火焰蝴蝶魔法在他手中，竟然成了召喚媒介？

難怪艾莉絲之前的寵物都贏不了，尋常魔物哪能跟召喚獸相比？但我很快意識到情況不對——那個魔法陣不斷擴大，淡藍色符文開始在空中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連圍觀的同學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我終於想起了艾莉絲昨天激動的話：「明天...明天我就能見到他了。到時候艾倫會啟動重啟之輪，一切又會重新開始！」

但問題是，艾倫為什麼在和艾莉絲比賽對抗魔寵時，召喚重啟之輪？我看著眼前不斷擴大的魔法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周圍的同學們紛紛倒地睡去，包括艾莉絲。

「終於，這回你來到這裡了。」男孩突然蹲下看著我說：「變回人形，跟我一起回到三百年前吧。」

我吃驚，男孩繼續說：「蘿絲，這次我會好好對你的，進了這個魔法陣，就能回到過去。」

「你...你是三百年前的艾倫轉生？」我變回人形，也不管現在全身赤裸，大聲質問：「你不是不可能記得我嗎？神是這麼說的!」

「是啊，但都三百年了，神早就恢復了我的記憶。」男孩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向我伸出手：「回去吧，蘿絲，回到我們相愛的時光。」

「等等！」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那艾莉絲呢？」

「她啊，」男孩的笑容突然變得陰冷，「就讓她永遠困在一個月前吧，和你初次相遇的那天。反正她那麼折磨你，就讓她一直重複這段時光，直到永遠。」

我心中猶豫。如果真的回到三百年前，我就不是魔物了，就能和艾倫結婚，步入禮堂，之後我也不會被迫嫁給亞歷山大當小妾，艾倫更不會被亞歷山大刺死，我也不會因為憤怒與絕望，召喚出火之惡魔，炸掉城堡，造成延綿這三百年的悲劇。

「有什麼好考慮的？」男孩柔聲說道：「一切回到三百年前，我們一回去就結婚，還要生很多孩子，你覺得怎麼樣？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兒子就叫雷蒙德或維克多，女兒叫瑪麗安或克萊兒都不錯，你認為怎麼樣？」

我一聽，冷冷一笑：「那為什麼不叫安德魯呢？」

男孩的笑容瞬間凝固。「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在想，」我緩緩走向他，「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掌握如此強大的時間魔法？就算是轉生的魔法天才，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吧？」

他臉色發白，但還是強撐著笑容：「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三百年前的魔法學院教授艾倫轉生，這點程度的魔法，不是很正常嗎？」

「不，」我盯著他的眼睛，「如果三百年前的艾倫真的會重啟之輪，他就不會死在我面前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可惡!」男孩喊完後，小小身軀出現暗紅色的殘影，急速向我襲來!是火之惡魔!腹部的劇痛傳來，我立刻跪下，牠笑吟吟地看著我，利爪揮下：「去死吧，蘿絲!」

但這時，一股異樣的力量從我的腹中湧出，我不敢置信，是被我吞食的亞歷山大的靈魂，他被刺穿，擋在我和惡魔之間，對我苦笑：「我也和艾倫一樣，留在你心上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這樣了！」我跪在地上痛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真的知道錯了！神明大人，我願意承擔一切，只求你，不要再讓任何人陷入這無盡的輪迴！」

刺目的白光瞬間吞沒了一切。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是那熟悉的漆黑虛空。

「人類啊，」那溫和而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你打算如何選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