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ar 4 (3)

当亚子发现我真的送她去留学而不是趁在外国把她宰了的时候很惊讶。


我虽然愤怒,但还有理智。让她人间蒸发或许解气,但只会害公君伤心,关键是可能让公君记恨我。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逼得太凶狠只会让他反感,得软刀子杀人。


第一步,送亚子留学,真心实意地帮她提高自己,否则骗不过公君。


她当然不愿意,可她没有选择……最乐观的情况,她在外拓宽眼界后会爱上别人,那比我做多少事都有用。


朱音悄悄和我说,爷爷奶奶很不满,觉得妈妈不该丢下她们父女,跑去国外一个人读书。


「要理解你妈妈,她一直想替你爸爸分担压力,只是之前你还小。」我抚摸着朱音的头。


「嗯,我明白。我已经长大了,能代替妈妈照顾好爸爸。」朱音笑得很甜。


第二步就是收养朱音。


我已经有一个义子,那其实是四宫孝之和情人生的。对这个男孩的身世,两位家主是知情的,并无不满。


但我不能直接收养朱音,那会让四宫家担心她和四宫孝之的儿子争家产,所以我让父亲认朱音为义孙女。


这在旁人看来不算离奇,父亲就我一个外嫁的女儿,自然想另找人继承家业。而在我编的故事里,朱音的父母对我有救命之恩。


不过鹰司家旁系很不满:朱音不过是家主的女儿的朋友的女儿,哪来资格继承家业?而且她也是女孩,要是再招赘,和鹰司家到底还剩多少关系?


之所以没有立刻翻脸,不过因为父亲只是口头认义孙女,还没提继承权,而他在四宫家的支持下又风头正盛。


这足够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这位义侄女,顺带照顾了公君。


公君被鹰司旗下的企业高薪聘请,带着朱音离开蜗居,搬进我家旁边的别墅。


在旁人看来,他的一步登天全靠妻女:妻子是我的挚友,被我赞助留学;女儿更是讨得我父亲的欢心,大有成为鹰司家主继承人之势。


一旦形成这样的成见,我逐步提拔重用他就不再会引起其他怀疑,这为我争取了时间。


然后就是第三步,让亚子从他们的生活中淡出。


在我的操控下,她在国外找了工作,借口忙碌减少和公君、朱音的联系,从两天一次到两周一次,到两月一次……


公君在包括我的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很平和,是一位信任妻子的好丈夫,但从监控中,我能看出他身上遮不住的沮丧和消沉。


无数个夜,他坐在卧室啜饮啤酒,盯着梳妆台发呆。我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如刀割。


他的伤感不是为我,而是为其他女人。


或许一切早在新元四年的那个清晨就已注定,有人因为相思而窒息,有人因为背叛而窒息,有人将因为过线而窒息。


我就像拖着宝贝家当在泥泞中挣扎前行,死死抓着沉重的纤绳,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出路。


或许在我爬出泥潭时会发现纤绳早已断裂,宝贝深埋谭底,但我无法去想,也无法可想。



「弥生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风韵犹存的栗色长发女性和我热情地拥抱,说着带弹舌口音的英语。


岁月在她的眼梢嘴角终究刻下了痕迹,但她的步态仍像年轻人一样轻快有力。她或许是世上为数不多和我一样野心勃勃的女人。


「奥尔加,欢迎来访。真怀念,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吧?」


「是啊,那时候你们在我国投资的港口工程刚刚动工,现在吞吐量已经翻倍了。」


「我很高兴能为朋友、能为贵国的人民帮上一点忙。」


有可能成为那个幅员辽阔的邻国的首位女性领导人的奥尔加·马卡洛娃和我寒暄,我们身后各自跟着一列随员。


这场闭门会谈不公开宣传,以免影响我在选民心中的强硬形象,只有几位「可靠」的记者远远抓拍几张,作为记录。


大选前夕的关键时刻,我和包括马卡洛娃在内的多国特使秘密会见,试探、交换各自的预定立场。


在我还是个商人的时候,就因为战略投资和当时任总统助理的马卡洛娃结为「朋友」,所以这场会面也看起来更随意些。


「朱音也要博士毕业了吧?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在上高中。」


正式议程间隙,马卡洛娃和我拉起了家常,笑眯眯地看着坐在我下首的朱音。


「她已经毕业,在大学研究院工作满一年了。」


「有这样的养女真好,我很羡慕你。」马卡洛娃笑着摇头,「有时我会后悔丁克。」


「很惭愧,朱音这孩子太懂事了,我没有帮到她什么……」


一直微笑着当背景板的朱音用英语插话:「不,您照顾我太多了,我把您当真正的母亲。」


马卡洛娃笑了:「朱音,我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你带我游览海湾,今天还可以劳烦你吗?」


「那是我的荣幸,马卡洛娃女士。」



我和马卡洛娃并肩在海湾大堤上散步,其他随员有意地渐渐落后,给我们秘谈的空间。


原本和我们寸步不离的贴身警卫也罕见地拉开距离,为此,特勤局提前一天封锁了这片海湾,保障贵客的安全。


「你看起来很累,大选有压力么?」


「不能说没有压力,但我对我国公民有信心。」我打着官腔。其实大选结果是十拿九稳,我的团队早就从大数据分析出来了。


不过马卡洛娃不愧是老江湖,她敏锐地看出了我的疲惫。


「女性从事这行有很多难言的烦恼,我理解你。」


「谢谢你,奥尔加。」


说话间,朱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马卡洛娃女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和马卡洛娃疑惑了一瞬,同时转身,也同时愣住了。


朱音抬起手腕,她的手表侧面突然开口,喷出一束透明液体。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巨大的力量突然从我肋侧传来,几乎让我吐出来,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几秒之后,围过来的警卫把我从地上扶起,几步之外,马卡洛娃的警卫们同样把她围在中间。


混乱的喧嚣中,我俯视着被人反剪双臂压在地上的朱音。


「你冲我喷了什么?」


「浓硫酸。」朱音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狰狞的表情。「只差一点,可世上还有这样的怪物。」


她指的是压着她的人,一位和我年龄相仿、梳金色发髻、镜框后冰蓝色眼瞳闪着寒光的西装女性。


她和其他随员们一样和我们拉开到听不见交谈的距离,可竟能瞬间移动过来,把我和朱音踢倒向两个方向,让浓硫酸直接射空。


「娜斯佳,你还是那么可靠。」马卡洛娃比围着她的警卫们镇定得多,用母语笑着对金发西装女性说。


「脱离一线太久,动作慢了。」这位西装女性摇摇头,松开了压着朱音的膝盖,由其他警卫把朱音拷住、拉起。


我突然想起来了,她是很久以前马卡洛娃的贴身警卫,那时候不戴眼镜。从西装上的铭牌看,她现在是联邦警卫局副局长。


不过邻国特工的事怎样都好,我现在更关心朱音。


「为什么?」我问她,自己的声音似乎很遥远。


「还我妈妈,还我爸爸。」她赤红的眼珠盯着我,咬牙切齿。


「你什么意思?」


「我妈妈被你杀了。」她嘴角流血,鼻孔一张一翕,好像索命厉鬼,「爸爸都和我说了,她是怎么死的。」


「别听你父亲的。你母亲抛弃了你们,你父亲伤心过度,出幻觉了——」


「是你拷打导致的,就因为他找到了证据。」她吐了口血沫,「爸爸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理智,就是为了给妈妈报仇,可惜我不中用……」


她又狞笑起来:「没关系,我们一家三口会在天堂重逢,和你不同。」


我突然尖叫着冲上去殴打她,警卫们都惊呆了,迟疑了两秒才把我拉开。


「你这个畜生!你知不知道?是我生了你,你却向着那个女人说话!」


就连马卡洛娃都淡定不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


没关系,这些人怎么看我已经无所谓了,外交也罢,大选也罢,生意也罢,家族也罢。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原来,对他的「矫正」还是失败了。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啊。」脸上淌血的朱音笑着,「那又怎样呢?安部亚子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她叫水桥亚子!她没当过他一天的妻子!」


「反正比四宫弥生更有资格葬入我家祖坟。」朱音刻薄地笑,她的肉体已被束缚住,还在试图用精神刺伤我。


我一屁股坐倒。


「你还是不认错,从高中起你就在不断考验他的爱,二十年了……爱不是用来考验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触电般回头,没有看到鬼魂。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衣服扣子从第一粒就扣错了,之后三十多年只是在继续毁灭的进程。


我曾以为占有了他的肉体就胜利了,但我早该知道的,公君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外星人啊,你们拥有逆转时空的能力吧?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但是如果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甩开满脸惊恐的警卫,抛下马卡洛娃等人,大摇大摆离开。


在这次机会用完之前,我要回家,最后充分地享用公君。只剩下躯壳也行,我是个即将饿死的人,地上的面包渣也要舔干净。


终于不用再压制自己的欲望了,今夜,在我被逮捕前,要和他完全地、彻底地、细胞层次地融为一体。



「弥生,做噩梦了么?」黑暗中,公君用手绢轻柔地为我擦汗。


因为梦中情感冲击的残留,我一瞬间产生了切开他的喉管痛饮鲜血的冲动。


我无言地抱住他,轻轻咬住他的喉结。


「嗯?嗯?」他大概是被我的牙齿硌痛,不敢说话,含糊地哼了起来。


我松开他的脖子,转而吮吸他的嘴唇和舌头,慢慢地活了过来。


「公君,还记得我们搬到这里第一天,你对我的承诺吗?」


「……记得。」


「要守诺哦?」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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