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16

六月,进入最湿热的季节之前,我的伤口恢复到拆绷带的程度。


不知是新皮肤太脆弱,还是心理作用,刚拆绷带时,伤口特别敏感,和床单、衣物摩擦都很痛。


为防止误触伤口,已经停经的鹰司要在房间里打地铺。


我哪里忍心让孕妇睡在地上,便把她「赶」到别的房间——反正我夜里已经不再需要看护。


阅读资料后,鹰司开始带我进行脱敏训练:从轻轻触摸伤口开始,逐步让新皮肤适应压力和摩擦。


这很重要,受伤以来我严重缺乏运动,身体越来越软,如果不能克服心理阴影,我会彻底废掉。


因为照顾我的负担减轻,七月起,水桥开始外出干农活,试图挽回数周没管的庄稼的产量。


鹰司很少出远门,除了做饭洗涤,她最大的活动是推着轮椅带我去院子里晒太阳,自己绕着房子一圈圈走路锻炼。


我在院子里常常一坐大半天,看水桥进进出出,有时挑着扁担浇地,有时骑着三轮车运化肥,整天灰头土脸的。


「水桥。」我坐在屋檐下,朝提着镰刀出门、大概是要去除草的水桥招招手。


水桥立刻走来:「安部先生,需要帮忙吗?」


自从我受伤后,她说话变得很客气、很尊敬,倒像是我家的佣人。


「看你忙一上午了,坐下休息会儿吧。」我指指轮椅旁的凳子,那是鹰司搬来和我聊天用的。


水桥看了眼凳子:「我不累。」


我有种感觉,她不敢坐鹰司坐的凳子。


「知道你精力旺盛,可天气热,你要是中暑了,打算让我还是鹰司照顾你?」


我要是不这么开玩笑,恐怕不能阻止她拼命工作。


水桥纠结了一会儿,在凳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我看在眼里,不禁怀念起她对我没大没小的日子。


「其实,家里罐头堆积如山,这季庄稼荒废了也没关系。等我伤好了,和你一起干。」


「那怎么行?那些庄稼是你的心血。」水桥头摇得像拨浪鼓,「再说,你怎么能下田干活?」


我只是丢了半条腿,又不是瘫痪了,别把我说得像废人好吗?


似乎看到我脸色异样,水桥局促不安:「呃、我的意思是……在你康复前……况且,还有很多别的活儿。」


她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的样子让我更难受了,我成了一个需要照顾自尊心的残废。


我故作轻松地笑:「那你给我派点工作吧,比如骑三轮车拉我去修拖拉机。」


「嗯,如果需要的话。」水桥也笑,但样子比哭还难看。



八月,收获大豆和玉米时,水桥不得不独自承担繁重的劳动。


鹰司的小腹开始隆起,自然不能干农活。我开始穿戴假肢,但走路都费劲。


实际上,伤后两周,我就能拄拐站立,不过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随后两个多月,我一直在锻炼,已经习惯于拄拐行走,如果有扶手,也能自己坐下。


不过,鹰司找到型号合适的假肢,让我试着穿戴时,我发现它并不能让我立刻恢复行动能力。


这款碳纤维和钛合金制成的高级假肢,据说能通过铰链实现小腿的迈动。不过,这些动作需要髋关节、膝关节发力,利用技巧把假肢「甩」出去。


髋关节发力还好说,虽然练习累得酸痛,但只要坚持就有进步;


膝关节运动就难了,小腿肌肉被切断,不仅没什么力量,还连带大腿肌肉一起不可抑制地萎缩。


每天练习使用假肢都累得满头大汗,有时还会因为抽筋摔倒。


鹰司想要扶着我,被我拒绝了:「我要是摔在你身上,压着你的肚子怎么办?」


于是她在客厅和卧室铺了软垫,让我在软垫上练习。虽然软绵绵的更走不稳了,但不至于摔伤。


麻烦的是,摔倒后,我很难站起来,而且小腿和假肢接合处频繁摩擦特别痛,摔倒时可能会直接磨破。


「砰!」


再次把自己绊倒,不仅好腿被假肢撞青了,残腿也火辣辣的疼,可能又磨破了。


我在地上蜷缩着,等待疼痛感缓解,再慢慢坐正,把假肢卸下来。


查看过右腿断面,我低声咒骂了句。果然磨破了,而且因为闷在假肢里,沾满汗水,破损处被刺激得生疼。


我掏出手绢,想要擦干净伤口,发现手绢也挺脏。要是把伤口弄感染就不好了,只能换条干净手绢。


还得把假肢重新戴好、想办法蠕动着爬起来、忍着痛走到衣柜,一想到这些,我就烦躁得不得了,恨不得躺在地上不起来。


再想到这种鬼日子还要过几十年,我突然觉得死在那天也许更好。


或者得什么病赶紧死了吧,我想。


「公君,晚上想吃什么?」 鹰司的声音传来。


她肚子隆起后,脚步很慢,所以在她进屋之前,我有时间收拾心情。


「晚上?晚上想吃面,可以吗?」我假装刚刚在看书,放下书本对她微笑。



***作者说***


整理了一周目的家族世系表,插在了Test 1和Fork 1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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