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不在,却又无处不在。我们只说不容置疑的真理,但又是谎话连篇之徒。我们参与了科摩罗的一切行动,却又置身事外。我们无所不知,却又假装无知。我们是你酒中的毒药,你肋下的刺,你耳边的嘲讽,然而我们却是可靠的战士,是危难之时伸出的援手,是悲痛之时耐心的倾听者。」
我们是剧毒之舌……或者说,是吗?
——剧毒之舌执政官 苏鲁尔·卡特伦Xurul ka'Teren
穆斯塔法星系 三号星959 M41
「我们真的应该来这个地方吗?」希尔嘉德手写的纸条被欧菲利亚捏在手里,几乎要攥出羊皮纸的油水。「这地方除了火山还有什么,如果他是一个贤者,至少应该有一个工厂或者一个移动工厂?如果他是异端至少应该有一些没脑子的机仆或者疯狂的追随者,神皇在上,我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东西是经过加工的。」
「希尔嘉德大人没必要骗你对吧?」
「但是你看啊,我亲爱的约瑟芬,看看这一片漆黑的玄武岩还有河流一样的岩浆,你真的认为我们走对了地方吗?」
「从数据角度来说,历史数据和显示数据出现偏移的概率高达56.1%,但是根据希尔嘉德大人对谨慎的偏好,我们有理由认为,神圣的圣德尔图良演算公式对位置的判断几乎是正确的,根据过往数据和生活习惯的推断,我们有理由相信,大约有52.1%的可能性,在过去15年内,这位危险而忠诚的技术异端就应该还停留在这里。」
欧菲利亚早就习惯了约瑟芬的小把戏,只要她开始说话像一个真正的神甫,那多半是这个问题她也没有什么解答,就像那些长脖子的上古步行鸟类,只要遇到问题就会把脑袋插进洞里,二者几乎没什么区别。就算是这个自称在复数个修会里混了如此之久的技术贤者,也会有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可能性」正在一个一个不同的「神圣演算」里逐渐降低的时候。
随着旅途,她越发的觉得焦躁起来,艾芙琳正在用她的名义为帝国献上一个次星区里一个又一个的星系,每一次星语者送来的胜利的通告和思念的话语,都像有一根细长的手指在轻轻地挠着她的腰眼一样,让少女不自觉的扭动起身子。
她的骑士?嗯?她最后一晚留下的太多的痕迹总是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感觉气密的登录服里有一只灵能猫在爬来爬去。
「别这样,小子们,想想吧,这可是审判庭苦苦追寻却又在眼皮底下的秘密,难道你们期待它自己双手送上来?根据我和这些异……哦不,这些受到迫害的机械教神甫们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就像那些会打洞的啮齿动物一样,需要用猎人的嗅觉才能找到。」
「你和技术异端打过交道?阿尔瓦罗大人?」约瑟芬的表情从戏谑变成严肃,惹得男人放声大笑,毫无顾忌的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用一个粗俗的玩笑一笔带过。
阿尔瓦罗一听说有和审判庭的线人接触的机会,尤其是还能拿到黑暗之城的第一手信息,他居然放下了一切公务,直接从欧斯卡蒂带着一只浩浩荡荡的舰队追了上来——当然,让欧菲利亚非常不满是,剩下的工作也都全部交给了艾芙琳——他说家族的血脉就是冒险,而政务交给儿媳和女婿处理在这个家族在正常不过了——当然也是胡扯,有整整三代人根本没有离开过欧斯卡蒂,全靠家族的支系和雇佣兵进行介乎合法和非法之间的贸易。
这是一只尽可能小的队伍,两人带着希尔嘉德的手谕,并不希望泄露自己的行踪,至于另一位,则更为了某种纯粹的欲望而来,除了阿尔内的三五个嘴巴最严的亲兵和两个作为雇佣协议的一部分的死亡守望,几乎没有非必要的成员加入这次冒险,以至于舰队显得格外空旷。
穿过熔岩切割的玄武岩层,在这个暗无天日但是地面发着光,硫化物含量又严重超标的世界,一只规模极为有限的小队正在距离岩浆数米高的悬崖上缓慢地前进,按照坐标,在黑暗大陆最大的名为力量的岩浆湖泊之中,这位神秘的机械教隐士正在研究一些危险的异形。
即使是阿斯塔特,看着脚下不断翻滚冒泡的熔岩,也紧紧地把身体依靠在狭窄绝壁的另一侧。只有阿尔瓦罗气定神闲的双脚向前移动,而不是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挪动。当然,要不是约瑟芬在中间某次他差点没站稳的时候弹出手臂拉住了他一瞬间,德·纳瓦拉家族将会毫无争议的再一次掀起继承权的纷争。
「这是一个火山口,根据地质数据,在3103年前,这里首次喷发,掀开了大约半个皇宫大小的地表层,锻造了巨大的熔岩床,也深深地改变了这片本就荒凉的星球的地貌,大量的火山灰遮蔽了天空,酸雨腐蚀地面,几乎一切生物的痕迹都被抹去,直到新的殖民者发现这里某种灵能敏感的矿石含量极高,在冷却熔岩的群山之中人类才再一次占据了一席之地。
「威斯普奇修士,让我们说在前面,如果这个人没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我当然不会,不过如果他对神圣的机械动了手脚,我不确定库普里斯兄弟是否能忍住自己的愤怒,毕竟你知道,他来自美杜莎。」撕肉者指了指跟在最后指挥着两个不灵活的机仆的铁手,耸了耸肩。
「他也一样保证了,朋友,我说了,如果他有什么异形的好东西,我们三七开,我们只需要假装逮捕他,自然这些无耻的异端会想办法贿赂我们,到时候只要一切都答应,掏出他嘴里的所有的话,再让他带着自己的小命麻溜滚蛋,当然,如果有异形的情报,按照我和塞勒斯堡主在75年前的协定,共享。」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很快压了压手,示意所有人放低身形,在被利刃劈开一样尖锐的地形上,一个形状扭曲的岩石挺立在悬崖顶端。从卫星和航拍上看,它显得格外正常,但是如果从地平线的角度看上去,它显得极为扭曲和怪异,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让石头从高空看下去显得不那么突兀。
尸体,血迹,被用一种亵渎的方式涂抹在岩石群的各个角落,死亡的味道盖过了硫磺的气味,让男人捂住了鼻子。
「库普里斯兄弟,你带着武装机仆先进入要塞,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遵命,阿尔瓦罗大人。」
经验老到的冒险家用一种难忍呕吐欲望的表情盯着尸体,摇了摇头,他不那么熟悉异端,但是显然这不是任何一个邪教常见的文化,即使是那些最隐秘叛徒,也不会使用单纯的虐杀作为符号。其中一个的肢体被具有美感的排列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毛骨悚然的首尾相接,头顶的神经和尾椎被从另一端接上,死亡前的神经悸动依然在刺激着受害者发出不自然的哀鸣,显然他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能力,但是在细胞耗尽最后的能量之前,最后的神经刺激却又长久地传递在每一个神经元之间,让他反复的沉浸在死亡前的绝望和痛苦之中,不断地哀嚎。
异形?他眉头紧锁,不自觉的摸到了胸前的玫瑰念珠,激活了其中的偏转力场。
正在他检查下一个被撕开嘴角露出扭曲微笑的尸体的时候,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库普里斯修士的吼声。
「敌袭,再次重复,敌袭,坐标12,22,0,数量,超过10,异形确认。」
但是很快传来了粗野的嘲笑声,信号突然中断。阿尔瓦罗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约瑟芬,从她开始失去高光的眼神里意识到这是一次公共频道的警告,显然这个神甫已经开始把所有的算力投入数据库检索,暂时放弃了作为「人」的本能。
但是很快,信号频道里的嘈杂开始敲击每个人的耳膜,阿尔瓦罗摘下了耳机,痛苦的捏了捏太阳穴,贤者用手势清晰地表示自己正在修复线路,但是显然有什么东西入侵了通讯频道。
很快这个所谓的入侵者就露出了本色。
「进来吧,猴子们,但是别送你们的傻大个和没脑子的半猴子进来送死了,我想,你们是另一群更谨慎的猴子的使者,当然,是他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请进吧,不过别指望你们带什么护卫,你看,砍掉一个体面的猴子的脑袋,我会觉得兴奋,而砍掉一个只知道保护虚荣又愚蠢的猴子的另一只猴子的脑袋,我会觉得悲伤,不要让我……嗯,悲伤。」
「修复已经完成95%。」约瑟芬用手语对着阿尔瓦罗解释。
「很好,把那个机械假猴子也带进来吧,她的技术和她的野心一样粗糙,你知道,就凭你们那些粗鄙的技术就最好不要产生反抗的想法,」很快,约瑟芬突然开始站立不稳,靠在欧菲利亚的身上,进一步的验证了他的话。
高挑的约瑟芬压在身材不高的少女身上,让她表情开始挣扎,不得不用力推着她远比看起来沉重的身体。
「你看,我只是稍微,过载了猴子的技术芯片,你们就开始陷入无计可施的状态,你们的痛苦很有趣,但是怀疑同样有趣。现在进来吧,猴子们,不要妄想你们能有什么小聪明躲过我的眼睛和……你们的通讯器。」
「看起来我们别无选择?」阿尔瓦罗看着正在着急的拍打约瑟芬的欧菲利亚,故作轻松的吹了几下口哨,但是很快就开始原地转圈。直到约瑟芬再一次重新完成了大部分植入物的重新启动,再一次能够自己站起来,才期待的走了过来。
「我不想按照异形的想法跳舞。」欧菲利亚故意说的很大声,但是通讯器的对面一片死寂,异形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说正在监听一切,成为了一个问号。
但是约瑟芬再一次用手语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她承认了失败,异形确实监控了所有的信号。同时他认为阿尔内和库塔泽努斯并不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异形显然快速制服了一个阿斯塔特,再制服另一个似乎并不困难。至于其他人,相对于阿斯塔特来说,就更容易了。
「守在这里,如果半个周期之后我们没有出来,就派出登陆舰,把所有的海军跳帮队带进来帮忙。」阿尔瓦罗故意大声的对着阿斯塔特和卫兵说到,然后进入了灯光一闪一闪,精金大门显然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开的黑暗巨岩深处。他从惊讶到恐惧,现在已经开始变得淡然,他掏出了另一个枪套里的喷火手枪,把射程设置到了最大,率先走了进去。
「我总得给好女儿当一个榜样不是吗?」他甚至笑了出来。
「老家伙……难道这不是都拜你所赐。」
约瑟芬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人斗嘴,无奈的笑了起来,在大腿外侧按了按某个位置,把手伸进白色的长袍,摸索了几下大腿之后,取出了一把折叠的机神战斧,走在最后。她的伺服颅骨点着照明装置。飞翔在天空,是步入黑暗的谜团之前最后的确定性。
黑暗代表着对未知的恐惧,除了阿斯塔特,没有人能够控制这种纯洁人类的本能。意志只能抵挡,但从来无法消灭。尤其是整个细长的只有回响的大厅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热源信号暗示这里曾经有许多用来照明的工具的时候。
显然某种武器打破了这些古早时代的通过加热金属丝线获得光和热的照明设备。这更说明了他们对于恐惧的热爱,恐惧是一种工具,有些种族,还有一些叛徒对此甚为精通。
在只有脚步声的陪伴的一个标准时,或者更短——就连约瑟芬也不太确定,她感觉到某种欧姆尼塞亚的神秘代码正在思维空间中嗡嗡作响,干扰大部分的感官运作,她被迫成为了人类,在一个极为糟糕的时刻成为了人类。
这不应该,她本能的觉得,贤者记得铁手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已经遇到敌袭,她猜测是某种保护程序被激活,导致了困境,也可能是那些神秘的异形再一次退回了他们熟悉的黑暗之中。
在脚步声的回响漫长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之后,血的气味再一次进入鼻腔,用一种侵入的方式让每个人再一次进入了战斗的警觉中,出于对钷素的节省,阿尔瓦罗仅仅对着虚空开了一次火,摇曳的火光照出骇人的出血量,大量依然鲜红的有着铁元素气味的血液绝望的通过身体的各种位置涂抹在被塑钢刻意塑造的凹凸不平仿佛真正岩壁的墙面上,血迹一路向前, 通向依然看不见底的深处。
他们继续向前,呼吸声开始变得清晰,除了约瑟芬的循环系统漫长而持续性的白噪声之外,其他人的呼吸起伏几乎都清晰可辨。他们开始感到紧张,就算是这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异形冒险的猎手,这种情况下依然感觉到一种本能正在疯狂的于头脑中呼喊。
小心尔等成为猎物。
他们走的太久,以至于感觉到哪里不对,约瑟芬终于发现了环形通道的秘密,她脱掉了模仿修女们动力高跟鞋的长靴,用比凡人更为丰富的传感器记录脚下的每一个不同的触觉的岩石,直到发现他们正在不断地行走在一条曲率极大的环形道路上。
问题的解决并没有改善焦虑的蔓延,阿尔瓦罗轻轻地笑了笑,开始吹起口哨,直到他亲爱的欧菲利亚开始指责他在向黑暗中的敌人暴露自己的位置。相比于表现得松弛但是一只手拿着喷火手枪,另一只手干脆捏在链锯剑伤的行商浪人,少女则已经忍耐不住,开始感知灵能的存在,却发现这个技术异端的建筑似乎是神秘黑石的建筑物,至高天平静的让人恐惧。
直到又一个回环的尽头,贤者感知到了微弱的空气流动,那是从入口缓慢渗入的风,但是在她指路之前,少女就已经惊呼起来。
「我闻到了至高天的气息!」
他们顺着以太的风向,最后一次沿着圆环前进,直到踹开那微弱的亚空间之风穿过的暗门。
他们在一次看见了光,只不过好像没人希望看到它了。
隐秘的大门已经开启,上面雕刻着带着头冠的异形战士,最后一个呼啸而过的摩托留下了它的虚影,显然这来自以太的风向源头清晰可辨。
而他们留下的东西同样清晰可辨的残忍。
不断挣扎只剩下肌肉和神经的半死之人,他正在地面上以一种软体动物的形式绝望的蠕动,杀手是如此的精妙以至于可怜的人没有任何的粗暴手术的痕迹。
而那些身体结构错位的尸体和他们恐怖的表情似乎也在暗示某种最为糟糕的命运降临到了另一些不幸的人的身上,他们被分解,重组,形成了多头怪物或者古老的百手巨人一样的怪胎,鲜血在这里则不太珍贵,大量的血液聚集在一起,在本就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留下了反光的湖泊,他们显然经历了挣扎,在墙壁上留下了千手相会的血迹。
至于技术异端,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零件散落的玩具,他的植入物被粗暴地拆卸,只剩下一个一张一合的着嘴的脑袋,在神秘的淡黄色液体的容器中绝望的发出无声的抗议,约瑟芬看得出来哪些东西是有风险的,有一些显然是和欧姆尼塞亚的神圣教诲完全不符的东西,而另一些则看起来和自己过去装的东西很像——显然是同样的地下修会传播的未经验证的STC模板。
而另一边,一堆机仆组成的无头的尸体,正在剧烈的扭动,向着脑袋的方向爬过去,似乎有人有意制造了这个状况,身体呼唤着头脑。似乎有人乐在其中。
「猴子,很好,我都准备走了,看起来有人送上了最后的甜点。」
黯色的灵族盔甲,消瘦的黑暗灵族女人,踩着一个已经失去了五官的但依然正在呻吟的头颅。一把看起来并不锋利的匕首,一个看起来装饰浮夸,裹着某种不知名异形皮毛的的爆能枪,但是足够让阿尔瓦罗感到震惊,这是科摩罗最好的阴谋团的产品,那些黑耀玫瑰们才会制作的匕首和爆能枪,但是他更熟悉的是那张脸,苍白,阴郁又消瘦的面容。
「艾尔梅西亚?七百个世界的噩梦?」
黑耀玫瑰的执政官,七百个世界的梦魇,极限星域最好的猴子猎手——前一个是自封的,后一个是手下真生子对给她起的诨号。
当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没有她的可疑赠礼,就没有站在旁边他唯一的身份可疑的爱女。
注
真生:Tureborn 黑暗灵族大部分来自于培养罐,自然繁殖的被称作真生之子,一般在阴谋团中地位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