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转的异像
「请进。」
西佩斯示意那双奇异眸子的主人入室,我很确信她看见我了。
我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类似作家的气息,至少,他们应该是同种类的存在。
「很抱歉,寒舍有些杂乱。」
将我放在座位上的书籍放回书架后,西佩斯又马不停蹄地收拾着玛莉喝空的茶杯,而那客人似乎也不介意,直接坐在了我原先坐过的椅子上。
「看起来你早有客人来访。」
「啊,让您见笑了。」
西佩斯坐在她的对面,翻开了一本看起来不像是书籍的册子,里面顿时显现出一些光斑来——我从天花板上窥见这些未曾谋面的色彩的一角。
随后,那女来客便合上了眼,用近似手指的柱状物脱掉了自己身上那一层披肩和长裙。
我为什么要说是「那一层」呢?对于接下来看见的人体构造来说,它们的确像是一种外壳而非衣物。
丝绸从那些不知是反光镜还是抛光了的石头缝中流过,直坠到地面上,形成了我能够认知到的一滩衣物,而非刚才的那般外壳模样。
着与不着,成为了这东西的一种定性工具,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又更加诡异。
西佩斯一遍又一遍地翻转着他的眼镜镜片...应该是一种特制的,在内侧镜框安装有轴承,将中间固定好的镜片置于可翻面的一种特制观测工具。
然后是不断地低头和抬头,像是在一一确认他手上那个册子里留存的光彩是否与女来客身上反射出的光符合。
「那些可不是附着在上面的,这家伙只有头的部分有人类性征,往下的躯体都是由一种名为『穿石』的物质组成,她可以让光以及类同于光的其他东西穿行于体内外,然后投射出一般手段难以观测到的色彩。」
玛莉故意从背后捏着我的锁骨,和我一同窥探着西佩斯与女来客的谈话。
「那她为什么要闭着眼?」
「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俗语你总听过吧。」
——心灵不可直视。
玛莉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神秘。
我刚才就体验过,体验与她直视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背后被竖着切开,把所有的人格和历史都抽离出体外了。
只留下一个最真实的自己,透过眼球这个中介物,去凝视那个本不存在的色彩,也就是心灵本身。
「.....所以,当局对于你绘制违禁艺术品的指控存在漏洞,但是我们刚才沟通后取得的证据本身也是非法的,这些东西任意一件摆上台面都会将我们置于深渊之中。」
「我们打算去公司地区暂避风头。」
「嗯....了解了。」
西佩斯合上册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金钥来,他持着金钥在客厅里看似毫无规律的四处走了走后,一声清脆的开门声便从炎傀像下的壁炉中传来。
但那一簇簇火焰显然不是供人通行的,是哪里的门扉得到解锁?还是仅仅用声音开辟出一条可通行的路径来?
然而,西佩斯只是将金钥缠在左手上,然后把左手悬置在那团壁炉中的、底部有所通行的火焰的顶端。
「我已知悉你们的状况,我们会尽快联系接头人。」
火焰炙烤在他的皮肉上,却并未留下焦痕或是伤疤。
不过,西佩斯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表情,像是方才与旧友交谈后返回的状态。
「有劳了。」
不知何时,女来客穿好了披肩和丝绸长裙,人也踱步走向门关的位置。
这一切都在我们的窥视范围内,却又没有窥视到真相的半分。
「似乎站在旁边看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你在用自己那套作为第八区底层人接受的符号系统观测这些隐秘的活动,不过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建构起简陋的框架来慢慢填入知识的。」
「....真是段痛苦的旅程。」
我看着玛莉无所谓的表情,只好无奈的感叹道。
「也许我们等不到作家了。」
就在我刚叹完气的下一秒,西佩斯突然瘫坐在他的摇椅上,蹦出来这么一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作家现在要比我们更焦头烂额吧。」
面对我的追问,他也没有想要过多补充的欲望,与之前进屋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没有精准的定义,也没有明确的阐述,只是摇着摇椅闭目养神。
他只是把这句让人焦虑的话抛给了我,仅此而已。
「到——到底怎么回事?!」
我讨厌这种感觉,只有我孤身一人的感觉。
如果焦虑都独属我一人的话,那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作家不到来的话,谁来定义我的存在?
「回廊的人都被强行定罪的话,很显然,作家的活动,或者说隐于秩序之下的这些运动已经惊动到了一区的人。即便不是试图绘制拉比尔东乡的一束光芒这种罪行,也有可能被牵连。」
「一区?那不是所谓的先驱和偶像们待的地方吗?」
「那是课本上描绘的乌托邦,一区是一个庞大的集权主义决策机构,同时也是『拉比尔东乡』这个真相的守护者。」
我知道西佩斯在试图跟我解释什么,可是我在字里行间听出的只有刚才那句话——
作家不会回来。
这个是暂时的吗?谁来确保它的暂时不是假的?
他妈的......
「你脸色不太好。」
不知何时,西佩斯的声音变得遥远,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模糊不清,像是汗珠蒙住了我的双眼。
我感觉不到自己,所以我在挣扎吗?
这种既感受到痛苦,又站在一旁观看的视角,到底算得上是作家的馈赠,还是诅咒?
谁来告诉我,现在的我是如何的?
..........
「我的幻象让你困苦不堪,是吗?」
平静的水面,通透的天空。
偶尔有几朵云彩飘过,在水面上倒映出它们悬于天上的美好。
「那你可曾想过,找寻自我本身就是剧痛和创伤的具象?」
那些被我曾经抛之脑后的东西,被我蔽于心中的动能,似乎由前方的王座之人呈握着。
巨型的锁链被尖塔投射而出,一方束缚神性,一方束缚野性,而端坐在那大理石王座之上的,是面容破裂的王者。
我作为人的子嗣,应当知晓他的名讳——
拉比尔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