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Ⅲ/第8节:信任断层的禁果方程

  • 1


头好痛……


『来,茄子——』


这是什么,谁的声音?


『咔嚓』


咔嚓……相机?


『我说,差不多该醒醒了吧?』


等等,在和我说话吗?


该醒醒了?我睡着了吗?我怎么不记得发生了……



——!!!



「等等!寺谣学姐!!」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片光景在脑中闪过,就像在水下沉溺了许久后突然又得以呼吸般,我不经思考便本能地呼喊了起来。


「哦……?寺谣?学姐?」


饱含着不满与愠怒的声线在身旁响起。


背后柔软的触感消失,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从沙发上弹起身子,眼睛还无法适应面前不知何时来临的一片黑暗,看不清那句嗔怪的主人,而胸口还在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现在……是什么情况?


『咔嚓』


闪光灯又一次亮起,室内的景象清晰了瞬间后重新暗下,视野恢复了些许,我也在这空隙间看见了那人的原貌。


「……夜樱?」


「回答正确。睡得舒服吗,渡——学姐?」


沙发前,眉心微蹙的夜樱蹲踞于彼处,手中手机的屏幕还在微微泛光,嘴角那抹轻蔑的弧度使我更加一头雾水。



寺谣学姐……夜樱怎么会在这,难道那是梦吗?


「怎么不回话,该不会是睡傻了吧,学姐?」


「没睡醒的是夜樱你吧,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啊?」


「不不,因为怎么看都是这么一回事哦,你自己觉得呢?」


她翻过手腕,将手机转向我,屏幕中赫然亮着张照片,一名样貌可人的少女双眼合十却紧锁着眉头,嘴唇半张,似乎在呻吟着什么。如果夜樱说的「一回事」是指这个,那的确不可否认……


「——个大头鬼啊!谁允许你偷拍了?赶快把相片给我删掉!」


「不要~公民隐私权神圣不可侵犯,我手机里的照片只能我自己说了算哦。」


「那是你侵犯我肖像权在先吧?快点把手机给我,别让我动真格!」


我倏地伸出手想存在想销毁存在于那部手机中的人生污点,可夜樱面不改色地,甚至连蹲姿也没有变化,仅是手腕一扭便让我扑空侧翻在地。


「天真天真,真格就是指这个吗?学长现在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哦?」


「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又不是我主动打扮成这样的!」


「是吗?」


夜樱的声音一沉。


『啪!』


手腕被擒住。


欸?


「我倒还真想知道,学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啊,那是……」


坏了,不应该多嘴的!


「呐,说说看吧?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学长却还在学校睡觉?还有那副女孩子的打扮,这都是为什么呢?我很想知道哦?」


「那个,你不知道吗?我之前就经常在学校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的,今天下午也是,所以还被社团里的其他家伙恶作剧了,就是这样啦!」


啊啊,撒谎已经是信口拈来了,我的公信力还会继续下降吗?


「原来如此……」


夜樱点点头,我也松了口气。正要抽开被抓住的手时,手腕上的力道却毫无征兆地加重,强行将我向对面拽去。


「学长又在撒谎,对吗?」


夜樱将距离缩短到仅剩几厘米处,耸耸鼻子,随即勾起眼睛。明明她是在低处仰视,却如同睥睨般令我心跳一紧,以至于一时忘记了狡辩。


「全身都沾着股野猫的臭味呢,昨天也一样,信息已读不回,因为在和小汐做饭?学长当时明明就不在家!为什么要骗我??」


「昨天是……喂,夜樱怎么知道我当时在不在家?」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


她怒声道,手指将我手腕的皮肤掐出凹陷,有那么一刹那,我仿佛又看见了关节被折断的景象。虽然她的力量远不如前,但依旧蛮横无理,无法挣脱,堆积的疼痛很快就到了极限。


「好痛,好痛!!冷静一下,夜樱!」


「……啊!学长!」


我吃痛地喊出声的下一瞬间,手腕上的压力瞬间消失。


「不……空苏的行迹还不明确,我只是担心学长独自行动会被钻空子,怎、怎么会……」


转过眼,夜樱的双瞳颤抖着,失神地低吟,低头看向自己手腕的脸被震惊与不安占据。


她刚刚的那副模样……太熟悉了,不会错的,残留的记忆对她产生了影响,甚至思维方式也产生了倾向吗?


虽然是我有错在先,但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啊。


「夜樱,没事吧?」


「不对!学长,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


「放松,受到记忆的影响是难免的,不用太紧张。」


我强迫自己在抢夜樱之前恢复镇定,尽管过去的阴影还是让我不由发怵,还是装作自若地安慰着并向她靠近。


「而且,是我的不对,其实……」


「学长,别说了!我……我相信学长,我不是那个疑神疑鬼的家伙!」


心一横,本打算坦白从宽,却被她强硬地打断。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问题的!学长,我没有哪里不对劲,没关系的,我不会让你害怕的……绝对不会,对吧?」


「啊、嗯……当然不会,我也信任夜樱,所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夜樱的呼吸还在加重,眼神中的茫然更加浓厚。


她明明内心不安,嘴上却依然勉强自己。越是这样,谎言带来的罪恶感就越令我无法直视她,即使想坦白却又无从开口,只好静候于她身旁,等待一切回归平静。


额,我怎么在下意识地搓假发的发尾,好扭捏。这副打扮果然很不妙啊。


月光的角度微微偏过,地上的轮廓又模糊了几分时,夜樱终于长舒一口气。


「呼——没事了,回家吧,学长。」


「是啊,时间也不早了。」


「别着急嘛,还是说学长就想顶着这张脸回家?不过小汐应该会很快接受自己多了个姐姐的事实呢。」


「啊啊,别挪揄我了,一不小心忘记了而已,果然在这先处理一下比较好。」


「对吧对吧,学长你就坐在那边,我来帮你。」


说着,夜樱走至墙边打开日光灯,继而转向墙角留下的化妆箱,翻出一个黑色小瓶子,笑吟吟地向我走来。


「慢着,我自己来就行!」


「学长没有经验吧?好啦,你自己来弄不干净会伤皮肤的,乖乖坐好。」


夜樱将双手放上我的肩膀,自说自话地将我按回沙发上。


怎么一扯到对我的脸动手脚,这群家伙就会变得不讲道理哪?


「我先用卸妆油帮学长把妆容乳化一下,完了再去洗手间洗脸就可以了,所以现在先把眼睛闭上~」


「好吧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真是的,如出一辙的既视感啊。



……



「……」



嗯?



闭上眼后又过了接近两分钟,手指的触感却仍未从脸上传来。


「夜樱?」


「唔……」


「呜哇!!」


我睁开眼,温热的鼻息轻轻吹在脸上,紧接着便被几乎要互相碰到鼻子的距离吓了一跳,慌忙向身后靠去。


「你在干什么啊夜樱,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世纪大发现呐……学长,其实男孩子的声线才是装出来的对吧?难以置信,比正常时的魅力高了不止翻倍!不妙不妙……搞不好哪个平行世界的我可能对女孩子感兴趣啊!」


夜樱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被卸妆油浸润的手指蠢蠢欲动。


「怎么又是这样啊啊!!!————」






  • 2


「真是的,捉弄女装男子有那么好玩吗?」


将最后一把清水掬上脸颊后,我用力抹抹眼,将脸凑近镜子再次确认后关上水龙头。


结果,又是和下午一样,借着卸妆的名义又被捉弄了一通,难道这种爱好是相通的吗?


「下午啊……」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一直不能理解的,那种把犯罪行为双方性别一换便皆大欢喜的色情漫画中的男主角为什么占了便宜还要蔫着脸。当反抗的意志被无情践踏时,没人能眼看着自己被拖入泥潭还沾沾自喜。


更何况,我什么都没感受到。眼睛一闭一睁,身不由己的事实便被无情地甩在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毕业」给我带来的与其说是冲击,更多是无法理解的诡谲。


到底为什么,寺谣学姐要做那种事?


她对我抱有那种感情?不,我和她才熟悉几天而已,她口中所谓「被触动的瞬间」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更何况还发展成了触碰红线的地步,这又不是轻小说。


我宁愿相信她口中的话语还有其他含义。而正因如此,我更难以理解她的动机,无论从哪种角度猜测都说不通。


直觉告诉我,事情远比看见的更加复杂。一切的异常都不可能毫无前兆,就像少一块的拼图,肯定有什么被忽略了,所以我无法拼凑出它的原貌。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是什么?」


我本想离开洗手台旁,正抬起支撑在台面上的手臂时,异样的触感攀附上左手掌心。靠近一看,一块透明塑片在灯下暗暗地反光。


奇怪,刚刚一瞬间怎么有那种发现关键的预感,原来只是沾到塑料屑了,应该是在洗手台上沾到的吧。


「还是别去想比较好吗,唉……唔呃!!————」



『嗡—————』



以手中的塑片为源头,扭曲刹那间在视野中蔓延。



「遡」?为什么突然发动了?!



「学长!学长!!」


肩膀被用力地摇晃。


「学长!你怎么了?!」


「啊……夜樱?」


一切转瞬间又回归原状,只是注意力有些恍惚,满脸担忧的夜樱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前。


「学长,为什么愣在这不动啊?我还奇怪怎么洗个脸二十多分钟了还没回来,有什么情况吗?」


「……二十分钟?」


不,我只感觉是眨眼的功夫,不可能有那么久。果然,和昨天一样吗?


「夜樱,刚刚……「遡」突然擅自发动了。」


「学长的能力?不对,刚才的时间流逝完全正常,我也没有和之前一样感受到发动的迹象。」


「情况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接触到了物体中的记忆才会发动,而且我不会有时长的感知,昨天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具体我也不太明白。」


「物体的记忆?这又是哪样……」


刚刚接触到的塑料,是那个吗,但为什么我又没有看到具体画面。


「这是……?」


我突然察觉自己的左手莫名地握成了拳头,缓缓张开,方才还在手中的塑片竟变成了一个空的塑封袋,内壁似乎还沾着什么粉末,透过光线看去十分模糊。


「……总之,没有什么异常吧?」


「啊,我想只是能力有些不太稳定,之后再仔细研究吧,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那就好。动作快点吧,学长。你一直没回家,汐饭都有些吃不下饭呢。」


「我知道了,抱歉。」


夜樱重新看向我的前一秒,我自然而然地将塑封塞进口袋,同时用视线回应她。


没有被注意到。并不是我想隐瞒,但这个来历不明的塑封突然出现本身就很可疑,而且还有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它和我想知道的事情有关。既然夜樱还不知道始末,那等我思路稍微清晰些时再和她商量也不迟。


「回去吧,夜樱。」










「呼呼,好满足——」


离开拉面店到我家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夜樱愉悦地摩挲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畅快的欢呼声。


「该说是意料之外吗,没想到夜樱你能吃那么辣的啊,那家店之前我都只能一个人去呢。」


「招牌魔鬼辣也不过是杂鱼一条啦~我也没想到诶,学长的口味和我很合得来嘛。」


「那之后再来吧,总是一个人吃也容易腻的。」


她点头回应着我,看来是个不错的提议。一不留神,我们已经走到了到家前的最后一个转角。


「嘛,聊着聊着就快到了呢。」


「是啊,不过感觉你对去我家的路很熟呢……快十点钟了啊,明明之前还说汐在等,结果刚出校门就拉着我去吃东西,该不会其实是你自己饿得不行了吧?」


「怎、怎么可能?!学长你不也还没吃晚餐吗,别多嘴啦!」


「是是……」


一被戳穿就口齿不清,感觉和某人有点像呢。糟糕,大意了,又是在和别人独处时自顾自地念起那家伙,这点实在是差劲啊。


……诶?怎么突然有种违和感,刚刚好像有哪里不对?


「话说,夜樱你怎么知道汐在等我还吃不下饭?还有在社办那会,你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待在家里时的语气听着也不像质问,倒像是十分确定呢?」


「那个!那个是……没错,是夸张的修辞啦,我又没有在学长不在家时偷偷溜进去,怎么可能真的知道嘛,啊哈哈~~~」


「哈哈哈,的确是这样呢,看来是我想多了,真是失礼啊。」


「「哈哈哈哈……」」


所以你不是自己说出来了吗笨蛋?!


我们都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却依然相视而笑,简直就像随处可见的笨蛋情侣一样,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早就觉得奇怪,最开始从她家逃走时这家伙就能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手段进我家门,把汐带回家那天也是,还有莫名其妙就能知道我便当的菜谱,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恐怕已经易主了吧?


「那!学长,我就送到这里咯?」


「别转移话……不,可以了,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先送你回家哪,已经很晚了,回去路上有情况随时联系。」


「如果被偷袭的话就请学长来救我哦。」


「放心,我会发动大范围的「遡」让你逃跑的。」


「欸,真没意思。」


「我可不想要你所谓的有意思啊,给我好好注意安全!」


夜樱冲我吐了吐舌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叫我拿她没辙,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向家门口走去。


「啊,对了。」


刚转过身,她兀地叫住我。


「又是什么事?话说在前,就算现在反悔我也不会送你回去了哦。」


「我也不需要哦?只是交代学长一下,以后从你起床到睡觉为止,每隔两小时和我联系一次,超过间隔一小时没消息的话我会直接去找你,没问题吧?」


「等下等下,别擅自做决定啊,这是做什么?」


「还用说吗?敌人现在还一直在暗处,至少要有固定时间的联系互相确认安危吧?今天的情况倒正好提醒我了,以后必须随时回消息,不准装作没看见!」


「可是,就算这样……」


本想含糊推辞,可夜樱却突然伸手扭住我的脸,强行让我看向她,随之而来的威胁更是直接将后路封死:


「可是什么?说不出理由的话,我会让小汐在学长的便当里放牡蛎干哦?」


「其实我觉得夜樱的提议的确很有必要!我知道了,我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只要没睡着就随时在线你请放一百个心,所以请千万不要那么做!!」


虽然实际上我随时都可能会进入休眠,但和被牡蛎干的腥味侵犯味蕾相比,就像罪犯在死刑面前宁愿被判终生监禁一般,从长计议也总好过直接执行。


即便她的理由非常正当充分,可总感觉答应了会事情很麻烦。不对,拒绝不还是会更变本加厉,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吧喂?这和她说的「相信学长」真的不矛盾吗?


我无从得知。


「我当然会说话算话,毕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嘛。那么,就请学长好好休息吧,睡觉就不需要联系了。啊,当然,手机还是不准关机!」


「是,我知道……路上小心。」


「如果不小心就要立马接电话哦?」


「……」


看着她情绪尚佳的背影,我感觉自己又失去了什么。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咔嚓』



不等我拿出钥匙,门锁便强行发出响声,身着白色连衣裙是小巧身躯从门后探出。


「欢迎回家……兄长。」


「呐,汐。抱歉,一不小心在学校休息过头了,你吃饭了吧?」


「嗯……汐有些担心,不好的预感……」


汐依旧是那副白纸般的表情,却能注意到她沉下的视线。我的心中愧疚愈加,犹豫了一瞬,将掌心轻轻抚上她的头顶:


「放心吧,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以后晚回家的话就用电脑的聊天软件联系我,可以吗?」


「好……洗澡水放好了,兄长……一起?」


「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一句啊?不行!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哦……?只有洗澡不行吗?那洗完后就可以……」


「意思是以那个为界限往后全部禁止啦!你的发言会让我被逮捕知不知道?!」


「骗你的,汐早就洗完了……明明没说是什么,反应却那么大……兄长该不会在想奇怪的事情吧?」


汐浮夸地用手掩嘴,用假到发指的演技装作慌忙看向四周,同时观察我的神色。为什么她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啊,不会全夜樱教她的吧?


「绝对没有!我要去洗澡了,汐也早点回房间!」


「哦哦……去床上等……」


我一把抓过汐拿来的睡衣,强行忽略她口中的误导性词汇,向浴室走去。冷静,再纠正她的话大概也只会被说「整人大成功」之类的话。


但老实讲,我还是有些想让汐变回刚见面时的样子。现在这种不把大人当回事的态度,感觉已经有些未央的端倪了,绝对不要变成那样,把纯洁的三无系妹妹还给我啊。



「不行,等老爸老妈回来就把门锁换了吧……」


我关上浴室门,暗自叹气,但也不可否认在现在的非常时期对夜樱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归是利大于弊,只是我的精神质量成了牺牲品呐。


算了,至少今天就先别操心了。


脱下衬衫,布料划过肌肤的触感又勾起了下午的记忆。于是,我从口袋中翻出那个塑封袋


现在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表面没有任何字符,大概只是便利店买来的。里面装过某种粉末吗?比如药物之类的……


等等,那杯柠檬水?


我记得以前医院给我开的镇静类药物中,绝大多数是有明显味道的。


而那杯柠檬水,无论是加糖前后,都齁得发苦。


我将手指伸入塑封,在内壁上拈起一部分残留的粉末并抵在舌尖,一股强烈而又熟悉的苦涩味迅速在味蕾上扩散开。


苯二氮䓬,我曾经服用过的阿普唑仑就有这种味道,巴比妥类药物似乎也有类似的苦味。只要剂量达到,都有可能会导致下午那种昏迷的状态。


不,不能妄下定论。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都是严格限制的处方类药物,进入日本时一个月及以下用量才不需要申报和接受检查,所以实际上大部分病人单次只能得到半个月的剂量。这意味着要造成当时完全失去知觉的地步,就得耗尽单次就诊的全部药量,那光是后续的药物评估就难以应付了。


况且,寺谣学姐在没有患有相关病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得到药品,对于一个学生来讲,违法的渠道也几乎无法接触到。


有哪里遗漏了。如果是这样,就必须再发动一次「遡」。于是,我集中精神回忆在洗手间接触它时的状态,双手捏起塑封袋。


「……没有反应?」


我并没有感到过度使用能力的疲倦,理应还能继续发动的,为什么会这样?


再次松开手,我又将注意力的集中点从塑封转移到了脑海的回忆中。



『嗡——————』



五秒。


眼前的画面随即又回归现实。看向手机,分钟依旧停留在原来的数字,「遡」原有的能力没有异常。问题出在哪里?


等等,5月10日的时候——


被福山叫起来翻译句子时,我也有尝试过用「遡」来再次复刻在图书馆中阅读《哈姆雷特》的场景,但当时,能力同样也失效了。


如果同一段记忆只能用来发动一次「遡」呢?


我再次集中注意,脑中追溯起用能力帮助夜樱在老妈眼皮下从房间溜走时用于发动「遡」的记忆。


没有反应。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令我愕然的事实。


脑中的画面变得模糊无比,越接近的部分越是如此。再仔细复原逻辑顺序甚至可以发现,中间有一小段记忆完全缺失了。若不是现在偶然的尝试,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点。


刚刚成功发动的那一次,我用了走进浴室过程中五秒记忆。现在再回过神,原本以为没有异样的记忆却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也就是说,用来发动「遡」的记忆会消失。而我后知后觉缺口附近变得模糊的记忆,大概率是大脑根据逻辑自行填补的产物。还有哪些不觉间已经被遗忘的经历,我无从得知。


「太危险了……」


万幸的是虽然失去了用于发动「遡」的记忆,但我至少还记得曾经发动过能力的事实,而的是从我第一次尝试操纵它开始,我还没有用过关键的记忆作为能力代价,应该不会有遗忘重要信息的隐患。


不过,能在现在发现也算好事,以后得更加谨慎使用了。真是麻烦的能力,感觉代价与回报不成正比啊。


但话说回来,今天恐怕是没法再从那个塑封袋上知道些什么了,不能确定那些粉末到底是不是药物,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那是寺谣学姐动的手脚,所以先保留意见才是明智之举。


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深吸一口气,将下身的衣服也脱下。本该就这样直接将身体浸入浴缸,但冥冥间像是有什么指引似的,我的目光不觉地向下身瞥去,随即瞪大了双眼。


「……不对。」


请不要想歪了,我不是在回味什么,但真的非常可疑。


我的小腹以及往下的部位都十分干净,注意到这点后我才想起,如果真的做了那种事,在皮肤和毛发上多少会留下体液的痕迹,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抓起被脱下的衣物,我把它们全部翻到内侧,可同样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我忍耐住反感,将布料凑近嗅了嗅,也没有多余的气味沾染。


话说,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真的能做那种事吗?


如果不能,再假设塑封里的就是药物,那寺谣学姐说了那番话却将我迷晕的目的又是什么?


冷静,有可能是她不知道我昏迷后还能否有生理反应,反之也有可能是体液的痕迹被清理过了,不能太绝对,必须得拿得出依据才可以下结论。


有一个办法,至少可以先确认我们到底有没有越过那条线。


「要做那个吗……」


不,这是现在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确认了汐已经不在一楼后,我返回浴室中,将门锁锁死。



十分钟过去,我蔫地靠在墙边,被空虚感支配了身体。仔细想想,从那时头疼以及其他接二连三的症状开始出现后,我就再没有余兴耗费在这玩意上过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消耗的精力出乎意料地大。


「真恶心。」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来压制住席卷而来的反胃感,将右手心的那一大摊浊液靠近面前端详,简直就像心理变态一样。


但无论怎样,这摊东西看上去都不像是已经透支过一次的样子,否则颜色应该不会这么浓厚吧……


啊啊,这果然不行,就算只是在脑子里思考也会对自己感到厌恶啊。说到底已经这么久没弄过了,凭经验判断的准确度也已经不高了吧。


真是无可救药了,我刚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我用力地甩动手腕,拎起喷头对准地上的残余物,确保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然后终于躺进了浴缸中。


洗澡水的温热像是渗入肌肤般,明明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中度过,却感觉积蓄的疲惫溶解在了温水中。大脑中的浑浊似乎也被水流冲刷,浮现出掩盖下的本貌。



其实,我不想怀疑寺谣学姐。



无论哪种猜想最终都存在矛盾,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愿将寺谣学姐划分到恶意的对侧。我想相信事出有因,所以才钜细靡遗地抓住每一种可能来将猜想推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固执地选择信任,因为她在我昏迷前说的那番话吗?也有可能就是说给我听的,可任凭回想几次,当时寺谣学姐语气中满溢的落寞也听不出一丝虚伪。仿佛身不由己的不是我,将局面推向无可挽回的她反而才是深陷于泥泞的那个人。



既然想抓住最后一丝转机,那我又在犹豫什么?



寺谣学姐没有和我发生关系,她的行为是刻意将我误导至相反的方向。她口中「不得不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就隐匿在那番我还未读懂话语之中。


这就是,我所选择的真相。


如果放弃好奇心就能解决一切的话,我会把今天的事当做一场梦便作罢。但是,如果寺谣学姐的意图就是要让我误解,装作无事发生反倒有可能是落井下石。


事情还没有结束。明天我依旧会去社办帮忙,就算是为了祭典,一切也都应该有始有终。


我撑起身体,离开浴缸中那片令人温存的暖意,离开安于被其浸没的麻痹。


没办法啊,本来还想多放松一会的……



已经十一点了,回到二楼,过道上也仅剩下汐留下的一盏灯。我望向另一侧紧闭的房门,房门内似乎十分安静,看来汐已经睡下了,今天终于肯回自己的房间睡了啊。


虽然按我以往的习惯来说还远远没到休息时间,但明天我想早一些去社办,所以今天就这样睡觉吧。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房内的灯没开,仅有几缕月光从窗帘中透入。算了,反正把灯开了不久又要关掉,勉强也能看清,直接上床吧。


啊呀,汐已经帮我把被子铺好了吗……


「唔……」


刚钻进被子,身旁似乎传来了梦呓般的絮语声。


诶?我还没睡着吧?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触感抵上我右手掌心,瘙痒的气息悄悄地拨动肌肤。


「嗅嗅……果然,右手上的味道……真的是左撇子,兄长在浴室里自己做色色的事情了呢……」


「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






  • 3






『因果链是潘多拉的魔盒……』



『触及它逆鳞的人,只会迎来不幸。』



『哥哥,你做好觉悟了吗?』








  • 4


昨晚,做了奇怪的梦。


又梦到了未央,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但到底是梦,醒来便记不清内容了。难道又是因为和汐一起睡的原因?


明明是一觉到天亮,我今天却一直无法集中精神,难道只是浅度睡眠吗?我还觉得最近的睡眠质量不错来着。


我又将身子陷入沙发几分,在社办午后的间隙迎来喘息。



寺谣学姐没有来。



该说是在意料之内吗?不,如果发生了那种事,像我这样第二天依旧若无其事地露面才是不符常情的吧。


那她一手策划误解,到底是想驱使我做出怎样的行动呢?选项也未免太多了。



还有,九十九也没来,依旧是病假。



聊赖间,我看了眼正摆弄着平板电脑的森野学姐,社办中只有我们两人,加上星宫,她不久前出门找山下商量事情去了,今天一共只有三名成员出席。


似乎也是这个原因,一向好动的星宫情绪难得有些低落。今天的社办,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和我出门而淋雨生病的九十九,与我牵涉不清的寺谣学姐,她们都没有来,安静是理所当然的。


都和我脱不了干系吗……问题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


想不出来,没法联系寺谣学姐,线索又中断了。



『叩叩』


社办的木门被敲响,是星宫回来了吗?


「请进,水咲君。」


森野学姐从平板上移开视线,走近并打开门,近几日都只在手机上和我联系讨论空苏相关内容的水咲出现在了外面,倒不是几日没见面有什么影响,但他的突然到来有些出乎我意料。


森野学姐招呼了他,是她有事要找水咲吗?


水咲朝森野学姐点点头,在身后把门带上,同时发现了瘫在角落的我,眨了眨眼:


「呀,溯边,你也在呢。」


「说过的吧,最近有参加社团活动嘛。倒是水咲你,怎么突然来了?」


「森野学姐没和你说吗?你们的监控系统要接入学校网络,所以她请我来帮忙。」


「哈?安装已经搞定了吗?」


寺谣学姐前天晚上说已经安排好了,可我还没见到来安装的工人。


我看向一旁的森野学姐,那副被淡青色晕染的眼睑上方,银白色的眸子迟缓地抬起,像是听见了什么怪话似的,良久才开口:


「这样啊……旧楼的监控我挺久以前无聊时就修好了的说,只是没有重新接入网络,但可以用我的个人设备查看的说。」


「什么?之前就修好了?寺谣学姐没有说过这件事啊?」


「我一直以为阿谣知道这件事的说,难怪她前两天突然来找我,原来让溯边同学忙活了一趟呐。奇怪,虽然平时基本用不上,不过我没有和她们讲过吗……」


寺谣学姐不知道监控可以使用,所以前天去商业街计划其实是个乌龙吗?


不,不对。寺谣学姐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而已。


寺谣学姐的确告诉了其他人出行的事情,但并不是说为了监控设备采购。星宫并不是弄错了时间,而是她被告知的时间本来就不是13日。


这么做的目的?当时我带着需要安装监控的消息回社办时,在场的人除了寺谣学姐外,还有——九十九仄歌。


让九十九在5月13日与我独处,这才是她的意图。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除了我外的参与者不止一人——九十九和寺谣学姐都是知情者。


九十九没有生病,她不来社办的原因也与这些事有关。


寺谣学姐对我和其他人的说辞不同,这件事只要一对证就会暴露,但她却依然选择了这种手段。这意味着,原本只要让我和九十九独处目的已达成,谎言被揭穿也可以无所谓。而在13日中间出现了某种差错,才让寺谣学姐在昨天采取了那种手段。


九十九在那天就有很多可疑之处,却被我选择性忽视,甚至强行找理由说服自己没必要起疑。


我不愿接受她们的接近是别有用意,不愿怀疑,不愿细想,略过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就能发现的突破口。嘴上说着要弄清真相,却一直在为谎言辩护。


明明有机会阻止,却依旧放任一切走向无可挽回的人——是我。


九十九喜欢的那个人,就是……



「溯边渡,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社办的门不知何时再度被拉开,一阵冰冷的嗓音刺进空气中,将我们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至同一点。


「……雪野?」


「是和你们社团有关的事情,请配合一下。」


「我也是成员的说,不可以在这里讲吗,雪野同学?」


森野学姐举手示意,可雪野连瞳孔都不曾向她偏移分毫,猩红的眼眸始终瞪向我:


「我并不介意,只是还可能会涉及一些个人问题,这样也没关系吗,溯边?」


雪野的语气和表情毫无温度,而我的第六感对这一反常的情形产生了强烈反应,接二连三的经历告诉我,必须得跟她出去。


「不,学姐和水咲还有正事要忙吧,还不确定九十九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这些事尽快则快,我们商量完再告诉你就好,这样效率会高一些。去外面聊吧,雪野。」


牵强的借口,凭水咲和森野学姐的头脑不可能听不出来。他们交换了瞬间的眼神后,森野学姐便答应下来,随即开始翻找要交给水咲的线路图,仿佛无事发生。


雪野微微眯起眼睛,但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招呼我的动作,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我不得不紧随其后。


『咔哒』


我将门关好,但雪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朝着与社办相反方向的不断前进。


「雪野,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她毫无反应,同时利落地闪过我试图搭上她肩膀的手。


气氛很不对劲,她的神情不像是平时生气的模样,反而是平静得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仿佛正在孕育着更加令人脊背发凉的东西。


直到离社办最遥远的走廊尽头,她隐隐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停下动作,将脸缓缓转向我。


「今天,五臟寺谣没有来你们社办,对吗?」


「嗯,是的,缺席的理由是家中有急事。你要问的事就是指这个吗?」


「算是一部分。」


「这件事有不得不问的必要吗?我记得千粼祭预备期间社团成员的出席是非硬性的,有报备来校但实际缺席的人应该也不止寺谣学姐一个。这需要你大费周章来亲自确认吗?」


「所以说,只是一部分。等下,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她一手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手指操作屏幕的同时,眼神却不曾从我脸上离开片刻。预感已经来到了顶峰,连我的呼吸也不受控制地被遏制住。


「喂!这是什么?!!!」


屏幕中的画面撞入眼中的刹那,我的大脑沸腾了。


「溯边,把手收回去。」


「慢着!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冲击驱使身体自己行动了起来,我猛地伸手想要抢过手机,却被雪野一把推开。她举着手机,毫无喜怒的脸庞将屏幕上的内容衬托得更加荒谬。



「有匿名举报,超自然社团的副社长,也就是五臟寺谣,于昨天下午,5月14日16时左右,在社办教室中与社团成员发生非正当关系。我现在给你看的照片,就是匿名举报者发送给我的证据。」


——照片的正中央,赤裸上身的寺谣学姐背对画面,身下压着宛若烂抹布的我,并像食肉动物般将头埋在我的肩颈处吮吸着。


「我和五臟学姐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知道她的德性,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敢在学校里乱来。我花了点时间才确认对象原来是你,溯边,你居然有这种癖好吗?」


「不,雪野,不是这么回事!」


照片拍摄的视点是社办的门缝间,但当时其他人已经全部离开,整栋楼只有我们两个人,有第三者偶然经过并且拍下这幕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以及,照片里的我躺下的方向和我晚上醒来时相反,而关键的部位全部被「恰巧」遮挡。


匿名举报者就是寺谣学姐,她给我下药的最终目的就是将这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画面拍下来传给雪野。如果没有那个塑封袋,现在看到照片的我大概也会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开脱了。



5月13日,我和九十九独处时本该会发生什么,我终于知道了——所有都能说通了。



怎么会,居然是这样……!!



我的表情想必十分狼狈,一直冷着脸的雪野竟也出现了一丝动摇。她正对着我点下删除键,再将手机收起,声音稍微有了些变化:


「啊,你不用这么激动。除了举报者,只有我和你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而且举报者已经把所有备份都删除了,我这边也是,所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既然你都把烂摊子收拾了,那告诉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警告吗?」


「不,我没那么无聊。有话在先,我对你的私人关系完全没有一点兴趣,无论你和谁亲热都随你自己便。我来找你的,是因为我们现在需要联系五臟寺谣。」


雪野的话锋骤然一转,我再次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


她的眉弓沉着地下压,如同探针般刺向我,散发出金属般凛冽的光泽。


「九十九仄歌……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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