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作战正式开始!」
星宫煌焰郑重其事地点头强调着,双手拍去沾在掌心的粉笔灰,准备从垫脚的凳子上迈下
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写在黑板上那团快要糊成隔夜乌冬面的笔迹到底是想让谁看懂,但姑且还是用手机备忘录把她为我解说的内容用语音转文字记下来了。
不得不说,虽然口齿还算清晰,识别出的错字可以忽略不计,可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同样也是石器时代级别的,即便是照搬过来,恐怕也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搞懂她究竟所云何物。
『嚓』
「呜哇哇啊啊快救驾啊吾之眷属!!!!!——」
我也并没有能力搞明白,她在如此拮据的落脚点上还非得摆出那种夸张的pose意义何在,只能说失足也是意料之内。
当然,即便是在如此高度下,玩无绳蹦极依旧是有一定危险系数的,真要我袖手旁观未免有些违背人道主义。
于是乎,我从刚刚无语地瘫坐了快十分钟的椅子上站起,勉为其难地抬起手臂,尽可能让身子远离的同时试图用手掌接住她。
『扑通!』
啊呀,运气不太好呢。
「什么?!」
我正想为她哀叹,不曾想她在上半身即将接触地面的瞬间,还在半空中的双腿猛地一蹬,手臂借势倒撑地面后再次发力,身体竟如杂技演员般腾起,在空中旋转半圈后,背朝我轻盈地落地,一只膝盖还抵在地面上,极具张力的姿势,仿佛有披风在她身后飘动。
果然,这里就是马戏团表演吧。
随后,她缓缓地站起,一手拂着膝盖的同时,露出半边怒目圆瞪的侧脸
「喂,你缩手了吧?你绝对缩了吧?!」
『缩了』这种听起来就令人不安的说法到底是怎么这么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嘴里蹦出来的,果然不是个正常大脑结构的家伙。
「不,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绝对没有疏远的意思……星宫同学。」
「什么『同学』啊?汝等眷属应当称呼吾为『主人』!这是契约……是汝踏入半步深渊的凭证,明白了吧?」
不不不,我可完全不明白啊,那种称呼怎么听都有些弦外之音吧。
「为何不语?吾之眷属啊!」
她再次逼近
这家伙,完全不懂得和人保持距离感,只需稍微一倾脑袋,就能让她被头槌砸晕。
我说不出话,总感觉面前的星宫似乎会发光一般,她每每作妖,都能刺得我不敢和她对视。
「是是,星宫……大人。」
『主人』什么的果然叫不出口,但即使是这种程度,我也感到羞耻得不行。
「勉勉强强,看在初来乍到的份上,给汝个及格吧。既然已经明白此次行动计划,那便请兵贵神速吧,祝汝好运。」
说罢,她一手扬起衣摆,另一手又如初见时那般捂住侧脸:
「El,Psy……Congary。」
「是Congroo吧?!」
「正是如此!不愧天选之人,最终考核通过!恭喜汝,吾已然听见『时之裂缝的残响』!」
那又是什么玩意,到底是谁会把玩梗当做入社考核啊喂?!
「慢着慢着,魔女小姐啊,我貌似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要入社吧?你看,申请书都还是空的啊。」
「不对!那是机关的『认知滤网』给汝等记忆蒙上的幻象,赤色刻印达成,汝之血液在踏入此处的那刻就早已与星之閖魔院的圣契交融……」
星宫将食指微微竖起,满脸神隐地端起刚刚掉落在地的入社申请书。
「但是,吾之眷属啊,只有签下真名才能解除『星髓共鸣』对汝的记忆封锁,汝刚刚签下的仅是代号,防止身份泄露的谨慎值得夸赞,但还请再次报上真名,取回坠入『时之夹缝』的记忆。」
喂,她为什么要偷偷拿笔,这不应该是本人亲手签字才有效吗?!
冷静……虽然这货从刚刚就一直飚一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实在令我抓狂,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为了学院祭时有个去处,这点程度还不算什么。
「我知道了。名字是——溯边渡,『回溯』的『溯』,『边』是旧体的写法,名的话你应该……」
「……溯边渡?!!」
她原先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掩饰在纸下偷偷来回的笔尖,虽然是徒劳无功。但当我说出名字时,她握笔的手激灵地一抖擞,险些掉落在地,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真是少见的姓名啊,哈哈哈……」
尽管她貌似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可那股我行我素的气场却早已不知所踪。一时间,我也还没搞懂为何自己的名字会具有如此杀伤力,思索之余,那张镇定作态的笑脸似乎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
星宫煌焰,果然不是我这个正常人所能理解的生物……
……煌焰?
等等。
「魔女小姐,我突然想起个问题,还想请教一下您。」
「啊……啊!什,什么问题,溯边同学?什么问题,我……我不知道啊!」
全知全能的魔女可不该拒绝迷途之人的请求,你丫怎么连称呼都变了啊?
「之前略有耳闻,学校论坛里的『炎』是……」
「不是我不是我!!那,那个只是社团的公用账号,那个时候是大家一起用的!」
「我还没说是啥吧?!真亏你就这样全招了啊!」
「可那最开始是莉丽的主意,不能全揽给我呀!!」
所以『莉丽』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玩意……
去年万圣节前夜,在我因为不知哪个混蛋关了教室广播电源而导致我从放学前一直睡到天黑的情况下,据说是作为当时超自然社团组织的所谓「探灵」试胆大会的环节,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我的照片被当做未知生物在2ch上大肆传播。
作为第一发布者兼数次删除我评论的账号ID『炎』,要不是完全匿名,否则我早就该让她为我那张被当做凶物搬走的课桌付出代价,今天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这家伙!!——」
「啊呀呀~~小炎,几天没来,一到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新人的气势看起来可完全不比你若哦?」
我正在脑中构思着能比肩趁人离开座位的空隙为其橡皮擦沾水般恶毒的报复方式,不曾察觉时,一阵略微带慵懒鼻音的语声在身侧撩拨起来,引得我半边身子一颤。
「呼~~~」
不等我回身,又是股轻佻的气息几乎是贴着右耳荡开,伴随着那闯入者戏谑的轻笑。
「呜哇哇哇!!!——」
顿时,由脖颈下滋生的酥麻感向下蔓延开去,右侧身体在若即若离的刺激下痒得使不上劲,趔趄着向一边倒去。
慢着,那招不应该对未央才会有这种效果吗,怎么我也?!
「喂!别突然撞过来啊吾之眷属!!」
即将撞上身后的草包魔女之际,左手完全下意识地托住另一边的椅背上,上身借力朝腰侧收腹,我这才勉强稳住身子,同时看清了那位正坐在课桌上抿起虎牙的不速之客。
「呐~呐~真是可爱的反应呢,新人君~」
略显褪色的浅黄染发中四溢着化妆品香气,解开一颗扣子的衣领被线条分明的锁骨撑起,违规的短裙下露出的小麦色肌肤中透出淡淡殷粉,以及玩味的嘴角,当我认出此人时,身后不由地发凉。
「五臟……学姐?」
「啊啦,新人君也认识我呢。不过呢……与其称呼得这么生分,我更希望听你说一声『姐姐』哦?」
她舔舔嘴唇,目光压低,用轻佻的语调开着令我局促的玩笑。
五臟寺谣,三年级生,前心理社社长兼上届学生会长,在校内的名气丝毫不弱于甚至胜过现任那位,无论好坏。
即便个人能力优秀,能以那副怎么看都是不良的打扮当选,在除了风纪整顿以外的事务都出色完成,但还是成功地让校园男女风气陷入了长达一年的混乱期,是一位各种意义上的风云人物,人称——
海滩莉丽。
无疑,最早唤出如此外号的人别有用意,特别有明喻她无论与谁来往都边界模糊的嫌疑。即便谐音梗的水准烂到发指,但在几经传播后,不少无心者将其当做昵称,她本人似乎也毫不介意甚至乐在其中。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外号的后半部分,也就是星宫刚刚对其的称呼。
我躲避着她的目光,虽的确也有些羞怯的因素,但最终目的是掩盖我暗中观察的动作。于是乎,我悄悄瞄向她的手指。
「新人弟弟,在偷偷想些什么事情吗?」
「没,没!只是有些意外,第一次这么近地见面啊,学姐。」
她突然发话,恰好在我确认大事不妙的下一刻将我打断。我讪笑着向后挪步,心中暗暗叫苦。
通常地,像她这类风格的女孩不会放过身上每一个角落,至少说能让手指显得修长的美甲是必不可少的。正因如此,我刚刚所见的那对不加装点、甚至将原本的指甲也磨得极短的双手就已经有些反常了。
如果光是这点倒也没什么。可只要稍加联系,所谓『莉丽』,以及这个男性长期缺席的社团……
记得没错的话,五臟寺谣在任期间的学生会干部个个都是美少女。去年会长换届时,甚至有传言她主动退任是因为和现任会长有某些说不清的关系。
当然,这件事马上就被辟谣了,我也绝对没有因为在某人面前调侃此事而被狠狠教训一顿的经历。
总之,我十分悔恨自己现在才明白,这里根本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而她们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恐怕也不只是招兵买马那么简单。
「抱歉,寺谣学姐,麻烦不要再靠过来了,我怕生……」
越发细思恐极,而思绪之外的现实中,恐惧的源头还在像捕食者逼近猎物般,紧跟着我后退的脚步将身体凑近。
「虽然总有些无精打采的,但仔细瞧瞧,如果愿意好好打理的话,应该会很不错哦?学姐能以前辈的身份保证。」
请认真听我说话,听着就不对劲的保证可绝对不需要。
「那个,星宫同学,你刚刚不是在聊学园祭的企划吗?正好,学姐也来了,现在继续吧!」
她没有半分罢休的意思。我实在不擅长对付这类女孩,她越是随意,拘谨的我就显得越发滑稽,于是只得在还能掩饰得住窘态时转移话题。即使我并不理解星宫所谓的计划到底想表达什么,即使我刚才已经对她无语至极,但已经不重要了。
果然,这鬼地方没有一个正常人。
「哦?小炎~不是说等阿森回来再决定嘛?说好的要一起,居然和新人君偷跑了呢……坏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哦?」
「那她不是也还没……咿呀!莉丽你不要自说自话地把手放上来啊!不要动我的内衣!」
「嘛嘛~~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小炎的运动背心也没有扣子能解吧?」
「不要说出来呀……啊啊!别、别摸!」
嗯,没有正常人。
我对于散发着柑橘味香气的场景并不感冒,只得无语地观望。明明是作为客人却被晾在一旁,但现在反倒感觉是我有些不识趣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我选择将观影地点稍微拉远些许,倒着脚步缓缓后退。大约仅移开半米不到,后侧手臂兀地撞上了什么,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吐气。
「啊,抱歉,没注意到你在这里。」
我这才想起,那个紫发女孩还静候于此,仿佛被世界遗忘了般始终沉默着。
收回前言,或许,与那俩奇葩显得格格不入的她,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刚刚对于这里只有怪胎的断论是不严谨的。
我如此想着,为了在学园祭期间至少能有个正常人共事,正打算回头与她搭话,一对沉黑得毫无光点的双瞳蓦然撞入视野,深渊般的目光在那张端庄却不知喜怒的面庞映衬下显得更加渗人。
「不,那个……」
随即,我意识到刚才的表情十分失礼,本想开口挽留,可每当与那双眼对上,话语在顷刻间化作沼泽中的稠泥堵在胸口,最终仅剩几声含糊的支吾。
或许是因为目睹了我的滑稽,她无神的表情渐渐浮现出些许生气,血色浅薄的嘴唇稍稍耸动,像将心思咀嚼后再袒露般,孱弱地吐出一句:
「溯边学长……」
诶,学长?
「原来是一年级的吗,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简单酝酿了下,我本以为这段开场白是毫无风险的,不曾想听到后,她的眉心微微一沉,但马上又换回那张平淡的神色。
「不记得我了,也是呢……」
等等,『不记得』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印象记忆中有过这号忧郁少女啊。
像是自嘲般,她的嘴角浅浅地勾起,收回了与我相对的视线,低头用手指搓捻着发尾。
正是这个动作,原先盖在她手腕上的衣袖略微垂下,映入我眼帘的除了那不出意料地白皙的肌肤外,还有几道刺眼的伤疤。
我错愕地愣神,一个甚至都不在我刚才猜测名单中的名字,携着一件近乎忘却的陈年旧事突然闪现于脑海中。
「九十九……仄歌?」
怎么可能……可如果她真的曾与我见过面,唯一与之相符的只有那个人。
但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呦?新人君~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怎么在这里一直盯着小仄歌看呐?该不会……」
一不留神,一只手臂忽地搭上肩膀,同时几句满腔调侃的语声由耳侧袭来,瞬间就盖过了我本就声如蚊讷的自语。
「别突然靠这么近啊,学姐!」
转眼,寺谣学姐的脸赫然靠在离我不及几厘米处,过于亲近的距离使我下意识地抬手将她推开。后者倒也不恼,只是略带深意地笑笑,目光在我们两人间来回。
不过,学姐说的仄歌,果然是她吗……
我没心思顾得上这边的调侃,注意力几乎无法从书架旁那仿佛环绕着圈隐形结界的身形逃离。而她却对我们的动静置若罔闻,仍是不语地低着眼。
上次见到她……应该是在国二时的春天,三年以前。
九十九仄歌,那时是和我在同一个国中的一年级生。仅我所知的,她的父母自幼便不知所踪,被丢在千井町独居的奶奶家长大,或许是因为家庭,也可能是外貌,虽然也没有听说她曾遭受欺辱,但同龄人基本都对她敬而远之。
所以才说啊,除了发色外,我完全没法把当时那形容枯槁的可怜女孩和眼前这位仪态可人的学妹联系起来。
总之,算是种种原因叠加之下吧,按后来学校给出的声明,她的诊断结果……我记得叫做,重度边缘型人格障碍。情绪极度不稳定,自我认知障碍,以及……
——自残倾向。
没错,就是因为最后一点,她的症状在学校突然发作时便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她手腕上的伤,就是那次事件的印记。
那次事件,也是迄今为止我和她的唯一一次见面。往后一直到国中毕业,我再没在学校乃至千井町遇到过她。
也可能是因为后来的烦心事让我也无心顾及吗……不不,如果她复学了的话,就只有这一亩三分地,不可能连照面都没打过一次的。
因此,一个休学了至少两年的,心理重度创伤的女孩,现在出现在了市内升学难度最高的高中里,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呐~新人君,是不是被姐姐猜中了呢?」
思索间,寺谣学姐又一次附上我的耳际
「不过啊,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呢……」
她又将嗓音压低了些许
「小仄歌她呀,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哦~」
「感谢提醒,学姐。但我也不得不告诉你,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请不要误会了。」
我将身子往一旁收了收,心里叹着气否定了她的猜想,不要随随便便就乱牵红线啊……难怪,我行我素的风格,倒很符合她在学校的风评呢。
「呵呵呵……这样啊,那好吧,我们说回正事。既然新人君已经决定加入了,那关于这次活动的企划,我们先确定下完整方案吧。」
她仍是那轻浮的腔调,不知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然后终于把话题转向了重点。
决定加入……星宫煌焰果然已经偷偷把我的名字填到入社申请书上了啊。
「那首先呢,先确认一下,小炎应该有把这次企划的内容传达给新人君吧?」
「嗯,如果只是说传达的话,那应该……」
我点点头,打开手机备忘录,复述起刚才记下的内容:
「本次行动目的在是在月圆之夜为踏入禁忌之地的来犯者降下诅咒,以重振永夜魔女之名。为了确保有足够力量对抗『机关』的侵扰,首要目标是驱动前纪元标记的灵体彗星回归轨道作为僚机,以及……」
这是什么玩意,我当时就算不开小差也不可能听得懂吧?!
望着下文一长串莫名其妙的名词,原本还在一本正经念着所谓「企划」的我逐渐失声,缓缓看向这坨东西的缔造者。
彼时的永夜魔女目光涣散,神色恍惚地瘫在角落的沙发上,身体还在以细小的幅度抽搐,口中不知在咿咿呜呜着什么。
「莉丽……哈……不,不要……」
看样子,我刚才是错过什么关键情节了吗……
「啊啊~看来新人君其实并不是很懂呢,需要姐姐帮忙说明一下嘛?」
「是……麻烦了。」
闻言,寺谣学姐冲我勾了勾手,随即走到还处于无意识状态的星宫身侧,把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似乎是确认暂时无法恢复后,带着略微遗憾的神情,将手伸进星宫口袋内侧。
「这是……」
犹豫了片刻,我也快步跟上,刚刚靠近,便看见了她拎在手中的纸张,展开的折痕还清晰可见。
「是我们的策划书哦,小炎果然放在这里了……嗯,看来和之前设计的差不多呢。」
她将纸页在手中反覆几番,若有所思地颔首,面向我时,我不由地发愣。
她仅是将嘴角收起,睁开一直半眯着的眼睛,便瞬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场,与刚才的辣妹判若两人,俨然是昔日学生会长认真起来的模样。
好快,一下子就进入工作状态了吗。
「今年,我们计划在这栋楼的二层以及三层的部分空间布置成超自然主题的探险鬼屋,这是小炎的建议,在前半个月我们基本将方案和布局敲定了,你可以看看这张初稿,与最终版出入不大,我现在拿给你。」
说着,她将那张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递向我,不难看出是几个人的手笔,间或夹杂着几幅一眼就能看出作者的诡异插图。
听着像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不过仔细看看,考虑的倒是意外地周到。从依照楼层格局布置的场景到道具以及人员安排来看,其中不少铅笔涂擦的痕迹,绝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得不说,要是真的实现了的话,届时常见的班级鬼屋要想和它比拼,难度不亚于我在之前的轮回中将夜樱徒手击败。
策划的步骤倒都是切实可行的,但唯一一点明显且致命的问题——
「是的,大概和新人君现在想的一样,我们的人手几乎无法负担那么大的工作量。即便有了你,依然还是有些费劲。」
寺谣学姐从九十九手中接过文件夹,将打印的电子档方案递向我,一面说道。
「所以,我算是为了应付这个关头而临时扩张的部员,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呀呀~新人君不要这么想嘛。毕竟一直都只有女孩子,时间久了也会有些无聊啊~」
我略带打趣地一试探,她又立刻切换回辣妹模式,避重就轻地半开着玩笑,似乎深知这样我便拿她没辙。
……如我所料啊,她们收留我,我为她们出力,是不太温柔的利益性关系呢。
算了,就当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吧,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到时候大不了就逃掉嘛。顶多就是又变回一个人再被啐口痰,我早该习惯了。
「我知道了。现在离活动时间结束也还早,我要做些什么吗?」
「当然~新人君,姐姐我就喜欢你这种说做就做的类型~」
她一拍手,满脸欣然中隐约有一丝丝「得逞了」的味道。不等我在心里吐槽一番,她便伸过手在我怀中的文件夹中翻过几页,从末页的透明夹层中抽出几张便签。
「实际上,不如说来的正好,虽然企划提交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到今天早上学生会才初步批准了旧楼的使用权,最终是否通过还要等我们布置完后接受检查。时间不多了,必须一边寻找人手一边准备才能赶在截止日期前完成呢。」
「啊,我明白,所以这张名单是……」
我接过打量了番,上面写的是一些附带着班级的姓名,是接下来的目标受害人吗?
「那个嘛,就是小炎说的『彗星』们呢……」
她神秘地一笑,竖起手指:
「别看社办里只有几个人,我们真正的成员名单上有不少幽灵社员呢。小炎的那个计划名,意思就是把他们找回来哦?」
更正,已经半步踏入坟墓的受害人。
「幽灵社员……居然有这么多吗,他们怎么都不肯来参加社团活动?」
「并非不肯……」
我还在翻阅着手中的便签,那位掉线魔女已经毫无征兆地复活,悄然出现在我身后,得意地勾起嘴,正不知用哪个器官发出奇怪的哼哼声。
「彗星——正是暗中为吾所选中的迷途之人,穿梭于星辰中无形之线,无所束缚,直至敲响的永夜钟摆将其召回……」
「……寺谣姐,介意帮忙翻译一下么?」
「就是呢~这些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我们的社员名单中哦?」
「那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啊……」
有那种社长在,这个社团总是被撇在幽角,该说不负我所望吗。
「哼哼……偷偷混进新生典礼中,把入社申请书夹在双层卡纸里挖掉一块露出签名处,说是签名活动可就是天衣无缝了,怎么样?」
啊啊,不是真的在问你啦诈骗魔女。
「……该说居然有点像夜神月杀掉雷·潘博那样吗……」
「吼吼吼,很有眼光嘛吾之眷属。星之閖魔院的最终目标正是将世界重构……而吾——永夜魔女,即将加冕新世界的神!」
「刚刚绝对没在夸你!!」
我蔫地迈进教室,身心俱疲地收拾起书包,顺便把汐叮嘱的超市折扣单揣进口袋,只想马上结束这糟透了的一天。
大概……已经五点多了吧,课后活动接近尾声,虽然窗外明朗依旧的阳光并没有营造出归家的气氛,但学校中已然人影绰绰,偶尔才能看见几个从社团楼中走出的学生。
直接汇报成果吧,毕竟过程实在是过于不堪。拿着又经寺谣学姐筛选了一遍的名单,在几栋楼间东奔西跑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
一个人都没找到。
不,准确来讲,名单上的人其实大部分都见到面了,但即便是厚着脸皮和对方说明情况并请求后,被拒绝的概率依旧是100%。
而且还有不少人在得知自己是以何种方式成为了幽灵社员后,立刻对代表那个社团的我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更有甚者当场将我们痛斥一顿。
最关键的是……名单上的全都是女孩子——那个该死的百合前学生会长。
我本就很不擅长和异性相处,更何况是以这种方式相见的陌生人,阿谀了一番到头来还要被甩脸色,我当时为什么要决定帮她们的忙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学校将社团管理权利基本完全下放,像是兼部等行为没有限制也毫不过问,更何况她们本人也不知情。虽说是给了我们机会,但要是从唯目的论来讲,真不知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
溯边渡的社团活动初体验,大败北。
「哈哈,已经露出那种脸色了啊。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溯边你居然会这么卖力呢。」
差点忘了,这家伙还跟在旁边。怎么说的像是我从前都好吃懒做似的,多少有些冒犯了吧?
「至少,我还认为自己是有换换心情的权利的。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跟过来啊,山下同学?」
「都说可以不用敬语的啦……我没讲么,是煌焰交代我的啊,星宫煌焰。」
对哦,当时我表示一个人可能有些难应付,并且拒绝了热情提议同行的寺谣学姐,毕竟要是被可能还游荡在学校某处的黄发女子撞见,指不定又会成为她继续报复我的把柄。
对此,魔女小姐表示包在身上,不知给谁发了条讯息后便利落地将我推出社办,走出旧楼没几步就碰上了这将我送入虎穴的罪魁祸首,原来叫来的就是这家伙啊。
不,仔细想想,拜托他骗我入伙的肯定也是那个中二病晚期,我早该想到的——追加一败。
「好好……拉着你到处乱跑真是辛苦了,虽然成果并不太对的得起你的辛苦哦?」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吧,就像刚才说的,和平时相比你今天活跃得都有些让我意外了,毕竟开场都是你来的嘛。」
就是那么夸张,光是主动搭讪这点已经快要清空我的血槽了,以至于后续说明其实都是他来做,说得太过风轻云淡反倒就不像是在抬举我了。
但既然他已经如此,我也不好真的去挑刺。想说些陈腐的客气话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笑笑。
「不用那么沮丧啦,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会来帮忙的,毕竟是煌焰……不,没什么。话说回来,名单上的人都已经找遍了吗,溯边?」
的确不用沮丧,单纯只是心乏,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会撂挑子,还请你多多操劳。至于名单嘛……
「只是寺谣学姐给的这一小部分基本上是完成了,也还有一两个落空的……」
我掏出因为在搭话时不自在而一直被揉捻成一团皱的便签,数起被拒绝后划去的名字,又被惨烈的战况二次扎心。
「啊,原来井上会记也在其中吗,不过今天的确是没见到她呢。」
我还在暗自做着战后心理复健,停顿的动作让山下误以为是在示意,他便径自抽走了我手中的便签,一面查看,一面略带惊奇地问道。
不过,我对他口中的那个称呼更加惊奇。
「井上会记?我的意思是……井上夏?」
「没错,你们应该认识吧?……倒也是,毕竟她平时放学后经常都很忙,工作也基本是线上处理的,你可能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个职务。要不是会长引荐,我们可就要错过一个优秀的会计了啊。」
会长……啊啊,是那个笨蛋大小姐啊,貌似无意间是有听到她们谈论过相关的字眼来着。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强求了。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好吧。抱歉,没注意时间,我得先走了,不然等下一班电车又得再耽搁。」
山下拎起早已就绪的手提包,正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踩到门框时又忽地一停,转过身,冲我挥挥手:
「保重!」
这家伙,怎么好像一副已经和我熟络的样子啊,明明之前都只有我一个人……
——!!!
「呃啊啊……!!」
我还在复盘着,脑中的神经本该是活跃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紧锣密鼓的钝痛宛如子弹从太阳穴射入,在我还没意识到时便瞬间将爪牙探向深处,整个头颅像被沉入液汞中一样压抑,仿佛稍微摇晃就要裂开。
「又来了,该死……」
我的眼前一阵晕眩,不同于「遡」带来的虚幻,这种只会将现实中的痛苦镌得更加深刻的恍惚更令我恼火,不得不臂伏在桌面上,艰难地垂下一只手在书包夹层摸索着。
……找到了,5月10日,当时买的洛索洛芬果然还有剩一些。
顾不得再跑去打水,我直接揭下四片干咽下,即使已经超过了最大剂量,但长期以来的镇痛效果早已减弱,我不得不这么做。
吞下药片后,实际生效多半也没那么快,但或许是心理作用,在喘息了将近二十分钟后,我感受到头部的重量减轻些许,缓缓起身,已经勉强能恢复行动了。
「一没注意,这好几天居然都没吃这玩意啊,果然还是不行……」
自言自语地,我拖拉着后脚跟,一步一步地挪开身子,离开这重复了无数次的情景中。
怎么可能有那回事……不过是有些神经衰弱罢了……
『欢迎光临!』
超市的门口,似乎是有幽灵路过,面前的玻璃自动门在我还伫立在几米远处就突然发出了清脆的机械女声。
「鲑鱼片,鸡蛋,小町米……」
一手折扣单,一手是其转录后的备忘录,我又一遍核对着。要是真让我在里面拿着那张劣质铜版纸购物,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万事具备,可当我真的要走进门内时,刚刚才被幽灵光顾过的感应器此时却并没有将我当作活物,依然静静地保持原样。
「拜托,天天光顾着赚钱,这老毛病什么时候才能修一修啊?」
「哦?小渡!」
我还在小声地吐槽,肩膀突然从身后被轻轻拍了拍,吓得我误以为那点刻薄的话都被店长听见,恐怕会取消我从今往后在便当半价期间入场的权利,于是连忙回头。
「……井上?」
「是井上哦。」
眼前的少女眨着纤长的睫毛,蓝水晶色的双眸在其间闪动着光泽,稍稍向前倾着身子,满脸惊喜地看向我。
「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补充一点必需品啊。井上还想问小渡呢,明明已经过了半价促销的时间吧?」
「什么?!这都知道……」
不妙啊,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识破了?
「想想就猜的到啊,像小渡这样的人会在傍晚特地拐到超市,也只可能是为了那个吧?不过今天是?」
她从上而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问题的答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依然被我攥在手中的促销单上。
「哇,居然是来购物的,真是新奇呐……小渡原来还会做饭的吗?」
「不,那什么,你看,毕竟现在汐住在我家里,爸妈最近也都在出差,我自己倒无所谓,但至少得把她照顾好吧?」
这套说辞想必是挑不出任何毛病,虽然现实恰恰相反,被做饭照顾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对哦,汐妹妹还待在你家里呢……小渡你呀,果然一直是个好哥哥呐。那正好,我们一起吧?」
所幸,井上也并没有怀疑,毕竟我一届堂堂高中生居然被一个小萝莉照顾,要是传出去了雪野那家伙指定又要给我翻白眼。随后,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朝货架走去。
不过,有个萝莉妈妈能将快速便当踢出我的食谱的确很棒。
「这样吗,那小渡还真是辛苦呢。」
「话是这么说吧,但其实还没有进展到实质性的工作啊,没想到一下就要挑起担子。」
延伸至我家的小路上,井上一手拎着自己的那小份物品,另一只则是替我分担着那堪比战略军需的购物袋。刚刚听闻我今天的经历,她在身旁替我感慨着。
「不过,井上你肯来真的是帮了大忙啊。再加上山下的话,应该勉勉强强吧。」
正是,在得知了自己也隶属幽灵社员的名单中,井上的反应与其他所有受害者简直是天壤之别,没怎么想就乐呵呵地应允了下来。
「多三个人就够了吗?毕竟我和山下君本身也还有社团和学生会的事情哦,准备期间是没什么问题,但到了正式活动时大概率也是没办法到位的吧。」
「是吗,那应该也还……」
我还没想那么远来着,但此时的井上正十分认真地,摇摇头预先否认了我还未说完的话
「不对不对,光靠着一两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哦?小渡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试试看更多人一起做的更好吧。」
「我知道,我知道的……只是现在时间也不太够了,我们得先开始着手准备了。」
井上的建议固然有道理,这种鼓舞人心的话语是必不可少的。但真说起来,我还能去找谁愿意淌这趟浑水的啊……
「呵呵呵……」
我思考着,几缕吟吟的轻笑声将我的注意力拉回眼边。
「……有什么好笑的吗,井上?」
「不,没有嘲笑的意思啦,只是……」
她俏皮地歪着脑袋,抬眼顾盼向我,眼角勾勒出很具有她风格的温柔弧度。
「小渡呐,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呃,也不能说没有吧,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啊,井上发现了呢……」
说着,她小步抢在我身前,回头,叉起提袋子的手倒退着面向我,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小渡你,好像有些变回以前的样子了哦?」
哈,那是什么?真要说的话,我反倒是从未来回来的喔。
井上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故作神秘地侧过脸,最终又像忍不住笑似的,重新把头别回:
「终于走出这步了呢……只要不再是一个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呐。再见,小渡!」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我家门口。在抛下了最后一句耐人寻味的鼓励后,井上又一次回头冲我笑笑,心情不错地从另一个转角离开。
井上……和在雪野邸时一样,果然还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啊。
『咔嚓』
我将钥匙插入锁孔,十分顺利地扭开。
不,和那时也不太一样吧。
「兄长,欢迎……」
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