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Chapter.17

窗帘的缝隙间,透入几缕带着些微凉意的、属于黎明时分的黯淡光线,勉强勾勒出卧室内熟悉的轮廓。

束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艇,在经历了一夜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梦境折磨后,终于从某个不知名的漆黑层面,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浮起。

那些梦境光影交错,最终停留在了遥在昏黄灯光下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却又强装平静的翠绿眼眸。

它们纠缠着他,拉扯着他,让他即使在浅层睡眠中,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唔。」


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浓睡意的鼻音,从他身侧传来。

束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意识瞬间从那些纷乱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回归到同样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但随即而来的,是他渴求着的暖意。

几乎是本能地,他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扰了身旁之人。

借着窗外投入的微弱晨光,他小心翼翼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下的瀑布般铺散在柔软的枕头上,几缕不太安分的碎发调皮地贴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前。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覆着,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浅浅的、优美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带着一种婴儿般的、毫无防备的恬静。

此刻的遥,褪去了平日里作为「枝华」第三席、维安局「白羽」时那份干练与坚韧,也卸下了昨夜在餐桌旁,面对他那番「不完整坦白」时,努力维持的平静与理解。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沉浸在安稳睡梦中的少女,柔软而温暖,美好得不似真实。

束的心脏,在看清她睡颜的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然后又被某种滚烫的、带着尖锐痛感的液体所浸泡,酸涩而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昨夜,他怀着决意编织了谎言

一个在他自己看来,是为了守护他们所有人的未来而不得不编织的「善意」谎言。

他将那些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认知、将她推入更深绝望的、关于她父母仍然生还却又自身难保的残酷真相,用一种看似合乎逻辑叙事,进行了精心的包装和掩盖。

他告诉了她关于「世界之理」的冰冷剧本,关于异界敌人即将全面入侵的末日危机,关于她作为「最后寻理者」被预设的牺牲命运,以及「空理之典」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

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他所确认的「真实」。

但在那之后,关于希洛维亚和夜羽。

他们为了保护她和人类最后的希望,已经在那场决定文明存亡的最终决战中,英勇地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了照亮他们逃亡之路的最后光芒。

——「空理之典」是他们留给她的、最后的遗产和期盼。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遥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翠绿眼眸中,瞬间涌现出的那种几乎要将她深不见底的悲伤,以及那份努力想要在他面前维持坚强,却又无法完全掩饰,令人心碎的脆弱。

尽管,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理解」并「相信」他。她用那种他所熟悉的语气,告诉他,她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但束知道,这块由谎言构筑的基石,是何等的脆弱。

他甚至无法确定,以遥的聪慧和敏锐,以及她对自己深入骨髓的了解,她是否真的,完全相信了他那番漏洞百出的说辞。或许,她只是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再一次地,选择了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任性和固执,选择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愿让他再增添任何额外的负担。

正如宁·卡特门罗所言,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何尝不是对她信任的一种无情践踏?

但为了达到美好的结局,他必须这样做——即便让这股负罪感无时无刻地萦绕自身。

这份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最冰冷的锁链,从昨夜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捆缚着他的灵魂,让他在每一个呼吸的间隙,都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刺痛。

但他不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去祈求原谅。

若是再度面对宁的质问,此刻的他一定能够给出坚决的回复。

这就是他的选择。

束无声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和足以将人吞噬的愧疚感强行压下去。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这些负面情绪的时候。

今天,他们将要正式开始执行那个计划。

本身在学院开放日之前,学生都会获得一段用于准备开放日的假期。而在这个时间点,这段假期成为了他们清扫商业舰的最佳时间段。

虽说宁的说辞是为了清空商业舰内教会的所有临时锚点,但她的用意却丝毫不打算隐瞒。而遥当场就指出了这一点——但却被束打断了。

她认识到了这个计划的危险性,但和教会有着更深联系的束更能认清——这是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计划。

以束为诱饵引诱教会主动袭击,每一次遭遇战,都可能是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赌博。

上次的遭遇战只是教会最常见的外派型号,更多的是用于收集和探测情报。如果他们成功将他抓住或是抹去,那么下次遭遇到的敌人威胁度不会发生多大变化。

但他逃走了,把束的情报带回了教会。

这意味着,下次教会派过来的型号战力将会更强。

甚至说,那些能够运用『伪理』的实验体也是……

为此,他必须保持最佳的状态,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发觉遥就是他们当年真正想要捉到的目标。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身体细微的僵硬和紊乱的呼吸,遥再次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然后下意识地向他身边靠了靠,柔软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只纤细的手臂也习惯性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她发间那熟悉的、带着淡淡花草清香的气息,如同最温柔的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鼻尖,也如同某种最有效的镇定剂,让他那颗因愧疚和不安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奇迹般地,一点点地,平复了下来。


「……」


束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将遥依旧沉睡的、柔软的身体揽入怀中,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让她能够更安稳地依偎在他的胸前。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柔顺的银发,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束心中的那些纷乱思绪和沉重压力,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他并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的时候,怀中那个看似依旧沉睡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


当束的意识再次从浅眠中清醒过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带着些许金色光晕的明亮。

照明设备所模拟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而温暖的光斑。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第一时间便感觉到怀中那份熟悉的柔软和温热已经消失不见。


「遥?」


他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声音因为刚刚睡醒而带着一丝沙哑。

公寓内很安静,只有厨房的方向,隐隐传来一些几乎无法察觉的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响,以及某种食物被加热时特有的的「滋滋」声。

束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昨夜那场艰难的「坦白」和之后无休止的梦魇,让他感到身体有些不正常的疲惫和酸痛,精神也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走进与卧室相连的独立洗漱间,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残余的睡意和混沌。镜子中映照出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年轻脸庞。那双总是平静深邃的黑眸中,此刻也因为睡眠不足和心事重重,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丝。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钟,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负面的情绪和状态都压下去。

今天,还有重要的任务在等着他们。他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去面对。

简单地洗漱完毕后,束走出了洗手间。

客厅里,遥正背对着他,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前操控着多功能料理机,似乎在准备着早餐。

在经过多次的练习之后,现在她的料理技能已经脱离的生手的境地,甚至显得有着几分熟练。

她醒了之后应该是洗了个澡,身上换成了一件宽松舒适的、带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居家服,柔顺的银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发绳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从她饱满的额角垂落下来,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轻轻摇晃,平添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属于居家少女的慵懒与可爱。

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煎蛋的油香,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温暖味道。

听到束走出来的脚步声,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天真的笑容,仿佛昨夜那场沉重的对话和其中所蕴含的那些足以压垮一切的残酷真相,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纯粹,没有丝毫的阴霾,如同清晨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束心中积压了一整夜的寒意和黑暗。


「早上好,束。」


她轻快地打了个招呼。


「睡得还好吗?看你好像有些没精神的样子。」

「……早上好。」


束走到她身边,目光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试图从她那堪称完美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昨夜情绪残留的痕迹。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此刻的遥,看起来和平日里那个总是活力满满,偶尔会对他撒娇的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说,遥已经真的,将那些沉重的过往和残酷的命运,都暂时放下了?

抑或是,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才努力地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副「一切都很好」的样子?


「还好。」


束最终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没有过多地解释自己昨晚的睡眠质量。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遥都不会完全相信。


「那就好。」


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那一丝不自然,她转过身,从自动保温箱中取出两份摆盘精致的早餐——金黄色的煎蛋,边缘微焦的吐司,几片新鲜的生菜叶,还有一小杯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温牛奶。


「快来吃吧,宁刚才联系我,要我们等下就去维安部集合了。」


她将其中一份早餐推到束的面前,自己则拿起另一份,优雅地坐到了餐桌旁,语气轻松地说道。

束默默地看着她,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知道遥绝对不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分担他的压力,来给予他支持。


「嗯。」


束点了点头,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拿起叉子,开始默默地解决面前的食物。

早餐的味道一如既往地美味,但束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地回想着昨夜的对话,以及今天即将开始的「计划」。


「那个,」遥小口地吃着煎蛋,似乎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关于今天开始的那个计划,昨晚她把你留下来,有没有说更具体的行动细节?比如,我们的巡逻路线,需要注意的特定目标,还有遇到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什么的?」


她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任务前确认。

束抬起头,迎上她那双清澈的翠绿眼眸,心中微微一动。

遥这是在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对这个计划的了解程度,以及他是否还有所隐瞒吗?


「具体的细节,她说会在今天早上,我们抵达维安局指挥中心后,再当面进行任务简报。」

「这样啊。」


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低头专心地对付起盘子里的食物。

餐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刀叉碰撞盘子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规律空鸣声。

用过早餐后,遥主动收拾了餐具,并将其放入自动清洗机中。而束则回到了卧室拿上学院的常服,走进了浴室换上。

当他从浴室走出,和同样准备换衣服的遥交换之际,遥拉住了他,随后两人的视线相对。

她的眼神很复杂,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担忧,还有一丝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束,」她轻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认真,「那个计划,一定会很危险吧。」

「嗯。」束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答应我,」遥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指尖温暖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勉强自己——但说了,估计也没用吧。」

「……我会注意的。」


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一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但遥却仿佛提前预知了他的动作一般,在他手臂抬起的前一刻,灵巧地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拥抱。


「既然你做不到停下来,那我会跟上你的。」


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那个带着些许狡黠和促狭的笑容。


「好啦,快点让开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说完,她便拿起自己的制服,转身走进了浴室,留下束一个人,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愕然和若有所失,站在原地。

束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以及那扇隔绝了两人视线的房门,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再次悄然浮现。

今天的遥,似乎有些不一样。

虽然她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言语间也充满了对他的信任和关心。

但是,在那些看似自然的互动和对话之中,束却总能敏锐地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以及一种仿佛早已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后,异乎寻常的平静与从容。

就好像她在以一种他所不理解的方式,默默地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准备。

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但目前的他无能为力。

遥已经不再是需要他时刻注意的公主,她自然能够主动做些什么。

数十分钟后,遥从浴室中走出。

她那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被利落地束成一个高马尾,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颈项。


「走吧?」

「嗯。」


束轻轻点了点头,迈步跟上了她的脚步。


——


从交通枢纽中走出,他们来到了行政舰的中央区域。时间还早,他们没有选择直接传送到维安局,而是选择从交通枢纽慢慢走过去。

行政舰的清晨,依旧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悬浮在半空中的立体交通轨道上,各种型号的无人驾驶穿梭车如同勤劳的工蜂般,载着行色匆匆的市民,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建筑群间悄无声息地快速穿行。街道两旁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绚丽光影,播报着最新的新闻资讯和商业促销信息。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人造香氛和食物加热时产生的混合气味,充满了属于这座都市特有的活力与喧嚣。

但对于此刻并肩走在人行步道上的束与遥而言,这份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繁华与热闹,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显得有些不真实。

没有过多的交谈,两人只是默默地并肩前行,融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向着位于白枝中央行政舰核心区域的、维安局总部指挥中心的方向走去。

维安局总部的建筑风格庄严肃穆,充满了未来科技感。冰冷的金属外墙在晨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光泽,巨大的白枝徽记悬挂在入口上方,无声地彰显着这座都市机关的权威。

自动门无声地滑开,一股带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特有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身着统一制服的维安局干员们行色匆匆,表情严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度紧张而又井然有序的氛围。

一名早已等候在此的维安局接待员,在确认了束与遥的身份后,便引导着他们穿过数道安全门和身份验证关卡,来到了一间位于核心区域的、高度保密的战略会议室外。


「宁市长和华琳院长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接待员的声音平板而缺乏起伏。

束和遥对视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厚重的合金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露出了会议室内略显压抑的景象。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宁·卡特门罗端坐于主位,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而华琳,则坐在她的右手边,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

会议桌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全息投影圆球,由无数蓝色数据流构成的信息面板正在其中缓缓旋转,代表着白枝AI的在线。


「坐吧。」


宁·卡特门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简洁明了。

束与遥在会议桌的另一侧坐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昨天我已经和你们简单说明了情况。」


宁的目光扫过两人,随后看向了中间的面板。

在面板显示的一隅,是另一群正襟危坐着的队员——这个会议并非只对他们召开。


「今天,我们将正式启动代号为『净化α』的特别行动。」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行动目标,在未来两周内,利用这边的悠星束作为高价值行动诱饵,配合白枝的情报支援,以及全域监控网络,主动出击,定位并彻底清除白枝都市商业舰内,所有已探知的、以及潜在的祈理教会秘密传送锚点及相关人员。」


宁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这次行动的核心要求是:快速、隐秘、以及决定性。」


宁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我们必须在教会做出更全面的反应之前,尽可能多地削弱他们在白枝的渗透力量。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拖延,任何不必要的暴露,以及任何可能导致行动失败的犹豫。」


中间的信息面板传来整齐的「明白!」声,但一旁的华琳握紧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担忧地看了一眼遥和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白枝将提供实时的战术情报、目标定位、以及敌方活动预测。」


全息投影中的数据流微微加速了旋转。


「同时时衡将用零点,对目标区域进行饱和式监控,并提供必要的环境控制与支援。我会确保所有情报链的绝对安全与高效畅通。」

「考虑到行动的特殊性和潜在的突发状况,」


宁的目光转向束和遥。


「在确保自身安全和不危及行动整体目标的前提下,我赋予你们两人在遭遇战中一定的自主判断与临机处置权限,以及部分指挥权。但所有重大决策,必须第一时间向指挥中心汇报。」

「我明白了。」


束沉声应道,表情坚毅。昨夜的种种思绪早已被他强行压下。遥也轻轻点了点头,但随即微微低头,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看着这样的遥,宁的目光微微移到束上,像是确认着什么,最终微微颔首。


「很好。具体的首次行动方案,现在由维安局中队队长开始简报。」


说着,会议室内的光线再次暗淡了几分,会议桌上方的全息投影切换,开始展示出商业舰「时衡号」某处大型仓储区的详细三维结构图,以及各种闪烁的标记点和行动路线规划。


「净化α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

战略会议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凝重彻底隔绝。束跟在宁·卡特门罗和华琳身后,走出了这间充斥着无形压力的房间。遥则与他并肩而行,步伐依旧沉稳,只是那双翠绿的眼眸中,似乎比会议开始前更多了几分深思熟虑的光芒。

前往传送站通道内,气氛有些沉闷。


「呼……」


华琳院长轻轻呼出一口气,先前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一些,她转头看向束和遥。


「一定要注意安全。宁虽然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但现场瞬息万变,祈理教会那些人的手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诡异和不择手段。」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叹了口气。


「我们会小心的,华琳院长。」


束点了点头,语气沉稳,试图让她安心一些,随后不禁在心中生出疑问。


『.……华琳也对教会有所认知吗?』


遥也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华琳的手,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吧。我和束,会互相照应的。」


华琳看着眼前两个人。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叮嘱的话,最终却只是化为又一声叹息,伸手分别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总之,一切小心。」


宁·卡特门罗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走在最前方,直到三人抵达了通往商业舰「时衡号」的内部传送平台前。


「『时衡』已经接管了途径区域的所有设备,并将与『天工』进行数据实时共享,确保你们行动区域内的绝对信息优势。」


宁转过身,看向束和遥,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公事公办。


「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确认并引导特勤小队清除传送锚点,其次才是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不要恋战,不要做不必要的冒险。」

「明白。」

「那么,虽说现在说可能比较迟了——注意安全。」


淡蓝色的传送光芒闪过,下一刻,束和遥便已经置身于商业舰「时衡号」内部一条相对僻静的维护通道中。与行政舰那边庄严肃穆的氛围不同,「时衡号」作为白枝最繁华的商业核心,即使是在这些不对外开放的区域,空气中也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各种商品混合的独特气味。


「哟,遥还有这位,束,又见面了呢。我已经根据宁的指令,为你们规划了第一阶段的巡逻路线。」


时衡颇为活泼的声音,通过流式终端传入耳中。


「你好。」「空之心呢?」


束直接开口回应,而遥在原地站定几秒,待传送的不适感消退之后,才开口说道。


「你又无视我的招呼——算了,空之心正在传送,话说,你们就穿制服来啊?」

「平常的巡逻任务不都也是穿着制服吗。」

「平常是平常,但现在可是——嘛,你喜欢就好。」


时衡在通讯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存放着空之心的箱子被定向传送到了两人的身边。两人各自通过验证程序取得空之心之后,时衡才再度开口。


「那么,我们的『商业区净化之旅』第一站,是位于C-07区的大型综合仓储区。根据数据分析,那里的空间结构复杂,人流量相对稀少,且有多个未经申报的临时能源接入点,符合教会构建临时传送锚点的部分特征。但我的零点却未能在目标区域发现异常,也可能是被某种手段屏蔽了。」


时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本来计划就是要安排维安局进行现场确认的,但这个任务将日程提前了——好了,不说废话,我已经将该区域的详细三维地图和实时监控画面,同步到你们的流式终端上了。」


流式终端的微型视网膜投影装置瞬间启动,将一幅标注着各种信息的立体地图投射到两人的视野中。同时,数个不同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也在地图边缘以小窗口的形式浮现。


「收到。」

「……也请你多多指教了,天工。」


时衡在犹豫了几下之后,才开口说道。


「彼此彼此。」


虽然先前天工口头上对当今时代的人工智能十分不屑,但在实际交往之中并没有体现出这一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束和遥按照时衡规划的路线,穿梭于「时衡号」那些迷宫般错综复杂,不对公众开放的设备维护通道。

这些通道大多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气味,与「时衡号」光鲜亮丽的商业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束凭借着对空间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仔细探查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而遥则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留意着周围环境的任何一丝异动。

他们的通讯频道内,时衡和天工的声音不时响起,提供着最新的情报分析和环境数据。


「目标区域A-03,未发现异常能量波动。」

「B-12区域,环境干扰过强,建议优先排查结构薄弱点。」


然而,一连探查了数个被列为高风险的区域,他们都一无所获。那些被怀疑是传送锚点的地点,要么空无一物,要么只是一些普通的设备故障或能量逸散造成的虚惊。

束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也愈发强烈。是教会的隐蔽措施做得太好,还是他们的搜寻方向出现了偏差?


「别太心急,束。」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焦躁,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这是一个长期的清剿行动。教会那些人既然敢在白枝内部搞小动作,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被我们找到。」

「我知道。」


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

「只是觉得,我们的效率太低了,对吗?」


时衡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别担心,根据最新的统合数据分析,下一个目标区域D-05的『阳性概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二点七。那里是三号大型仓储区的最深处,堆放的都是一些即将报废的旧式民用设备,常年无人维护,而且有多条隐蔽的紧急逃生通道,简直是『完美』的作案地点呢!虽然零点没能发现什么,但说不定你就能发现呢。」


束甩了甩自己的头,将自己因为长时间集中而有些涣散的精神再度聚集起来。


「D-05区……好,我们过去看看。」


当束与遥抵达D-05区域,也就是三号大型仓储区的最深处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天穹那金色的余晖透过仓库顶部那些布满灰尘的狭窄气窗,在空气中投下道道斑驳的光柱。

这里果然如时衡所说,堆满了各种各样废弃的旧式民用设备,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高大的货架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将整个仓库分割成无数个阴暗的角落。


「……这里有教会的回响。」


几乎刚踏入这个区域,教会魔术式那独特的魔力回响就立刻传入了束的感官。


「收到,D-05区域已进行物理隔离。随行小队已行动,出口封锁预计在三十秒内完成,区域零点已经布置,正在侦查。」


时衡的声音立刻回应。过了数秒之后,她就捕捉到了什么。


「……发现单一生命体征,位于你前方约一百五十米处,货架编号G-17后方。生命体征稳定,无明显魔力波动,但其生理参数与已知普通人类存在显著差异,初步判定为经过人工改造的个体,威胁等级……中上。」

「验算结果……确认,G-17区域存在非常规的、高度集中的空间能量反应,与已知的教会临时传送锚点特征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三。锚点似乎正处于待激活或者刚刚激活过的状态。但是是主动暴露的。」

「要来了。」


比人工智能的预警更先一步,束率先拔出了繁星准备应战——他能感应到教会相关魔术式的魔力回响,而教会那边的存在,也自然能感应到他独有的刻印。


「小心,目标高速接近中!」


沉重的金属货架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直接撞开,变形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那名敌人的身影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笔直地朝着束高速冲来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每一步踏在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巨响,坚硬的合金地板上甚至留下浅浅的凹痕


「束!」


遥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响起,她悠星尖端的青色粒子已经开始剧烈地压缩。

但束的反应更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毫无花巧的致命突袭,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双腿肌肉瞬间绷紧。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人是如何冲破障碍的,因为在那股杀气锁定的瞬间,他的大脑就已经完成了对敌人攻击路线、速度、以及可能采取的攻击方式的全部演算。

下一刻,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前。

那是一个男人,身着教会外派人员典型的黑色长袍,眼瞳空洞无神,但却挥出了带着明确要致人死地杀意的一拳。

在那覆盖着金属外骨骼的铁拳即将轰击到他面门的刹那——

束动了。

他的身影向左侧横移了半步,堪堪避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拳风带着刺耳的呼啸从他脸颊擦过,让皮肤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遥的支援也精准到达。

数道凝练到极致的淡青色风刃,并没有直接攻击敌人的躯干,而是在精确的计算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分别袭向了他支撑身体发力的右腿膝关节、以及即将再次挥出的左臂肘关节。

男人立刻判断出这些攻击的威胁性,试图强行扭转身形进行规避。然而,人类的生理结构在高速运动中进行如此剧烈的变向,必然会导致平衡的瞬间失稳。

而束等待的,就是这一瞬间

就在他身形出现微不可察的僵直与失衡时,束一直垂在身侧的「繁星」,不知何时已经挥出。银白色的剑光如同夜空中乍现的流星,划出一道冰冷而绚丽的轨迹。

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没有华丽的粒子光效。

只有极致的速度,极致的精准,以及对人体结构和敌人行动模式深入根源的理解。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利刃切开某种特殊纤维和内衬护甲的声音响起。

男人那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程序化的冷漠,但那双闪烁着猩红数据流的瞳孔,却在瞬间黯淡了下去,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他的身体向前踉跄了两步,然后重重地跪倒在地,胸腔偏左的位置,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剑痕正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繁星」的剑尖,精准地切断了他体内核心处理器的关键链接。


从敌人发动突袭,到束与遥默契配合完成反杀,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仓库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自动触发的高压喷淋装置依旧在「哗哗」地喷洒着冰冷的工业用水,冲刷着地面上尚未凝固的血迹和那个已经彻底失去光芒的传送法阵。

束缓缓收剑,剑身上甚至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男人,以及那个已经失效的法阵,眼神平静无波。

遥也走了过来,悠星萦绕的粒子悄然散去。她看着眼前这干净利落的战斗结果,以及束那沉稳如山的身影,翠绿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结束了?」

「嗯,结束了,至少我感应不到其它东西了。」


束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个失效的设置型魔术式。

他向那边走去,在靠近之后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


「天工,这个锚点的数据有用吗?」

「……有用。」


遥没有跟着束的脚步,只是留在男人尸体旁,俯身查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有用的线索。

水流不断冲刷着她的制服,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专注。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金属外骨骼,眉头微微蹙起。


「分析正在进行。」


在天工进行分析的时候,时衡的零点也没有闲着。

片刻之后,时衡的声音再次响起。


「数据采集完毕。这个锚点的构筑方式非常精巧,而且似乎使用了某种我们尚未完全掌握的空间折叠技术。至于这个男人……他的体内除了大量的机械改造和药物强化痕迹外,还发现了一种微型的自毁装置,就在我们刚才破坏他核心处理器的时候,这个装置也一并失效了。如果你们的攻击再偏一点,或者没能一击瘫痪他的核心,恐怕……」

「……教会的作风就是如此。」


回到遥身边束的脸色不变。


「这个人,只是他们最低级的消耗品。」


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束。


「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一点而已。」


束站起身,目光从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上移开,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他走到遥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因为长时间维持魔力输出而有些微凉的手指。

遥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熟悉的温度,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向束,翠绿的眼眸中,那份因战斗而凝聚的锐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明的情绪。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


「我们先离开这里。」


束轻轻拉了拉她,示意她跟上。

时衡的声音适时响起。


「是的呢,善后工作就交给我的清洁机器人小队和随行小队吧。下一个可疑地点是F-21区域,那里的能源消耗曲线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了三次不规则峰值,而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成为了束与遥记忆中一段几乎可以用「高效」来形容,却又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的日子。

在又一次捕获传送信号之后,教会的传送锚点的特征彻底被天工捕获。随后,他们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时衡号」那庞大如蚁穴的内部结构中,不断地追踪、定位、然后清除着那些被祈理教会精心隐藏的传送锚点。

行动的节奏非常快。

往往是刚刚结束一个地点的清剿工作,还来不及喘口气,时衡就会报出下一个可疑目标的坐标。有时,他们甚至会在一天之内连续辗转三到四个不同的区域。

与最初在D-05区遭遇的那名改造人不同,后续的几次行动中,他们遇到的抵抗烈度明显下降了。

大多数情况下,当他们赶到预定地点时,传送锚点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匆忙撤离时未来得及销毁的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属于教会特有的魔术回响残留。

偶尔几次遭遇到的教会外围人员,也大多是些实力平平、更像是负责警戒和维护锚点运转的「技术工种」。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在束与遥的压迫下,往往是象征性地释放几个干扰性的魔术后,便会立刻试图通过预设的紧急传送逃离。

当然,在天工和时衡的联合封锁下,他们的这种尝试几乎从未成功过。

束在这几次的清剿行动中,表现得冷静而果决。他严格遵守着宁·卡特门罗的指示,以清除锚点为最优先目标,尽量避免与敌人发生不必要的缠斗。在遥精准而强大的风属性魔术支援下,他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为了避免在教会面前暴露「空理之典」,他没有再轻易动用「空理之典」的力量,而是将自己磨炼多年的无属性魔术技巧和对战场环境的精妙利用发挥到了极致。

遥则始终是他最可靠的后盾。

她似乎完全理解了束的战术意图,每一次的魔法释放,无论是用于远程压制、定点控制,还是切割敌人的退路,都恰到好处,与束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是,在那些战斗的间隙,当束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她交汇时,总能从她那双看似平静的翠绿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挥之不去的深深忧虑。

这份忧虑,并非针对眼前的敌人,更像是在担忧着某种更遥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他们的行动模式,太奇怪了。」


结束了又一次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锚点清除行动后,束站在一条积满了灰尘的通风管道内,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陈腐机油混合的难闻气味。


「就像是……」


遥轻轻歪了歪头,接过他的话。


「就像是,他们在故意引诱我们找到这些地方,或者说,他们在主动放弃这些已经暴露的、或者价值不大的据点。」

「嗯。」


束点了点头。


「天工,时衡,你们有什么分析?」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所有数据,」


天工那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响起。


「教会方面在白枝商业舰内的活动频率,的确呈现出一种『规律性收缩』的态势。与我们最初预估的『顽固抵抗』或『分散游击』模式存在显著偏差。」


时衡的声音也紧跟着传来,带着一丝困惑。


「是的呢,就好像……他们在主动『割肉止损』?但他们的『肉』也太多了吧?而且,我总觉得,他们的撤离行动,太过……『从容』了。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锚点被我们端掉一样。」

「不在乎?」


束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或许,这些锚点对他们而言,本就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又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一个更为不祥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又或者,他们正在酝酿着什么更大规模的行动,而这些被我们清除的锚点,只是为了麻痹我们,或者转移我们视线的烟雾弹。」

「……有这个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真正的目标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立刻给出答案。

一周的时间,就在这样一种夹杂着高效清剿的成就感,与对教会反常沉默的深深疑虑的复杂氛围中,悄然流逝。

白枝商业舰内部,那些曾经在不知不觉间滋生蔓延的秘密传送锚点,在束与遥,以及特勤部队的联合行动下,被一个个拔除。

从表面上看,「净化α行动」的前期目标,似乎完成得相当顺利。商业舰内的安全威胁等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但无论是束,还是遥,亦或是远在行政舰指挥中心的宁·卡特门罗,心中的那份不安,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减轻。

教会的沉默,太过诡异。

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令人窒息的平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们。

水滴从通风管道的接口处缓缓滴落,在寂静的通道内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