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史萊姆帶回營地的那一刻,我的身體徹底宣告投降。
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我整個人被放下時直接攤倒在地,連「倒下」這個動作都談不上,純粹只是失去支撐而已。幸好史萊姆這次有根據我的要求,回程時刻意放慢了速度,否則我很懷疑自己的內臟會不會因為慣性直接衝出身體。
史萊姆伸出觸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扶成坐姿。
「呼……」
我連嘆氣的力氣都省了。
而就在這時,我終於明白史萊姆剛才那句「出事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獨角獸。
牠正躺在營地中央,全身散發著柔和卻異常醒目的光芒。那不是單純的魔法殘光,而是一種從體內滲出來的亮度,像是整個生命本身正在被點燃。光芒沿著牠的鬃毛流動,順著四肢蔓延,連濕潤的地面都被映得泛起微光。
而艾莉西亞,就站在牠身旁。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專注,卻也前所未有地困惑,筆記本攤在手中,卻遲遲沒有落筆。
「……事情還不嫌多啊。」
我小聲抱怨,聲音低到幾乎被周圍的風聲所吞沒。
史萊姆把我安置好後,轉頭看向獨角獸,又看了看我。
「艾德蒙,你知道獨角獸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往後一靠,乾脆把重量全交給樹幹支撐。
「我現在已經搞不清楚狀況了,讓我坐一會兒。」
靠。
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所有鳥事都排好隊等著我?
為什麼每一件都非得輪到我親自體驗?
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抱怨了,但是還是……幹!
我明明只是想辭職而已。
照理說,我現在應該已經搭上離開這裡的馬車,在某座安全、和平、完全沒有魔物嚎叫的城鎮裡,坐在溫暖的旅館餐廳,吃著熱騰騰的料理,喝著價格合理、品質穩定的酒。
而不是坐在這種鬼地方,渾身是傷,旁邊還站著一隻會發光的獨角獸。
我咬緊牙關,把翻湧上來的情緒硬生生壓了回去。
我知道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但老實說,讓它在體內燒一下,多少能轉移疼痛的注意力。
「艾莉西亞。」我開口。
「你有看出什麼嗎?」
她抬起頭,眉頭緊鎖,輕輕搖了搖。
「什麼都沒有。」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判斷。
「牠體內的魔力很正常,數量、純度、性質……都沒有異常。但是流動方式變了。」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不是紊亂,但是……我能夠感覺到某種變化。我不知道是什麼。」
「行吧。」
我點點頭。
「剩下的檢查,等我們到安全的地方再說。這裡現在很危險。」
話音剛落——
「啊啊啊啊——我的臉——!」
一旁傳來淒厲的慘叫。
唱歌盾正躺在地上,盾面中央多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劃痕,聲音裡充滿了悲痛與控訴。
「我英俊的外表啊——!」
我側過頭看了一眼,忍不住開口。
「這種刮痕,對你們盾牌來說不是榮耀的證明嗎?」
「盾牌被製造出來本來就是用來擋攻擊的吧?」
「白目!」
唱歌盾立刻反擊。
「我就跟你說過,我不是幹這種粗活的盾牌好嗎!」
「不過還是謝啦。」
我勾起嘴角。
「剛才還記得提醒我要躲那匹狼的攻擊,幸好有我有記得帶你出去,你也不是只會唱歌嗎?」
「誰叫你把我背在地上!」
唱歌盾哼了一聲。
「你要是被撕成碎片,我也會跟著遭殃。不過看你那個態度,我其實有點後悔。」
史萊姆歪了歪身體。
「所以你剛才到底遇到了什麼?」
「為什麼會傷得那麼重?」
「這個啊……邊走邊說吧。」
我正準備撐著站起來。
就在那一瞬間——
一滴雨水,落在我的頭頂。
順著髮絲滑下,滴落到我的手背上。
我整個人僵住了。
這雨水的觸感——
「危險!」
我幾乎是用吼的喊出來。
下一秒,視線被完全遮蔽。
大雨,毫無預兆地再次傾瀉而下。不是剛才那種殘留雨勢,而是瞬間成牆的暴雨,像是整片天空被人粗暴地擠壓、倒扣下來。
而在艾莉西亞身後——
那道巨大的黑影,再次降臨。
漆黑的身軀從雨幕中浮現,紅色的雷光在霧氣中閃爍。牠張開血盆大口,獠牙在光芒下顯得異常刺目。
時間像是被拉長。
艾莉西亞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頭。
「史萊姆!快——!」
我的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用盡肺部所有空氣吼出那句話。
「喔……好!」
史萊姆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牠的身體猛地拉伸、前衝,把艾莉西亞整個人捲離原地。
巨狼的利齒咬了個空。
從死亡邊緣被硬生生拉回來的艾莉西亞,雙眼失焦,聲音幾乎是本能地溢出。
「……謝謝。」
史萊姆舉起一根觸手,比了個大拇指,然後立刻轉向那頭巨狼。
「艾德蒙,你放心。」
牠的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幾秒內解決這傢伙。」
話音剛落,史萊姆已經衝了出去。
「看招!」
牠揮拳。
然而——
拳頭穿了過去。
「!!!!」
沒有撞擊,沒有反震。
巨狼的身體在接觸的瞬間化成一陣翻湧的迷霧,史萊姆的攻擊直接貫穿空氣,失去平衡,在地上狼狽地滾了一圈。
下一秒,黑霧迅速重組。
巨狼的身影,再次完整地站在原地,紅色雷光閃動得比剛才更加不祥。
史萊姆停下動作,第一次露出明顯的困惑。
「……這倒是第一次。」
它的聲音很低。
它的攻擊,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