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嗯……」

昏倒好一會兒的諾克提亞終於悠悠轉醒，隨後吃力地撐起上半身。她看起來還沒完全恢復，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晃晃。

我立刻開口：「欸欸欸，妳身體還沒好，乖乖躺著比較好啦！」

她聽見後卻一臉愧疚地低下頭：「竟然讓魔王大人為我操心……沒想到我竟如此無能……僅僅是這樣就昏倒……像我這樣的存在果然——」

「果然只能自盡了。」

說著，她不知道從哪裡又變出一把武士刀。

「哇靠！妳是怎樣啊！？」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她手中的刀，直接往窗外岩漿湖扔了出去，留下在空中劃過的一道閃光與「啵——咕嚕咕嚕」的落水聲。

「說了吧！不要動不動就自殺啊！妳多多珍惜自己的命好不好！萬一有家人朋友看到妳這樣他們會多難過啊！」

諾克提亞搖搖頭：「……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應該說……我所認識的人，只有魔王大人您。」

「嗯？妳這是什麼意思？」

她垂下頭，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肩頭，凌亂得像剛被雷打過。

「自有記憶以來，我就一直孤獨地待在這座碩大的魔王城裡……有時我會睡很長很長的時間……我總會夢見魔王城變得熱鬧了起來。形形色色的人在城裡走動，他們笑、他們說話……只是，我無法與他們互動，只能靜靜看著。」

她抬起頭，那雙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光：「但我並不孤單，因為魔王大人您總會出現在我身邊。跟我說話、陪我聊天、教我做事、甚至……跟我玩遊戲。只要完成魔王大人交付的任務，我就覺得，我是有價值的。」

「喔……原來是這樣啊……」

我有點語塞，內心突然被什麼戳了一下。這孩子……也太孤單了吧？

突然，她好像驚覺什麼般驚呼：「啊！難道……是魔王大人您親自將我帶來這裡休息的嗎！？真是萬分失禮，我馬上就——」

「不不不不，冷靜一點。」我趕緊攔住她，「是旁邊這傢伙帶妳過來的啦。」

我轉頭指向一旁穿著金光閃閃鎧甲的士兵。對，我都差點忘了還有這群傢伙。

之前在換魔王衣服時衝過來的就是這群傢伙，之前還以為是面試的考官，現在想來真的蠻蠢的，啊～不要再提了！總之他們在諾克提亞昏倒後其中一個立刻行動，把她抱到房裡來照顧。我原本還打算感謝他們一下，但……在我無意中打破其中一個之後，才發現這些士兵根本沒有生命，是某種魔法造物。

我不太懂……只能用「會動的盔甲」來理解他們。

諾克提亞聽完後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不過還是感謝您，魔王大人……能有您陪在身邊，在我昏迷的時候照顧我……只是，我的工作還沒完成，必須馬上——」

我再次伸手擋住她：「欸！說幾次啦？妳現在需要的是休息，這是我以魔王的身份下的命令喔！」

她一臉糾結：「可是……」

「沒有可是。」

「……」

她閉上嘴巴，看起來還有很多話想說。

……女僕的工作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既然這樣，那就這樣吧——

「要不，妳就在這好好休息。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好了。」

「絕對不可以啊！」諾克提亞立刻慌張起來，「怎麼能讓高貴的魔王大人做這種低微的工作呢！這會——」

「這是命令。」

「…………」

她再次閉嘴，然後乖乖地縮回椅子上，動也不敢動。

……嗯，不得不說——這種「上位者說了算」的感覺還挺爽的。

雖然說起來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魔王。

但看著眼前這個滿是信任地仰望著我的女僕，我總覺得，自己現在跳窗逃走的話實在有點混蛋。

算了。

就當作日行一善吧，反正女僕的工作應該也不會太難。

……應該啦。

五分鐘後……

「妳、妳再說一遍？我要做什麼？」

我呆滯地看著眼前的——應該說堆到天花板的那一大堆東西。

諾克提亞則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這些便是諾克提亞的工作。」

我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四周——整個魔王大廳，不對，原本能夠產生宏亮回聲的魔王大廳，現在被文件、報表、魔法物資、裝備清單塞得像倉庫爆炸。

「……這些就是全部？」

「當然不是。」

呼～還好還好……

「這些只是一部分，還有很多沒拿過來呢。」

「同一招不要玩兩次啦啊啊啊！！」

我已經能想像她剛剛昏倒的原因了。這種工作量，換我我也會直接斷電。

「欸欸欸妳確定這些都是『女僕』該做的事？我原本以為女僕只要打掃魔王城、準備個下午茶什麼的……」

諾克提亞再次點頭：「那只是女僕職責的一部分而已。由於魔王大人每次外出任務時，整座魔王城的幹部、士兵與職員都會被調派至外圍前線，只有我一人留守，因此，維持魔王城的日常運作就成為我的工作了。」

她清清喉嚨，繼續念得像報告書一樣：「這其中包含內部文書處理、魔王軍經濟預算審核、魔導物資出入申報、改革提案與實施流程追蹤、定期建築結界維護、各部門月報審閱……當然也包括環境清潔。」

我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這些……就妳一個人？」

諾克提亞一臉平靜地回答：「是的。」

然後她輕輕打了個響指——

「鏘！」

我旁邊瞬間冒出一個金閃閃的鎧甲士兵，外型跟剛剛那些一模一樣。

「我能夠透過魔力一次召喚上千至上萬名魔法造物，進行全日無間斷的高效率協作。」

我：「…………」

「目前我個人設計的流程能夠覆蓋大約九成的魔王城管理事務。剩下的一成，會根據魔王大人的臨時指令進行調整或緊急處理。」

我：「……妳、妳這樣不會累死嗎？」

諾克提亞淡淡地笑了笑，語氣堅定得讓人無法反駁：「為了魔王大人，為了魔王城，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事。」

我：「…………」

現在我有兩個選擇：

1. 馬上跳窗，假裝這輩子沒來過魔王城；

2. 乖乖照顧這隻腦子好像壞掉的忠犬女僕，然後試著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我默默走到那堆像山一樣高的文件前，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報表。

「……魔王軍三月第二次預算案，關於地獄犬乾糧採購與配送差額處理備忘錄……？」

我乾笑兩聲，把頭埋進報表裡。

女僕的工作……這哪是女僕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