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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盡忠到最後一刻』

此時,視角再度回到了教堂深處的戰場上。本該是讓人寧靜頌禱的神聖殿堂,如今正回蕩著鋼鐵旋轉的轟鳴與火山的爆裂聲。

被強行添上無數割痕的石柱頑強屹立,繪有黑袍女神的彩窗在惡魔的惡意下徹底破碎。聖壇上方的穹頂早已被神力扯裂坍塌,血紅的月光如火焰般灑落,籠罩著那龐然懸浮的怪物。

「魔神之戰車」歐法尼姆——四重交疊、遍佈千眼的聖環如暴風般盤旋,將整片空間切割為難以預測的死域。那道不屬於人世的視線,黑色眼白與金黃瞳孔的」魔眼」,以絕對的君臨姿態俯視整個戰場。

與這個來自天穹的戰車隔空互視,在滿是灰燼與碎石的地面上,映照出孤身對抗神蹟之人的剪影。

黑色黏體臨時構築的右手沾滿了塵埃與血跡, 黑底紅紋的師氣軍服亦多出了無數道深邃的切口。覆蓋雙臂的部分早已被惡魔化後化成火山的手臂整個撐爆,曾經能被稱為衣袖的布條帶著燒黑的痕跡在他身後隨風飄逸。

然而,與已經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戰鬥服相反,薩麥爾的身體只是被四處飄散的煙塵稍微熏黑,渾身上下連稍微大一點的傷口也找不到,並且這些小傷還在快速的自我癒合,不一會兒便恢復到完好如初的狀態。

「……果然,我和這傢伙的相性真的超差呢。」

緊握著「魯格P08」魔法槍的左手被抬起,薩麥爾用握槍的手背大力抹掉額頭上的汗水。

儘管那他雙碧藍的瞳孔依舊晶瑩剔透、眼中毫無畏懼之意,但也改變不了眼前的敵人------「歐法尼姆」依舊毫髮無損的事實。

正如薩麥爾所言,『魔神之戰車』的定位實在過於壓制近身戰鬥的能力者了。

以神鐵鑄就的圓環不但擁有異常鋒利的邊緣、其硬度也遠超一般的護甲,已經達到幾乎不可摧毀的程度。 更要命的是,這四重之環還有反射傷害的效果------任何瞄準圓環的物理攻擊在擊中的瞬間,環上的千眼便會把擊打的力量反彈回攻擊者的身上,把自己的右手震得麻麻的。

                                                                     

「……轉得太快了。貿然向著主眼出手,會被外三環切成碎片的。」

位於「歐法尼姆」最外則的三重巨輪,各自以不同轉速向著不同方向切割空氣,其運行的軌跡幾乎毫無死角,僅有短暫的交錯時機。

然而,當他看準了時機果斷出手、通體漆黑的利爪試圖切入那縫隙時,卻總是會迎頭上在最內側專職防守、幾乎是貼著主眼表面旋轉的小環,接著在麻痹中手臂被切成三份。

——上一次主動發起進攻的薩麥爾,就是這樣再度失去右手的。

「……看來也不能貿然拉開距離,然後用我的魔法槍傾瀉火力呢。」

就在薩麥爾打算穩步後退的時候,歐法尼姆忽然睁開所有的環眼,以雷雨前炸裂的烏雲之勢釋放出一連串的激光掃射,如暴風般掃落的光之雨持續刺穿地面與牆體,已經搖搖欲墜的教堂深處再度被光線填滿。

眼見對方就像是看穿了他的計劃般處處針對,惡魔在側身一躍的同時還不忘咧嘴表達不滿。

幸好,這些攻擊貌似是通過犧牲威力換來密集的火力覆蓋,即使是黑色黏體重現的右手也能勉強擋下。以雙手護著要害的薩麥爾就這樣頂著光之暴雨全力奔跑,對方的攻擊反而還一時間跟不上他的動作。

「……在這個炮臺模式下,圓環的轉速會放緩,反應也比平常慢了一點嗎……這樣的話!」

猛的向前翻滾躲過一連串的掃射,從正下方穿過歐法尼姆的薩麥爾以左腳猛踼石柱,以巨柱完全粉碎為代價瞬間回彈而起,甚至還躍到了比浮空的「魔神之戰車」更高的半空中。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了,但在幾乎貼臉的距離看著這東西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真的是個超噁心的光輪耶。」

在仿佛被放慢數倍的浮空階段中,遵從著拋物綫的軌道低空略過對方的外環;不但和環上的無數眼睛對上視線,身邊還不斷有散亂的光束呼嘯而過,對此薩麥爾發出了不合時宜的吐嘈。

然而,這畢竟只是時間觀感與實際的時間流動出現偏差,進而造成「時間流動變慢」 的錯覺而已。若是真要去數的話,大概只過了一秒半吧。

在這期間既沒被過分鋒利的圓環邊緣斬中、亦沒被身後的光之射線追上的薩麥爾,就這樣以頭朝下的倒立姿勢落到了最佳的射擊位置------巨大主眼的正前方。

「……用拳頭打爆這隻巨眼行不通的話,那換上爆炎魔彈又如何呢?」

看準了四重巨環轉速放緩的機會, 只有在極近距離才能精準命中目標的「近戰射手」果斷按下了扳機。滿益的魔力化作彩色尾焰推動子彈高速突破外三環的防禦, 在撞上第四道環的瞬間彈頭斷裂,並引發了以魔力為助燃劑的劇烈爆炸。

在落地前一刻用右手撐地作為緩衝,再以一個翻滾卸掉下墜的衝力。行雲流水地完成著陸的薩麥爾並沒有就此鬆懈,而是活用雙利手的優勢再次舉槍,以左手的魯格瞄準被爆炸的煙霧淹沒的「戰車」……

「嘖,差點忘記還有妮娜在放冷箭偷襲。」

在扣動扳機前察覺到一絲輕微的殺意,一道銀白色的光箭便從視線的死角驟然襲來。薩麥爾的身子向後一晃,幾乎是以直覺回避了這致命的一擊,光箭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淺淺的切口後插進地面,接著化為光點消失不見。

想當然的,待薩麥爾把目光掃向發出光箭的地點時,那個身披漆黑長袍、手持神弓的座天使已經消失於教堂的陰影下了。

並不是「躲起來」,而是「完全消失」……或者說「隱形了」會比較合適。

畢竟當初在被拜託要拯救那個叫沙利葉的天使後,妮娜就是在他的面前不慌不忙地戴上兜帽,接著整個人連同身上的隱形斗篷一起消失不見的。

除了依靠斗篷讓氣息完全消去外, 妮娜還能迅速穿梭於殘垣斷壁間、並且在最關鍵的時機發出致命的冷箭干擾自己,與召喚出的「魔神戰車」達成完美的配合。沒有探索系技能的薩麥爾往往只能十分驚險地避過突然襲來的光之箭,接著向已經空無一人的射擊點胡亂掃射,期望子彈所引發的爆炸能僥倖干擾到她身上的隱身斗篷。

只是,這次他連靠盲射碰碰運氣的機會都沒有。

三重圓環以神速旋轉,爆炸的煙塵在強大的風壓下被瞬間吹飛。

自開戰而來首次受到傷害的歐法尼姆怒目圓睜,以留下了輕微焦痕的主眼鎖定了堪堪躲過偷襲的薩麥爾,並再次化身環之風暴從空中俯衝而下, 如同戰車衝刺般直撲向立足不穩的惡魔。

「......來吧!」

以踩碎地磚的一蹬強行穩住身子的薩麥爾再度發力,把本已碎裂的磚塊徹底粉碎後急速後躍,勉強躲過這從天而降的疾速斬擊。而他剛剛站立的石地,已經被聖環鋸出一個完美的圓形。

剛躲開這致命一擊的惡魔,並沒有選擇停下來喘息。只見他雙腿一踏,整個人再次爆發式的衝上前去,並正面槓上了那魔神戰車的圓環橫掃。

巨環與漆黑尖爪的拳擊擦身而過,火花四濺。乘著圓環在反射傷害時會變得遲鈍的空隙,他以極限的角度滑步閃過外環的軌通,像風一樣貼著地面劃出一道弧形,並反手一槍射向了主眼中央的魔爪印記。

------身為主體的魔眼,貌似並不具備反擊能力。

除了以直接凝視的方式把恐懼投射到敵人身上的「恐懼回聲」外(對抗性齊全的薩麥爾無效),其攻擊與防禦全靠那四道環輪的運動與調位。只要能繞過那些旋轉的圓環軌道,就能盡情向著主眼傾瀉火力......這僅僅只是薩麥爾的假設。

並且,自當初在地下室被偷襲後失去了右手,薩麥爾就特別在意那個當時沒能看清的、能夠一擊斬斷「熔岩黑紋鎧甲」的光之劍弧。

以三重外環極速旋轉切割、其鋒利的邊緣能直接無視「熔岩黑紋鎧甲」防禦的「天環折返」雖然十分危險,但尚有改為遠程攻擊,或是刻意打在環上等方法來反制,會被這些環切中核心的概率微乎其微。

至於以環上千眼發射光之彈幕的「神視投射」,以及把命中圓環的擊打傷害反彈回去並造成短暫麻痺的 「逆轉輪迴」,就連臨時構築出來的右手也能多次防住,更別說對同樣包覆在「熔岩黑紋鎧甲」內的核心造成傷害了。

但是,萬一那道弧形的充之刃也是對方的能力,並且在自己發動決勝一擊的時候突然使出來,從零距離描準著「核心」的位置精準打擊,是擁有一擊殺死自己的可能性的。

為了不讓自己被情報搜集不足這種低級失誤害死,連帶讓失去寄宿之處的莉莉絲也跟著一起消亡,他必需要徹底掌握對方的所有手牌。為此薩麥爾才沒有只是單純的拖延時間,而是一次次的找準機會發起進攻,以此試探出敵人的更多能力。

而事實也很快證明了,他的擔憂並非多餘。

就在魔彈剛好穿過第一、二道外環,第三、四道圓環也來不及回防的剎那,看似逃脫不了槍靶命運的主眼微微轉動,並在眨眼的瞬間猛然釋出一道弧形的光刃,一下子便把飛行中的彈丸對半斬開。

讓提前注入子彈的魔力徹底暴露在空氣中,簡單粗暴地把這顆「爆炎魔彈」無效化的光之刃,仍然勢頭不減地衝向近在咫尺的惡魔。

為了確保這就是在地下室斬斷他右手的攻擊,他下意識地舉起左手手臂來防禦,並在光刃擦過有著熔岩紋理的堅硬外殼的瞬間,感覺到皮膚底下傳來了灼裂的炙痛。

「沒有完全切斷……不過,確實是那時候斬斷右手的攻擊。」

由於弧形光刃的首要目標是射出的子彈,而薩麥爾在擺出防禦姿勢的同時,亦把左手手臂從主眼——子彈——槍口的直線中稍微移開,導至遵從著這條直線割裂一切的斷罪之弧只是留下了切開尺骨的巨大切口。

對於薩麥爾而言,操縱莉莉絲的黏體分身來修復這種程度的創傷並非甚麼難事,但這也需要至少一分鐘的靜止時間,好讓他把精力放在治療傷口上。

偏偏在這種時候,藏在二樓西翼一道斷牆後的妮娜以超大幅度的動作抽身搭弓,徹底破壞斗篷隱秘性的強力光箭凝聚於神弓的弓弦上,並在射出的瞬間分裂成數十道光箭、自不同方位連續襲向滿身破綻的薩麥爾。

「妮娜那傢伙的攻擊是沒有死角的嗎……可惡。」

低聲咒罵的惡魔再度翻滾、翻躍,並反手拉過一段倒下的石柱充當掩體。緊隨其後的光箭直接排列整齊地擊穿石柱,洞穿了支撐石柱的漆黑右手,最終在距離肩膀不足一厘米的地方才徹底停下。

想當然的,等到他拋棄掉多了一道整齊箭孔的石柱,並且以連同右手一起重新構築成形的另一枝魯格指向西翼二樓的平臺時,妮娜早已重新披上「隱形斗篷」並悄悄移動到別處了。

「……果然,負責正面強攻的魔神戰車「歐法尼姆」與不斷神隱的射手「座天使妮娜」。要同時對付你們兩個實在是有點吃力呢。」

從戰鬥開始時便一直累積損傷與疲勞、豆大的汗水正順著額角不住流下的薩麥爾緩慢地放下了持槍的右手,並向著依靠彼此間近乎完美的配合把他一個人迫至這等地步的對手,給予了發自內心的讚賞。

他雖然在敵人面前放下了手槍,但其堅定的戰忘卻絲毫未減------反倒是因為一道穿過耳邊直接傳入腦海,細小的、軟錦綿的,但依舊無比可愛的聲音響起,而變得更加旺盛了:

「吾的弟弟喲。爾怎度一直傳來這麼強烈的情感波動呀,弄得吾都完全睡醒了喔。」

「……僅僅只有我一個人的戰鬥綀束了。準備見識我和莉莉絲之間天衣無縫的配合吧,「座天使」妮娜。」

在薩麥爾作出此宣言的同時,一道黑影自他的後背湧出並逐漸化為人形。史萊姆般的漆黑黏體凝結成的少女伸展四肢,變回她慣常的可愛模樣:淺紫色長髮和微微前歪的短角、露出度與造形均很符合小惡魔形象的黑色禮服與同色披風、以及一雙宛如深紅琉璃般澄澈的血色紅眸。

長度只夠覆蓋到後背的小號披風,正好與從腰際長出的小巧惡魔翅膀達到了互不干擾的平衡。然而,扇動的翅膀在她以腳尖輕輕著地後,承載的更多是隨心情起伏改變抖動頻率的「情感探測器」功能。

「讓爾久等了,吾弟喲。多得有爾在拚命拖延時間,吾才能好好的睡一覺回覆力量呢……就是在夢中看見爾一個人打不贏天使,被切成了好多片,好慘喔。」

剛想行淑女的「提裙禮」 表達感謝才發現裙子不夠長的莉莉絲,依舊十分優雅地擺出了輕輕掀起裙擺的手勢,完事後還不忘以自己的方式關心起薩麥爾的傷勢。

想當然的,在接受了充滿莉莉絲個性的鼓舞特效藥後,身為究極莉莉絲控的薩麥爾瞬間眉頭舒展、疲勞清空,已經基本上和完全復活沒分別了------就連已經被斬斷一半的左臂,也在小惡魔的一個響指間立刻恢復如初。

「雖然是能動用吾的分身修復所有非致命損傷,但爾的右手就只能保持現在這樣了…….若是能找回手臂的話,倒是能立刻替爾接上的說。」

「斷手的話,大概落在地下室的某處了吧。比起這個,能拜托妳想辦法對付不斷放冷箭的妮娜嗎,莉莉絲?」

「當然沒問題。還有,要叫莉莉姐啦!」

在一句簡短有力的吐槽後,他們兩人便再次衝入戰場。

負責找出攻略「座天使」妮娜的方法,莉莉絲在自己的四肢纏上微型的龍捲風、以身化為一陣旋風滑過教堂的斷垣殘壁,一邊閃避接踵而來的光之箭,一邊探查著隱藏於空氣中的微弱線索------給「歐法尼姆」持續充能的痕跡,「神力供給線」。

而薩麥爾則再次迎上「魔神之戰車」的攻勢。

每一次揮出的拳頭都像在撞擊鋼鐵,每一次移動都在刀鋒之上進行。他就這樣以極限的反應速度避過環輪的橫掃,配合著旋轉的節奏以手中的魯格魔法槍集中攻擊環縫間的空隙。

雖然無法破壞對方旋轉不息的聖環結構,但也足以讓它必須把精力全放在自己身上,沒空去干擾莉莉絲的索敵作業。

「吾弟,供給線找到了。妮娜的活動範圍幾乎都在二樓突出的高臺之間,但她會不斷轉移位置,等到吾追上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而且…….」

以念力通訊和薩麥爾對話的莉莉絲話還沒說完,一支光箭使從柱後襲來,瞬間打斷了她的探查。

「沒能完成自動追蹤對方神力供給線的術式嗎?真有妳的,妮娜……這樣下去我們可耗不贏。」

連續數次的嘗試皆被迫中斷,沒能在她再度融入黑暗前準確定位出來。

既然是這樣的話,就只能換個策略了。

「莉莉絲,回來吧!要「合體」了!」

「合體……明白了,吾弟!」

不是他們兩人之間習慣使用的用語 「同化」,而是指向性更強、只要一聽便知道他們打算做甚麼的詞彙「合體」。並且還不用念力對話直接告知自己,而是盡可能大聲地喊出來,就像是害怕對手聽不到般疾聲高呼。

僅僅只是遲疑了一秒不到的時間,與薩麥爾心意相通的小惡魔馬上便猜到了他的計畫,並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後的調皮一笑。

「若是這樣的話,爾和那個車輪眼戰鬥的片段便借吾一用吧!」

在半空中開心地如此喊道後,莉莉絲便模仿着跳傘運動員的姿勢高速向下俯衝,並在兩人伸出的手指互相觸碰到對方的那一刻,瞬間變回史萊姆狀的漆黑黏體回流進薩麥爾體內。

與此同時, 過份張揚地召回莉莉絲、並且看起來已經開始「同化」的薩麥爾高舉雙手,體內大量的魔力傾瀉而出,召喚出一條盤旋的火龍卷把自己與整個戰場隔絕開來。

「久等了,車輪眼。就讓合二為一的吾們……我們姐弟倆,風風火火地全力大鬧一場吧!」

在火龍卷消散的前一刻衝出火焰之牆,讓惡魔化的雙拳同時纏上烈焰與疾風的「薩麥爾」昂首挺立, 以左右兩邊皆宛如血色琉璃般澄澈的深紅眼瞳直視眼前的「歐法尼姆」,以及正通過它的「魔眼」觀察著自己的妮娜本人。

。。。。。。

——不對勁。

身為「聖弓射手」的妮娜,其被錘鍊得異常敏銳直覺正在不斷告訴她,與歐法尼姆交戰中的「薩麥爾」並不正常。

並不是因為對方在和那個小東西「合體」後,瞬間爆發出單方面碾壓「魔神之戰車」的實力------正好相反。

從那個小惡魔——莉莉絲化為黑色黏體回流進薩麥爾體內,並以全新的融合之姿踏出火焰龍卷的那刻起,其表現出的戰力反倒像是退步了。

在獨自戰鬥時尚能勉強躲過的聖環切割「天環折返」,現在卻幾乎都是靠獻祭掉一手一足來脫身,退到安全距離後再立刻以黑色黏體修復損傷的方式戰鬥。

——感覺就像是在「合體」後,他那鬼神般的戰鬥直覺瞬間降到了只比訓練有素的常人好一點的程度。

「……話雖如此,但他們在合體後變得更難對付了也是事實。必須要想出點甚麼辦法……」

戰鬥直覺的確是肉眼可見的大幅下降,甚至都讓她產生了他們並不是同一人的錯覺了。但放在合體前時絕對不可能做到的斷肢重生,「薩麥爾」現在卻是隨隨便便的就做到了------其速度快得甚至連干擾對方填補傷口的光之箭尚在弦上,被斬斷的手腳便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

也就是說,更難在合體後的「薩麥爾」身上累積傷害了。

另外,他的攻擊手段也突然爆發式的增加了。

現在的「薩麥爾」不但能隨意為自己添加各種增益效果,也能頻繁地使用以風屬性為首的各種魔法輔助進攻,甚至還可以在雙手均已握有「魯格」魔法手槍的時候、從背上憑空伸出一隻黑色的小手,並拿著與之一同出現的第三支「魯格」精準地給妮娜來一發冷槍……

「……糟了!」

太過沉醉在分析中,因而忽略了「薩麥爾」已經順著供給線把雙槍指向自己的妮娜連忙抽弓而起,並迅速繞到最靠近的石柱背面。

就在妮娜剛背靠石柱蹲下不久, 魔彈引發的劇烈爆風馬上便席捲她剛剛侍著的射擊平臺。異常強烈的衝擊波不但粉碎了一部分的落腳點,還差點隔著柱體把死命抓緊隱身斗篷的天使直接吹飛。

那是與薩麥爾使用的 「爆炎魔彈」相反, 往子彈裏注入莉莉絲自身的風屬性魔力而獲得的別種彈藥—— 「暴風魔彈」,已經完全取代了更能威脅到歐法尼姆的「爆炎魔彈」,其針對的目標是誰不言而喻。

並且,還不只如此。

自從他們「合體」了後,不但使用的全換成了只有莉莉絲能精準操控的魔彈,就連戰鬥的風格也在逐漸向著喜歡拐彎抹角的魔法師靠攏……這不是妮娜認識的蕯麥爾。

——那麼,正在和歐法尼姆戰鬥的,是誰?

就在妮娜越想越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那兒感到違和的時候,「薩麥爾」就像是算準了自己感到猶豫的時機般大幅後躍,瞬間便闖進了妮娜的視野死角中。

想當然的,身為獵人的妮娜,怎麼可能讓獵物就這樣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呢?

「能夠追擊那個陰影角落的射擊位置……還在!」

考慮到聖堂的多柱構造,為了能讓自已的光之箭覆蓋到內殿的每一個角落而劃分出來的狙擊點,大部分均已經在戰鬥中被摧毀了------被歐法尼姆的聖環斬斷支撐石柱而倒下的固然不在少數,但更多的還是被魔彈掀起的爆風直接摧毀掉落腳點,從而失去狙擊功能的平臺。

但在倖存下來的追擊點中,尚有一處視野開闊、正對著惡魔藏身之處的高壇,坐落在激戰區卻僅僅只是多了一層沙礫與數道彈孔,奇跡般地沒有遭受毀滅性的破壞。

建在聖殿二樓西側的高起平臺,本應是讓合唱團高頌聖歌的「唱詩班席」,正是狙擊躲到下層東側的「薩麥爾」最適合的地點。

為了配合歐法尼姆追擊的時機,妮娜立刻從石柱的突出部一躍而下、順著彩窗旁延伸出的平臺一路小跑到教堂西側,最終輕巧地落在了唱詩班席的一張木製長椅上。

只是,待她熟練地讓光箭上弦, 以符文布條遮蓋的雙眼亦再度捕捉到「薩麥爾」的身影時,她整個人愣住了。

蹲在只餘下基座部分的石柱上,惡魔露出了妮娜從未見過的調皮笑容。下一秒,「薩麥爾」的身體瞬間化為史萊姆狀的黑色黏體並開始收縮,很快便重組成莉莉絲的模樣。

如此具衝擊性的畫面就這樣呈現在自己眼前,腦袋再怎麼不好使的妮娜也本能地意識到了------自己被騙了。

——打從最初,衝出火龍卷的「薩麥爾」便是莉莉絲假扮的。至於真正的薩麥爾,早已趁著化身成自己的小惡魔主動衝出來吸引視線的時候,與逐漸熄滅的火焰一同悄然繞出戰場並潛伏起來。

「就算不是薩麥爾,但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妮娜的神弓面前,妮娜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妮娜醬,就這樣把目光全放在吾身上真的好嗎?看看爾的腳下吧,小笨蛋。」

「……腳下?」

拉弓的動作出現遲疑的瞬間,身邊的空氣突然猛烈收縮,並在一瞬間釋放出足以掃蕩整個唱詩班席的強大風壓,連同被大範圍掀飛的碎石一同衝擊著站立不穩的天使。

那是與歐法尼姆戰鬥時故意射偏,讓數枚「暴風魔彈」提前卡進座椅區下方的石製地基並刻意保留下來,在以身為餌引誘對方踏上去後再以魔力遙控引爆的策略,為的正是要破解她身上那近乎無解的隱身戰法。

「……終於肯現形了呢。」

沒有錯過爆風吹起「隱形斗篷」的機會,以蒼藍雙目鎖定妮娜背影的正版薩麥爾從講壇下方的視野盲區一躍而出,宛如猿猴般敏捷地蹬牆而上後,從背後一把逮住那藏身斗篷下的弓箭手。

在快速靠近的時候便已擺出了「絞技」起手式的惡魔,其魔化的手臂在近身後就像蟒蛇般迅速纏上她的脖頸,緊緊鎖住了向大腦供給血氧的氣管與頸動脈。

「快……放、開……我……你、你這個……惡魔!」

被緊緊咬住的妮娜猛力甩動身體,神弓脫手、雙腿拼命踢擊地面,全無章法卻帶著求生本能的狂亂。

只是,本來兩人便存在不少的力量差距,在薩麥爾逐漸收緊臂彎後,妮娜的身體就像被鋼纜綁死般完全掙脫不了。她的指節漸漸鬆弛,只感到眼中的世界在迅速遠離自己。

就在妮娜的意識逐漸模糊,其供給「魔神之戰車」的神力波動也在一點點減弱的剎那------

「嗄————!」

歐法尼姆全身震動,主眼發出彷彿尖叫的長鳴。進入狂暴狀態的戰車瞳孔充血,四重聖環停止了旋轉,像發瘋般極速衝向高臺。

然而,被狅怒蒙蔽千眼的戰車並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本應在和它對峙的莉莉絲,早就化身液態滑過教堂的斷垣殘壁,先它一步登上了兩人所在的唱詩班席。

「衝得這麼快的話,搞不好會撞上某個能把爾的存在徹底「抹消」掉的可愛少女喔。再見啦,光輪子~」

輕巧地穿梭於陰影間、在薩麥爾與妮娜前方竄出並重組成人形的莉莉絲,果斷向著疾馳而來的巨大眼球拋出了威力不亞於「爆炎魔彈」的熾熱火核。

劇烈的爆炸不僅讓捨棄防禦的歐法尼姆出現了大面積的灼傷,更重要的是造成了它的主眼短暫失明,沒有辦法對莉莉絲接下來的行動作出反應------

只見她在火球命中目標後猛然張開雙臂,無數的漆黑黏體如同海嘯般從她體內翻湧而出,有如牢籠般一步步封鎖其退路,試圖把「魔神的戰車」整個吞噬。

等到放出的點體份量遠超吞噬目標的質量,並從四面八方開始穩定地向內部收攏------「抹消之捕食」進行到這地步的時候,因神力供給不夠而逐漸弱化的歐法尼姆不管再怎麼掙扎,都已經無法改變其「被消除」的命運了。

---以環上千眼發射光之彈幕的「神視投射」,僅僅只在化為深淵般的黑泥之壁上留下無數細小的孔洞。

---賭上所有剩余力量發出的最強一擊,足以切開「熔岩黑紋鎧甲」的光之劍弧硬是敲出了一道半米的裂口,但亦只是在小惡魔的臉蛋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遠遠沒有達到一擊斬殺對方並中斷招式的目標。

被困在這個漆黑史萊姆漩渦的中心,環上遍布的千眼盡數閉上,身上的聖環亦已在一點點的遭到黑泥分解。然而,歐法尼姆的魔眼卻始終固定在一個方向。

視線穿過逐漸合上的缺口、穿過露出無比認真表情的莉莉絲、直直盯向了已經失去意識的「座天使」妮娜。在帶著無盡遺憾與不甘的漫長注視後,那隻審制之眼終究還是緩緩的閉上了,並在最後的最後落下了一滴如血般的光之淚,連同其存在一起徹底墮入塵埃。

至此,由「魔神之戰車」主宰的戰場瞬間安靜下來,只剩教空深處的殘火尚未熄滅。

輕輕一揮手便讓所有的黑色黏體回流進自己體內的莉莉絲,以手背擦了擦額頭上滑落的汗水。而在她的身後,確認了眼前天使已經暈死過去的薩麥爾亦解除了自己的鎖技,以勒暈妮娜的同一雙手溫柔地抱起對方,並一路把她帶到了下層的管風琴前安放下來。

「「座天使」妮娜。同時面對著我和莉莉絲兩人的最強組合也沒有選擇退縮,而是使出全力來戰鬥到最後一刻以回應主人的期待,妳毫無疑問已經「盡忠」了……妳的願望,就由我們來替妳實現吧。」

僅僅只是通過對方的語氣和說話方式,薩麥爾早就看穿妮娜的目標------她打算通過犧牲自己來換取夥伴們獲得「救贖」。

儘管這明擺著不是最佳的處理方法、甚至可能讓失去重要部下的沙利葉變得更加極端,但妮娜那種重視伙伴大於自己的觀點,恰好正是薩麥爾最敬重的特質。因此,他決定出手了。

一邊回應妮娜的期待,配合著莉莉絲以全力打倒她和歐法尼姆,並只在最後的關頭手下留情,以「勒暈」取代「殺死」的方式結束她的戰鬥。

並且,在一切皆歸於寂靜的眼下,向著平臥在琴椅上的妮娜正式許下了約定------由他們『弒神偵探事務所』來粉碎熾天使沙利葉的野心。

就這樣,放下妮娜後還特意確認了「詛咒」安全地消散才轉身離開,薩麥爾抬頭看著恢復完畢的莉莉絲緩慢地落到自己身邊。

「話說回來,居然為了身為敵人的妮娜醬如此操心,吾弟還真是溫柔呢。簡直是全世界最溫柔……」

「喂,那種事怎麼都沒所謂吧。」 被溫柔地截到痛處的惡魔一邊傲嬌地臉紅著否定,一邊任由咯咯淺笑的小惡魔跳上他的肩膀。「反倒是莉莉絲,剛才為甚麼要刻意硬接歐法尼姆的光之劍弧?那可是連我的熔岩防御也能切開的致命攻擊,在我和他戰鬥的影像記錄中應該已經多次看過了吧?」

「嘛,硬要問為甚麼的話……是出於對即將吃下去的獵物的尊重,還有自己不會被輕易殺死的自信吧?」

深知莉莉絲在骨子裏和他們一樣,有著會尊敬對手的戰士之魂的薩麥爾只能無奈嘆氣,並背著這個「小小戰士」一同面對接著登場的威脅:

「......繼卡西爾的神息消失後,連妮娜被打倒了嗎?」

「沒錯,她已經履行自己的職責直到最後一刻,然後光榮地退場了……話說,他們倆的老大居然是你嗎?」

從通住地下室的大洞中一躍而起的傢伙,是一名背上長著六翼、只有外表大約是三十歲上下的天使。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在血月的照射下隨風飄揚,就像是殺手水母藏於血色之海的眾多刺螫般,既美麗又致命。

他身穿全套閃耀著眼光的鎧甲,標誌性的黑色長袍以斗篷的方式直接披在身上,在正前方的開口能清楚看到繪有紅色十字的胸甲,以及拔出聖劍後被留在腰間、若隱若現的空劍鞘。

如此高辨識度的打扮,再加上那雙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必定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淺色金瞳,以及把昏死的伊沙貝爾當作手提箱來搬運的動作,薩麥爾很快便認出了眼前的熾天使,正是數個月前與莉莉絲(還有海莉)出門約會的時候偶遇、被某個名字唸起來很像炮灰的小毛賊搶了手提箱的聖騎士cosplay男。

「…...果然,那個時候和穿著純白婚紗的女生一起搶回「魔獸毒霧」手提箱的就是你呢,薩麥爾·諾瓦——薩麥爾「少主」 ——「天選之人」……你想要怎樣被稱呼?」

「除了「少主」那個以外,你愛怎樣叫就怎樣叫吧,反正又沒跟你很熟———但是,先把伊沙貝爾還來。」

「行吧。反正留著這個殺不死的吸血鬼在身邊,最終吃虧的只會是我呢。那就來交換戰俘吧。」

不等薩麥爾答應,沙利葉便已經鬆開了握著血色和服後領的手,任由失去意識的少女面朝下的撞上石板地面,自己則向著妮娜的方向筆直前進。

看見眼前的天使對伊沙貝爾施加的暴行,薩麥爾緊緊握住雙拳、怒目切齒、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扭曲凸起得能以「暴現「來形容——但是,他並沒放縱自己的憤怒暴走;騎在他脖子上的小惡魔亦是如此,僅僅只讓那深邃的殺意停留在逐漸變得凌厲的視線裏。

——現在還不能上前揍他一頓。就算對方正在逐漸遠離伊沙貝爾,但只要他有這個意思,隨時都能重新劫持她充當人質。沙利葉與伊沙貝爾之間相隔的距離,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遙遠。

正因如此,現在應該做的,只有向伊沙貝爾不斷靠近,直到自己的雙手能確實地把她保護起來。

於是乎,看似平靜地緩步前行、滿溢而出的憤怒卻已經足以扭曲身邊大氣的惡魔姐弟,以及自始至終均保持著一抹淺笑、散發的神聖之力在自身四周形成一道聖潔氣場的熾天使再度擦身而過,與他們當初在街上相遇的情景是既相似又全然不同。

刻意不和對方有任何眼神接觸、即使彼此走過後亦沒有回首觀望,薩麥爾就這樣來到了吸血鬼少女的身旁單膝蹲下,接著在用雙手緩慢地把她扶起來的過程中,發現了被伊沙貝爾緊緊護在胸前的重要之物……

「那是……吾弟的斷手嗎? 伊沙貝爾醬……爾這個人……真的,也太拼命了吧。」

伊沙貝爾以生命守護的至寶,不管被斬殺多少次仍堅決不放手的,正是薩麥爾被偷襲切斷的右手前腕部分。

紅色的籠手、肩甲早已丟失,只餘下些少破甲殘片尚留在少女的肌膚上;被鮮血染紅的和服已經看不出其本來的樣貌,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劍痕訴說着與天使一戰的慘烈程度------只有不斷承受著遠超其再生速度的致命攻擊,才會讓超負荷的吸血鬼強製進入休克狀態來自保。

並且這一切,只是為了把落下的斷手送回少主身邊而已。

「……辛苦爾了。爾做得很好,接下來就交給吾們吧。」

從伊沙貝爾的臂彎中取出斷臂的莉莉絲,馬上便把原生的手臂伸向了它應該回到的地方。下一秒,臨時構築出薩麥爾右手的黑色點體瞬間經歷了分裂、瓦解與重組,並在接過斷臂的那一刻像有生命的黑泥般不斷蠕動著,把兩邊的斷面整齊地接上了。

高舉小小的右手遙距操控黑色黏體全聚集在切口上,正聚精會神地修復著傷口的小惡魔並沒有選擇讓左手閒著,而是把相當一部分的魔力注入小巧可愛的手掌中,向著地上的吸血姬使用了高階的恢復之力。

在莉莉絲持續不斷的治療下,遍布全身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身體在回復到初始狀態後亦自動解除了防禦機制,其帶來的強制性休克開始退散。

然而,看見懷中女生逐漸睜開眼睛的薩麥爾還沒來得及表達感恩之情,剛甦醒過來的伊沙貝爾卻猛地瞪大那雙玫瑰紅眸,並且焦急地看向上方的少主。倘苦不是剛睡醒時身體還不聽使喚,她大概會整個人立刻彈射而起,接著與薩麥爾一起上演額頭與額頭高速碰撞在一起的名場面吧。

「薩麥爾少主!!那個天使在和鄙人交手的時候,便一直在為那一招累積神力……」

「神力解放,第二層—— 「月墜聖光,其即為破滅之死炮」。」

冰冷的聲音自遠處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把夜晚的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晝的強光------已經遠超電磁波的等級、被集中壓縮到極限的光化為毀滅一切的滅世射線,自天邊的月亮向著渺小之惡魔與吸血鬼降下神罰。

就這樣,反攻『天國之門』的最後一戰------以一記摧毀大半座教堂的地圖炮,瞬間拉開戰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