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 Chpt.14 塔克·兹姆诺的纳丝洽

Vol.3 Chpt.14 塔克·兹姆诺的纳丝洽


  又做梦了,这次醒来也是和前几次一样浑身乏力,脑子里面在重演着各种破碎的梦境,但什么都想不起来,思绪总会被莫名其妙地冲散。


  我揉着脑袋,腹中的五脏六腑还有些隐隐的扯痛感,不过在进食之后就能基本缓解,医生说再过几天我就可以痊愈了,公爵和城伯大人对兹兀家的人一向很关照,因而我也享受了相当好的治疗。诚然,我仍然怀疑奥塔维拉和维斯坎蒂家已经给了些好处。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收好我提前挂在房间里的法阵,将那张卷轴浸泡在魔矿溶液里,再把溶液,等我吃完早饭再将其捞起,悬挂起来。我稍作准备,佩戴好法术戒指,再拿起了我找菲兹兰娜借来的法杖,服下了促进魔力流动的药水,这样我就把自己写下的术式发挥到圆满。


  集中精力,将古王国的咒语和贝尔蒂的咒语交替发动,拼凑起来的术式咒节被注入的魔力联通,房间里几幅画有辅助法阵的卷轴随之受到感应亮起,魔力在导性墨水上流动,驱散着浸透的溶液,发动完成,再用火焰质变过的魔力将溶液蒸干,这样在魔力的作用下,字母就会在被驱散的部位显现。


  我提前将声纹以魔力介质与贝尔蒂语字母做了关联,甚至将自己的母语也用贝尔蒂字母做了一番新的拼写,但不出所料,在梦中无意识的呓语大多是一些难以辨认的东西,就算偶尔出现一些可以识别的单词,也毫无意义,不过很快我就有了收获。


  「纳...夏...不,应该不是这样拼的,看样子是贝尔蒂语里没有的发音,纳斯...纳丝洽,哈,对了,我的舌头自己就说出来了,肯定是这个!」


  同样的拼写在卷轴上出现了足足有十几次,这应该是个人的名字...


  纳丝洽,我并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但总感觉很熟悉,如果能够去见阿纳丝塔夏一面,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又或者阿尔辛娜已经全都知道了...


  我拿出一个空的信封,不假思索地在收信人字样后面写下了「维罗妮卡·曼奇尼娅·奥塔维拉」的名字,又写下了骑士学院的地址。


  以我个人名义送出的信大抵是寄不到王都禁区的,但无论是阿尔辛娜大人还是阿纳丝塔夏,维罗妮卡都能够帮我转交,但当我拿出信纸,往笔管里注了墨水,写下了提头,我又如同写下这些东西一样不假思索地放下了笔,把信封和信纸都揉成了一团。

  ————


  「家谱学在解读古籍中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这似乎是旧大陆的各种学派、黎曼匿和贝尔蒂城难得的共识,即没有人能够忽略宗族谱系的叙述...」


  报了这学期开设的北地研究的课程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位女孩在讲台上做着课题报告。


  手头的研究暂告一段落,我有些聊赖地在笔记本上琢磨着「纳丝洽」这个名字的拼写,用我所熟悉的文字反复地去拆解这两个或者三个音节的词语。


  显然仅凭我自己和这极短的段在贝尔蒂语的复写中显得含糊不清的声纹,我是没有办法得出什么头绪的,于是我再次来到了公爵学院,旁听曼欣教授的课,下课后正好约他去吃个午饭,讨论一下。


  赫尔马尼主任似乎帮我通过了意外程序,顺带帮我把两个月的薪水转存到了我黎曼匿银行的账户中,这下应该请教授去高档餐厅吃顿饭也不会太心疼了...


  「家谱的还原可以说是『北地研究』这门学科中目前遇到的一大阻碍。五百年前退魔战争后的动荡让兹兀家族获得了东方,把贝尔蒂公爵放逐到了岛上,在那之前,瑟维尔也被西方的诸邦、东方王的铁骑、草原民的佣兵和南方的联合舰队摧毁。」


  典型的拖时间的叙事方法,我苦笑着,放下笔打算稍微听一听这个女学生讲的「历史故事」。


  「北地文明遭受的浩劫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加之随后而来的波及整个旧大陆的动荡,即使是被各国掳掠走的文献也大多毁于战火。瑟维尔文的原稿可以说几乎完全绝迹,王国图书馆里的两箱藏品和公爵图书馆里的几份餐券几乎是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的最丰富的遗留了。」


  与我所了解的如出一辙,旧大陆的自然魔力稀薄,在北地之外的地方北地人留下的魔法学著作也无处施展,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魔力来支持法术实验。


  贝尔蒂虽然留下了珍贵的典籍,但本土出生的第二代瑟维尔人不知为何丧失了使用魔法的能力,而且他们的文字也没有传承下来,似乎是有意地放弃了自己的文明以谋求族人的生存,这些藏品因而缺乏足够的解读。


  尽管原本匮乏,旧大陆仍然产生了不少二三手的著作和译本。通过草原民部族为媒,东大陆的学者从一些曾经逃难与草原民共生的北地人那里学到了知识,并解读了瑟维尔文字。这些学者中又不乏草原民的死对头,即东方人。


  有兹兀和一众东方家族支持的黎曼匿的学派因为这些舶来著作的传入又重燃了对北地研究的兴趣,毕竟有了这些舶来品,手头上的文献便可以逐渐解读出来。


  旧大陆现有的北地魔法学积累大多基于他们可以解读的文献,可以说其符号学的意义要远大于魔法实践。他们致力于解读法术单元、法阵组成,并在理论上推导术式的效果。与之不同的是,贝尔蒂拥有充足的自然魔力来支撑频繁且廉价的法术实验,比如我近期涉手的感应术式。


  比起历史学、民俗学还有语言学上的突破,贝尔地热更关心瑟维尔人的魔法实践,但又往往无从下手。贝尔蒂王的精灵戒指、在各处领都的巨型魔导水晶基座的建设都和初代的北地工匠脱不了关系,但随着他们的离去,这些技术我们已经无法再现。


  能够体验一次传送魔法,那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但我倾家荡产都不可能买得起哪怕是半块转移宝石。毕竟那是属于国家机密的东西,流落到黑市上的可是少之又少。


  「旧大陆舶来的关于北地的文献中,名字和谱系的混杂给我们的破译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阻碍。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纰漏很可能导致两份极度相关的文献被误判为没有关联,关于同一个人、同一个家族的记叙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发生在不同时期的两个不相干的事件。


  对于研究迁徙到贝尔蒂的雪民情况可能会更加棘手。虽然他们人口稀少,但是他们在约两代人后就摒弃了先前的古文字,在雪民的村庄中恢复了古老的口头叙事传统。而且,他们在登陆贝尔蒂起就放弃了姓氏,改为单名,瑟维尔人的名字又时常重复...


  剩下文字的记录几乎全由奥塔维拉公爵派驻的执政官完成,其中有非常多来自雪民的口述,而执政官常常根本对瑟维尔语一窍不通。首任执政官伦杰尔阁下曾试图在雪民村庄里推行以贝尔蒂文字创造的新瑟维尔文,但在他之后就再没有执政官去促成这件事,甚至也没有让贝尔蒂语在雪民中普及。」


  的确,因为在过去的五百年中,即使是在远离世界文明中心的贝尔蒂,其语言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黎曼匿学派和王都学派中的革新派都有着要把古老术式编译成当代贝尔蒂语术式的,但可想而知一些掌权的老顽固会重重阻挠,毕竟这样任何贝尔蒂人都能更轻易地掌握魔法。


  等莉莉殿下即位,阿尔辛娜和帕里雅两位革新派的女性掌权,说不定魔法学界会产生王国建立以来最大的动荡。


  扯得有些远了,语言在变化,大概是在我爷爷那一代,成熟的印刷技术从东大陆南方引入,贝尔蒂也成功仿制出了印刷机,从此文刊数量激增,也就在我们父亲那一代,世界各国逐渐完善了各自的「标准语」。但在那之前,各国的文献或多或少都...可以说乱子频出。


  瑟维尔这个灭亡得很彻底的古国,能够留下的东西在这五百年中经过各种翻译改版,已经越传越乱,这才有了报告中说的族谱混乱的问题,一个名字在不同版本的翻译中可能天差地别。


  「...所以曼欣教授,我认为根据我们现有的文献储备,考据整理出一个瑟维尔历史上重要家族的谱系表是有必要的,我们同时可以从还在贝尔蒂的这支雪民处着手,因为据信他们一直保存着对王族血脉的崇拜。除了其自发推举的村落领袖之外,末代王族的直系后人也一直受到族人的拥护...」


  「打断一下,抱歉!」一个男学生举手发言,他说的是贝尔蒂语,似乎他的东方语并不是十分熟练,看样子他的家族来自靠近东方的南部联盟,操着不同的母语。


  「执政官伦杰尔阁下确实有提到过『公主』这样的字眼,但是,他也提到,这是来自瑟维尔人的『述梦』传统。除了受末代女王之托送往贝尔蒂岛的一位年幼的公主,王族的血脉就再也没有得到证实,因此我觉得这个脉络可能有失稳妥?」


  「尖锐。」曼欣教授也用贝尔蒂语回答,「但是我得支持她继续这个方向,这个事情不是她在这次报告里能给你答复的。」


  「好吧,希望有生之年能得到回答。」那位同学耸了耸肩。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嗤笑。


  「目前可以追溯到的最后一位王族名叫诗菈...诗菈赫忒娜,这个名字有些难念。但是,洛德维茨家族和雪民的矛盾一直持续到现在,诗菈赫忒娜女士在一年前的魔灾后还生死未卜,其他的雪民也已经隐匿在了雪山深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喏,亚兰佐学士,您有什么线索么?」曼欣教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我。


  「啊?教授,您是...什么意思?」


  「菲兹都告诉我了。」他单片镜后的眼睛明显地眯了起来


  「靠!」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其实诗菈赫忒娜夫人的女儿长期生活在王都,这也是我们通常不把她当作雪民的原因。根据阿尔辛娜·奥塔维拉女士的说辞,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贝尔蒂小姐,甚至不太像个洛德维茨人,或者任何一种南方人。」曼欣教授转过脸去,面对台上的女孩说道。


  「的确,她会说南方的方言,但是她完全不会族语,她不擅长学习语言,从小也是由塔克·兹姆诺教会的教士教育的。除了样子,和雪民都没什么关联。」我接过话来。


  「亚兰佐学士,您和这位帕拉格涅娜小姐认识吗?」令人意外地,她准确地说出了阿纳丝塔夏的父名,却似乎不知晓她的名字,看来洛德维茨家族在贝尔蒂其他地方的名声还很是低调。


  「她和我是王都公学里的同届...」


  曼欣教授的双眼都眯成了缝,那种目光让我很不自在。


  「好吧,没什么不能说的。魔灾时她就在塔克·兹姆诺,但是她被我的学生,也是奥塔维拉家族的维罗妮卡和另外两位见习骑士救了下来,然后一直在王都经营她母亲名下的酒馆,我和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噢噢——」所有人都以一种上扬的诡异声调发出了惊叹,包括带头起哄的教授本人。


  「但是——怎么说呢,我们的婚约并不是我们两人能够订下来的,我们只是私底下订了婚,最后可能...啧,可能她会和其他人结婚,毕竟这是贵族的事,我很难保证...」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鄙夷,我扯了个谎,为了避免话题发酵,我再扯了个谎,总之得让自己显得卑微。


  「好吧,那,祝您和她修成正果。但是,学士阁下,从这位帕拉格涅娜小姐这里,我们有可以用的线索吗?」


  「难说,」我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虽然她常常提起自己的雪民血统,并且对母亲的族群有种很强的归属感,但我可以肯定这些情感主要源自她的母亲和洛德维茨的领民对于雪民的蔑视——她自己也常常遭受其他人的歧视,洛德维茨人对雪族都心怀忌惮。但总的来说,她和她的『族人』接触很少,对雪民的文化也知之甚少,从她这里很难得到有用的线索,但如果可能的话,她是能够帮助贝尔蒂人重新获取雪民的信任的关键,至少我相信她能做到。」


  「好肉麻。」台下的另一个女孩坏笑着嘀咕道。


  「亚兰佐学士,注意你的嘴角。」


  我这才发现,我的嘴角已经因为长时间伴随着尴尬的上扬已经开始抽搐了。

  ————


  滋滋、滋滋——锋利的金刚刻刀在细小的魔法水晶片上雕刻出复杂的纹路,阿尔辛娜的双手灵巧而稳重。整个作坊中只有一组复杂的镜片把发光水晶照射的白光折射成她需要的荧紫色,再投射到她手中的晶片上,她的眼前则是另一组放大用的镜片。


  那条看似普通的立方体吊坠,之前藉由亚兰佐赠予了阿纳丝塔夏,现在被拆散成上百片轻薄的晶片,由阿尔辛娜手中的刻刀铭记下咒文和法阵,再依次浸入金色溶液,让刻好的术式得到魔导材料的蚀刻。


  在她身后的黑暗中,还有一双美丽的蓝色眼眸,正悄无声息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位妇人有着十足的耐心,等待阿尔辛娜完成手里的作品,但她也担忧着,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好朋友的健康状况。


  当最后一片水晶落入溶液,阿尔辛娜把脸从镜片上移开,小心翼翼地把刻刀收回配套的匣子里,帕里雅递上一直在她手中由魔法温热的草药茶,再把一块敷料放在友人惯用的左眼上,温柔地用胶布帮她固定好。


  「我帮你配的那个单片眼镜呢?」帕里雅问道。


  「早就不合用了,而且戴起来跟个老古板——跟我爸似的。你爸也是,不过他戴的是老花镜。」阿尔辛娜调侃道。


  「你这样还不戴眼镜,这只眼睛迟早要瞎掉。」帕里雅轻声埋怨着。


  「我这倾国倾城的美艳妇人,打扮得跟个老学究似的,那我还怎么吊男人?」阿尔辛娜反驳着。


  「我倒是知道不少老男人好这口呢!」


  阿尔辛娜摇了摇头,夺过了帕里雅手中的杯子,咕咕地喝掉了半杯草药茶,随后又有些不舍地再抿了一口。


  「帕里雅,我刚好三十岁,你知道三十岁对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吧?老男人,哈,我怕到时候我会被控告谋杀。」


  「得了吧!就你这身体,也没多少能折腾的本事,到时候可别被偷偷吃药的老男人活活折磨死!」


  「啧,已婚妇女的嘴就是不干不净!」


  「呃呜——」


  正当两人调侃着彼此,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帕里雅连忙起身,用法术点亮了那一侧的水晶灯。阿纳丝塔夏的四肢被法阵固定着,正躺在被布置了大大小小的法术的床榻上。


  每隔一天晚上,她就要在阿尔辛娜的工作室里,喝下特制的药水后被捆束着身体入眠,四周的法阵仿佛在窥探着她的梦境,她体内流淌的魔力被不断叠加的法阵复写下来,隔天再由阿尔辛娜解读。王都内的法术专家有时会被召集来协助,帕里雅则更常在这种夜晚来辅助缺少睡眠的阿尔辛娜。


  「妈妈...妈妈...母亲...」


  阿纳丝塔夏在梦里抽泣着,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尽管在醒来之后她并不会有太多的记忆,但这时候她传达的痛苦却让帕里雅感到忧心,她把手伸进阿纳丝塔夏的衣襟,抚摸着她的胸口,用不会影响魔力循环的方式在浅层调和她体内的魔力,稍微将她安抚。


  「得亏有你在,不然我又得听她哀嚎到天亮。」阿尔辛娜故作轻蔑地说道。


  「你明明比我更关心她...你,你可是见过她母亲的,那位夫人骑着狼来王都的时候国王陛下可就牵着你的手。她代表族人向陛下下跪时,陛下允诺让奥塔维拉家族继续履行对他们族人的庇护,伯伯当时把你的手交到了那位夫人的手中。」


  「嗯,我还跪下来听了她的胎动,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安娜了。」


  帕里雅挑起了眉,事实上那个时候年仅五岁的她也在现场,只是她当时被高大的冰原狼吓得不轻,很多事情没有记得太清楚。


  「你都记得的呀?这姑娘本应该是受你庇护的呀。」


  「帕里雅,她必须经受这些,那个印记不但刻在了她的子宫里,还刻在了她的意识中。」


  那些法术的复写如解剖检查一样,告诉了阿尔辛娜这名「医生」阿纳丝塔夏体内正在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接近尾声,阿尔辛娜已经复现了她子宫里的淫纹印记,查清了它的由来,并且断定那个印记已经如同熟透的苹果一样等待着坠地。


  这与她一开始的设想几乎吻合,她熟悉雪族人和瑟维尔人的血脉,也知晓梦魔堕化为魅魔这一不可逆的过程,从年幼的维罗妮卡在西部的森林里的那次遭遇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对梦魔的研究。


  四百年前贝尔蒂遭受过最严重的那次魔灾,那个雪族的魔女,她还渴望着复仇,这个可怜的女孩会成为她回归的容器。


  「她想要的自由我并不能给她,帕里雅,这反而是在害她。还差一点,我就可以把那个印记阻断,至少让她能够回到她爱的人身边...以后的事,得留到以后。我首先是奥塔维拉的女儿,我是公主殿下的右手,我得先保护我们所爱的这个国家,然后再考虑怎么保护这个女孩。同样的,我得先保证她能活下去,再考虑她的幸福...」


  「妈妈——」


  阿纳丝塔夏忽然抽搐了起来,她睁开了双眼,眼神却涣散着,帕里雅连忙掏出手帕,将她的眼瞳遮住,再灭掉了周围的水晶灯,好在阿纳丝塔夏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亚兰佐...你在哪里...好痛...我害怕...」她轻轻啜泣着,在无尽的梦中沉吟。


  「开始叫唤那个兹兀男孩的名字,她就该冷静下来了,可以睡会儿了。」


  「说起来,也多亏了他,你的进度才能快这么多。」


  环视着逐渐在空中亮起的感应法阵,阿尔辛娜有些欣慰地笑了。


  「他能力不错,也找对了路子,可惜出身差了些。帕里雅,公主殿下加冕之后,我们和那群高塔里的老顽固还有一仗要打。」


  「也是为了更多像他这样的魔法师,为了王国的未来。」帕里雅把手搭在友人的肩上,语气很是坚定。


「没错,帕里雅,这是我们的使命。这个小姑娘也有她的使命,她是洛德维茨的继承人,也有着雪族公主的血脉。她的父母的结合本就是不幸的结果,他们都想挽回先辈的罪孽,那这个孩子就注定要被他们牺牲来赎罪。」


  「孩子,是无辜的呀!」帕里雅无奈地感叹道。


  「你能对你自己的孩子说出这话么?」阿尔辛娜尖锐地反驳道。


  见帕里雅没有作声,阿尔辛娜便起身回到了她的工作台前,她撤下了镜片和灯罩,让那盏发光水晶照亮周围,随后她又取出了自己的烟斗。


  「我来吧,阿尔辛娜,你少抽一口兴许就能多活一天。」


  「那可不行,你会把我的杰作毁了。」


  「就你那两下子,我已经都看明白了,组装魔晶吊坠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你看着我别把顺序弄错就好了。」


  帕里雅不由分说地夺过了阿尔辛娜的烟斗,把里面的烟草取了出来。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刻入了,这个吊坠所需要的所有术式都已经完成,后续的功能只要通过感应法阵写入就好。所以说,这就是成品...」


  「好好好,有什么闪失我出十倍的价钱买下,再给你雇两个大学者重新来过。」


  这句不耐烦的调侃给阿尔辛娜的胸腔扎上了一支带有倒刺箭头的箭,她感到十分不值得,被这样的比较所伤害还不如多抽点烟算了。


  「我迟早有一天要弹劾你们维斯坎蒂把你们的财产全部抄家!」阿尔辛娜紧咬着牙,从牙根里把音节一个个地挤出。


  「没有维斯坎蒂,你们奥塔维拉又能算什么?看看到时候谁能服你们?黎曼匿肯定是第一个跳反的!而且黎曼匿也比你们有钱。」


  「你来!」


  承受不住帕里雅的刻薄攻击,阿尔辛娜最终还是松了口,她把烟斗收回抽屉,开始宽衣解带。


  「我上楼睡觉,你来弄完,反正你什么都懂!做完这些记得把安娜的术式停了,把她叫醒让女仆送她回房间好好休息。」


  「你不看着么?」


  「我巴不得你弄出岔子,好让我讹一大笔钱!」

  ————


  「同学,我想问一下,你的研究目前进行到哪一步了?」


  下课后,趁着曼欣教授在和其他学生交流,我拦住了之前作报告的那个女孩。


  「刚刚开始。我先尝试把收集到的瑟维尔人的名字还有不同版本的翻译整理到一份表格中。我把疑似相同的名字先放在一起,再去查求考据。」说着,她就从手里捧着的文件中取出了一个硕大的硬壳笔记本,指了指里面夹着的羽毛,让我翻开。


  「我能不能问一个名字,贝尔蒂语拼出来应该是『纳丝西娅』,但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实际的读音应该是『纳丝提娅』或者『纳丝洽』,有什么说法吗?」


  那个女孩眨了眨眼,随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微笑。


  「阁下,这个问题用不着我的研究,这太简单了,就是你说的『纳丝洽』,我相信这个读音是对的。」


  「啊?那,这个名字有什么由头吗?」我追问道。 


  「这是个很常见的女孩的名字呀...噢,就是说,雪民应该也保留着瑟维尔人的习惯,所有的瑟维尔名字都有其语法化的昵称,这都是能对应的。正式文献中记录得很少,更多是一些口述史诗和文学作品什么的会有出现,但是现有的这些遗留就足以证实这点,也足以让我们根据这个规律推断出名字对应的昵称,或者反过来。」


  「好,好的,那...」


  「这个纳丝洽就是常见的女名『阿娜丝塔西娅』的昵称,有太多叫这个名字的瑟维尔女性了。」


  「安娜!」我脱口而出。


  「啊,什么?」


  「不...不,谢谢你,我先走了,帮我转告教授我晚上带酒去他家找他。」


  「噢噢...好的!」


  一路回到住所,我坐到了书桌前,心脏还是在激烈地跳着,喘不上气来,就这么呆坐了许久,斜射的阳光忽然透过我敞开的房门冲我的眼睛来了一记刺拳。


  「安娜,我...好吧,我在生你的气!我恨你!这是我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都是你害的!操!你这个坏女人!你这贱人,婊...」


  我连忙抽了自己一耳光。


  「我很想你...」


  打开抽屉,我望着她的画像看了几秒钟,随后砰地关上了抽屉。


  「再怎么样也不能骂她是婊子啊!她是个好姑娘,而且那样岂不是在骂我自己?」


  我苦笑道,浪漫文学里一波三折的恋情还有那种陷入疯狂的状态,恰好就发生在了我们两人之间,我丝毫不怀疑那个时候她确实动了要杀我的念头,而我并没有为了她牺牲自己的决心。


  比如有一辆马车撞过来,我一定会把她推开,有刀子刺过来我会挡在她身前,但如果换个人,比如是维罗妮卡...不,她根本用不着我来救...比如是某个穿着公学制服的小姑娘,我也一样会救她,毕竟我就是这么个老好人。


  被恋人杀死这种事我还是...不过反正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还因此在法术研究上有了突破,那我还怪罪阿纳丝塔夏做什么?我必须承认,我仍然爱她,爱到不舍得在她的脸上扇一耳光,不舍得骂她一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她一定会愧疚,愧疚到现在,毕竟她也爱我,如果不是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纳丝洽,阿娜丝塔西娅,阿纳丝塔夏...知晓了名字的关联,我便能笃定我仍受到阿纳丝塔夏,或者她肚子里那个「诅咒」的影响。也许我的梦境就是因她产生的,也许她也做着同一种梦。


  只有去王都找她本人问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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