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清晨本该拥有婉转的鸟鸣声和美满的阳光，可郴莹现在却只能听到丧尸低沉的嘶吼和成群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的声音。

　　她用左手扶握着腰间的山刀，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一个狭窄的小巷。

　　郴莹是偷偷跑到外城来的，她总觉得内堡的空气非常沉闷，所以不想一直待在那里。

　　皮靴踩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是郴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哪怕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她也不希望被别人发现行踪。

　　她选择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广场，看样子这里曾经是外城的集市，如今却只剩下倾倒的摊位和腐败货物散发出来的霉臭。

　　不过这些对于郴莹来说都无所谓，她拔出腰间的山刀，对着空气挥砍起来。

　　这是她每天早上都要做的晨练，为了避免自己的近战技巧变生疏。

　　虽说她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剑法训练，但她总能凭借本能找到合适的出刀位置。

　　华丽的剑术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只需要做到一刀致命就够了。

　　刀锋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呼啸声，清晨的寒意让每一次呼吸都化作白雾，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郴莹的靴子。

　　「大人，救救我们...」

　　这只手枯瘦如柴，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看上去就跟城外的丧尸没什么两样。

　　郴莹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后撤一步，低头看去，原本以为在地上的一块黑色破布，居然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求求你...」

　　微弱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哪里跑来的贱民！」

　　一队守卫内堡的士兵冲了过来，领头的长官怒吼道，他一脚踢在男人的胸口上，清脆的骨折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郴莹握紧了刀柄，士兵们野蛮的行为激怒了她，她本想上前阻止，却被其他士兵们拦住了。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郴莹强压着怒气问道。

　　「郴莹小姐，请你让开。」长官冷冷地说道，随后对士兵们挥手示意。「把这个东西扔掉。」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如同拖拽尸体一般将这个可怜的男人拖走。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血迹，在肮脏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他已经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对他动粗？」

　　郴莹向前踏了一步，山刀在腰间发出轻微的响声。

　　「抱歉，郴莹小姐，让您受惊了，他是外城的流民，请你不要理会。」

　　士兵长官转过身来，礼貌的说道。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领民的吗？」

　　「郴莹小姐，这和你无关，还是请回吧！」

　　士兵长官虽然还在用敬语，可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客气，仿佛在命令她一样。

　　...

　　今天早上的落灵希罕见地有些萎靡不振，昨晚她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莫名觉得自己状态极佳，居然不自量力地要跟空这个体力怪物比耐久力。

　　结果毫不意外地被时宇空霸道的攻势轻松制服，天亮时被迫在大腿内侧写上了“九比一”的羞耻记录，输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即便是这样，她最后还要较一下劲，强烈要求换成骑乘位再来一次，可是还没坚持到三十秒就又被缴械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落灵希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听不见会议室里的神官艾丹和总督泰利斯在讲些什么。

　　「关于结界的构建范围，」艾丹清了清嗓子。「经过昨晚与维尼基娅大人的详细商讨，我们决定将保护范围限定在内堡周边就足够了。」

　　「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要让外城的平民们自生自灭吗？」

　　郴莹霍然站起身来，眼眸中燃烧着怒火。

　　「冒险者，请你不要插手我们的决策，你们的工作是保护神官们施法时的安全。」

　　泰利斯总督瞥了一眼郴莹，轻蔑地说道。

　　「“燧石骑士”是为了拯救这里的人民才派我们来的，」郴莹重重的将手拍在桌上。「如果你们只是为了保护躲在内堡里的贵族老爷们而构建圣术屏障，却把城外的百姓弃之不顾，那么我拒绝提供保护！」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变得低沉起来，维尼基娅神官始终保持着沉默，兜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只是一群没有价值的流民而已，」泰利斯总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目光。「郴莹小姐，我听说今天早上他们还试图袭击你，如果少主在这里，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我没有被袭击，他只是被饥饿逼疯的可怜人而已。因为你们不给他食物！」

　　泰利斯总督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冷起来，似乎被触犯了逆鳞。

　　「算了，泰利斯。」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莫里斯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注意身体啊！」

　　泰利斯总督立刻改变了态度，脸上又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我现在是代理城主，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能缺席呢？」

　　来人正是红石城伯爵的次子，莫里斯-杰拉德，他在一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大厅。

　　「娜洛，你先下去吧。」

　　莫里斯对身旁的妻子娜洛轻声说道。

　　娜洛恭顺地点了点头，向在场的所有人行了一礼后，就趋步退出了房间。

　　莫里斯扶住桌角，有些艰难地直起身，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会议桌上的众人，视线在时宇空的身影上停了一瞬，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既然各位冒险者对于平民如此热衷，咳咳...」莫里咳嗽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一丝血迹在洁白的布料上晕染开来。「不如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如果诸位冒险者能够确保城外的防线不失守，那我们将结界扩展到外城也无所谓。」

　　「可是莫里斯少爷，那样构筑结界的时间会大大增加...」

　　艾丹神官皱起了眉头。

　　「不必那么着急，」莫里斯虚弱地笑了笑。「反正红石城有兄长和剑圣两位强者守卫，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攻陷的。」

　　...

　　火矛堡的城墙上，寒风吹得旗帜阵阵作响。几位冒险者站在垛口旁，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不死者群落。

　　「郴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怎么能自作主张...」

　　「铜铃先生，我和新卓加入猎人集会的原因是认同你们“为人民而战”的理念，如果连你也想弃这里的百姓于不顾，那么我们也没有继续合作的理由了。」

　　面对铜铃的质问，郴莹却毫不退缩。

　　铜铃无奈的叹了口气，老爷子很看好这两个人的战力，自己可不能擅自开除他们。

　　落灵希倚靠着厚重的城墙打着哈欠，通宵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消退。

　　看着眼前的事态朝着更麻烦的方向发展了，她顿时觉得一阵头痛。

　　（你想拯救百姓就自己上呀，干嘛带上所有人一起啊？）

　　落灵希这样想着，时宇空却走上前来。

　　「铜铃先生，我也赞成郴莹的决定，我愿意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协助防御。」他转头看向落灵希。「当然，希，你不用勉强...」

　　还没等他说完，落灵希就打断了他。

　　「嘛，其实我也觉得应该帮忙，那些难民太可怜了～」

　　落灵希的演技很浮夸，但郴莹却没有看出异样。

　　「太好了，那就大家一起吧！」郴莹感激地看向时宇空和落灵希。「落灵希小姐，待会构建结界的时候，可以请你去城外清理不死者吗？我和空的范围攻击手段都很有限，你的能力是最适合的！」

　　（这个女人凭什么发号施令啊？）

　　落灵希闻言后立刻挑起了眉毛，正想要开口拒绝。

　　「我也和希一起去吧，」时宇空走到了她身边。「外面的情况还不明朗，两个人互相照应比较好。」

　　落灵希瞬间转变了态度。

　　（清理杂兵确实是我更适合，毕竟我就擅长这个...）

　　...

　　瑞拉-利恩坐在临时办公桌前，翻看着河文港残存的卷宗，即便是她也不得不赞叹前任宰相瓦尔纳的高瞻远瞩。

　　瓦尔纳在任时曾首次提出军事长官轮换制，将南境的军事长官调任至北境，东境的军事长官调任至西境，并且每三年再进行一次变更。

　　这样就可以保证军事长官在驻地无法发展自己的势力，而本地贵族也会被各地的军团分割包围，只能各自为政，无法联合成一个整体。

　　对于维护统治、防止叛乱来说，这确实是一步妙棋。

　　但这也直接导致了战争时期的征兵困难，没有威望的将领无法凝聚人心，贵族的势力又太小，而且缺乏合作，面对外敌入侵时几乎是一触即溃。

　　瓦尔纳宰相后来被马瑞克大帝流放到了南境，并在一年后于草原战争中战死。

　　「恶人终有报应。」

　　这是瓦尔纳离开帝都前对他的禁卫骑士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这句话中的“恶人”，是否包括他自己？

　　「不死者的攻势开始减弱了。」

　　安东尼推开门帘走进了帐篷里，看到身披黑色战甲的瑞拉此刻正一动不动地静坐在她的座椅上。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的姐姐，在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能保持镇定。

　　「它们的总数大约有多少？」瑞拉缓缓抬头看向他。

　　「大概四万吧...」

　　「四万？」

　　「怎么，这个数量吓到你了？」

　　「不，倒不如说比我想象中的少很多，毕竟黄金海岸至少有二十万居民，我还以为伊瓦尔把他们全都复生了。」

　　安东尼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了一份用蜡封好的信件，信封处盖着帝都特有的红鹰印记。

　　「瑞拉姐，你早就知道主战场不在这里吧？」

　　「我从来没说过这里是主战场吧？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选择在黄金海岸登陆，从这里到帝国本土需要穿越上千里的沙漠，太浪费时间了。哈尔多森公爵曾经当了二十多年海盗，他比我更了解黄金海沿岸的地形。」

　　「那你会选择哪里呢？」安东尼一边提问，一边拆开信件阅读起来。

　　「红石城。」

　　瑞拉说出了她的答案。

　　「红石城是内陆城市，要怎么登陆？」

　　「红石城确实不靠海，但如果我的部队是能随时随地召唤的不死者，那么登陆地点自然也不会受限制了。」

　　安东尼沉默了下来，他看到手中的信件上赫然写着“帝都已收到从红石城发来的求援传音”。

　　“全知全能”的瑞拉-利恩果然名不虚传。

　　「需要撤退吗？」

　　安东尼看着姐姐娇小的身影，她的影子在烛光下被拉得很长。

　　「不必了，」瑞拉轻轻地摇了摇头。「出征前我在红石城的线人给我报告过了，剑圣和她的新伙伴们现在都在红石城。」

　　「就凭他们几个？」安东尼皱起了眉头。「你觉得靠他们就能挡住伊瓦尔的亡灵大军吗？」

　　「还是祈祷他们能守住吧，」瑞拉淡然地说道。「最好能两败俱伤，否则对我们来说都是麻烦。」

　　「瑞拉姐也开始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吗？」

　　安东尼苦笑一声，瑞拉却突然话锋一转。

　　「“无骨者”和那两个朝华人到底哪边更强，我很感兴趣～」

　　「难道说，你是故意引诱不朽棺木在红石城设下埋伏的吗？」

　　安东尼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我只是创造了合适的条件而已，」瑞拉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如水。「几天前我命令西境的审判官大肆抓捕平民并当街处决，就是想让芙兰达误以为我们知道她的行踪。这样一来他们就会选择绕远路来躲避追查，而一旦进入了边境的红石城，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阴险啊，瑞拉姐。」

　　「先不说这个了，」瑞拉的目光看向安东尼身上残留的血迹，那是他昨天带领圣骑士团从丧尸堆里拼杀出来的痕迹。「能带我去看看你新组建的圣骑士团吗？」

　　「那好吧，」安东尼叹了口气。「不过瑞拉姐，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圣骑士团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十八人，其中还有几个人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劳伦家族的蕾芙小姐大概是疯了，抱着剑见人就砍，我不得不把她关起来了，要送她回后方吗？」

　　「直接处理掉吧，」瑞拉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些人的情况要是被他们的家族知道了，我们俩都不好交代。」

　　「行，那跟我来吧。」安东尼转身准备带路。

　　「先等一下...」

　　「怎么了？」

　　「帮我把盔甲脱下来，我穿着它站不起来...」

　　安东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憋住没笑出声的，可能是害怕被杀人灭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