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建國祭結束隔天，有輛黑馬車從君堡駛出，後方跟著全副武裝的黑甲騎兵。

馬車內，主僕兩人穿上合身的軍裝。瑛達彌不敢大聲吸氣、一舉一動都扭扭捏捏；索倫達安與平時相比格外沉默。

「你們兩個平時都這麼安靜？」

齊爾發問，瑛達彌不敢不回應：「對。」

「哦？」齊爾瞇起眼睛，那眼神看得索倫達安心底發寒。「哼。你們看上去都有小秘密，但我懶得幫喀賽文管這些閒事。」

「前往海因塞列姆領的途中，不要給我搗亂。我不介意親手製造些『意外』。君子什麼的，在我眼中跟普通人沒有區別。」

「是。」

齊爾將視線收回後，緊盯著窗外風景。

在瑛達彌視野裡，齊爾身上浮現出的光暈只有白色、綠色。

（是淡泊與平靜嗎？好奇怪。被稱為『火藥桶』的齊爾，內心居然這麼穩定。）

（他剛才說的『跟普通人沒有區別』不是謊話，但這不可能呀！君堡內所有人都對我有負面感受，就連沒什麼交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許反感。唯獨齊爾，唯獨他沒有這類情緒。）

瑛達彌的思考忽然被齊爾打斷。

「海因塞列姆位於西峻部，由狄托家族世代經營海因塞列姆，將這塊領地打造成堅固的堡壘、要塞。」

「你被加入托瓦斯．海因塞列姆．狄托大將軍麾下，暫時需要堅守這塊區域。更詳細的內容，你自己再問其他人。」

「謝謝。」

齊爾點頭後閉上雙眼。

（他在傳聞中脾氣非常差，小事情都能破口大罵。實際接觸後的這段時間讓我對他大大改觀，或許傳聞終究只是傳聞？）

他面向地板露出自嘲般的微笑。

（最被傳聞迫害的我，居然聽信傳聞？真諷刺。）

幾小時過後，車隊行經一處樹木稀疏的原野上。

（路程好無聊，不能聊天、不能放鬆。）

瑛達彌打哈欠時，外頭忽然傳來馬兒嘶鳴聲，他連忙問道：「外頭發生什麼事？」

齊爾緩緩睜開眼睛朝外頭看去。

「有幾隻王國的小兔崽子想幹壞事。」

「王國？」

瑛達彌開口時，橘紅色的烈焰旋風席捲窗外世界，數十根如馬車般巨大的風長矛接續襲來，無一例外地被火焰死死纏住。

（果然遇到暗殺了！逃跑還是戰鬥？）

「小心！」索倫達安將瑛達彌緊緊抱在懷裡，隨時準備跳出車廂。

（哎，索倫達安抱住我，我要怎麼行動……）

「是在小看我？我乃魔、軍、統、帥！」

齊爾這話說給誰聽呢？赤髮豎起、左手朝車窗舉起。

 

灼紅拜帖．輓歌。

 

長矛被拆解後，火焰在馬車上空勾勒出美妙的曲譜。曲譜快速縮成一個量紅光點後發出一陣哀鳴聲。

嗚嗚嗚──轟！

一圈圈火焰震蕩擴散數公里，周遭的草木盡數被焚毀。索倫達安默默放開瑛達彌。

上空再度傳來一陣嗚咽。

數百道橘紅色的亮光朝四周散射，那些亮光砸到地面後產生大爆炸、傳來不間斷的爆鳴，將附近炸得坑坑巴巴。索倫達安端正坐著。

齊爾本想再度奏響樂曲，停頓片刻後嘴巴嘖了一聲。魔法解除、將手放下後，他朝車夫命令道：「繼續上路。」

瑛達彌親眼目睹了原野變成人間煉獄的過程。

（這就是魔君領除魔君外最強的大賢者！好厲害，這居然是人能夠辦到的事情。）

目光能觸及到的邊界，無一不化為焦土；位置不明的敵人甚至連身影都沒看見，就化為一地齏粉；枯木才剛逢春、煥發生機，短短幾秒內就徹底失去生機。

（腦子都是外頭燒焦的錯覺，心臟直到現在都跳個不停，這究竟是恐懼還是興奮？我也說不清楚。總之，這趟枯燥的路程終於有趣起來了！）

這場插曲來得快、去得也快。車隊行經數十公里後，終於能看見一處石牆包圍的城市。

「看見那座城市沒？那就是你要參軍的地點──英科城，別嚇到尿褲子了。」

齊爾說完後乾笑幾聲，見瑛達彌兩人都沒反應又沉默回去了。

（英科城嗎？在我完成新兵訓練前，似乎只能待在這座城市內。）

進城的檢查很順利。齊爾露出他的臉後，看守大門的魔軍嚇得讓其他馬車滾到兩旁，車隊順利趕在日落前進入城裡。

進到英科城後，齊爾讓車夫停下、親子打開車門，將坐在位置上的兩人拉起後推下車。

「小子，帶上你的僕人滾遠一點。」

瑛達彌踉蹌落地，嘴中嘟囔著：「讓我們多坐一會又不會死……」轉頭時剛好瞥見齊爾嘴巴緩緩蠕動。

會、死。

車門關上，馬車隨即掉頭朝向西方。

（會、死？齊爾沒有說謊的意圖，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瑛達彌釐清，駕駛馬車的人從面前一晃而過，面無表情的臉上卻倏地迸發強烈的暗紅色，形成強烈反差感。

隨行的黑甲騎兵偶有幾個散發相似的光暈，瑛達彌額頭冒出幾滴冷汗。

（我好像清楚齊爾的意思了，真得謝謝那個脾氣暴躁的大叔。）

四目注視著車隊離開後，兩人方才觀察起周圍環境。

「這裡都是民房，新兵樓在哪邊？我沒看見有特別的建築物。」

「問得好，我能確定不在這附近。」

「我看得出來，你不用說這種廢話。」

人生地不熟的兩人，開啟遊蕩模式四處瞎走。

「城內居然沒什麼人，這麼荒涼的地方居然是領地主城。」

「參軍的魔人都在前線、奴隸夜晚前要離開城內，現在當然沒什麼人。」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我知道。再說這種廢話，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堵上？」

「這哪是廢話？你這個災星君子看起來就蠢蠢的，我真心以為你不知道……」

瑛達彌翻了白眼，幾分鐘都不說話。兩人並肩走一段路後他才突然開口：「謝謝你。」

「謝謝我什麼？」

「馬車上遇到襲擊的時候。」

「哦──原來你還會謝謝我，真稀罕。」

「哼，只有這一次！」

「我們要加快尋找新兵樓的速度，再慢慢走下去，我怕明天天亮都找不到。」索倫達安無視瑛達彌的回應，自顧自地說道。

「說得對，我們分開找吧。」

約莫一小時後，瑛達彌雖雙頰通紅、大口喘氣，但臉上卻堆滿笑意。他擦拭掉額頭與嘴唇邊的汗珠後，朝索倫達安揮手吶喊：「我找到新兵樓了！」

凝視瑛達彌那副天真模樣，索倫達安感覺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的孩子命運真多舛。他現在才八歲！我在這年紀也不需要上戰場，戰場的殘酷遠遠超出訓練。）

遲疑片刻，索倫達安才向瑛達彌揮手喊道：「好，我買完晚餐後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