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冷與熱

「他獲得進入成鳥層的資格了?」尼嵐將勾起的嘴角隱藏在手下。


「巨大的黑色錘子一錘砸爛菜鳥型假人,呵呵呵。」尼洛笑出聲,緊接著質問道:「再說一個字試試,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連謠言都敢說給我聽。」


「君子,這不是謠言。」


尼洛冷冷注視著面前身形瘦小的成年男性。那人臉上總是戴上面具,喜怒哀樂全都隱藏起來。


(若非他是母親族人,我一定會扯下這傢伙的面具、狠狠踩在他那張不敢見人的臉上。)


「證據。」


「我親眼看見。」


「哦?」


(災星還沒十歲吧?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他跟姊姊一樣都是……都是該死的怪物。)


尼洛垂下腦袋,雙眼血絲緩緩蔓延。


莫名被血親惦記的瑛達彌,此時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在君堡內。


(『超越.暗影重錘』的威力雖然強大,但是從構築到可以使用需要花很多時間,該怎麼改進這點呢?)


瑛達彌看著地面邊走邊思考,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列。


(這個時間點有人?)


「對不起。」


瑛達彌頭也不抬,靠在牆邊繼續前進。


「停下。」


瑛達彌沒有理會。


「我讓你停下。」


瑛達彌停下了。視線上移後,他看見此生最厭惡的人──魔君的乳母,潔莉娜夫人。


潔莉娜身穿古樸的黑色長裙、烏黑的髮絲盤在後腦勺處,灰色薄面紗遮蓋住她蒼老的容顏。


(這個老太婆據說比喀賽文的父親還要老,難怪要用面紗遮住皺紋與老人斑。)


「潔莉娜婆婆。」


「你通過菜鳥層?」潔莉娜微微揚起下巴、露出自認和善的笑容,沒有打算要問候瑛達彌。


(內心鄙夷到極點還要裝和善。說實話,盧溫跟這傢伙比起來都算得上好人,盡快擺脫她吧。)


「是,能僥倖通過考驗,全仰賴偉大的君上賜予我的機會。」


潔莉娜收起下巴。她現在才用正眼看待瑛達彌,仔細端詳瑛達彌後,她露出詭異的笑容。


「僥倖……你這不要臉的髒東西。運氣好讓你遇上品質差的假人,是不是讓你覺得自己很厲害?」


潔莉娜哼了數聲後,繼續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你的一切都是君上給予的。你能通過菜鳥層,全都要歸功於君上偉大的血脈,這跟你自身行為毫、無、關、係。」


「聽得懂我說什麼嗎?小兔崽子。」潔莉娜尖銳的指甲刺痛瑛達彌的額頭。


(痛……忍住,我一定要忍住。)


「是。」


額頭上的尖銳感消失後,緊接著的是臉頰。


啪!


潔莉娜用力搧瑛達彌耳光。


「別讓我再遇上你,否則我會把你打個半死。」


她臨走前又踹了瑛達彌一腳後,才趾高氣昂地走遠。

 

災星畢竟是大人的血脈,能通過菜鳥層也沒什麼嘛!


哈哈哈,害我差點要對他生出希望。若非潔莉娜大人的這番話,我等必定會蒙在鼓裡!

 

潔莉娜後方的人群大聲交談。


(人性……這地獄般的環境,狗都不想待。)


撫摸火辣辣的臉頰,他再度邁開步伐。


(在這片惡意之海,想找到鳶尾的蹤跡就必須乘受這一切。)


(等待、等待,再等待。等我擁有足夠的力量、等我找到鳶尾,我會回來報仇。)


(以為我會原諒嗎?呵呵,我為什麼要原諒這些人?無慈悲的死亡,是他們唯一的結局。)


……


黑鳶飛過橙紅色的天空,幾根帶有白色斑紋的黑羽毛落在面前。


「黑鳶的尾巴是分叉的。人生總會面臨叉路口,我與你們的媽媽……」


身邊那人的話語聲模糊,面前的天空塌陷、攤縮。


暗之翼。


再度睜開眼睛時,瑛達彌茫然的望向四周。


手指揉捏太陽穴,意識久久不能從夢中抽離。沉澱許久後,瑛達彌伸展四肢、換掉溼透的睡衣。


「一年一度的建國祭要開始了。可惜沒辦法離開君堡,就算真能離開君堡,外頭那些人的眼色也不會讓我好過。」


「不能離開也好。城堡內那群討人厭的傢伙都不在,我反倒獲得幾天空閒。」


叩叩叩。


(『真意』、眼睛爾偶抽痛,還有剛才腦海中的『暗之翼』。太多謎團需要解答。)


叩叩叩。


「我起床了!」


敲門聲終於停下。


「需要解得的,可不只有我的秘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喀嚓。


「君子,你今天起得真早。」


「多虧你。」


「我?」


「我夢見你這張臉,恨不得立刻起床扁你一頓。」


「我曾是風靡數個村子的大帥哥,你看見我的臉卻想扁我,一定是你自己有問題。」


「你?大帥哥?」


瑛達彌盯著索倫達安的臉看了幾眼,隨後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哈!你這張臉怕不是醜出名的。你昨天都買什麼書呢?」


「真沒禮貌。」索倫達安將空間手環靠在眼前,機械般的口吻介紹道:「昨天我去城內買了《初代魔君》、《爾班但大陸地形圖》、《仇恨錄》、《善待管家有什麼好處》、《優雅自殺的十種方式》……」


「你給我停下來。自殺就算了,善待管家的好處是什麼?你都混入些什麼東西進去!」


「嘖。」索倫達安單手摩娑下巴,他以為瑛達彌會非常開心。


「我只拿了這幾本,其他的書我是隨便拿的。不然我再去一趟城內?」


「算了,我自己看看還有什麼。」


接過空間手環後,瑛達彌下巴不斷開開合合。


「有問題嗎?」索倫達安預感到些什麼,一步步向前靠近。


「《新生兒馴養法》、《百年之戀》、《性別?不信邪!》……」


索倫達安脹紅著臉卻裝成沒事人吹起口哨。


「《論角狼之可溯性》,這本書的標題寫錯了吧?署名是喀塞,名字跟魔君好像。」


「喀塞是最近幾年出現的流行作家,以深奧的魔導與生物工程聞名。作品深入淺出、附有大量插圖與研究紀錄,很受大小家族青睞。」


「難怪這人還沒被處死,看來父君也認可喀塞的價值。」


瑛達彌攤手的瞬間,窗外響起隆隆拍手與歡呼聲。


「建國祭開始了。」


「建國祭……」


瑛達彌腳上厚厚的襪子頂在牆上,從窗內探出頭來。


從魔君領各處匯集的魔人們密密麻麻,他們聚集在君堡周圍,期待自己的功績足以被喀賽文親口說出。


其他君子們已登上城牆、侍奉在喀賽文左右。他們向臣民們揮手、微笑,彼此間暗暗較勁;魔將、魔帥恭敬地站在幾人後方,彼此交談前線戰況與需要注意的王國英雄。


他看得入迷、出神。魔石成片成片地反射太陽光,閃耀著灰暗的君堡外牆。


他不是沒想像過,若自己沒有前世記憶、若自己沒有這副受詛咒的皮囊、若自己沒有害生母死去……


他是否能像幾位君子那樣,昂首挺胸的站在牆邊呢?

 

那會是何等光景呢?


索倫達安不發一言,靜靜注視自己從小照看大的男孩,臉上透出的落寞與淒涼。


(他是最無辜、最可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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