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今天的天氣晴朗，天穹僅有少少幾朵白雲悠哉的飄過。現已是冬去春來的時候，山脈高處的積雪逐漸消融、白色的冰蓋逐漸向山頂褪去。

冷度、濕度恰到好處的涼風讓人不覺得寒冷，還能帶走衣服下悶熱的空氣。若放在和平時候，想必會有大量冒險者、亞人種族、旅人前往山脈好好放鬆，順便享受在森林冒險的刺激感。

但現在是獸潮的關鍵轉折點。

魏斯通、皮比恩、昂列支敦三處主戰場同時進行保衛戰。

廝殺的雙方有自己的顧慮，魔物方需要趁帝國英雄拖住王國部分大賢者時，配合魔君領擊潰王國；海莫茲王國方不能後退一步，守護王國經濟、糧食的大門即將被敲開，無論哪個戰場都面臨死守的窘境。

與此同時，王國海岸線也陷入僵局，數以百萬計的海族不斷登陸，正規軍第一軍在王國冒險者們的協助下苦苦支撐；東部戰線更是緊張，第八、第十軍團被魔軍東瀾部襲擊、突破。調往魔人戰場的第二軍團、第三軍團大部隊也陷入被動的防禦戰。

王國的大賢者們苦苦等候機會，等待一個扭轉通盤戰局的機會。

此時此刻，魏斯通城外已血流成河。野獸的鮮血浸染大地，修築起還不滿一天的防禦工事紛紛倒塌。

近二十萬的守軍有三萬死於第一波攻勢，近半數人已服用魔力藥水、魔力即將用盡。

照這個勢頭守方即將淹沒於獸海中，魏斯通城的最後希望僅能寄託於己方的高級戰力勝出──這是唯一能守住魏斯通的手段。

而受到最多人希冀的正矗立在魏斯通上空。

「紅衣主教？這在西昂教內是什麼級別的？」

「西昂教除教宗、活聖人及樞機主教外，最高級別的神職人員就是紅衣主教。」

「連王城的那位大主教都比他低？」這下輪到伊利亞斯驚訝。

「沒錯。有那位紅衣主教幫助，魏斯通肯定能守住！」

「你剛才不是才想帶我逃跑嗎？」

「逃跑是最後的手段，有機會反抗我才不想逃跑。」

（洛傑──他會不會是接受父王的委託呢？我居然現在才意識到，太愚蠢了。）

也不怪伊利亞斯沒發現，洛傑早早就與他建立關係，更別說洛傑給人的邊界感不強。

洛傑卸下心中的大石後，拖拽著伊利亞斯回到小隊內。

「隊長，你們剛剛在吵什麼？」

「我、我們在吵誰要先上。」伊利亞斯哈哈兩聲後搔搔臉頰，掩飾出尷尬的樣子。

「伊利亞斯這傢伙吵著想第一個上，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回來。」

小隊們在紅衣主教的庇護下更加有精神，唯獨緹莉、瑟西娜表情僵硬。

（洛傑他們剛剛是認真的嗎？）

兩人對視一眼，悄悄確認對方的感受。

（我被他拋棄了？）

（洛傑要拋下我們帶伊利逃跑？）

複雜的情緒淹沒兩人。

「注意天空，有個黑騎士朝這邊落下！」涅恩用力擊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洛傑，今天過後好好解釋。」

「嘖。」

兩人並肩而立，等待敵人的到來。

防線各處也展開各自的戰鬥，遊歷騎士敦．魯藍向蔑視騎士發起新一輪的榮譽之戰；普洛西率領戰力強大的別動隊正面對抗處刑騎士；娜莉則肩負起對抗劇毒騎士的重擔，所幸兩名暗衛督軍前來支援。

除了這四名黑騎士外，其餘灰騎士、野獸盡數朝防線衝擊，發起一輪又一輪迅猛的攻勢。

天空之上則屹立兩道身影，西昂教的紅衣主教與果剛哈騎士團的騎士長不斷試探彼此，力求摸清對手的戰鬥習慣、擅長些什麼。

羅蘭極遠處漠視這一切的發生，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只要打掉這座城市，野獸就能入侵王國的核心領土。」

「我至少要等哥亞因、普尼照預定計畫各自引開一位大賢者後才能動手。在『玉鳴』甦醒前盡力掙扎吧，異界人類們。」

……

西北部的防線、一處廣袤的平台上。

涅恩班將抵抗野獸的重責交給其他友軍，而他們將直面一名未知的黑騎士。

「伊利亞斯隊、安皮拉隊各自散開！」涅恩下令後，加入安皮拉隊與他們一同朝南方後退。

「走。」伊利亞斯維持隊形朝東方跑了十多公尺。

數百尺的高空，黑騎士任由重力拖拽，落下的速度持續加速……咻～碰！

海量煙塵炸起，濃霧一瞬間被洛傑驅散，眾人眼前出現一位黑鎧甲的騎士。

該騎士降落的姿勢呈單膝跪地，雙手握住劍柄將大劍插入地面，面部微微朝著下方。

「久疏問候，我可愛的小對手們。」

加哈羅薩開口的瞬間，伊利亞斯班全員寒毛倒豎、頭腦出現危機警報。

「他是我們不久前遇到的恐懼騎士！」席爾達憤怒的吶喊。

「加、哈、羅、薩！」

羅因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說他的名字，旁邊的席敦露出凶狠的模樣。

「沒錯，正是在下。」

加哈羅薩緩緩抽出大劍、回歸站立姿態。他藍色的雙瞳在頭盔下瞇成一條細縫，不疾不徐地出聲。

「接續上次的戰鬥吧！我會令各位感受到何謂真正的恐懼。」

瞳孔一點點地被深紅色的光芒罩住，緊接著是頭盔外、胸甲乃至全身。

「攻擊要來了。」

洛傑提醒時，加哈羅薩單腳用力踩踏地面，深紅色、半球型的魔力光罩向外擴散。

伊利亞斯在光之翼包覆下完好無損，兩側的學生觸碰到光罩後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力量朝自身衝擊，瞬間就有半數學生倒飛出幾公尺外。

「大家還好嗎？」伊利亞斯連忙轉頭。

「隊長，沒大問題。」樸平摀住胸口，強忍痛苦擠出笑容。

這次衝擊震傷他的內臟，血液從器官流出，這種感覺很詭異、噁心。其他被震飛出去的隊員也好不到哪邊，大大小小的內外傷出現在身上。

（剛剛是什麼？該怎麼應對？被震飛的那些人都受傷了！）

伊利亞斯思考的間隙，加哈羅薩收回光罩。

「真美味。你們的恐懼──簡直是極品呀！」

舔拭嘴唇，露出極為愉悅的表情。

「我要更多、更多，更多的恐懼！」

光罩的亮度猛然提升，最外圍再度膨脹、即將外放出去，每個人都繃緊神經要接下更強的衝擊。

（光罩、衝擊、領域……接觸型領域魔法？只要不讓領域接觸到，他的魔法就會失效！）

有了主意後，腦海快速找尋記憶中的某個魔法式。

（在哪裡？這是避水風、重日、超廣域然火星、壞血咒、沖天炮……）

光罩已瀕臨擴張的臨界點，伊利亞斯仍未找到魔法式。

（啊，那個魔法式到底是哪個！）

情況愈緊急他愈混亂，眼睜睜看著光罩又要展開時洛傑出手了。

風行者

洛傑將全身的魔力甲轉為風魔力，遠超普通大賢者移動速度的他眨眼後就在加哈羅薩面前。

雙手是利爪狀的魔力手甲，每個指頭都凝聚出一道沸騰的漩渦。

貫束

左右手掌心各拍出一道高壓氣流，其威力之強悍，足以將光罩連同加哈羅薩的鎧甲打碎。

一陣轟鳴聲後，加哈羅薩足足向後退了三步。

加哈羅薩足足愣在原地兩秒，當他回過神來時安皮拉隊、伊利亞斯隊都調整好戰鬥狀態。

「跟我上。」伊利亞斯率領三人衝上前去。

「你們看情況支援我跟安皮拉。」涅恩簡單交代後，也朝加哈羅薩靠攏。

「呵呵。」加哈羅薩冷笑幾聲。「我最喜歡品嘗掙扎過後的恐懼。」

現在的他顯得格外自信、不屑，似乎是想掩蓋剛才的失態。

「奧格。」聽見前方的呼喚，奧格立刻發動魔法。

赫鼎灼．纏繫蔓

燒得通紅的大鼎裝有大量岩漿，岩漿從加哈羅薩頭頂直直灌注、塑形，化為數十條蠕動、枝節交錯的藤蔓。

加哈羅薩不為所動，從頭到尾眼睜睜看著岩漿束縛自己。

（正確的想法，真不愧是魔君盯上的人們，但僅僅是這種程度的約束無法限制我。）

「海茵藍、弗蘭洛！」

「收到。」

海茵藍召喚出零下近百度的液體澆灌在加哈羅薩身上。

「好舒服。」

加哈羅薩不但沒有反抗，語氣聽得出是真的很享受。

（他們這份面對強大卻不畏懼的情緒，真是美味。）

說話期間，身上的岩漿藤蔓凝固成黑曜岩，這種變化讓他感到驚喜。

（棒極了！）

「我還要，還要更多──更多你們的掙扎！」

星光．輝華墜星

弗蘭洛雙手舉高，天頂上不可視的星星紛紛借出力量，磅礡的星魔力在他的上空凝聚成豆大的星點。

「哈哈哈，整了這麼大動靜才這一點東西？」

加哈羅薩接下來不斷嘲弄，繼續目視星點落下。

（嗯？這東西還要多久才會落下？）

（不對不對不對，它是從多高的地方落下？）

隨著星點落下，加哈羅薩肉眼可見的慌張。

「弗蘭洛……」奧格的表情十分戲劇性，從疑惑、了然，最後只剩驚嘆。

身為輔導員的涅恩更是欣慰。

（弗蘭洛對星魔力的控制越來越好，不枉費我特別指導她。）

他們與加哈羅薩的反應截然不同。

（拔劍，我得拔劍。）

他開始慌張，但雙手死死焊在黑曜岩中，一時半會根本拔不出劍。

又幾秒後，輝華墜星伴隨足有千度高溫的烈焰接近地表，直到這時它大致的全貌才展現在眾人面前。

（好快、好大、好長、好亮、好燙！）

加哈羅薩目視數百公尺長、直徑十公尺寬的巨大隕石呈鐘乳石落下的模樣朝自己襲來，全身激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雞皮疙瘩，戰慄感甚至讓他的肌肉無法施力。

就在某個瞬間，他覺察到什麼似地臉色大變。

（這是恐懼……我感受到恐懼？）

在這個瞬間，加哈羅薩攀升到極限的思維速度，讓他眼中的時間彷彿暫停似的。

我乃恐懼騎士，以恐懼為食糧、為柴薪。

他人恐懼令我快樂，自身恐懼更令我癲狂。

「恐懼使我強大。」

渾身爆發出魔力風暴、吹飛黑色頭盔，傾刻間便將墜星連同捆住自己的黑曜石盡數消磨殆盡。

露出他的真面貌後，即便是在生死關頭也不免令交戰者驚嘆。

身著黑紋鎧甲的加哈羅薩望向天際，藍紫色、長度適中的髮絲飄揚在空中。他是一位看上去年約28歲的年輕男性，臉上的五官精緻、深邃，臉上的鬍子相當整潔卻不失狂野。

他微微張嘴吐出廢氣，面容是如此的憔悴、惋惜彷彿停留在眉宇之間。

眾人過份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附近的戰鬥聲都無法進入耳朵，甚至暫時忘記自己與他是生死仇敵。

「在我成為騎士之前，我極度厭惡恐懼。」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刻意自曝過往般，不疾不徐地說道。

「身為騎士的父親卻因恐懼拋棄全家人獨自逃跑，讓住在邊境的我們生活在流浪與害怕。」

「長大後的某日，我突然能稍稍理解父親的感受。面對那些不講理的魔界生物，大多數人都無法擺脫恐懼，這也是那傢伙無法踏上『道路』的原因──信念不夠堅強。」

「是故……當我成為榮譽騎士、走上恐懼之道時我便發下誓言：從此不再感受恐懼，並將恐懼散播在敵人心中。」

「沒錯，我乃恐懼騎士、在恐懼之道行走過半的榮耀者。」

他不斷呢喃著榮耀……卻突然話鋒一轉。

「但是，今天有人讓我違背了誓言！」

他竭力嘶吼，英俊的面容變得扭曲不堪。

被加哈羅薩吼醒的眾人紛紛意識到現況有多糟糕。

（古角狼有第二型態，怎麼這傢伙也有！）

伊利亞斯狠狠地吐槽。

「我走了數十年的恐懼之路，因為你、你、你，你們，而原地踏步！」他激動的朝涅恩班的所有人指向，語氣越來越激動。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將積攢這麼久的恐懼盡數化為魔力，讓你們仔細鑑賞。」

「別發呆，快散開！」涅恩的提醒已無濟於事。

浩瀚無比的魔力雕塑出數千柄精緻、鋒利的寶劍盤旋在加哈羅薩身邊。

「永別了，崽子們。」

他自信的閉上雙眼，任憑寶劍肆意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