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軍、學院軍加入戰局後獸潮的勢頭終於受到抑止,難以衝擊王國的腹地。
當獸潮戰爭持續兩個月後,潮流分支已不對王國構成威脅,主力兵團開始調派至中心戰場,隨著王國方的軍隊逐漸合流,獸潮的核心部分也逐漸顯露頹勢。
在626年末,大規模獸潮的發生頻率顯著下降,同時中階、高階野獸也愈發罕見。
「這場獸潮總算要過去啦!」
各戰區的軍人逐漸萌生懈怠,對待警戒工作也愈發敷衍。
隔年一月,幾乎所有王國民眾們都認為這場規模龐大的獸潮,將會在建國祭前結束時,不詳的預兆從各個戰場中竄出。
希爾帕列科在建國祭前一週召開小會議,參與者僅有普契瓦尼、漢彌頓兩人,他們透過遠程通訊交流。
簡短回報目前戰況後,希爾帕列科向兩人透露暗衛蒐集到的情報。
「在畢斯特山脈,除了伊利亞斯殿下一行遭遇不明勢力的襲擊,昂諾、安加海德、涅盧斯各地的野獸反常地朝某處遷徙。」
「另還有許多人目睹身分未知的鎧甲騎士於王國腹地徒步奔走,普遍認為他們是來自外地的冒險者。」
「至於莫茲山脈,哈爾薩方面軍有大量城寨一夜間化為無人地帶;賓加谷地的巡邏隊伍時不時就會失蹤,且沒有任何抵抗痕跡;切頓主戰場上更發生屍體莫名消失、高級官員夢遊等一系列詭異情況。」
縱使這些跡象過於零散、毫無關聯,但仍引起王國方高層的高度重視。
身處王宮的希爾帕列科緩緩抬頭,注視著山脈深處。
「最後的獸潮要來了。」
「魔物終於想動手了?」普契瓦尼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親自動手。
「希望這次來的魔物不強。」漢彌頓在上次獸潮時只是軍官,曾與人形蟒蛇大戰過。
「我會出手攔住大賢者等級的敵人,其它你們自己看著辦,小心敵人近期偷襲。」
「是。」
……
「啊!」
鄰近午夜,皮比恩方面軍駐守的某座補給中心內,幾名軍裝男性站在哨塔上,手中拿著木質酒杯暢飲。
「這天殺的獸潮終於要結束,老子好久沒放假了,這次放假一定要去大城市爽一下!」
當他說出這話時,遠方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卻被同伴們的笑聲掩蓋住。
「嘿嘿,就你賺的那幾毛破錢也想去大城市爽?還是在邊境逍遙快活。」
「提姆,我就說說而已。」
被吐槽的雙頰通紅的男性攤手,搖搖晃晃靠在護欄上,眼睛瞇成一條細縫不知道看些什麼。
「德普,你的家鄉有消息嗎?」
吐槽的那人轉頭問隔壁的男子。
「隔。獸潮尾端差點就把老家端掉,幸好在那附近的學院軍把牠們趕跑。」
德普說話時突然聞到難聞的臭味,但暈眩感瞬間就覆蓋過異味,神智不清的他並未在意這點小細節。
「學院軍……真羨慕他們,他們命真好!」
提姆用力拍打木桌,桌上的酒壺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誰讓我們命苦呢?」
德普翻了個大白眼,將杯中殘留的酒水喝乾淨。
幾人默默將酒喝乾、小菜吃光,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不是戰鬥人員,換句話說就是負責打雜的。
在這個只需應付野獸威脅的軍團內,後勤人員唯一的目的是清點物資、交付物資,戰況好與壞與他們無太多干係,頂多被來取物資的人笑話幾句。
「真不甘心!」
提姆將酒杯摔在地面。
「我明明是D級冒險者!我也想戰鬥!」
「哈哈哈!你扔幾發普通魔法都吃力還想戰鬥?你怎不說說自己卡在D級多久了?」
德普毫不留情地挖苦,讓提姆臉色一沉。
「你又有多好?只有單屬性魔力、魔力純度才剛過半!」
「所以我甘願在這邊爛掉,畢竟我就是個爛人。」
德普無奈的苦笑道。
「嘿。」倚靠在欄杆旁的阿吉忽然開口。
「嗯?你是在晚上看到太陽發光嗎?」提姆揶揄過後,其他幾人露出無奈的神情。
「你們說說,咱們這種混日子的後勤部隊,會碰上獸潮嗎?」
另外幾人放聲大笑,看阿吉的臉像是看白癡似的。
「阿吉,我們有機會看見死的野獸,至於活的野獸?呵呵,作夢吧!」
「啊,我果然在作夢。河的對岸冒出一堆黑影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看見一堆野獸跑過來。」
「河對岸黑影?」
坐在椅子上的幾人慢悠悠的靠在欄杆上,一大片黑壓壓的影子蠕動著正在過河。
「媽呀……獸潮怎麼跑來這邊!」
幾人托拽著一臉茫然的阿吉匆忙下樓,同時呼叫其他友軍。
「前面那些部隊幹什麼吃的,居然放野獸到大後方,全部死光了?」
「管他的,快去找團長!」
當阿吉眾人慌張應對時,正規軍第二軍團總部內也發生了騷動。
「我這邊的也失去聯繫!」
「你也是!?」
「該死,我們與前線部隊的聯繫全部中斷,最後傳來的信息已經是……」
幾分鐘後,面龐略帶青澀的女性抱著一疊紙本資料跑進普契瓦尼的辦公室。
「軍長大人!皮比恩方面軍本應駐守的隘口、據點忽然全線潰敗,數以十萬計的野獸直掐王國腹地。」
「魔物果然偷──等等,全線潰敗?」
「全線潰敗!」
女性副官用力點頭、眼神不斷游移不敢直視普契瓦尼。
「你再向他們確認一遍,我的手下沒這麼弱。」
「但、」
「別讓我說第二次。」
普契瓦尼語氣冷淡得可怕,手上的筆都被捏得嘎滋作響。
站在門口的副官簡短回應後轉身朝來處跑走,生怕下一刻又被叫他叫住。待副官離去後,普契瓦尼露出凶狠的目光。
(希爾帕列科大人早上才提醒過,晚上就傳來這種消息。)
「我又要被王帥罵了。」
普契瓦尼倍感壓力,自言自語道:「不能把責任全都怪在我身上,我的部隊被調走一大堆,那些王衛軍、學院軍也沒我的手下好用。」
「我精心訓練出的『游擊軍團』都在王國東部的戰場,讓我一個游擊大師被動防禦獸潮,怎麼想都不合理。」
吐出怨氣後,他低頭端詳戰略地圖,親手把皮比恩軍隊的旗子一根根拿走,並在其上畫了幾條紅線。
「能讓兩成戰力瞬間消失,面對戰力未知、數量未知、種族未知、目的未知的魔物,我該怎麼應對呢?」
「先將普洛西、凡斯的部分兵力調來再做打算。」
普契瓦尼正要呼叫副官時,剛剛離去的副官再度開門。
「軍長,普洛西將軍、凡斯副軍長向您請求支援!」
「什麼!?」
普契瓦尼瞪大雙眼,手上的筆徹底折斷,桌上精心畫出的戰略部署圖如同廢紙。
「召集所有高級軍官。」普契瓦尼咬牙說道。
在普契瓦尼聽取副官報告前,魏斯通自由城已鄰近傍晚、用餐時間,城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充滿新鮮、歡樂與生機。
城牆塔樓內的哨兵打了個哈欠,一口將乾麵包吞下。
「和平雖好,就是有點無聊。」她俏皮的吐舌後,簡單收拾桌面後倚靠在牆邊,從刻意留下的洞口探出頭。
「無聊的日子也不錯,什麼都不用做。」
整整享受幾秒的晚風後,她才注意到地平線盡頭的黑影。
「那是……人跟馬車!?」
第一波數百人的難民抵達,他們是附近城市的小商人、冒險者。
「停下!」
門衛們攔住這些落魄人。
「請讓我們進去。」
為首的那人西裝革履、頭髮背梳,雙手捧著錢袋子。
「這、」
盤問的門衛向隊長使眼色。
(幾百人應該沒問題。)
隊長比了個手勢,門衛拿走錢袋子後放這批人進入。
這類從其他城鎮逃離的難民很常見,門衛們也沒太當一回事,卻沒料想到這只是開端。
「能放我們進去嗎?」
近百人的冒險者隊伍慌忙跑至城門口,他們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十多名獸人、三位精靈。
「這、」
盤問的是剛才那人,他再度看向隊長。
(又來了?算了。)
一樣的劇情發生幾次後,所有駐守在城牆處的士兵都發現異樣。
「怎麼突然那麼多人?」
「誰知道呢?」
門衛坐在地上時,又看見一批隊伍出現。
「還要來幾次!」
就算每次都能賺不少外快,但不安的情緒已迅速蔓延。
「不對,你看他們的數量!」
數百人僅是隊伍的前端,光是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就有數千人,更別提還有更多人翻山而來。
「封鎖城門,向城主報告!」
接下來的幾小時內,數萬難民不斷從同個方向聚攏。
「為什麼你們要來魏斯通?」
「野獸來了!」
「野獸?」
「你們說說看。」隊長向一隊不足五人、渾身染血的冒險者小隊詢問道。
「我們原本是B級冒險者小隊『哈爾』,獸潮開始後我們就前往比耶魯幫忙抵擋獸潮,順便賺點冒險者點數,原本一切順利直到今天……」冒險者說到此處,緊緊握住刀柄、面露痛苦。
「二十多人的小隊,只剩下我們幾人,連隊長哈爾都死了!該死的野獸從四面八方湧出,他們比人類還多,軍隊都擋不住!」
後續其他冒險者、難民都說出類似的話語,牆外的流言蜚語逐漸滲透牆內。城牆難民的消息擴散至城內,混亂、恐懼、失敗主義迅速蔓延,攪亂這座自由城的秩序。
夾雜在大量難民之中的守軍,則被城外憤怒的軍官們聚集起來問話。
「你們在幹什麼?怎麼跟難民一起回來?該不會是擅自逃跑的人?」
「才不是!有數、數百萬的野獸湧出山脈,一下子就衝破我們的防線,還有魔、魔、摸……」
被質問的年輕男性軍人話說到半途,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似的當場昏厥。
「他、他這是死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就連與他一同撤退的同伴都瞪大雙眼。
「他還活著,換妳說。」
「大量中階、高階野獸同時進攻,我們、我們拿這些怪物根本沒辦法……」
見那位女性哭得說不出話,軍官又換了個人詢問。
「你有看到前線的賢者嗎?」
「有一位賢者大人被瞬間斬首……啊!」
那人似乎受到極大驚嚇,摀著頭久久不能與他人溝通。
領頭的軍官長嘆一口氣,向逃難的人們蒐集支離破碎的訊息後趕緊回據點報告。
城門關閉的那時起,普洛西將軍就立刻組織起高層,隨著情報越來越多,高層們臉色愈發難看。
「幾百頭十多米高、長有大量手臂、四足奔行的直立黑色、囓齒類面孔的野獸同時冒出,牠們光靠吼聲就能吼死大批人類,連軍人、冒險者也會受到衝擊?」
「邊境莫名颳起黑色的風,被風吹過會立刻咳血、雙目充血,無論服用什麼草藥一小時內必定死亡;紫紅色的火焰閃爍,焚燒一切可燃燒的東西連水都無法撲滅,只能將被燃燒的地方隔離出來。」
「從畢斯特山脈流出的幾條河流有灰色斑點,碰到那些水後,皮膚會潰爛、流膿,飲用後更會全身麻痺、腐爛,一天內就會死亡。」
「還有人目睹漆黑鎧甲的人在野獸湧出的地方,甚至有敗退的軍人說賢者死了──這些訊息是什麼跟什麼啊?就沒有更可靠的訊息嗎?」
魏斯通自由城的城主、阿弗洛伊戰區的一眾最高級官員聽取手下們彙整過的報告後,只覺得這些消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我當冒險者三十多年,我沒聽說過有哪種野獸長得那麼畸形。」
「自然風看不見、魔法風大多都是綠色的,黑色的風?」
「暫時別想可疑的情報,眼下先討論該怎麼防堵入侵的野獸。」
普洛西才剛下結論,娜莉便舉手。
「請說。」
「大家是以對野獸的常識反駁,但──如果那是魔物而不是野獸呢?例如『漆黑鎧甲的人型野獸』很可能是人型魔物。」
「魔物?」
所有人瞳孔收縮,不約而同地發出『嘶』的聲音。
「我贊同娜莉的想法,這次的獸潮有很高的可能性與魔物有關。」普洛西表面鎮靜自若,內心則隱隱露出擔憂。
(無法確認前線那三位賢者的狀態,在情況尚不明朗的現在只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魏西方面軍的賢者數量不到三十名,難民們越來越多,最近的城鎮也沒傳來消息,野獸可能比想像中還要靠近。向軍長請求援助試試看,興許能調來一些賢者、兵團。)
「我們以魏斯通為中心構築新的防禦陣線,一路延伸至沙緬鎮、多諾軍的據點,魔法陣全部立即展開、儲備魔力,不用顧忌魔力消耗。」
(魔法陣充能完畢需要一天左右的時間,只要魔法陣充能完成就能將防禦重心偏移到防線的節點上。)
「記住,這道防線的後方是幾乎沒有防備的王國腹地,一步也不准後退。」
「是。」
普洛西簡短安排各軍的任務後,軍官們紛紛退去。
(緹莉,我可不准妳死在這邊。)
娜莉閃過這個念頭後,將全部心神聚焦在學院軍的安排。
這場會議結束後,魏斯通城外的軍事據點開始出現動靜。
「快看,城外的戰略魔法陣啟動了!」
諸多魏斯通人民、基層軍人瞪大雙眼,各據點的樓頂綻放耀眼的魔力光芒,巨大的魔法陣浮現在夜空中,一圈又一圈的複雜魔法文字有序排列,閃耀著五彩光芒。
在其中一處軍事據點內,伊利亞斯小隊收到涅恩發出的召集,與僅剩下半數存活的安皮拉小隊共處在大廳等涅恩抵達。
「傑舒雷特、耶萳呢?」伊利亞斯向安皮拉詢問。自從去年伊利亞斯小隊留在沙緬後,已有兩個月未曾相見。
「他們──我記得他們與二王女殿下在西普亞-特靈荒原隘口駐守。」
「謝謝。」
「不用謝。」
安皮拉淺淺一笑,能見到老同學已是再高興不過的事。
碰!
涅恩狠狠推開大門。
「邊走邊說。」他喘著粗氣,向學生們招手。
走廊上,無數部隊魚貫而出,各自朝魏斯通的不同方向奔走。
「前線失手,我們要在魏斯通的正前方緊急構築新防線。」
「失手?是某片陣地被突破嗎?」
「不。」涅恩臉色愈發難看,語氣沉悶說道:「是全線失守,從最前線逃回的人寥寥幾人都這麼說。」
「傑舒雷特、耶萳他們呢?」
「大概死了。」涅恩眼角罕見地閃爍淚光、緊咬嘴唇。
(菲希絲姐姐是不是──)伊利亞斯腦海閃過某種可能性。
一想到拉蒂菲希絲的下場,伊利亞斯下意識地想構築出光之翼衝到現場,理性在魔法完成前一刻將他拉回。
(相信他們、相信他們會活著。)
閃神的片刻,他們已離開據點。
據點外面,大量難民試圖闖入城內,但自由城的民間武裝力量將他們死死攔在外面。
「狗東西,放我們進去!」幾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用力敲擊城門,隨後被風魔法彈開。
「我為王國開墾邊疆,到頭來連想要活著都不行嗎?」一名左手手臂截肢的中年男性癱坐在地面,形容枯槁。
「要死就一起死!」一位落單的冒險者構築魔法轟擊城牆。
「犯罪者,殺無赦。」
一根風化成的箭矢命中冒險者的額頭,緊接著他渾身抽搐、皮膚表面有無數的尖刺隆起。
碰!
他化成血人倒飛出數十公尺。
「死了?」
「城主下令要在外頭建立臨時營地,再有意圖不軌者、破壞秩序者殺無赦。」站在城頭的女子是城主加爾賓的長女:洛茵。
得益於衝突事件,涅恩一行人並沒引起大眾的注目。
「伊利。」
緹莉輕輕扯了下伊利亞斯的袖子,露出難過的神情。
「別擔心,只要把野獸清理乾淨,就不會出現難民,也不會出現衝突。」
「前線那麼多人都輸了,要是我們──」
「魔法陣都啟動了。」
伊利亞斯指向天空,數十座樣式各異的魔法陣正貪婪的從下方汲取魔力,清晰可見的魔力光束蹭蹭地向上灌注進魔法陣中央。
「況且,有我們在的防線絕不會失手。」
「沒錯,有本小姐在的防線一定不會出問題。」
緹莉驕傲的插腰,臉上重獲自信。反倒是伊利亞斯眉宇間添了幾分憂愁。
(引發這次危機的會是上次那個騎士嗎?如果是的話──我能夠打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