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伊利亞斯隊伍的營地內。

「哥哥，發生什麼事情？」

瑟西娜從小隊圍成的圓圈走出，來到營地入口處。

伊利亞斯搖頭後開口：「不清楚，等上級派來的人抵達就知道怎麼回事。」

不久前，留在各地據點的人員們收到緊急動員的指令，本應輪休的伊利亞斯隊伍全部回到營地待命。

「噢，緹莉讓我問還留不留麵包給你。」

「不用。」

他苦笑回答後，瑟西娜轉頭喊道：「緹莉，他說不用！」

隊員們發出歡快的笑聲，讓緊張的氛圍減輕許多。

「伊利亞斯，接著。」

唯一的良心席爾達扔出一塊抹著奶油的白麵包，伊利亞斯猶豫幾秒後還是吃了下去。

「謝拉。」

營地外，隨著又幾個兵團離去，緊張感陡然提升。

（她什麼時候才會來？）

夾在隊員與外人之間的伊利亞斯壓力大得直冒汗，不遠處傳來的倉促腳步聲讓他鬆了口氣。

（終於來了。）

來者是隸屬於札巴諾兵團的班長，伊利亞斯隊伍的熟人雪莉。

「都準備好了？」

伊利亞斯看了營地內一眼後，朝來者點頭。

「出來集合。」

隊員們才靠近營地入口，雪莉就接續前話：「前線發生緊急事件，所以由我暫時接管伊利亞斯隊長的指揮權，可以獨立於其他兵團自由行動。」

（雪莉再不過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去找她。前線發生緊急事件──是不久前聽見的那陣怪聲造成的？）

「這次要面對的野獸是角狼……」

（角狼？）

這瞬間，伊利亞斯將那陣怪聲與角狼連結在一起。

（聲音的源頭是那頭白狼？）

無法肯定的答案，卻讓伊利亞斯產生幻覺。

他不願面對的、數年前的那晚，被狠狠地掀開。

朦朧的身影如煙霧般四處飄動、忽遠忽近，猩紅的目光在煙霧中飄盪，似乎要將他吞噬。

「不……」

「伊利亞斯？」

雪莉與後面的隊員們齊露出疑惑的神情，伊利亞斯突如其來的異常行為令所有人都感到詫異，包括洛傑、緹莉及瑟西娜，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恍惚的伊利亞斯。

「抱歉，我突然想起上周做的惡夢。」

他盡力露出笑顏，僵硬的揮動手臂示意。

「別勉強自己。」

洛傑率先上前敲了敲他的手臂。

「沒尿床？」

緹莉輕輕戳了他的臉頰。

「沒有尿床，我又不像妳。」

兩人對彼此做鬼臉後，雪莉繼續開口：「既然伊利亞斯沒事，那大家趕緊出發。」

前往戰場的路上平和，沒有出現那怕一隻普通野獸。

越接近戰場就越容易碰上其他隊伍，幾個更早出發的兵團投入戰鬥前進行短暫的戰前討論，也有幾個戰團整裝朝視野盡頭行進。

在地平線上，各種簡易、普通魔法與放射型武術交錯成絢麗的光華，角狼的嘶吼、咆哮傳來耳邊。

「我們在這裡停留幾分鐘，等體力恢復後再出發。」

伊利亞斯鬆了口氣，他將自己踮高後眺望周遭戰場。

一望無際的角狼於原野上奔跑，數十個隊伍死死將這些角狼釘在原地，少量繞過去的角狼被更後方趕來的援軍收拾。

（能率領這麼多角狼的會是哪頭野獸？會不會是高階野獸？）

在伊利亞斯眺望的時候，一匹與眾不同的角狼躍上高空，大量魔法、武術跟隨牠的移動軌跡不斷移動，卻沒有任何一次攻擊命中。

借助爆炸後產生的明亮火光，伊利亞斯捕捉到牠一瞬的停留，清晰地將牠的身影收入眼中。

（是牠？）

不知道哪時開始，雙手微微顫抖。

其他隊員也被空中的景象吸引注意力，就連他身邊的緹莉都震驚的看向遠方。

「好厲害！」

「那頭野獸是角狼嗎？」

「應該是某個中階野獸吧。」

「那傢伙肯定很強！」

（雪白色的皮毛以及──螺紋尖角！）

古角狼微微張開嘴咆哮，熟悉的聲音讓伊利亞斯的瞳孔撐大，整個人呆滯在過去與牠接觸的短暫時間。

牠徘徊在樹木之間，月光下的影子忽大忽小如同鬼影在四周竄動，讓每聲踩踏都像是牠造成的。

（在哪裡，牠在哪裡？）

（牠發現我了嗎？）

濕滑的地面加上還要顧及背後的緹莉，讓他每一步都跑得異常艱辛。

（我不想死。）

淚珠在眼眶中打轉，模糊了視線。

（為什麼我要遇上這種事情？）

即將陷入深淵時，腦海敲響一道清脆的鈴聲。

叮。

等他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時，熟悉的聲音於耳邊叫喚。

『醒來。』

他意識格外清晰，緩緩睜開眼皮。

朝陽從玻璃窗外照進，和煦的溫度讓被窩中的自己不願醒來；靜謐悠遠的鐘聲度過重山進入耳邊，與之共同進入的還有身邊那人細碎的念叨。

『再賴床就要遲……』

那人話說到一半時畫面跳轉。

（這裡是？）

斜陽懸於海上目視岸邊的沙灘；海風自遠方而來，輕輕吹拂過白色沙灘，帶起一粒粒細滑的沙子飛向內陸。

『小心海浪。』

（又是他？）

畫面又進入跳轉。

（我正在經歷什麼？這些畫面代表什麼意思？）

後面他又看見日昇日落、風起風停，四季更迭、冷暖交替一閃而逝，這麼多的畫面流入腦海，使他本就遲鈍的思維更加搞不清情況，最終他放棄思考，被動接受這一切。

畫面飛速跳躍，速度快到大腦幾乎不堪負荷，唯一不須動腦就能發現的事實是這些瑣碎畫面有個共通點：那個人的存在。

又一道鈴聲從腦海中響起。

這次似乎不是幾秒鐘的片段，而是一段相對完整的過程。

他感受到自己正雙手合十向前方的雕像禮拜，禮拜完畢後繼續跪在木質地面不知在等待什麼。

『請您保佑他，讓他在陷入迷惘時能夠……』

畫面右轉，看見熟悉的面孔正虔誠地禮拜，嘴中不停唸到什麼。

他不受控地張開嘴似乎要說些什麼，但在說出話的剎那畫面戛然而止。

（又來了。）

一道新的鐘聲在耳邊響起，畫面凝滯後消逝如先前其他場面，但最後卻停在一個純白色、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空間中。

儘管鐘聲並非像之前那樣源自腦海，但他忽略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將注意力聚焦在停止變換的白色空間。

（讓我看見這些片段的用意是什麼？這個空間又是什麼？）

一陣刺耳的噪音衝擊耳膜，他反射性地摀住腦袋。

下一秒面前的視野出現了一排人影，人影站在不遠處，介於能看出有多少人卻看不清他們具體細節的距離。

（這些人是誰？）

他明明認不出這些人是誰，直覺卻告訴他一定要認出他們。

他試圖靠近人影，走、慢跑、衝刺，但無論怎麼移動都無法拉近與他們的相對距離。

他眼睜睜目睹他們揮手送別消逝在眼前，等一切消失後只感覺內心空空的。

（消失了？）

『不要再被過去束縛。』

伊利亞斯的視野重新出現蔥綠、隨風擺盪的野草，耳邊還迴盪著那句話。

他意識到自己進入了難以言喻的狀態，這種情況於他而言有些熟悉卻想不起類似的經歷。

伊利亞斯想閉起眼睛仔細品味，卻被強有力的心跳喚回，他皺起眉頭關注自己的身體。

（這股暖流好熟悉。）

「伊利？」

伊利亞斯的瞳孔聚焦在緹莉揮舞的雙手，轉頭看去。

「嗯？」

「你有聽到洛傑說的話嗎？」

「沒有。」

「剛才跳到天空的那個野獸，是我們遇過的『那匹狼』！」

「我看出來了。」

「你果然也看見。」

洛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伊利亞斯後面，嚇得他轉身面對洛傑。

「說話就說話，別悄悄走到我後面！」

「有把握戰勝牠嗎？」

回頭看去，古角狼那處的戰鬥似乎停息，沒有使用魔力的跡象。

（跟牠戰鬥的那些人都死了？牠還是那麼強，但是我相信我比牠更強。）

「當然。」

伊利亞斯說完後，露出笑容。

……

一頭首領狼率領近兩百匹角狼的族群脫離隊伍，牠們將迎面而來的伊利亞斯隊伍當成對手。

從高空俯瞰地面，這種情況不斷出現。角狼海的兩側不斷分離出去對付不斷趕到的戰鬥人員，同時不斷續上被打散的其他角狼族群。

「你們幾個！跟我去獵殺首領狼，其他人解決衝過來的角狼。」

雪莉帶走幾人後，伊利亞斯開始指揮隊員們朝雪莉幾人周邊攻擊。

「第一梯隊，開始攻擊。」

魔法輪流覆蓋於大地之上，百匹角狼在數輪的火力傾瀉中死去，

接連不斷的攻擊讓存活的大小角狼們膽怯、停滯不前，首領狼身邊殘存幾匹露出驚懼的成狼。

牠們發現自己招惹到不該招惹的對手，連同首領狼齊轉身試圖組織殘存的部眾離去，但雪莉帶領的斬首小隊將牠們的去路阻斷。

說到底首領狼不過是比普通角狼厲害些許的三級普通野獸，沒佔有數量優勢時完全不是人類的對手，一頭、一頭的角狼倒在斬首小隊的攻擊下。

首領狼最終決定拋棄族群獨自逃跑，一條條細長的水絲線不知何時已纏繞住牠的脖頸，在意識到脖子處的異樣時牠便已頭首分離。

剩餘半個部族短短數秒間化為小股朝反方向逃竄，伊利亞斯隊的半數成員試圖追擊卻被雪莉喝止住。

「放牠們走。」

眼睜睜目送角狼離去的隊員們露出不解的神色，但沒多久便理解雪莉的用意。

一頭角狼從視線死角探出頭後，漫山遍野的角狼紛紛從丘陵、草叢中探出頭來。

隊員紛紛倒吸一口氣，強忍住轉身逃跑的衝動。

「別害怕，牠們露出自己的位置後就沒那麼危險。」

「其他隊伍的情況很不妙。」

附近有幾支陷入角狼包圍，東面離他們最近的隊伍，只剩下外圍幾人嘗試衝擊角狼構築成的包圍圈，其他隊員早就放棄掙扎等待死亡降臨。

「雪莉班長，我們快去救救他們！」

雪莉搖頭，指向角狼。

「這才是我們的對手，貿然救援其他人只會搭上我們的命。」

「……」

幾個學生咬牙，艱難地移開視線。

（不過是幾頭『角狼』……）

緹莉發現伊利亞斯默默抬起手。

「伊利？」

魔力流動、匯集在伊利亞斯身邊。

「你要做什麼？」

緹莉輕敲伊利亞斯身上的鎧甲，得到他不必自述的回應。

強烈的風壓壟罩住被包圍的那十多個人身上，隨即向四周輻射開來。

碰！

劇烈的聲響後，數百頭角狼全被吹翻在地，只有少部分勉強站立。

緹莉微微張開嘴巴，看向他的面龐。

（自信、滿足……就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又有幾道風壓壟罩住更遠處的友軍，包圍他們的角狼也得到相同的結果。

「我會拯救目所能及的一切，因為我是『伊利亞斯』。」

黑神的雙手揹在身後，鳥瞰這片大地。

『因為我是伊利亞斯。』

『不是某人的替代品，是伊利亞斯。』

『伊利亞斯，去戰勝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