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618年，年末的冬季中期，莉朵為這個特別的日子醞釀數月。

這幾個月內，莉朵每周會叫上伊利亞斯，前去其他王妃宅邸蹭吃蹭喝。其他王子公主、僕人，會在特定時間哄著他玩。

在十月三日這個特別的日子，伊利亞斯一如往常地跑到宅邸外玩耍。

「拉芙，母妃剛才告訴我，今天會有很～多客人來宅邸！妳知道客人有誰嗎？是不是哥哥姐姐們！」

伊利亞斯雀躍地舞動手臂，在花園內草坪上蹦蹦跳跳。

「嗯。除了幾位殿下外還有王宮外的客人。」

拉芙陪在伊利亞斯旁邊，負責牽制住他不要回宅邸。

「哦？還有哪些客人會來！」

「嗯……」

拉芙低聲沉吟幾許。她回想起邀請名單上的人，盡力說出眼熟的幾個。

「有萊苳夫人、瓦倫蘇夫人、英……」

「停停停，我記不得這麼多人！告訴我最常來的幾個就可以。」

「是。」拉芙將心中落落長的人名吞回嘴中。

「您還記得凱莉兒夫人嗎？」

「凱莉兒夫人……」伊利亞斯仰望天空思索，他覺得這名字很熟悉。

「是經常來宅邸作客的優雅金髮女性，我記得是某位公爵的夫人？」

「凱格斯里德公爵。」

「哦，原來是這位公爵的夫人！公爵夫人還會帶上那位小女孩嗎？」

「您口中的小女孩，是凱格斯里德夫人的二女兒、頭髮是紅色的那位嗎？」

「對，就是她！她叫做什麼呢？」伊利亞斯只見過緹莉兩次，還是遠遠看見。

「緹莉，緹莉小姐。」

「原來叫做緹莉……」伊利亞斯耳朵突然紅起來。

「今天要交很多新朋友，希望能跟緹莉交朋友！」

這時拉芙手腕的鐵環發出震動。

（時間到了。）

「殿下一定能交到很多朋友。客人們已經來了，請跟我走。」

「好。」

……

莉朵宅邸、一樓休息室中，小孩們圍成一圈。

他們半數是貴族，貴族後裔中也僅有寥寥數位出生自高階貴族。大多數的小時都是子爵、男爵、榮爵家的小孩。

僅有少數幾人對高階貴族、王族有些許認識，大多數人包含低階貴族的小孩，都對王國社會不熟。

「我叫做伯斯蘭．阿米德，來自阿米德領。」年齡最的的伯斯蘭率先開口，希望獲得最佳的第一印象。

（伯斯蘭．阿米德……正規軍將軍、阿米德侯爵的長子。）有個小孩在內心默念道。

「波圖西。」

「莉……」

當倒數第二位自我介紹完後，大家都好奇的看著最後的那位紅色頭髮的小女孩。

「緹莉．凱格斯里德。凱格斯里德公爵的次女。」

（凱格斯里德？要是能讓公爵小姐記住我……）

伯斯蘭熱情地開口道：「原來是公爵家二小姐，幸會、幸會。」

緹莉瞥了眼身旁的熱情男孩，連形式上的招呼都不願打，默默將頭轉回去。

（呵，高傲的小女孩。）

伯斯蘭雖然心情不悅，仍盡力維持笑容。

「凱格斯里德？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家族？」有個小女孩朝同伴詢問。

「妳不知道嗎？凱格斯里德是建國時期就存在的家族，足足維持600年喔！」

「哇，原來緹莉小姐的家族這麼古老！」

「凱格斯里德家在剛建國時還是男爵，經過數代人努力後，才在建國兩百年後成為公爵。」

「現在王國有許多貴族家，都是從凱格斯里德家族分出的！」

小孩們熱烈討論這些事情時，休息室的門被用力推開，嘈雜頓時化為寧靜。

「都是小孩？」門口的黑髮小男孩轉過詢問身後的女僕。

「王妃今天邀請客人，休息室內的小客人們，是那些客人帶來的小孩。」

「居然這麼多人。」

伊利亞斯嘀咕幾聲後，朝室內大聲說道：「大家好！我是莉朵王妃的兒子、三王子伊利亞斯。」

「是王子殿下耶！」最後方、踮起腳尖的小女孩興奮的大叫。

「是伊利亞斯王子！」幾個男孩對視一眼，各自打定主意。

「黑髮、黑瞳……」髮色如嫩芽般翠綠的女孩皺起眉頭。

（王族幾乎沒有黑髮黑瞳的後裔，為什麼伊利亞斯王子……）

她不敢細想，只是靜靜地待在角落。

「你就是伊利亞斯嗎？」

緹莉雙手抱胸、灼熱的視線直勾勾地鎖定在伊利亞斯身上。

伊利亞斯被打量的同時，也上下打量著緹莉。

（紅髮的小女孩……是緹莉嗎？她好沒禮貌。）

「沒錯。妳是誰？」

「凱格斯里德公爵的二女兒，緹莉．凱格斯里德。」

兩人對話的時候，其餘人的眼神不停在兩者間游移。

「果然是妳！」

伊利亞斯小跑步來到緹莉面前，朝她露出微笑。

（他在對我笑？我這麼沒有禮貌，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

「你知道我是誰？」緹莉皺起眉頭，嘴巴微微嘟起。

「妳的母親、凱莉兒夫人經常會跟母妃聊天。她經常提到妳，四個多月前妳還有來過宅邸，忘了嗎？」

「哦，那次啊。」緹莉露出不在意的模樣，對話就此中斷。

（她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不一樣？）

（這個自來熟王子可以不要再盯著我嗎？他的視線好噁心。）

空氣凝滯片刻後，伊利亞斯再度開口：「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妳成為朋友。」

伊利亞斯點頭致意後，朝人群揮揮手。

緹莉呆呆地看著伊利亞斯從面前溜走。

「朋、友？」她口中喃喃道。

直到晚餐前，孩子們一個個都跟伊利亞斯交談──就算是伊利亞斯最不喜歡的人。

拉芙不知站在窗邊多久，太陽的顏色逐漸變得橘紅。

（殿下一眨眼就長得這麼大，總有一天會變成故事中的王子吧！）

（最近幾周，殿下越來越『正常』。也許是我之前太敏感……）

拉芙手腕上的銀色手環忽然劇烈震動，她將手環貼在耳邊，讓手環與耳邊的金屬飾品觸碰。

細微的淡黃色光芒發出，手環上傳來聲音。

「拉芙嗎？」

「是。」

「將孩子們帶來餐廳。」

「明白。」

結束對話後，拉芙拉起長裙快跑到伊利亞斯身旁。

「殿下，請移步至餐廳。」

伊利亞斯點點頭，隨後朝其友人們開口：「請大家跟我來，我們要去餐廳吃晚餐囉！」

十多人的隊伍嘈雜，輕快的話語聲、笑聲迴盪在空蕩的宅邸內。

沒一會兒，他們就抵達餐廳大門前。

（奇怪，怎麼一路上都沒看見人影呢？）

伊利亞斯好奇的間隙推開大門。

「哇……」

小孩子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就連擺出臭臉的緹莉都微微張嘴。

「這些是什麼？」

映入他們眼簾的餐廳，牆壁、天花板都被裝飾上紅色彩帶，天花板一條條絲帶垂下，數張擺滿豐盛食物的桌子圍繞在巨大的白色奶油蛋糕旁。

最引人矚目的，莫過於橫掛在入口上方的灰色布條。

祝賀伊利亞斯的五歲生日！

「伊利亞斯。」

伊利亞斯朝聲音源頭看去，說話的正是科法與莉朵。其他王妃、王子和公主們也在那附近。

「父王……這是？」伊利亞斯表現出手足無措的模樣，不停轉頭看其他人。

「伊利亞斯，小客人們還站在門外呢！有什麼話進來再說。」

「好。」

伊利亞斯眼神示意拉芙。

「請各位進來。」

小孩沐浴在大人的視線下，心懷忐忑地進去。

伊利亞斯走近後，科法緩緩解釋道：「這些都是為了慶祝你誕生而準備的！」

「都～麼多，都是為了我？」

科法敞開懷地大笑，抹抹眼角的淚水。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不為了你，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莉朵繼續補充：「為小孩子的五歲生日舉辦誕生紀念會，這項傳統傳承於希瓦倫薩大帝國。」

莉朵解釋的同時，伊利亞斯默默低下頭、身體發顫。

科法繼續接續說道：「還有不少人也想參加誕生紀念會，但他們沒有辦法抽身過來。」

兩人都說完後，伊利亞斯才抬起頭盯著他們。雖然他臉上還有欣喜、感謝之意，但瞳孔深處卻毫無波瀾。

（居然挑這個時間回來。）

「原來是這樣。謝謝父王、母妃，還有為了我而來的客人們！」

鳶尾盡力裝出一副開心的模樣，深深地朝其他人鞠躬。

「伊利亞斯的誕生紀念宴會開始！」科法高舉右手後大聲宣布，賓客們紛紛獻出掌聲。

「莉朵，走吧。」

「走吧。」

兩人挽起彼此的手臂，正大光明地跑去吃晚餐。

賓客們見狀，俯身叮囑子嗣們幾句話後，興沖沖地找其他人聊天。

（他們舉辦這場誕生紀念會，該不會是找個理由好好偷懶吧？）

鳶尾看見這一幕，眼皮不斷跳動。

「伊利亞斯。」有人在鳶尾耳邊出聲。

（這麼獨特的嗓音……是席倫克爾？）

轉過頭去，果然是席倫克爾。

席倫克爾、希莎潔琳與拉蒂菲希絲一同過來道賀。

「恭喜你，今天過後你才算出生。」席倫克爾難為情地開口後，一溜煙就跑走。

「哥哥真是的。伊利，恭喜你活過了整整五年～」希莎潔琳摀住嘴巴。

「謝謝潔琳姐姐。」

「伊利，多保重。」

「我會的！菲希絲姊姊長得這麼好看、這麼體貼，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妳吧？」

「才、才沒有這種事情。」

拉蒂菲希絲耳根子紅成一片，趕緊別過頭去。

「那希莎姊姊我呢？你覺得我如何？」

「……」鳶尾盯著希莎潔琳幾秒鐘。

「別沉默阿！」

「希莎姊姊……讓人很有安全感。」

「臭弟弟，妳是不是拐個彎說我長得不怎麼樣？」

希莎潔琳作勢要揍伊利亞斯。

「希莎姊姊也很好看，是除了拉蒂菲希絲姐姐外，最好看的公主了。」

鳶尾說完後，比出了個大姆指。

「算你過關。」

目送三人離開後，又有兩人緩緩靠近伊利亞斯──是緹莉以及凱莉兒。

「伊利亞斯殿下，請問您想要與我當朋友嗎？」

緹莉在母親的注視下顯得拘謹、有禮貌，與剛才那副嘴臉完全不同。

「沒錯，我身邊只有拉芙這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僕能陪我，所以我特別希望交到朋友。」

伊利亞斯沒什麼心情搭理緹莉，快速編了個藉口。

「拉芙──是跟在你旁邊的、頭髮是藍色的女僕？」

「嗯。」

「你覺得我跟拉芙誰更美？」

鳶尾被緹莉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大跳。

「為……為什麼這麼問？」

「別反問我，快告訴我你覺得誰更好看？」

鳶尾瞥了眼拉芙，拉芙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貼身小女僕、公爵小姐，要得罪誰答案很明顯。）

「當然是拉芙好看。」

「噢。」緹莉不開心的嘟起嘴後，拽住凱莉兒的裙襬走人。

……

賓客緩緩消逝，等科法離開後，整場誕生紀念會圓滿結束。

趁著整理前的休息時間，拉芙朝伊利亞斯走過來。

「謝謝殿下的誇獎。」

「誇獎？」

「您認為我比緹莉小姐好看。」拉芙似乎是想憋住笑意，嘴唇不自然的抿起。

（這麼遠都能聽見？）

鳶尾的疑惑與肚子咕嚕聲同時出現。

「殿下還想吃些什麼？我去幫您『偷』過來。」拉芙說著說著不小心笑了出來。

「什麼都可以……最好是有蛋的料理。」

「收到。」

鳶尾站在角落，看著僕人們忙前忙後終於喘了口氣。

（我一輩子都習慣不了這種場合。）

受氛圍沾染的喜悅外衣緩緩褪去，其內裡卻是空洞一片。

（這是伊利亞斯的誕生紀念會而不是我的，這些祝福、喜悅應該由他接受……）

鳶尾漸覺某種難受、心寒的感受從心底升起。

他或多或少的影響伊利亞斯的人生歷程，這種影響幾乎不可避免，甚至無法控制要影響多少。

（如果『我』沒有甦醒，伊利亞斯會成長為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在宴會中大聲歡笑的家人們，對盤中餐喜悅的小客人，聊得不亦樂乎的客人，臉上掛著喜悅的僕人們，這一幕幕刺痛著白川鳶尾。

（為達到我的目標、利益，摧毀另一個人的人生而摧毀一個新生命的人生，這是正確的事情嗎？我該怎麼做？我究竟該……）

伊利亞斯再次低下頭，當他再次抬起來時又是另一副眼神。

「我好餓，拉芙！」小男孩興奮地朝端著幾盤蛋料理的拉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