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搬到森特利侯爵領地已經過了五年,如今的我11歲了。
這五年間阿斯亞迪納帝國發生了長達四年的內戰,正是因為發生戰爭,所以父親才將全家人交由邊境侯代為照顧。
那個時候我才了解到,父親在宮廷中的人脈有多廣。
內戰的起因似乎是皇帝身體突然變差,第二皇子藉機慫恿各部的行政官與貴族發動政變,奪取皇位。
然而得知此事的第四皇子,隨即率禁衛軍封鎖王都要道,違抗第二皇子的假詔令。
由王室開始的分裂,逐漸擴大為帝國的全面內戰。
各地領主見局勢混亂,紛紛擁兵自重,昔日一統之國漸趨四分五裂。
在戰爭最嚴重的時候,位於帝國西方的蘭斯卡特則乘虛而入,不僅提供軍火,甚至動用禁忌魔法,召喚出媲美神獸的飛龍。
飛龍橫掃北境,僅幾天的時間便破壞了四分之一的帝國,首都也近乎淪陷。
若非大聖女艾琳當時鎮守於中央教堂,帝國的首都可能已經不復存在。
最終戰爭在去年結束,第二皇子艾里克=瓦特倫=阿斯亞迪納成為了新皇帝。
而第四皇子據傳在被逮捕前,被送往邊境、逃往鄰國,不知所蹤了。
不過即便奪嫡之爭結束,帝國的內戰仍未休止,遍地諸侯、時不時就會發生領地間的爭奪,而且帝國版圖逐漸縮減,昔日格魯斯大陸第一的名號也逐漸易主。
這場戰爭對我家族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雖然父親仍保有子爵之位,卻因為原本的領地被其他貴族侵占,尚未收復。
為了維持其應有的封建權益,新皇暫時將邊境侯爵領周邊的無主之地,撥予父親管理,作為臨時替代,直到原本領地重歸。
然而,獲得新的領地也意味著一切得重頭開始。
無論是城牆和防禦工事的重建、士兵與騎士的招募培養、民心的安撫與難民的收容管理,都是一項項沉重而棘手的責任。
更遑論為了支付軍務與重建開支,徵稅壓力勢必提高,勢將引發領民的不滿與動盪。
唯一可以放心的部分是,父親背後有邊境侯爵作為靠山,所以其他貴族不敢輕易地侵犯我們的新領地。
戰爭對於母親而言,是有得也有失。
她失去了從成年開始經營的、全國規模連鎖服飾店。
在戰爭剛爆發時,商路斷絕、同業四散,母親多年心血頃刻崩毀,她失落了好一陣子。
不過在弟弟艾爾文出生後,她生活的重心漸漸轉向家庭,並全心全意地照顧他。
由於父親與家族諸男多半奔波於軍務,幾乎是幾個月見一面。
至於家中僕役又因戰時調遣而人手短缺,很多瑣務與照料都需要母親親力親為,再加上這算是母親第一次當人母,所以剛生產完那陣子,幾乎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沒一天睡得好。
說到我的弟弟艾爾文,原本我對他沒有太多關注。
與其說是不感興趣,不如說我擔心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傳染給一名嬰兒,所以在他出生的最初幾年,我們之間沒有多少接觸。
反倒是米亞好像很喜歡小孩,她幾乎天天去探望他,有時還會念故事書、哄他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米亞朝夕相處,在最近、不對、在他三歲時就能認字,還有做加減算數。
害我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也是轉生者吧?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消失了。
與我不同的是,艾爾文的性格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活潑好動、精力過剩、任性哭鬧、吃飽就睡,睡眠時間還長得驚人。
唯一讓我困擾的是,是他每次見到我時,總會顯得異常緊張、拘謹。
我又不會把他吃了!
雖然說他對亞里亞也會害怕,但看著他和米亞感情那麼好,回頭卻與我有段距離,我心裡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
暫時不去煩惱這件事,對我而言這五年可能沒有什麼改變。
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是臉部表情越來越少了吧!
我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下腳步。
時間不停地推著不情願的我向前進。
周圍的人也都忙碌於各自的生活,沒人會停下腳步,關心我如今是什麼模樣。
人與人之間的生離死別,往往就在一瞬間。
有些朋友昨天還一起說笑,今天就再也見不到了。
往日的回憶就像過眼雲煙,風一吹就消散無蹤了。
生命看的通透之後,有好一陣子都提不起勁做任何事。
劍術的練習沒了契斯堤的對打和師傅的故事時間。
魔法的練習總是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
曾經開心的料理、等待植栽成長,甚至是房間簡單的整理,一點都提不起興致。
每一天醒來,像是被時間推著走,但又不知該往哪裡去。
看不下去的亞里亞,有一天對我說:「妳總這樣待在屋裡也不是辦法。不如,出去走走吧。」
她沒有強迫我,我也沒有立即執行,只是稍微放在心上。
幾天?還是十幾天後,我終於踏出家門。
一開始只是在庭院內閒晃,接著來到慢慢建設起來的市鎮,最後是走向大自然中。
正是因為這個契機,我邂逅了那個命運之人。
大約一年前的晚秋,那是一個滿月的夜晚,天空像被水洗過一樣澄澈。
空氣裡混著青草與濕土的氣味,還有隱隱飄著微弱的花香。
徐風帶著山林夜晚特有的寒意,輕輕吹動著我的絲質披肩。
我沒帶劍,也沒穿適合爬山涉水的高筒靴。
那一天我突發奇想,想找個適合賞月的位置,於是我沿著庭院後方的小徑,緩步登上比鄰侯爵領地的小山丘。
月光足夠明亮,樹林也不會過於茂密,所以我沒有點火,只拿著一盞米亞做的小燈籠前行。
燈籠由樺木片與黃色玻璃片拼製而成,燈光微弱,仍足以照亮前路。
我順著小徑往上走,山丘上有一棵標誌性的老橡樹,據說已經矗立半個世紀。
就在即將登上山頂時,我注意到有人站在橡樹旁,背對著我。
那人披著一件深色獸皮斗篷,衣擺隨風輕輕鼓動,黑色短髮被夜風吹的些微凌亂。
他正靜靜地仰望星空。
我不禁想到,居然也有人和我一樣,喜歡半夜賞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