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宮野真義



直面恐懼時,往往才會認清自己是怎麼樣的人。


所以……


才會認清自己是個人渣。


「畜生!」


敗給《魔神》拜恩,無力地被壓倒於地上。


當面對《弓之勇者》真蘭雅子——自己的女友死亡時,只能無力的咆哮。


人渣——


自以為能看得比誰更清。


自以為能想得比誰更好。


自以為能做得比誰更優。


然而在無力的咆哮背後,是羞愧。


先於憤怒,感到的是恐懼。


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的恐懼。


於是乎,當《龍姬》擊敗《魔神》,重回迷宮都市外那殘破不堪的大地,眾人為渡原春和雅子的死感傷時。


唯獨自己,感到羞愧。


無法為其感傷,甚至為自己能活下來感到慶幸。

理應是為守護大家的《盾》,卻無法為他人舉起手中的盾牌。


《盾之勇者》敗倒於地——




……



九局上半守備局,兩出局,二壘有人,比數3 - 1。下一位打者則是對面的王牌四棒。


「四壞保送他。」


身著捕手套裝的宮野真義說道。


「我球數是不是快到緊繃了……?」


在他面前的,是身為投手的相田澤雨。


「還有七球。對面對此也肯定有相應的打算。」


真義悄悄望向對面的四棒打者。


「那教練應該會讓他積極出棒,如果彼此都出全力很大概率會形成僵局,這對我們會很不利。幸運的是,我們還有一分的優勢可以讓給對面。就算讓二壘跑者進本壘也無傷大雅。」


望向澤雨,捕手手套拍向他的胸膛。


「從上一局來看,餵甜球會被全壘打吧……所以哪怕球數快到上限了,我們也得保送他,即使讓他安打上壘也沒關係,最好情況是只用一顆球,這樣後面我們的壓力反而會減輕很多。」


「我說你啊……這樣是在瞧不起後面的五棒……」


澤雨對自己的這般發言無語地吐槽道。


「我可沒這麼說,但跟眼前這個怪物打者相比,後面的打者更好處理,這是事實。」

唯一丟失的一分,是對面的王牌四棒上一次所揮出的奇蹟。


而且——對方正逐漸適應澤雨的球。


「吶,我說——我們能走到這裡真不容易啊。」


澤雨戴上棒球帽,將視線望向彷彿滿溢而出的觀眾席。


而他們所身處的位置,是任何高中棒球隊都所嚮往的聖地——甲子園。


澤雨將視線轉而投向對方球隊。


「而對方也更不容易呢。」


「嗯,確實。」


視線跟著望去,他們的對手……是一隻原默默無聞的球隊。


每年都有些許大爆冷門的球隊,而他們的對手也是其中之一。


但即便如此仍難以想像,他們的王牌四棒在前兩年,竟然只是實力平庸的選手。


「對方的王牌貌似是一位三年級的前輩呢。」


對方是第一次上甲子園,也是……最後一次上甲子園。


「你不會憐憫對方了吧……」


「噗——哈哈哈!那怎麼可能!只是不覺得……這樣燃起來了嗎?」


澤雨繼續說著……


「嚴峻的情況,對方也是一樣的吧。那個人肯定會放手一搏的。哪怕我們明擺著要四壞保送他,他也會出棒。」


「這樣正好,對我們……」


「不,必須得正面決勝負。」


「……你打算硬碰硬嗎?」


「我有預感,不使出全力對決的話會很不妙。」


「也不是不行……但話先說在前頭,如果被追上來,我們可沒有合適的後繼投手。」


「放心——」


澤雨將頭頂的棒球帽壓低,自信地說道——


「——相信我。」


相信你——


回到捕手位置上,做好姿勢的準備。


對面的王牌四棒來到一旁,能聽見他深吸一口氣。


相對的,位在投手丘上的澤雨也同樣深呼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也是王牌。」


澤雨擺出動作——


投出——



……



富裕又無聊的家庭。


身處在龐大且深厚的醫學世家中,人生彷彿一切都預訂好了一般。


……不,並不是彷彿。


無時無刻都在叮嚀不能丟醫學家族的臉的父親。


必須向已經確定成為實習醫生的兄長看齊。


向為自己安排好醫學道路的母親報告平常的成績。


一切都早已預訂好——


然而對於自己……宮野真義來說,他也沒什麼想法。


是的,他沒有任何想法。


並沒有想做什麼這回事,自己也有所察覺,像是提線人偶般的被一直操控著未來的路。


雖不到喜歡,但也並不排斥。


人生並不總需要什麼目標或理想。


自己總是這樣說服自己。


自己也有所察覺——這只是在說服自己。


所以,選擇就讀高中的棒球部,也只不過是對操行成績有所幫助才加入……


「……我是相田澤雨!」


刺耳的聲音響起。


棒球部一年級報到的自我介紹中,那聲音特別響亮的人。


眾人被這聲音驚訝到,都將目光望向他。


爾後,他成為投手,而自己成為捕手。


難以想像是高一水平的驚人球速和那份技術。


很快他成為了隊裡的王牌,而自己附帶成為了他的拍檔。


他拿出成績,變得受歡迎。而自己也附帶變得受到矚目。


與町祈赤華在高中上認識並結交為朋友的真蘭雅子,向自己告白。


任何人都能看出來澤雨和赤華之間的關係。


而雅子選擇的原因,也只是因為那不可能的選擇之後的替補,被附帶的第二選擇。


終於有個棒球男友了——


這是她本人所說的。


不過自己也不排斥這種直白的說法。


特別?那種東西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有。


確實,自己或許比許多人還要「優秀」。


有一種理論,是只要肯努力練習一萬遍,就能成為一個領域前10%的人。


聽起來很厲害嗎?


然而,那其餘的90%,不過是連「真的能說是這領域的人嗎?」也算進去。


美國每年成為醫療相關科系的人,超過十萬人以上。若將全球國家都合計進去,就會是十倍的數量。


十年累積下來就有一千萬,而自己縱使是那前10%的人,也不過是至少一百萬人中的其中一個。


七十億人的10%,也有七億。


自己是前10%那「優秀」的人。


既不是「頂尖」。


也不是「特別」。


相比站在投手丘的他,自己毫無特別之處。


閃耀著光輝,僅僅只是站在那邊就會受到注視。


這種人,在棒球隊裡就是所謂的「王牌」。


而自己——


沒有大志、沒有想做得事。


如果沒有生在這個家族,被迫接受那些教育跟方針,或許就會放任自己的一生。


並沒有說誰對誰錯。


只是,自己也試過看看想要像他一樣,並不是成為他,而是像他一樣彷彿有可以前進的方向。


不可能。


當自己跟他一起成為勇者,心中湧起得並不是興奮、認同之類的東西。


不可能。


「勇者」是特別的,而自己不特別。


這並不是無意義的自我否定,而是客觀的分析。


更何況,如果「勇者」是那種拯救的存在,那自己就絕對不可能是勇者。


跟原先身處的醫學世家一樣,既不想拯救人,更不想拯救自己。


最好一切都消失吧。


這樣想的自己,是勇者?


這份懷疑,在遇到《魔神》拜恩之後更被加深。不……是被無限得放大。


真是諷刺。


從不想做什麼的自己,在第一次直面恐懼後,卻有了想做什麼的動力。


證明——


證明自己——


證明心中的懷疑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不是……


一個世界,只會誕生一個《魔王》。相對應的,也只會誕生一個《勇者》。


最終,在古老文獻上看到了這段。


哈哈……哈哈哈……


有一個人被波及,跟著自己等人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但是……如果那個但是……


自己……才是那個被波及的人呢?


如果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跟那路人一樣,都是被波及的人呢?


如果「他」——相田澤雨才是真正唯一的《勇者》呢?


那麼,古老文獻是假的可能性?


「你是明白的。」


給他看見真相的那個人——


組織《混沌淵棺》的首領,與渡原春同樣為《界之勇者》的男人——修柏特・萊爾斯。


本名為山本一朗的這個男人,他也跟自己一樣。


試著研究——


試著實驗——


試著證明——


——最終得到了這一切都是狗屎的答案。


是的,當伴隨《弓之勇者》真蘭雅子,和《界之勇者》渡原春的死,宮野真義與其他人在無形之中被增強了。


而自己不過是最早發現的其中一個……因為自己原本不能使用的技能突然就能使用了。


不,山田阿部井絕對也察覺到了。

值得慶幸得是,迷茫的「他」或許正因迷茫,所以沒有發現到。而且其他人絕對不會告訴他這件極其荒謬的事情。


我們居然正在藉由同伴的死變強。


當得知是藉著朋友的屍體而前進時。他會怎麼想?


那麼……下一個是誰?


絕對不能是自己,但是……也絕對不能只剩自己。


噁心、噁心、噁心、噁心——


生平第一次湧起的念頭,第一次所想要做得事情就是……


把這個白痴的世界給毀了。


為什麼?


因為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世界遲早都會被毀滅的消息。


告訴他這件事的修柏特想要解決,但自己——根本不想這麼做。


只想趕緊離開這裡,只想趕緊擺脫《勇者》這個噁心的東西。


那絕對不是什麼好的東西,也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擁有的東西。


自己會擁有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特別,而只是僅僅自己只能成為那個特別的人的肥料。


——這簡直是瘋了。


自己不想做什麼,但那可不代表自己就只是手遊裡餵食SSR角色的的經驗值。


身為《盾之勇者》的自己無法尋死,也沒有尋死的勇氣。


既然如此就這麼順應自然吧。


既然世界遲早都會毀滅,那就毀滅吧。


到那時死了,一定就能回去了。


一定就能……


一定……


哈哈……哈哈哈……


無法承受這份壓力,也不想承受。


抱持這種想法的自己簡直就是個人渣。



……



「我會證明給你看,所以只要看著,好好看著吧。我會改變你覺得狗屎的這一切。」


然後,特別的他站在我的面前。



……



作者的話:千言萬語道不盡人生中這一刻感受到的感嘆。(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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