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 卸甲归田

第二天清晨,郁代还沉浸在梦乡之中,而厨房里的要师父已经开启了忙碌的一天。在煮粥和米饭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考虑到郁代只是自闭,还犯不着惯着。


这个时间点,有人在门外晨跑享受花香,而要则在食材的处理中感受着无比炽热而无法接触的爱,煤气花。早餐不难,看看时间,也到了伯母交代的时间,郁代差不多该醒了。


「醒醒,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这次没法端到门口来了,先刷牙再吃饭。」要敲了敲门。


「哦啊。啊啊喀咔。」听声音,身体上一秒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而意志依然还在与床铺进行激烈的搏斗。


虽然精神还未能从梦乡中完全脱身,但耳朵还是自动捕捉到了关键词,「早餐?」有了昨天的经验,要的手艺得到了郁代味蕾的认可,这位本身就值得称道的玩伴,更是在心目中增添一抹光彩,愈发高大,却也更加遥远。


「马上就来,谢谢要君。」换好衣服后,她没有选择浪费时间,而是直接隔门说了出来,免除电子信息的转化,同时借助开门的时间,管理好面部表情,将笑容掩盖下去。


这也是一次进步,从昨天几乎扎根在卧室中相比,要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孩子,发自心底地挥霍着自己溢于言表的笑意。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郁代听到要没了动静,放下筷子抬头观望,于是就见到这位放着美食不去平常,只是用手撑头在微笑的玩伴。被这样盯着,郁代心里发毛,好不容易消却的紧张卷土重来,慌忙检视自己是不是又有哪里做的不好,引人嗤笑。


「没,突然想起高兴的事情了。」


「啊?嗯。」


「郁代,以后可以不用说那么多谢谢。我已经揽下这些工作,那就是我的义务了。」


「可是,不说声谢谢的话,就感觉,对不起要君的饭了。」


「那,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可能是因为要的亲和,让郁代经过一天的适应以后,终于将他从陌生人的列表中移除,重新放回到了重要之人的表格。


「家里糖用完了,我记得你喜欢吃甜品的,但现在是做不成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去买吗,我不熟悉这里。」


「噗!」郁代的大脑从未像此刻这般飞速运作,要我出门,真的假的,不不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吧,就算现在马上世界末日了我都不能没有理由就出门,这还不如杀了我,不对,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不想去学校啊。可是,要君是为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嘛。


郁代喷出一口饭,陷入无穷的死循环。


这种事情还是急不来,要没有洞察人心的天赋,但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打倒,于是在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加上了自己的筹码:「我会陪在你身边,当然如果你能把位置告诉我我也可以自己去买。不过。」


「不过?」


「其实这次出门不是请求,我希望是你想为甜品出一份力。」


僵硬的话术很难说到底是在天平的哪一端放下砝码,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倒是明了,摇摆不定的局面并没有得到多少好转,郁代似乎是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比起老顽童的左右互搏也不逞多让。然后,死循环的无限制套娃逐渐耗尽了大脑的算力,胃部和脑子正在争抢运输营养的血液。


「该怎么办啊。」郁代想过遵从本心,在暑假的最后几天将本性贯彻到底,但即使是愚钝如我,也能看得出来要君的期待,如果拒绝的话,不会失去要君吧。到底是遵从本心还是从心,这是个问题,当然不亚于生存或是死亡,虽然感觉那个选项都能杀死我,真是一切能消灭我的,都会杀死我啊。


郁代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脑海,如果再不停止这样的话,我的胃也要风起云涌了啊。


但这并没有起到作用。


她突然停下了,看得要立刻好自己的坐姿,等待着她敲出决定的一锤。然后就看见她恢复平静,缓缓推开面前的饭碗和餐盘,随后调整姿态,端坐在这,像是个听话的小学生。这是要难以理解的举动。


郁代的上半身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依靠,柔弱无骨,向前倾倒了下去,不会是低血糖或者真的宕机了吧。有了昨天的第一印象,要本以为郁代做出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心生波澜了,但这次莫不是受刺激出事了吧。


「没事吧。」要慌忙起身,手足无措,筷子没放稳也是体验了一把高空无伞速降,看向把自己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的郁代,第一反应还是确认呼吸和意识。


「饶了我吧,对不起,可是,要君…」


直到要蹲在郁代身旁,才听出来她的自言自语,只是声若蚊蝇,后面半句实在是强人所难。(聆听检定成功,但是kp加难度,所以要困难成功。)


没事就好。要长舒一口气,想要伸手拍拍郁代的后背,想要说些什么让她停止这无谓的徒劳,但词穷的他,还没完全放下心来,却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手也只能僵在半空,悬而未决。


「我明白了。」郁代率先打破了僵局,顿时起立,将椅子猛然推向身后,正好撞上了半蹲在地的要。「嗯嗯。」郁代不管椅子的不配合,紧抿双唇,右手紧握成拳,将大拇指完全包裹进去,左手舒张化掌,像是敲锣打鼓,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她转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留下了半桌饭菜,和角落里茫然的要。


郁代回到房间,要歪头思考,但老友的脑回路还不是他可以参透的,只能选择打扫战场,顺便完成早餐。


就在一切收拾妥当,关上水龙头的同时。


「我的玉子烧。」郁代,发出模糊而略带伤感的哀鸣。


「呃,你生病了吗?别利科夫?」要试探性地问道。


「你,你才是呢,奥楚蔑洛夫。」说完,这位全副武装的可疑人员摆弄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秋刀鱼。(笑点解析:装在套子里的人,变色龙和契诃夫之枪,当然秋「刀」鱼很好玩,以后给呆猫玩。)


看到郁代之刀,要确定她没有问题,至少还没烧到脑子。只不过这身服装,在夏天属实是将生命弃置于此,鸭舌帽,墨镜,口罩,围巾,手套,直到膝盖的风衣外套,和靴子。


「郁代,有没有可能,你这样更容易引人注目?」要君叹气,要拍额头。


「有吗?」似乎是因为这套隔绝世界的铠甲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郁代的性格都发生了改变,完全不再迟疑,恢复了不吐不快的个性。「我觉得很好啊,很有安全感,这种被包裹的感觉很舒服啊。走吧,要,我陪你去买材料。」说着,居然主动伸出手,向要发出邀请。


「走半路中暑了怎么办?我背你回来?」要顺势抓住,试图她的手套,但郁代的手像是触电般紧急收回。


好说歹说,总算是愿意放弃这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方案。


「那,我的玉子烧怎么赔我?」她开始卸下装甲,讲真,板甲骑士是这样的龟壳。


「每天的下午茶也交给我了。」要咬咬牙,像是侍从站在她身旁,捧着厚重的外套。「不过,和我一起出门,也会没有安全感吗?又不是身边站了个摆饰。」要看看自己谈不上高大伟岸的身躯,可至少身高是过了平均线的啊。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郁代还是保留了鸭舌帽和墨镜,同时换上轻便的外套,这两个口袋可以给无措的双手一个归处。


只是,随着物理的盔甲逐渐褪去,她心里的高墙又再一次砌起,透过墨镜,她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尽管美丽,但不过是件精美的工艺品。(快启用最终高墙计划,我是罗格多恩。)


来到玄关,要早早换上了外出的鞋,但郁代还在从客厅赶来的路上,她一定会是个出色的行为艺术者,或者完美的默剧演员,此刻的动作在时间尺度上被拉长了数倍,就像是有人可以延缓了她的时间,但每一块肌肉都肉眼可见地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就仿佛真的有无形之物在拉扯阻止她。而且,越是靠近玄关,动作就越是轻柔缓慢,只是被泡在胶水里了吗?只是这溢满的液体粘稠程度却是肉眼可见的不断提高,哪怕复刻当年半神与龟的逸闻也毫无难度。


如果不是牛顿的注视,月球上独特的重力环境恐怕也能被她模仿出来。


「好啦好啦,我在身边呐。」虽说100/9秒到底比不上鸟喙啄平钻石山的一瞬,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戏码至少也会维持到她力竭,要可不能承受直至普朗克长度的迁跃的漫长时光。只是脑子一抽,将效率弃之脑后,由着她的性子,在虚空建构出一条粗壮的,不会被墙壁上铡刀机关切断的结实麻绳,仔细系紧水手结,像是个熟练的牛仔,甩出绳圈,牢牢套住了郁代。


「我来助你。」要试了试绳子,随后弓步上前,重心下沉,咬紧牙关,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绳子向门外的方向拖动,「不用担心,水手。」


眼见都这样了,郁代也不好意思再找借口拖延,顺着虚构的绳索,来到最终的关卡门前——域外战场(其实是家门外面)。(有没有圣骑士给我套个无敌,我炉石还没定在这家酒馆呢。)


「不过,你为什么要带把伞?」要眯起眼睛,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今日的阳光甚是刺眼。


「哇,要君,你看这个。」郁代没有回话,只是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舞动着长伞,视线向下,看向自己脚边的石子。


「怎么了?」从外观上看不出来这石子的独特之处,形状和颜色都没有特色。


「它可真像一颗石子啊。还有这天,可真蓝啊。」


这样没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超市门前,期间郁代的手和目光就完全没有停歇过,真的有无穷的精力让她去躲避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好几次甚至将要作为抵御他人的盾牌。


然而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攻守之势异也。


「这里,不对吧。」要看向四处,完全想象中的那栋高楼。


「啊,哪,哪里不对了。」郁代经过外地人的怀疑,本就所剩无几的信心倒是全部破碎。


「佐藤九日堂呢?」


「已经停业了。」


「不,为什么?」要捶胸顿足,这可是他来到春日部后最想做的事之一。


虽然难过,但也只能感概两声,毕竟本次出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至于预料之外的超市停业,也不过是计划外的不谐插曲。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得郁代愿意出门,迈出了这个暑假的第一步,那就要尽自己所能做出最美味的甜点,犒劳一下。


「就是这里了,可以买糖,如果嫌麻烦,附近还有很好吃的甜品店,看,那边还有游戏厅。」郁代熟练地担任起导游的职责,为这个路痴耐心介绍其这段陌生而熟悉的街道。


超市人不多,但郁代还是犹犹豫豫,踌躇不前,即使隔着墨镜,要也能觉察到她此时举步维艰。但是吧,来都来了,前功尽弃之事不可取,为了让郁代早日向阳,要还是轻轻推着她,以期全功。


「啊?不,慢点,要君。我还没准备好。」郁代先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异变顺带向前,但还是马上由本能占据大脑,试图反抗,可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绷紧的理智之线终于是不堪重负,应声而断,四肢瘫软,意识正在远去。


道歉也好,切腹也罢,事后的补偿绝对尽心尽力,好歹也是进去了嘛。可喜可贺。


超市倒是简单,几个牌子也不会比对,所以基本流程还是奔向目标,带上物资,结账出门。


不过,地板和口袋永远是捉摸不定的东西,或许它们就是最默契的队友,一个负责送东西,一个负责讨价还价。要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年准备去买冰淇凌的时候,5个硬币掉在地上,只是眨眼的功夫,事后任凭搜查。地板:「我最多给你3枚。」


这样想着,两枚硬币出现在眼前,要先是一怔,随后思考了一下,是童年补全计划的补偿,还是有一个同样倒霉的人在这里相遇。就在头脑风暴的时候,默默站在一旁,看完全程的郁代已经在她朴素的道德观驱使下,捡起硬币,交给前方不远处的小姑娘。


「谢谢姐姐。」小女孩很是高兴,小孩子嘛,心理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天真可爱,抱住郁代,不断道谢。


只是郁代,微微张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写含糊不清,像是齿轮年久失修的僵硬噪声。这位抗性全无的孩子被阳角光环直接蒸发燃尽,好刺眼,睁不开眼,面前的撑船的老爷爷看起来很和蔼呢。短短一瞬间,就是一万年的沧海桑田,郁代风化了,留下洁白的灰,消散于天地。


看到她这样,要只能上前解围。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女孩不能理解已经安详无憾的郁代。


「她没事的,只是被阳光特攻而已。」要拽着雕塑,总算是结账归来。


直到走出超市,重新回到人数稀少的小巷,郁代才逐渐恢复意识,说道:「那个收银员很可怕的。」


「此话怎讲?」


「以前妈妈和我一起买东西,在结账排队的时候,她想起来糖没有买。结果,结果。」她突然倒吸一口热气,顿住了,双手抱住手臂,护在胸前,好一会才缓回来,接着补充道:「那个收银员突然加快速度,立刻就到我了,可是钱包在妈妈那,后面有好多人。」


「没事的,没事的。」要看向这个孩子,总感觉,她还没有准备好走出去,一边安慰,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说着挽起袖子,表示自己可以随时大干一场。


「中午,想要海鲜意面,下午茶,附近的抹茶冰淇凌,晚上可以回去吃,唔,汉堡肉。」当话题回到她的兴趣,其实郁代依然没有不可避免地滑向尼特族的深渊呢,少见得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即使是梅林的魔术也不能相提并论。


于是这天太阳西斜,两人才步行回家,就在准备晚餐的时候,郁代没有躲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要师傅,开口问道:「要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感觉远大的理想还是没有吧,不过今天开始有过一个想法。郁代,郁代?」要正煎着肉排,身后却是没了动静,当他摆盘出餐后,才腾出手来看向沙发。


郁代睡着了,躺在沙发上,还不忘给自己盖上毛毯,侧卧蜷曲着身子,神情轻松明媚,也是,出门跟做贼一样,怎么会不累呢。


「但是,要睡还是躺床上比较好。」要轻手轻脚地抱起郁代,将她送回卧室,只是在关门前,说了半句:「我想养两只猫,一大一小。」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