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待月的宵待草 (1)

明明已经是寒假,最近却总是会在清晨醒来,简单洗漱过后,就要去厨房准备早餐。一开始空空如也的冰箱,最近也多了不少食材。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完美适应了家务的职责,明明我也想睡懒觉,可要是交给那个家伙的话,大概两个人一整天都会窝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度过。

这都是那个大懒鬼的错啦!

做完早饭之后,便是打扫房间。一开始看到这间大到令人傻眼的顶层别墅时还觉得有些憧憬,没过两天之后就只剩下家务很烦人的念头,要是扫地机器人君能连桌面、沙发一起打扫就好了。

等到告一段落时,怜月终于醒来,她穿着睡衣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慢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靠在我身上后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快点睁眼啦!」我对她叫道,推着她来到餐厅。她依旧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半睁半阖的眼睛看向早餐,打了个呵欠,看着我憨憨地笑了笑,趴在餐桌上又睡了起来。

没办法,我只好把她拖回卧室,她蜷缩着身体再度沉入梦乡,看着她像小猫一样的睡姿,我不禁叹了口气。

从那个令人难忘的噩梦回来后已经过了几周,我们的关系却也没有什么变化,我一直没有问她梦里的事,她也没有向我提起什么。她依旧是有些任性的天台女孩,我依旧是那个炸弹人,或许是终于找到了念兹在兹的月光石,她没有再提过寻找月光的事,却也没有找我要过那个神秘的石头,只是在有空的时候会叫我去她家里过夜。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她的经纪人怎么想,可真的遇到的时候,那位经纪人姐姐只是开心地说着,「终于能有人管管她了。」便把她交给了我。

认真点啦,真是的。

等到她终于清醒时,已经快到正午,吃过总是迟到的早餐后,我们大多会一起瘫倒在沙发上,看看电影或是玩一玩游戏,之后随便吃点午餐,再一起睡个午觉。等再睁开眼时,时                 间已经到了傍晚。

那天晚上,她说她想去外面透透风,我们便来到了天台。那是个顶层自带的庭院,时节已是初春,天空中吹着濛濛细雨。我们站在栏杆边,这里的天空总是比学校天台看到的更加辽阔,漆黑的夜幕下,高楼上的信号灯闪烁着点点红光,无数的车辆在脚下穿梭,车灯在视野的尽头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线条,在雨声中,人群的喧嚣声也变得朦胧,仿佛身处于另一个世界一般。

她眯着眼睛,望着下方的街景,飘扬的长发上闪烁着不可思议的色彩。是因为迷幻的霓虹灯光,还是因为她脸上总是有些超然的浅笑,我总觉得她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

「怜月?」我不安地喊着她的名字。

嗯?她回过头。没来由的,我松了口气。

见我不说话,她打了个呵欠,缓缓说道,「感觉好无聊呀。」

「你天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当然无聊了。」

她不满地翘着嘴,「你去找些有趣的事嘛。」

「别任性啦。」

她扒在栏杆上,将身体荡来荡去,像是在用整个身体表现自己的烦闷。

「那我们去冒险吧!」

她停了下来,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走吧,你不想去探索一下城市的秘密吗?」

她兴奋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握起我的手,我带着她来到艾蒂安学校。走过学校的正门,是一栋气派的新楼,新楼后是学校的中庭,中庭侧边有一栋老旧的建筑,那里曾经是艾蒂安唯一的教学楼,现在则成为了一些小社团的容身之处。

旧校舍的侧面铺满了爬山虎,斑驳的砖墙,鬼楼一般的氛围,在永夜的天空下酝酿出诡谲的氛围。

我们躲在其中的一间空教室里,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些许霉味,巡逻保安的手电筒灯光在我们面前穿行而过。我对着怜月说道,「你看,三更半夜还有人会来这种地方巡逻,你不觉得可疑吗?」

「据说许多年前奥罗拉曾经是教会的重镇,而艾蒂安则是教会最重要的基地,那些宗教仪式都会在这里举行。那些宗教遗址、教会的遗产,据说就沉睡在艾蒂安的某处。」

她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我们来到了一层的水房,从门外向内望去,漆黑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的机械声像是野兽的低鸣,或许是因为黑暗,水房里仿佛比看到的要更为深邃。

怜月推了推门,「这不是上锁了嘛。」

「上锁不才显得更加可疑吗?」

「正常不都会上锁吗,我们不也是翻窗户进来的嘛。」怜月皱起姣好的眉毛抱怨道,「真没趣。」

「重要的是想象与比拟呀。」我引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如果这里曾是教会的基地,那么艾蒂安本身便是巨大的祭坛,这个水房便是祭坛的门户。」

闭上眼睛,我对她说道,用心去想象呀。

水房里,错综复杂的空间化作迷宫,隐约的笛声将成为道标。在迷宫的深处,会有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传说中的夕阳将世界染成一片鲜红,嶙峋的褐色岩石望不到尽头,在赤色的世界中心,庄严的神殿便是祭坛的中央。

在那里,曾经的生祭依旧是固定世界的基石。

「那么,如今在学校里入学的学生说不定也是仪式的一部分呢。」

「只有你这样天天看电视的尼特才会相信这种都市传说啦。」

虽然这么说,她却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那你觉得举行仪式的是什么人?」她问道。

谁知道呢,毕竟我只是随口胡诌的。但我想到之前见老狐狸时的事,总觉得去闯市政府的话还是有些吓人,便带她来到了卡巴纳区。我们走进了福音会的教会,教会的大厅里正在做弥撒,我们偷偷溜进了背后的空间。

如果福音会真的在做什么可疑的事的话,那或许会在这里发现什么踪迹。不过毕竟上次来的时候就颗粒无收,本以为至少能遇到那个教会里的女生,可以请她给我们讲些故事什么的,结果只是在四处闲逛的时候被内部人员抓了个正着。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那个人以怀疑的视线看着我们。

「我们只是随便转转。」我尴尬地笑着打起了哈哈。

「这里面是不对外开放的。」

他这么说着,带我们回到了大厅。怜月果然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忽然,她的眼睛里闪烁起了狡黠的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没等我阻止她,她拉下帽子,将身体掩在我身后,然后对着大厅里作着弥撒的信徒大喊道。

「没骨气的废物们,只敢在这里碎碎念,有胆量的话去找市政府抱怨呀!」

教会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你不要命啦!」我对她大喊道。

怜月哈哈笑着,拉着我跑了起来。我回头看去,几个面相凶狠的男人一边叫骂着一边朝我们追了过来。我们冲出教会,来到了街道,在小巷中乱窜着。

「这边!」怜月指着一个建筑的后门喊道。

我们冲进门后,跑过一个一条走廊,却来到了一个舞台的幕后。舞台上似乎正有什么乐队在演唱。工作人员看到我们,压着声音对我们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拍了拍怜月,「来这儿干什么?」

怜月却自信地笑了笑。正好乐队表演结束,在司仪的介绍词中,她正要拉着我走上舞台。

「你要干嘛啦!」我冲她叫道。

「我们去唱两首吧。」她不以为意地回答。

「自重一点啦!」

我看那些男人们快追了过来,便拉着她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们冲过舞台,会场里一阵骚动,几个工作人员也一边叫嚷着一边追着我们,我们趁着混乱逃出了会馆。

我们冲进小巷,那些男人们依旧不依不饶地追在身后。

不就是在弥撒里说了两句狠话吗,大度一点啦,干嘛这么执着啦!

「想些办法啦!」怜月喊道。

「不都是你的错吗!」

我忽然看到路边倒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摩托车,像是没有上锁。「快上来!」我扶起摩托车对怜月喊道。怜月一把跨上后座对我问道,「你会骑吗?」

「怎么可能会啦!」

我胡乱摆弄了两下,摩托车竟然真的发出了嘟嘟嘟的引擎声。我连忙扶正把手,摩托车像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哇要倒了要倒了!」我骑着东倒西歪的摩托车惊慌地喊道,怜月却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摩托车穿过小巷,冲上了干道,在穿行的汽车间横冲直撞。

「再快点!再快点!」怜月在我身后畅快地喊着。

「别闹了,这要怎么停下来啊?」

怜月只是哈哈笑着。我只好一边鸣着喇叭一边没命地大叫着。

摩托车驶过破落的卡巴纳区,穿越了繁华的下城大道,来到了佩雷尔对岸的郊区公路。路边不再是繁华的高楼,低矮的平房与树林向远处绵延,追逐的人们早已不见身影,穿行的车辆也消失了踪迹。或许是终于习惯了摩托驾驶,我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呼啸的风中带着春雨的气息,一颗颗行道树被我们抛在身后,辽阔的天空无边无际,在怜月的歌声中,我们沿着无限的车道,向着未知的前方行进。


最后,当我设法把摩托车停下来之后,我们已经来到了奥罗拉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展望灯塔,因为能眺望奥罗拉的夜景而闻名,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们翻过围墙,偷偷溜进灯塔。登上长长的阶梯,来到了灯塔的顶部。

在这里,奥罗拉的夜景一览无余,参差不齐的高楼上闪烁起七彩的灯光,总是漆黑的夜空也被渲染得绚烂,一枝独秀的大厦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就连满是铁锈的康尔那大桥都变得豪奢。一架飞机飞越我们的头顶,伴随着嗡嗡的引擎声,在天空中留下一道七彩的航迹云。海边吹来一阵畅快的晚风,怜月金色的长发也跟着飞扬起来。

她压着自己的长发,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是开心呀。那些汽车看见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你还在丢人地大喊大叫。」

她笑得乐不可支,我却累得够呛。

「我还以为要死了耶!」

「什么想象啦,结果都是假的嘛!」她撅着嘴,看起来却不像是真的在抱怨,「什么学校里的地底世界,福音会里的阴谋,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嘛,你还不让我登台唱歌。」

「你自重一点啦!」

真是的,我拄着栏杆探出身子,对着视野远方的下城区大喊道:

「怜——月——天——下——第——一——大——笨——蛋——!」

干嘛啦,她这么抱怨着,却饶有兴味地翘着眉头。她学着我喊道:「无聊的奥罗拉——赶紧爆炸吧!」

我们一起笑了出来。

过了好久,「真是开心呀。」她再次说道。

在遥远的灯光下,她的笑容也显得有些梦幻。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奥罗拉的灯海中雀跃着粼粼波光。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开口说道。

「我要变忙了,大概有一阵子没办法再一起玩了。」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来吗?」

她看向我,碧蓝色的眼中跃动着温柔的光芒。

「我还不想高中退学呢。」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干嘛说的我像个要你照顾的小孩子一样。」

「不就是嘛,之前几天没见在大街上偶遇的时候,你不是哭得要死要活的吗?」

「谁哭得要死要活!」我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我那是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而已。」

她却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是挽起了我的手,淡然地微笑着。

「菲尔。」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之后再一起玩吧。」

「嗯。」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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