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幕布之后(转折点)

「嗯,要开战了啊。」

 

从欢迎比永博再次从山下小屋归来的晚宴上,比永博忽然向我们发出宣告。

 

「嗯。」

 

僧长点了点头。我环顾在座的所有人,贝缇福毫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嚼着东西。易贝卡的眼神关切望着比永博,阿奇则意会深长地望着我,而肖夫,则是对着我笑了笑。

 

我在从古堡回来后的当天就已经和她说了关于比永博和古堡的事,但是为了贝缇福的生命安全,我还没有把比永博让她色诱我的事和肖夫坦白。不过,她只是觉得这群人变得越来越有趣起来,我当时试着询问肖夫她的想法,而她则是握住我的手,向我说道。

 

「我不想再让礼赐冒险了。」

 

于是,就算我想要涉入其中,也定会作罢。虽然冒险不可避免,但——这场国与国的战争本就于我们毫无干系,我必须保证肖夫和好姑娘的安全。

 

所以,如果他们想要强行留下我们参与这场前路渺茫的「颠覆」,我也会再创位于边境城或巨人部落中的逃亡,周边的山路我已和肖夫走过,往东北就是向着山下的方向了。

 

而这插曲只占了晚宴的一小部分,直到易贝卡母女在晚宴的最后向我们道别离开之时,比永博大力敲了敲桌子。

 

「二位阁下,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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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阿奇站起身为我们三人倒上酒水,只留僧长一人倒上清水,看来,想要逃避这次谈话是不行的了。

 

我看着眼前的情况,他们三人没有武装,附近没有长条形的物品,要说唯一算得上武器的,应该就只有桌上的筷子与刀叉。

 

我的甲胄从没有脱下过,绑在身后的烂铁枪还有扣在剑鞘里的精灵短剑也没有离身,肖夫则是由我的特别叮嘱带上了巨剑。

 

……周围很安静,室内姑且没有发现的墙洞。

 

我拉起肖夫,让我们挪到了只有左处拉门才能被射中的位置,我的甲胄会化为肖夫的盾牌。

 

「……感觉被看扁了啊。」

 

阿奇咧了咧嘴,鼓起嘴巴,然后继续坐在了僧长的旁边。比永博照例笑了笑,然后转换座位,用那巨大的身躯将那唯一的枪眼彻底堵住。

 

不能排除有『魔法』的风险。

 

我当着他们的面,大声咏唱起『魔探敌』。

 

当聚合的魔力扩散成波,穿越附近二十米的空间后,所得到的结果是——周遭二十米,就只有我们五个生命体。他们应该还不清楚我会『魔探敌』。

 

「既然排除威胁的前提已经做完,请问二位阁下,我们是否可以开始谈谈正事了?」

 

「哈哈,我先说好,你们三个一起上都未必打的过我一个。」

 

肖夫轻笑着望着僧长,回应则是沉默,以及一抹阴沉眼神。肖夫则保持笑容,同样瞪了回去。

 

肖夫从来就没有对这里的任何人持有好感,无非就是觉得这群家伙有趣罢了,她在意的,便始终只有我一人。

 

我拍了拍肖夫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下来。

 

「那就来谈谈吧。」

 

我把我和肖夫的酒水往地上一倒,向着那神态各异的三人说道。

 

「我们要杀死伪帝。」

 

阿奇率先开了个头。

 

「然后推举真正符合同胞利益的王者上台,可惜目前为止,就只有比永博一个靠谱的贵族,虽然平民也不是不行,可难以服众。」

 

「不用谢。」

 

「哼,本僧看式斧就不错啊?乘龙英豪云云,感觉不是不错嘛。」

 

「确实不错,但前提是——式斧阁下是否愿意同我们一道啊。」

 

「礼赐,你不许当王!不管那里的王者都会花心的呀,我才不要……。」

 

「……就算当了也不会花心的。我有个问题,僧长,比永博,阿奇,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感觉认定我会帮你们的?」

 

「直觉。」

 

僧长说道,阿奇则附和着。

 

「和秃驴一样……你当初吓我说是混血的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混血倒也不是不行,有同胞的样子就足够了。」

 

「是嘛…式斧阁下之前也同样骗过小女一次,但这不是一听就知道是玩笑吗?」

 

「我明明觉得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的说!」

 

「…抱歉?」

 

「礼赐啊……看来嘛。」

 

肖夫眯眼说出的的话顿时让我冷汗直流,还好比永博终于开口了。

 

「至于我则是相信,式斧你会为了道义帮助我们。」

 

「我不欠你东西。」

 

「可菲尼克斯二世自往后的每一代伪帝都欠了我们东西,换句话说,欠了我们所有同胞的东西,欠了人类这个种族的东西,看看这腐烂流脓的烂臭政体吧……就连我领内的几只巨人都要花三个月的时间!被菲尼克斯二世辜负而不得不叛逃的无辜波斯,自分裂起便再无联系的颇黎塔和对帝国失去信任的教国………还有被罢免而抱憾终身的能人们!无论平民百姓贵族之流,都只是他们这群真正篡权者的家业!我们只是为了单纯的理想——让人类同胞们再次团结一体而奋斗,即是粉身碎骨也毫无惧怕!我们是颠覆者,颠覆这该死伪帝的颠覆者,而他们才是真正的篡权者!夺走人类民族光明未来的该死篡权者!他让波斯同胞变成敌人,让波斯同胞变成与交界地那群罪犯毫无区别的敌人!」

 

「人类同胞陷入内战的罪魁祸首,便是菲尼克斯二世起他的的每一道血脉。」

 

「他……?凤凰王的义子和他的后代篡权?」

 

「没错。」

 

僧长的眼神愈发阴霾,他的眼前何时能出现这么多阴影的?

 

比永博把看似早已准备好的古卷递给了我,我让肖夫借过,同时第二次咏唱起『魔探敌』。

 

「喔喔。」

 

「嗯…人类嘛。」

 

「唔…这不和矮子差不多嘛。」

 

和先前一样,没有除我们外的生命体。

 

「怎么了?」

 

「这叫瑞安的可真厉害嘛,礼赐你看看,这和矮子都差不多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古卷,查看上面的内容。

 

——「待吾死后,愿汝等制衡吾子瑞克,勿将吾之义子之位传于其子,若于此行事,则人种之荣光永存!」语毕,王即随光而逝,波斯族大将比克·奥德瑞落涕,曰:「定依王言行事!」

 

剩下的内容,就是凤凰王的义子瑞克上位,利用远征交界地的理由让老臣死亡,任用心腹,排挤波斯人,削减奥德瑞军队的故事了。

 

「我怎么知道这份记载不是你弄假的?」

 

该死,比永博先前的话术甚至让我都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了。乘龙英豪之名吗……妈的。

 

「古堡城内绝不止这一份记载——我们可以再走到更深处,再给你找一份。」

 

……莫非这就是那所谓「凤凰王」赠予我力量的原因?妈的,还说着什么我配的上这份力量……糖衣炮弹。我有预感,这份力量绝不是什么儿戏,刚刚习得的我便可以用一枪制造出一片壕沟,如果再多加熟练呢?难道这些家伙都会什么该死的读心术,就知道我俩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如果我是孤身一人还好,可我已经答应了祂,也不能丢下她,狗屎……我当初是犯了什么愚蠢的错误,居然会为了什么区区历史来这鬼地方?

 

肖夫轻声细语。

 

「礼赐?」

 

她大力握住了我的手。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都无所谓的。」

 

…。

 

「我拒绝。」

 

「这与我无关,我不会为了你们的什么狗屁理想去拼上我们俩个的命。」

 

对面三人顿时无言。

 

「第一,你们猜对了,我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我和她要活下去,这一点没有争辩的余地。第二,我愿意发誓,我不是什么纯种的人类,我的血脉或许会让你们难以理解,所以我不做解释。第三,莫非你们觉得你们和我已经和我很熟络了?」

 

「…。」

 

肖夫站起身,显然是觉得该准备和我启程了。

 

哈,我说的话还真是不要点脸。是啊,我就是个前高中生罢了,我要保障她们的安全,完成与祂的约定,然后向我的好兄弟报仇,就是这些就已经让我揭不开锅了。

 

式斧礼赐,你就只能……。

 

数十个残缺的尸骸,忽然出现在房间内,它们的身上穿着被压碎而导致残缺的锁甲,同时因为声带的受损而无法发声,只能在那里不断张合着嘴巴。

 

他们是波斯边境城的夜巡…是,是死在我手上唯一无辜的人。

 

在小巷之中,一个哭泣的波斯孩子正被帝国孩不断子殴打,波斯孩子一直在哭喊着我们不是什么叛徒,却招致了帝国孩子的嘲笑与更重的踢打——直到波斯孩子的胸口已经塌了下去,那群孩子们才停止了殴打。

 

在军帐之前,重骑炫耀着挑在骑枪上的孩童尸体,向军需官索要奥德瑞之子的赏钱,而在那重骑之后,是排成看不见尾的无数重骑,还有无数枪尖上的孩子,孩子的面部都被捣毁。这是因为奥德瑞之子只有一个,但是孩子,还有很多很多。

 

在沙漠之中,褐色皮肤的孩子被一股沙尘吞噬,那稚嫩惨叫随着飓风飘荡,残续不断,当其身影因为沙尘的远去而再现时——那褐色皮肤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干尸。这是献给精灵的仪式,祈福沙尘暴不会光顾于村落的活祭。

 

在破碎的城墙后,一个黑色皮肤的矮小孩子正喘息着向前奔跑,以此来躲避背后的成群行走尸骸,可孩子的脚程不够,耐力更差。当孩子尖叫着被尸骸抓住,分尸,更有无数孩子的惨叫接踵而至。

 

在草原之上,乘着小马的帝国孩子被骑着恶狼的哥布林快速追上,孩子惨叫着被哥布林嘲笑着撕扯衣物,最后是那刺耳的欢呼——她是女孩。

 

在村落之中,一个颤抖的孩子躲在酒窖之中不断向着凤凰王祈祷,巨大的敲击声从地面传来,酒窖的拉门被破坏,孩子被巨大的手掌抓住,然后在祈祷中被巨人嚼成碎块。

 

四个孩子,黄色,白色,黑色,褐色的孩子们正在小声抽泣,他们不敢望向我,却向我用哭泣的方式诉说委屈。

 

孩子们是无辜的。

 

大人们呢?

 

都他妈的在竭力杀死彼此,不是被杀,就是杀死孩子们啊。

 

乘龙英豪……吗。

 

霎那间,不知什么力量的介入让我看到了这种种场景,这就是你给我的这份力量?……去你妈的。

 

波斯边境城的士兵们仍在向我进行着无言的诉说。

 

肖夫她,也是个孩子。

 

她和那群孩子的区别,只是在她能保护自己罢了。

 

可我想……我没有这个义务…啊啊啊啊,去你妈的!

 

什么凤凰王啊?除了让我恼火以外你还有什么更高明的法子吗?

 

我他妈的就是不能不顾这群孩子,因为肖夫,更因为我是式斧礼赐,还他妈因为我就像那什么狗屎的乘龙英豪,让接下来由我间接引起的战争里会死更多的孩子——这就是你给我的考验吗?!

 

我想救救那群无辜的孩子们,不管什么比永博还是僧长。

 

但我更不想让肖夫,好姑娘她们面对任何不必要的危险。

 

式斧礼赐。

 

你真的要做出你会后悔终身的决定吗?

 

我想,但我不能,因为那四个孩子们,还有那群无辜的死尸们正望着我。

 

………。

 

「该死……我……去他妈的!行,可以!我可以答应你们三个条件——以不能与帝国军交战为前提。顺带着可以帮助你们把那座古堡攻略完毕,这就是我能做的,这不能再多了,不能,真的不能再多哪怕一点了。」

 

不能再多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果真?」

 

「以我对我尊敬的父母的敬意发誓,刚刚所言毫无虚假。」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发誓了,我不信什么神明,也不是什么乘龙英豪,我所做的,就是式斧礼赐的力所能及,不能再多哪怕一丝一毫。

 

肖夫重新坐下,并且抱了下我那颤抖到都连自己没有缓过神来的身体。她是觉得我做的不错吗?还是觉得我只是单纯在侮辱自己的良心行事吗?是觉得我这样很丢人吗?

 

孩子们,为我而死的夜巡大叔们,还有肖夫,好姑娘,我对不起你们……妈的。

 

…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群该死的玩弄人心的家伙…。

 

我…这是着了他们的道,我又听见了那一声该死的「咔」声。

 

「你们可真他妈是群混蛋啊,敢把我的礼赐弄成这样?不怕我,老娘现在就把你们杀了!?」

 

肖夫轻轻摸着我的背,向他们三个低吼。

 

「要是这样,我想我们三人也只能认命了。」

 

「这只是礼赐答应,不代表我答应。听好了!你们要求礼赐做的,但凡有一项会让礼赐的安全受到危险,我,老娘保证会抢先于你们那……怎么说来着,对!可笑的热衷于自相残杀的同胞来把你们给杀个干净!」

 

「我想,我不会的。」

 

「本僧会依情况而定。」

 

「…果然她才是他们的头吧??」

 

她的语气,就和曾经是角斗士时毫无区别。她只把从未磨过的钝侧留给我,却把未曾改变的锐刃留给外人。

 

啊…该死,我真感到庆幸。

 

我想开口说话,但什么都无法从脑中挤出来,只剩下了不成话语的几声支吾。

 

「礼赐,我会尊重你的决定的。来,我们走吧?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了一下了…来,我们走,喂?滚开!别给我们挡道。」

 

肖夫撑起我的身子,扶着我慢慢走出这间我再也不想进入的房间。

 

「礼赐,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我试着说些什么,但…我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正因为这样,你才是我的恩人啊,善良关心别人到无可救药…不过要记住,要永远把我放在首位啦。」

 

她对我笑了笑,继续扶着我前行。

 

…是时候该启程了,我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哪怕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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