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双星早已破碎，但黎明依旧到来——他曾说，这是希望的象征，是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证明。

可我尝到嘴角的血腥味，只觉得这光是如此刺眼。

神像在上；鲜血在下。

世界在眼中上下颠倒，分为一半红色一半灰色。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尘埃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我看着附着在全身必要关节处的银灰色铠甲，原本在经受这一夜的洗礼前还从未受到过一点损伤，如今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边缘处甚至有几片已经剥落，露出了底下苍白的肌肤。

在确认自己残存着一丝气息后，强撑起身体，倚靠在横墙断壁上，由腹部刺入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剧痛。血液流淌在衣衫上，染红了大片。

但奇怪的是，我几乎感觉不到。真正让我痛苦的，是视线尽头那个从阴影里踉跄走出的身影。

他那身漂亮的盔甲，如今和我的一样，沾满了尘土与污秽。明明在战斗前曾说过自己会轻而易举的拿下胜利，到头来怎么把自己弄得比我还狼狈？

但是，我还是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是我…输了吗）

「是我赢了吗？」

大堂内突然传出故作沙哑的声音，让我差点笑出声。明明是既定事项，里面的颤抖和心虚，就不要让我听得这么清楚啊。

「看来是的呢…恭喜你。」失败者向战胜者送出祝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艾尔薇拉…我，我果然还是……」他就像是剧本写好的一般，将大剑插入地面，单膝跪下。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痛苦。

这算什么，模仿童话故事里的求婚仪式吗？明明在很久以前就结婚了，这样做让我也太害臊了吧。

（笨蛋，这时候还让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明明你差点就死了不知道吗）我在心里埋怨道。

（不过，到头来我自己也是一个傻瓜，明明就是想杀死你的，但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

真的差一点啊，当我在最开始知道你想要背负长久生命独自前行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就是杀了你。

就在这里，用我最擅长的方式，这样的话我就不必忍受死亡后没有你的世界，再也没有该死的责任和离别。

但那双头盔下的眼睛里面仍盛满了对那个虚伪理想的执着……我就知道，我输了，输给了对他的爱，超过了我对我们「永恒」的渴望。

「从一开始你就明白，结局会是这样的。」我轻声说，这不是质问，而是提醒。

提醒他，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连力气都所剩无几了，仍能支持下去的无非就是靠着嘴中还有未说尽的故事以及两人还没有实现的约定。说到底也不过是些杂乱无章，讲述起来均是些陈词滥调既耗时又费力还不讨好的事物罢了，可由这些构成的东西就是名为艾尔薇拉的人。

「很抱歉…艾尔薇拉，要让你忍受孤——」

他在犹豫，在为我感到不值，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理想啊。

（真是愚蠢的温柔。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无法放手。）

「别摆出那副表情。」我打断他：「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他沉默了，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刺痛我。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吗？」他的不悦里，那份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真希望……我们在未来还能有再会的一天啊……」我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言语。我从不期待什么未来，要是此刻能够成为永恒那该多好啊。

「我会回应你的期待。」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到那时，可就不只是『一天』了。」

（真是，最残酷的承诺。）可是我却无比的坚信。

「又开这种小玩笑。」我的心脏因这承诺而悸动，仿佛明日就会重生。「我很高兴啊……如果到那时，我们能身处一个更加和平的时代……那就更好了。」

是的，这就是他的理想听上去是多么愚蠢。一个没有我的，你所创造的和平时代？那对我而言，该是多么无趣的地狱啊。

「你说那样的时代……真的会来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现在比我强大，却心甘情愿走进我剧本的男人。他脸上那份深切的愧疚，是我送给他最完美的饯别礼。

「是吗，如果这样还是害怕的话。」

他取下头盔抱在胸前，与我四目相对。

明明世界如此残酷，明明希望如此渺茫。

「我便以此身——以『世界』之名，在此立下誓言——」

我微笑着，聆听着他的誓言，这就是我最后的胜利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