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那一年,桜出生了,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一天下起了茫茫的白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我和爸爸整夜守在医院,但是我想出去玩雪——我是这么和爸爸说的,作为孩子的我却第一次见识到了爸爸严肃的表情,那恐怕是我这一生无法忘却的阴影,时至今日仍然频繁出现在我的梦中,令人窒息到就连孩童时期的我都忍不住想要逃离那股视线。
在漫长的医院长廊上焦虑地等待着,来来往往路过各种各样的医师、病人,还有和我们同样盼望着家人健康的家属。那个时期的医院装修简陋,放在如今来看应该说是复古才对,长廊上没有太多长椅,没有位置的家属不得不站在病房前(日本似乎认为随意在公共场所坐下是很不文明的举动),伴随着产房响起一声新生儿的啼哭,病房外无论是谁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后来没过多久,妈妈的主治医师带来了桜出生的消息,爸爸那因为我的任性而严肃的表情才稍微舒展开来。自那时起,我多了一个妹妹。
妈妈的床边多了一个小床,里面躺着一个不哭不闹、吮吸着手指的小婴儿。第一次见到她我便被她的精致所震撼,就像是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是不同的一般,那双红宝石般的瞳孔似乎暗示着它的主人生来就与其他婴儿有所不同,她无疑是大自然最为精妙的杰作——那就是我的妹妹。
三岁的我尚且还意识不到这个妹妹的出现会给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变化,出于本能地将手伸到了她的脸上,妹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温度,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我,本能般把我的手指当作食物,用嘴轻轻含住我的大拇指——
我被爸爸扯开了,理由是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我的手上带着各种各样的细菌。爸爸严肃的神情吓得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巴巴地看向襁褓中被精心呵护着的妹妹,仔细想想,或许早在孩童时期我就对她产生了不满。
妹妹的名字叫做桜,这是爸爸妈妈早就决定好了的,顺带一提,如果出生的是弟弟似乎爸爸妈妈打算给他取名为瞬。我的妹妹出生后没几天,家里的亲戚、邻居都相继来探望过,看着左邻右舍接踵而来的亲人,不断地夸赞着妹妹的独特与可爱,那个时期,妹妹伴随着整个世界的祝福出生,而我只是在一旁看着,插不上话,与众人格格不入。
或许我当时对桜更上心就好了,但是相比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东西,我的确对桜提不起兴趣。桜被父母小心地呵护着,妈妈生完小孩身体虚弱,爸爸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桜和工作上,对我比以前宽容了许多,于是我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探索,直到家里令我感到厌倦,于是偷偷溜出去,在家旁边的空地上玩耍。
妹妹出生的那段时间的我一直是一个人度过,没有朋友,没有人关心我,就算被发现了偷偷溜出去玩也只会叫我回家,从来没有训斥过我。
偶尔,我会呆在妈妈的床边,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跟我讲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桜则是躺在一旁安详地睡着觉。妈妈时常跟我说,可以让我抱一抱桜,感受一下自己妹妹生命的气息。三岁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妹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爸爸训斥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接触妹妹大概会让爸爸生气吧,我不禁这样想。
但是,架不住妈妈的请求,我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脸颊,像是布偶一样。我跟妈妈说了我的感受,发现妈妈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和妹妹的互动。
没什么特别的,我补充道。
就算能感觉到她的精致与漂亮,但皮肤的触感却意外的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只是比自己稍加稚嫩一些,我再次失去了对妹妹的兴趣。
⨳⨳
六岁那年,我开始上小学,在小学交到了和我同龄的朋友。那时我的妹妹三岁,已经能够熟练地在平地跑来跑去。
上了小学,我呆在学校的时间自然比以前多一点,大家似乎都在期待着放学回家的时间,但对我来说比起家里,学校给我的感受要更轻松一点。
自从妹妹出生后,爸爸对我的事开始走心,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只能在妈妈的身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无奈,妈妈只能开口安慰我说只要成为好孩子,在学校取得优秀的成绩,爸爸就会变回以前的爸爸。于是,我乖巧地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尽我所能地完成自己的功课。
有时候,妹妹桜会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身后,咬着手指看我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但我把心思全部放在功课上,桜的存在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被她吓了一跳。她懵懂的眼神像是在告诉我她不是故意要吓唬我,仿佛只要对别人露出这个表情,什么事情都可以被原谅。但对我来说,从小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做,即使仍然做不到内心无动于衷,但也已经出现了免疫力。
「你自己去玩,别烦我。」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态度相当恶劣,我拿着画板和彩笔转过身去,心里回味着自己刚才的态度有没有好好起到震慑作用。事实和自己的想法却相反,桜在我身边以紧紧贴着我的姿势坐了下来,小脑袋从一旁伸过来,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的鼻孔嗅到了她头上洗发水的味道,她像这样贴着我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浑身细胞像是没了力气般支撑不起我画画的手臂。
「哥哥……我想和哥哥一起,画画……画……」
她吃力地撑起右臂,想要够到我拿着画笔的手,但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协调,我感觉到不自在于是摇了摇身体躲开了她的身躯。
随着她扑了个空,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我惊讶之余注意到她的泪水慢慢开始在眼眶中凝聚——「哇」的一声,她突然哭了出来,把我吓坏了。
听到别的孩子因为自己哭了,况且还是自己的妹妹,罪恶感猛然袭来,我终于开始变得慌乱。
「你别哭,我陪你画画还不行嘛。」
尽管我尝试过安抚,但似乎对她不起作用,她依旧不停地掉着眼泪,我很害怕她的哭声会引起爸爸妈妈的关注,可她的声音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面对这种情况,我手足无措了。我甚至想过要把她的嘴巴捂起来,可只会让她更加伤心,最终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
最后不出所料,哭声将爸爸吸引过来,妈妈迅速跑来抱起桜,而爸爸则是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到隔壁的一个房间。我免不了被一顿训斥,尽管我极力辩解是她自己摔倒的,是她先来招惹我的,可是只是因为她比我小这个客观因素,大人眼中的受害者永远就只有她。我委屈地掉落泪水,却引起了爸爸的不满,他的责骂变本加厉——
我开始讨厌起桜,讨厌这个突然大声哭出来的桜,讨厌这个依靠自己年龄和外貌优势博取同情的桜,讨厌这个任性又自作主张的桜,讨厌这个出事之后一声不吭,只知道哭泣而不站在自己这边的桜——
但是,被爸爸责骂的时候我的心情却很复杂——我很久没见过爸爸对我流露出这样明显情绪了,尽管我很委屈,但是说不定这也是关心我的一种。虽然爸爸会严肃地警告我,但只要我不反抗,他就只会口头上对我语言暴力,我不禁觉得这恰好证明了他仍然对我留有一丝关心……
六岁的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听从妈妈的建议,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但是爸爸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因此改变。我从来不怀疑妈妈的话,一定是我不够优秀,不够懂事。但是当我看到对我露出那种表情的爸爸,我竟然莫名开始兴奋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主动接近起桜。说是接近,但事实上并没有为桜考虑,六岁的我很固执,现在想来我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我开始主动欺负桜。
我会趁着大人不在抢走桜的糖果,将桜最喜欢的玩偶藏起来,在桜的涂鸦本上乱画……做了这些事后,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爸爸会再次注意到我,心中充斥着兴奋。我顺理成章地受到大人的责备,就连妈妈都忍不住对我唠叨几句:「你啊,还是要适可而止才行。」
但是,我丝毫没有听得进去。
每年过生日,妈妈都会把一个玩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这个玩偶是妈妈亲手缝制的,每年都会像小孩一样长大一点,我非常喜欢妈妈,所以妈妈的礼物我一直好好地收藏着。但是令我不解的是妈妈送给桜的礼物每年都不同,偶尔我问妈妈原因得到的也只是希望我像这个玩偶一样健康长大,要是中断了或者哪一年礼物不是这个,就会有不好的意蕴。
桜送我的九岁生日礼物是一幅我的画像,听妈妈说这是桜画了几个星期才画好的,为了送给我准备了很长时间。桜将画板递给我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仔细看了看这幅画,我想看看在桜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的。画中的我长得很高,手里拿着宝剑,后面有个小小的身影,我猜想那应该是桜自己。她是希望我像画中的我一样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吗?每个男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当勇士的想法,我当然也不例外。这幅画很精致,能看出来费了很多心思,桜的脑子很好,她年仅六岁就能画出这样的作品,犹豫再三,我还是在她的眼前将画摔在了地上——
这次她哭得前所未有的伤心,我想即使我跟她道歉也不会被原谅吧。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伤心地盯着我,那是我最后一次可以从眼睛读懂她的情绪,愧疚感将我狠狠包裹,年少不懂事的我以为这样便能得到爸爸的关注,但却因此深深地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妹妹——
后来桜上了小学,当时我已经四年级了,妈妈嘱托我好好照顾桜,但我深知自己再也无法和桜好好相处,看向桜时,她已经悄悄展露了她不同于同龄人的心智,我再也看不透她的任何隐藏在温柔的微笑下的情绪,那双眼瞳仿佛是深渊般,席卷了所有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大家都无一例外地喜欢上桜,在学校抢着会和她成为朋友。
「你真的像个怪物一样。」
我和她一起上学的途中对她这么说过,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者有其他反应,但她本人丝毫不在意,对我露出疑惑的笑容。
真是的,她大概就是用那个笑容来俘获老师和同学的吧?还有那张脸,红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桜是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女孩子。如果我不是桜的哥哥,大概也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喜欢上桜的吧。
桜的头脑很好,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每门课都是满分的成绩,我从前无比渴望的东西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拿到,想到这些我心中虽然不甘,但也只能接受现实。我嫉妒着桜,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就连其他年级都有听过桜的传闻。因为我和桜的关系,大家对我也很客气,想要和我成为朋友,但是随着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了这件事后开始怀疑起身边所有人,是否他们都是带着目的而来。因为桜,我再也不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再也没有完全信任过任何人。
桜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个麻烦,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就连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高年级的学长带走,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告诉我:
「喂,你这家伙是桜的哥哥吧,去拜托你妹妹和我们交个朋友。」
我心底虽然生气,但却无可奈何,这种情况想必只要和桜呆在一个学校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妈妈让我保护桜,但我完全顾忌不上这么多。桜太耀眼了,像个怪物一样,我被迫寄居在她的光环下,但大家都觉得我太过平庸,和桜根本不是一类人,我虽然有尝试过证明,可始终无法胜过天赋异禀的桜。
日复一日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和桜分开,我的噩梦就会结束吧?一定是这样的,桜没入学前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这样期盼着。
⨳⨳
十二岁,我上了初中,仍然还是在京都,但距离我们小学比较远,没有桜的光环,我应该可以正常地交上朋友了,对吧?
和我预料的一样,我在初中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不会因为桜的哥哥的身份而被陌生的人所打扰,我开始享受起和桜分开的时间,唯一能和桜见到的地点就只有家里。这样一对比,我甚至产生过就住在学校的想法,和家里比起来,学校简直是天堂,我的生活一帆风顺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交到了一群朋友,会一起出去玩,唱K,去游戏厅……不用在意每次和桜见面的尴尬场景。
那一段时间,是我最讨厌桜的时候。
只是回到家,我的天堂就结束了,妈妈会不厌其烦地询问我学校的事,但我受够了家里的氛围,想着过去总是被家里束缚着,心情就会很烦躁,于是就连对妈妈都开始敷衍起来。妈妈觉得是我叛逆期到了,拿我无可奈何,但是我甚至觉得要是妈妈也像爸爸一样不管我就好了——我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
至于桜,我尽量避免和她单独见面,她也没有刻意接近我,我们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虽然我并不满足,但是这是能忍受的范围。不知道桜是怎么想的,但妈妈却不厌其烦地劝我和桜多接触接触,我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我觉得她肯定是看出来我和桜的关系不好才让我多了解一下桜,难道妈妈觉得我会因此喜欢上桜吗?要是真的这么顺利的话,我早就成为一个最喜欢妹妹的哥哥了,因为桜无论从哪里看都值得被哥哥疼爱。
初中的我和桜应该是彼此嫌弃的吧。我能这么推断是因为自己和朋友周末去游戏厅的路上遇见了桜,她肯定看到了我,因为我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但是她并没有和我打招呼,在外面仿佛是看到一个陌生人般,自然地将视线移开。直到离开才听见我的朋友问道:「你们看到了吗?刚才那个小女孩真的很漂亮……」
「真的诶。」我装作不认识桜,仅仅是不希望我辛苦在初中建立的关系因为桜而土崩瓦解。
回到家,桜没有将我去游戏厅的事告诉爸爸妈妈,虽然我没有拜托她,但她还是替我隐瞒了下来,初中生去那种地方一般是不被允许的,我有想过被发现了就会被爸爸责骂的可能性,但奇怪的是,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病态地渴求爸爸的关注。或许是交到朋友填补了我内心深处的空虚,虽然对于爸爸态度依然如此冷漠而感到遗憾,但已经像习惯了一般不再为此伤心。
只是,桜为什么要帮助我呢?小的时候我常常欺负她,伤害她,她应该早就对我失望,对我幻灭了吧?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当我意识到之后会感觉到后悔,虽然想要一次性跟她道歉,但我也因为她而受到了惩罚,应该是两不相欠才对——何况她的存在给我添了诸多麻烦,我果然讨厌桜,无法向她道歉。
现在来看,初中的我对这个令人失望的家庭早已幻灭,自己只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少许宽慰,就连人际关系也会受到桜的影响,不过,自己应该不可能和桜在同一个学校了吧?我和桜正好相差三岁,等到她上了初中,我就会成为高中生。
只是,我仍然低估了桜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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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初中毕业,我考上了本地知名的高中,事先调查过,那所高中是独立建造的,没有初中部。桜则是去了一所离家比较近的初中。
本以为我会和初中三年一样平凡地度过,原本我的打算是好好努力,考上外地的大学,自己勤工俭学争取用打工的钱和奖学金活下去。好在,小学到初中我就一直听从妈妈的话,努力学习,我的基础一直比较好,学习成绩在全年级一直处于五十名以内的水平。要知道,我现在的高中可是京都有名的升学学校,五十名的成绩已经是全市顶尖的水平,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就算去到东京也有学校可以选择。
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我还是小看了桜的天赋,她成为初中生后彻底开始展示她的天赋,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不说,还在运动方面保持全能,可以说是全市有名的神童也不为过。她真的跟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的吗?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现在在桜的眼前,我那微不足道的努力取得的成绩或许会随着她的视线碎得满地皆是。
以前讨厌着桜,从小开始,但我很清楚那是因为嫉妒。但是,当她的天赋展露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界多么狭隘,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就连嫉妒的心情都不复存在,这样的人,一定比我更配拥有大家的喜欢,所有爸爸才更加偏爱桜的吧。自信支离破碎之后,面对桜我只剩下浓浓的自卑。她的光辉让我喘不过气。
后来,她的名字也传遍了各个学校,我们学校也不例外。就连我是桜的哥哥的身份也没能瞒得下去,我再次被迫寄居在桜的光环下,小学的经历重演,不仅如此,甚至还出现比以前更恶劣的事情。
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是我没人能倾诉,就算告诉妈妈了,因为我和桜都是她的孩子,她不会完全站在我这一边,不会有任何改变。当时的我只是渴求有人能不顾一切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讨厌桜,讨厌因为她的存在而带来的不幸。
我再次变成了独自一人,好在,后来我总算找到了能打发时间的爱好,也和初中一起升学上来的女孩成为了朋友,那个枯寂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些慰藉。
菜摘是个温柔的女孩,棕色的眼睛像是一股清澈的溪流,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让人感到安心与舒适。
我们最初在书店的轻小说板块相遇的时候,她戴着口罩、墨镜和鸭舌帽,我还在疑惑书店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不由得多观察了她一会儿。她只是蹑手蹑脚地查着手机,像是以防忘记般嘴里轻声念叨着要找的小说名,手指划过一本又一本小说,找到心仪的书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看见,能感受到她口罩后面挂上满意的笑容,然后继续搜寻下一本小说……
不觉间,我一直盯着她很久了,后来她也反应过来,发现我后惊慌失措了起来,大概是知道我是同班同学,但其实我还没有认出她来。结果她扭捏地走近我,拜托我保守秘密……
菜摘喜欢看的书跟我是同类型的,我是刚刚入坑所以她开始向我推荐很多有意思的轻小说,显然那是她犹豫很久才整理出的书单,小说的质量很高,都是业界内好评如潮的书。
「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借你哦。」
她主动借我她推荐的书,甚至还带我回家拿过小说。只是这样一来,看完了最有质量的小说,我不禁开始担忧能不能看得下去那些质量一般的文字——
后来在学校我们也开始说话,她成为了我的挚友,上下学的途中我们偶尔会遇见,然后结伴同行。
高中的回忆算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片段,和菜摘一起,每天都变得有趣。我开始期待上学,在家里也变得开朗了许多,这无疑是菜摘的功劳,我将菜摘介绍给妈妈,妈妈只是温柔地听着我和她相识的经历,但是却并没有如我预料般激动,仿佛只是在听我诉说一段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本以为妈妈会更高兴一点,毕竟菜摘是我高中最重要的朋友。
当然,菜摘原本也有自己的朋友,也是班上的一条响子同学和上原迷同学,她们本来是一个小圈子,但是我和菜摘熟悉后占用了菜摘很多时间,于是我问菜摘这样做没关系吗?还是会想要跟朋友在一起更多一点吧?
菜摘笑着回答我,她的朋友很支持她,所以没关系。
偶尔,菜摘会到我的房间里做客。那个时候,我的房间里已经摆了很多小说和漫画,我们在房间里如日常活动般互相借阅着书籍,那是我最安心的时间。菜摘有时候会拿起我房间里的布娃娃,诧异地问我:「为什么小秋会有这么多相似的布娃娃呢?」
那是我妈妈每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告诉她,现在已经有十六个娃娃,代表我已经十六岁,每个娃娃都是按照我成长的比例依次放大的,这是妈妈对我的祝福。
「小秋和家人的关系很好呢。」
菜摘像是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可是事情却和她想的恰恰相反,于是我承认了自己其实和家人的关系并不能称得上好,一个过分冷漠的父亲和一个过分优秀的妹妹,无论是哪个都让我对这个家充满失望。
「要是能去东京上学就好了,这辈子一定要去东京看看。」我这么告诉菜摘,虽然没有跟她说明原因,但想必菜摘能猜到我的想法。
「小秋的成绩很好,所以不会有问题。」菜摘鼓励我,她似乎支持我这么做。
但是,一个人去东京的话会不会很寂寞。我们互相试探着,擅自期待着对方给自己想要的回复。我果然因为菜摘稍微改变了一些,如果可以,就算是上了大学我也想和菜摘一起。
「要不要一起?」我转过头,向着目光洒在漫画书上的菜摘试探道。她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稍微将漫画书靠近脸庞,让人无法确认目前的表情。
「好呀……」我只听见蚊子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本以为有着共同的目标,我和菜摘的关系能够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只是当我把回应她心意的信封放在她的抽屉里,没有想到我们的关系会因为这样一个误会而草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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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我第一次来到了东京。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座城市的繁华,直到自己亲眼见识到东京的夜景,仍然会被它的拥挤所吓到。
在京都的时候,心心念念想要走出家,觉得只要到了东京就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现在我彻底远离了家门,到了其他城市,这里的夜景有种独特的美感,那是我在京都前所未见的。新鲜的事物很多,东京的人真的如漫画那般乘坐电车上下班。东京的生活很辛苦,即便到了深夜,也能见到喝得酩酊大醉的白领,用奇怪的姿势躺在路中间。
这时的东京对我来说很有新鲜感,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将人的声音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要说这里的缺点,那一定是这座城市实在是太过拥挤了。
很难想象一座约2194平方公里的城市容纳了约1410万常驻人口,对比曾经无数次来往的京都,肉眼可见的人增多了起来。
我将在这座城市重新开始。
……
新鲜感褪去,大学生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即便课程对比高中确确实实要少很多,但相应需要处理的各种事情的份额也增加起来。
失去了大人的庇护,我要独自处理房租、水电等生活琐事,疲惫于学业和生活之间,休息的时间被进一步压缩。但其实就算有所空闲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我已经很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上一次通话还是在上个月初,妈妈会关心我的生活起居,担心我钱够不够花。我有在努力维持着生活和学习的平衡,平常除了日常开销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渐渐地我的卡里还存了一部分钱,我打算把它用来买书——
本来以为大学会交几个兴趣相近的朋友,但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事实上,我见过的大学生里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已经再也不像高中那般意气风发,各自有着自己的目标,能够商量的人只有自己。
我从书架上小心挑选几部备受好评的推理小说,翻阅几页后确认自己没有读过,于是走向柜台。我很早就不再看轻小说了,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轻小说的质量已经让我难以有看下去的欲望,于是开始翻阅以前认为晦涩难懂的寻常作品——不止小说,甚至就连散文、杂文也会努力看下去。
和这座城市相比,我渺小得如同草芥,和我一样来到陌生的城市寻找救赎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我未来会厌倦这座城市吗?会在这座城市找到工作定居吗?我不敢肯定,但我依旧不会想回到远在京都的那个家。
荻原秋,十八岁,在东京的阴影中流浪……
直到大学二年级,那个许久未回的家里传来爸爸车祸的消息,我再也按捺不住,回到了家。在车站迎接我的是许久未见,越发漂亮的JK女高中生——桜,还有她那宛若宝石般的眼眸。
那双眼睛藏起了所有的情绪,感受到她的视线从我身上扫过,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情油然而生,袭入我的脑海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桜用我早已见识过无数次的笑容面向我,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
「欢迎回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