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熱的陽光之下,隨著火車的幾次停靠,威廉已經能逐漸感受到南方土地那溼熱的氣息。
就算太陽的恩澤是平等的,大陸各地氣溫與濕度也有著相當大的差異,如今汗流浹背的少年已經能明白到那些巡遊各地的旅行商人們有多麼堅強。
一行人之中最受酷暑所折磨的自然是出身西方山區的威廉與莎娜,本以為王都的夏季已經足夠炎熱的兩人都換上輕薄的服裝,讓部份肌膚暴露於空氣中發散身體的熱量。
對此,西諾特商會的流氓們毫不留情地對年輕首領缺乏耐力這點予以嘲笑,因為對早在十年前就習慣南方氣候的大衛等人來說,這只不過是南方地界的歡迎外來者的開胃菜而已。
而最為愜意的莫過於出身南方的兩位女性,以及享受著冷風魔法吹拂的愛麗西亞。不忍看著金髮幼女受暑氣蒸騰的蕾納蕾亞在幾人周圍用釋放了魔法,那是一團會在固定空間中散播冷風的奇怪光球。
涼爽的氣息替悶熱的車廂裡帶來些許涼意,只是冷風不知為何唯獨繞過了其中一人,這點讓黑髮少年感到些許無奈。
「大姊姊的魔法好厲害!愛麗以後也要學這麼棒的魔法!」愛麗西亞在感受到魔法的便利之後,毫不吝嗇地對蕾納蕾亞的表現給予掌聲,除了獲得西諾特商會眾人的好評外,更是讓小女孩對魔法本身產生了興趣。
「哼哼~可以再多崇拜我一點喔,要準確地對微精靈下指示可是很難的,一族裡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同胞可不多。當初姐姐我可是苦練了兩百多年才學會把魔力與意念放進言語中,能到像現在只用簡短的「心語」就讓精靈理解則是在旅行中累積的經驗。」最開心的是得到稱讚的森靈女子,見小女孩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大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學姐也能用出同樣的魔法嗎?」
「可以喔,借用微精靈力量使用的魔法取決於跟精靈建立聯繫以及向精靈傳達想達成的事情,只是以我的能力,可能會花上幾分鐘的時間跟更多的魔力才能讓微精靈做到相同的事情。威廉大人還覺得熱嗎?還在冒汗喔。」
而早已發現冷風有著漏洞的蘇薇亞一直看著唯一沒有受到魔法恩惠的威廉偷偷竊笑,少年那目光盯著書本假裝一點都不熱的模樣讓她覺得很有趣。
「我會忍耐…」後背被汗水浸濕也仍在逞強的威廉平靜的回答,少年現在正觀察著掛在車頂上的光球,對學姐的取笑並不在意。
既沒有刻劃術式的魔法陣也沒有加深意象的詠唱,這名純血的森靈女子只是向空氣中的一點凝聚魔力並發出了幾個像是歌曲般的音節,能長時間釋出冷風的光團便形成了。
蕾納蕾亞使用的魔法明顯不是王國人使用的「術式魔法」或是「意象魔法」,使用魔法給人一種信手拈來的感覺,而且後續維持魔法似乎不需要仰賴施術者提供魔力的特色更是引起了威廉的關注。
威廉的雙眼看不見其中奧妙,只是隱約感覺到魔法是「空氣中的什麼」在吸收魔力之後產生的,很可能是森靈族借用精靈力量才能使用的獨特魔法。蕾納蕾亞的魔法無從分析也無從作為參考,這令少年感到些許遺憾,在心中產生了希望夏綠蒂解開精靈視覺限制的想法。
『不要!余不准威廉被其他的精靈黏上!』然而能聽見威廉心聲的小黑貓斷然以意念做出拒絕的回覆,就算威廉在心中呼喚多少次,黑暗精靈也不願再對這件事做出回應,一如往常的任性。
之後這長途的車程相當平穩,就算中途停靠了兩次補給站,也沒有遭遇那些需要他們執行護衛職責的狀況。
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她們這群人太過於顯眼了,陌生的乘客在經過這節車廂時都會被這群兇惡集團帶有警戒的注視嚇得發抖。連車掌來進行驗票時從都到尾都顫著聲說話,完全不敢與任何一個身著襯衫黑衣的男性有視線接觸,生怕一個不好就會被扔出車窗成為車外風景的一部分。
車掌面對她們幾個「明顯不同」的乘客時更是小心翼翼,似乎將她們幾名女性當成了什麼地下社會的重要人物,看她們的眼神如見森林中會誘惑人類吃掉的魔物「花妖」一般。
被初次見面人的害怕與避忌這件事,對自幼容貌出眾的蘇薇亞而言是相當少見的體驗,讓她的心情頓時微妙了起來。相較之下,少女的姑祖母則是完全不在意他人的觀感,能在旅行中不被陌生人搭訕或糾纏令她十分滿意,也不再對西諾特商會等人有所怨言。
基於效率,威廉選擇了與部下們一同輪流休息,非常自然的接受自家女僕的建議,枕在她腿上閉目小睡。
這令蘇薇亞懷疑黑髮少年是不是比想像中的還要沒有節操,無論對象是誰只要是女性的大腿都能讓他睡得香甜,比普通的花花公子還要糟糕。同時這幅景象還讓她想起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情,藉此發覺到這名少年待她的態度其實並不特別,心中感到有點不是滋味。
蘇薇亞一開始就從行動負責人的大衛口中得知前段搭乘火車的行程是最輕鬆的,趁著這段時間休息保存精神與體力才是最恰當的選擇。只是不知為何她不感疲倦也一直沒有睡意,腦中全是仍在故鄉領地的雙親以及一些到王都就學之前發生的往事。
車窗外見慣的景色已經看到厭倦,因此翠髮的少女開始觀察起四周其他人在做什麼。西諾特商會的流氓們主要分成三組,一邊是負責把守車廂前後出入口,另一邊則是警戒車頂與窗外,剩下的人則是先行休息並在三個小時後輪替,每個人都被分配了位置與職責。
整個集團在蘇薇亞的認知中無疑是個怪人集團,雖然這群人面相兇惡、態度又跟地痞沒兩樣,但是護衛時展現出的紀律與肅穆感完全不像是她印象之中只會揮舞暴力的黑手黨集團。
好奇心被激起之後,少女決定去向那名正靠著車窗的中年男子求證。
「大衛大人,現在能跟您聊幾句嗎?」拿定主意後,蘇薇亞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來到了大衛面前坐下,用在學院中迷倒無數學生的笑臉向他搭話。她很清楚善用自己容貌作為武器的方法,至今靠著這一優勢從他人口中套話無往不利,唯一失敗的對象只有戒心深沈到看穿她演技的少年。
這名看起來慵懶的褐髮男子正抽著捲菸,還一邊熟練地發動著風魔法將菸草燃燒出的煙霧做成各式形狀的煙圈,連同氣味一起送出車窗,看起來十分愜意。
大衛一看見身為委託人的少女找他說話,便露出了友善的笑容,習慣性地摸了摸重新長出的鬍渣,回應道:「嗯?美麗的小姐特意來找我聊天嗎?大叔我只是平民出身,親切的叫我大衛就行了,只要不是追求或是約會的邀請,隨時都歡迎喔。大叔已經年紀不小了,可承受不住年輕女孩太陽一樣的熱情,現在正用這份工作的餘裕療養被曬傷的自由之心…。」
自商會裡被稱作小瘋婆的年輕會計手中逃離,褐髮男子變回了以往邋褟又懶散的模樣。離開王都後大衛每一分鐘都享受著自由的空氣,想著到達城鎮之後要先去找間氣氛不錯的酒吧放縱一通,之後到花街找位成熟又有韻味的南方美女共度美妙的一晚直到天明。
「那麼就叫您大衛先生吧,另外我喜歡的男性類型跟您差距很大,盡管放心。現在是大衛先生在指揮護衛工作嗎?包括安排住宿、代步還有行動的路線。」面對大衛有些自戀的玩笑話,早已習慣面對輕浮言語的少女用著表面性的笑容敷衍過去,用一貫對待生人的禮貌態度詢問道。想了想少女判斷先從任務上的事情作為開頭比較合適,之後在閒聊中順道問出些想知道的事情比較自然。
見委託人親自來詢問工作的內容,大衛熄滅了只抽了一半的菸草正色回答:「原來是工作的事情啊,沒錯,畢竟少爺並沒有旅行的經驗,也不擅長這種被動抵禦危險的護衛工作,這次九成的計畫都是我制定的。」
「那麼能不能請您避開《古力諾斯城》這個城市呢,因為有一些個人的因素,我不太想在梅爾梅斯的大城市逗留太久。」就算只是用來閒聊的開頭,也不能說些讓人起疑的謊話,所以蘇薇亞說出了她真心實意的情求。
此處的個人因素與她之所以到王都的學院就讀的原因相同,蘇薇亞有不太想見到的人出住在古力諾斯這個南境重鎮,可能的話少女想避免與之遭遇。對方是既無法得罪也難以輕易擺脫的大貴族,為了不讓家族的人為難兩年前少女選擇了逃跑,到對方難以觸及的王都與祖父生活,試著以物理上的距離與就學五年的時間化解這份這個無解的問題。
而這個唐突的請求讓中年男子有些疑惑,在旅行中想避開大城市是見很奇怪的事情,無論是物資補給還是情報蒐集都是在人流聚集的地方最為密集的地區進行才是最優解。
大衛思考起可能會想讓人迴避大都市的可能性,得罪地方勢力、被官方所通緝或是該城市是仇家的根據地等等,盡是負面的因素。
「預定計畫是在梅爾梅斯領的《巴羅鎮》下車前往《古力諾斯》,之後順著西南向的商道前往您的故鄉《史瓦特》領地,最後再前往與森靈族約定好的邊境交界。要繞開梅爾梅斯最大的重鎮《古力諾斯城》恐怕有困難,如果只是為了補給當然有其他的選擇,不過我們需要與那邊先行做準備的同伴匯合,而且少爺本身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古力諾斯》一趟,到這個階段也沒辦法隨便大幅更動路線。」
大衛將預定計畫的概要說出並解釋了無法變更路線的原因,他觀察著少女的反應判斷著對方是什麼類型的委託人。男子見過不少杖著立場與地位任意妄為的貴族子弟,這類蠢蛋會將他們這些被僱用的人視為下僕使喚且能夠不在乎危險做出各種愚行,十分難相與。
若是蘇薇亞.史瓦特這名貴族小姐一意孤行,想以委託人的立場命令他們服從,他與同伴們恐怕會先向接受委託的威廉抱怨一通,並做好「面對更多變數與危險」的心理準備。
「不,抱歉提出這種為難的要求,希望繞開《古力諾斯》只是因為我個人心情上的問題,不必為了滿足這小小的任性讓各位為難。」
「謝謝你的理解,能聽小姐你這麼說大叔就放心了。如果是因為貴族間的衝突,大叔認為跟少爺一起討論會比較好,如果會和當地的貴族產生衝突,那會成為需要注意的不安因素。少爺他雖然平時對他人的私事興致缺缺,在工作上還是很上心的,大叔也可以配合小姐一起說服他。」聽見年輕委託人的回答,大衛悄悄鬆了口氣,姑且不論在旅行中意見產生分歧會很麻煩,要是因此跟接受委託的威廉發生爭執可不是鬧著玩的。
威廉本身很理性,並不難說服,可少年的死忠支持者們並沒有多少理性可言,光是抱持著與威廉相反的意見就很有可能演變成自己人之間的武力衝突。
「承蒙關心,我們家族並沒有跟梅爾梅斯大公交惡也不會發生危險,硬要說的話…這反而在「貴族間算是好事」。總之這不會影響到這次的旅行,不用告訴威廉大人也沒關係,倒不如說…我不太希望他知道,畢竟那算是我們家族的問題。」
大衛注意到說到「好事」二字的時候,少女那秀麗的臉浮現出一絲倦容,似乎她內心的想法與口頭上的言語並不一致。
見年輕的孩子臉上露出明顯煩惱的表情,身為年長者的褐髮男子用著一貫隨和的口吻開口:「是嗎,別太勉強自己,畢竟你們還是孩子,如果遇上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我們這群大人都會拼上性命護著妳們的。無法對大人說的事情還有一肚子壞水的少爺在,坦率請求幫助的話,說不定事情很容易就能解決,雖然少爺出價可能會有點高就是了。」
「代價很高啊……說起來威廉大人上次在武鬥會時欠了我一次,那是不是代表著這個「人情」其實很貴重呢?」大衛那帶有善意的話語讓蘇薇亞腦中靈光一閃,棕色的雙眼明亮了起來,腦中突然出現的思路讓她不禁向眼前的男子確認自己的疑問。
大衛想像起了威廉先前欠債租借結界道具而一臉陰鬱的表情,不由得瞥了眼小睡中的少年一眼,壞笑了起來。
為了不讓自己說的話被當事人聽見,男子偷偷釋出魔力的化成能阻擋聲音的屏障後向對座的蘇薇亞開口:「少爺願意欠人情可是很少見的事情,嘛~這也代表說他對小姐你有著足夠信任吧。畢竟那對自尊心很高的少爺來說,人情可有著僅次於契約的份量。能夠讓他認真看待的手牌隨便用掉挺可惜的,小姐可得好好利用,若是大叔的話可能會用來加薪或是讓他幫我擺脫愛蓮娜吧,哈哈哈……。」
蘇薇亞看著褐髮男子笑著笑著變成了乾笑,最後扶著自己的額頭逃避現實,就算不知道大衛身上發生了什麼,也不妨礙她感受到這人身上散發出的悲情感。
「那個…雖然不知道大衛先生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還請您看開些。」幾乎不與他人交心的翠髮少女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做出什麼表情,只好用著場面話敷衍過去。
幸好熟知對話禮節的大衛知道自己的言行有所不妥,為了不讓雙方感到尷尬將話題轉回如何使用少年的人情上:「咳咳…抱歉失態了,總之少爺通常會將契約與約定放在首位,原則與自尊第二,個人的好惡次之,無論是金錢的債務還是人情的債務都會認真看待。只要能夠平復虧欠、維持自尊,少爺會願意一定程度違背好惡跟原則,當然限度不能太超過,不然一旦讓他生氣就白費功夫了。」
「違背原則跟好惡…,如果是這樣也許能夠拜託威廉大人幫忙解決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只是能不能順利就不知道了。謝謝您的建議,大衛先生。」
「啊啊~不過讓只擅長鑽空子的少爺解決貴族間的難題可能會留下不少後續的爛攤子,小姐妳得有這個心理準備。最好還是單純讓少爺當計畫的執行人比較合適,畢竟少爺現在既沒有權力也很窮,連實力也差強人意。最重要的是據大叔我的認識,威廉少爺可是個會吸引「混沌」,把事態變得更複雜的倒楣鬼。啊!可別跟其他人說是大叔講的,絕對要保密啊!尤其是那個毒草女,不然大叔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與少年相處半年的男子不加躊躇地對自己的首領兼上司做出了失禮的評價,說話時還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似乎緊張到忘記自己事前使用了魔法阻攔聲音這件事。
看著這名成年大人頻頻心虛地偷瞄著不遠處的座位,生怕自己說人壞話暴露給當事者,明知對方就在附近卻依然忍不住開口的模樣蘇薇亞心中感到一陣好笑。
「那麼要作為保密的條件,旅途上要是發生什麼,就勞煩大衛先生幾位了。」
「哈哈~當然,要是用拳頭解決的問題更不用多說,別看大叔這樣,我們有不少人以前可是當過騎士的,就算比以前生疏了些,不管是戰鬥還是逃跑都沒有問題。無論是經驗還是臨場判斷,大叔們在這一塊可比只擅長出陰招而且戰鬥力不高的少爺可靠許多,所謂因材適所吧。」
「戰鬥能力不高?我認為威廉大人那樣在學院裡算是很厲害的,在學院時的表現也是很出色。」
「不高當然是跟那些熟悉戰鬥的老手比,小姐看到少爺戰鬥的地方是你們學院的武鬥會吧?哈哈哈~~一群經驗不足,且不熟悉魔力用法的小鬼頭跟早已克服自身弱點的高手可不能比。目前少爺的能力對高手而言最多算是耐打難纏,正面戰鬥勝算很低,對練的時候少爺可是一次都沒贏過大叔我喔。」
「說起來,威廉大人說過西諾特家族有不少人都比他厲害,就算是貴族繼承人…這樣威廉大人當首領能服眾嗎?跟他比起來,大衛先生比較像是首領呢。」
「很好奇為什麼金錢與力量為尊的黑手黨家族會捧很窮又很弱的小少爺當首領對吧?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我們當初確實與威廉少爺戰鬥過。誰能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小鬼頭能在巷弄打游擊戰耗死黑手黨家族一半的戰鬥人員呢?在武器上塗毒,避開打不過的高手,在無人居住的貧民區設置陷阱跟炸彈。」
「最後小鬼頭打輸了還有個發瘋的女僕衝出來用毒氣彈來個同歸於盡,無關強弱、連同少爺在內全員中毒在垂死邊緣,最後為了保住部下的性命,身為當時首領的大叔我只好投降啦。」
就像從田地中拔出一整串的藤薯一樣,只有兩三人規模的鬥毆再進一步變成了多人械鬥,底層的流氓們不斷受重傷,最後事情傳入讓他們這群高層耳中時已經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因為毒氣彈炸裂放倒了所有實力不夠的傢伙,剩下的人又沒辦法跟對毒有抵抗力的少爺打下去,只好定下互不為敵的契約換取解藥,讓出首領位置也是在那一戰之後再交涉的事情了。到現在大叔我光想起來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那種半死不活的感覺比被千刀萬剮還要恐怖,那個做出毒氣彈的毒草女肯定一輩子沒人敢娶她。」
記憶被喚起的褐髮男子臉上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下意識摸了摸汗毛豎起的手臂,當時要不是全力放出颶風將破屋與毒氣一同吹散恐怕他早就死在那個荒涼的貧民街上。
毒氣進入身體的感覺就像是直接用肺部吸入火焰,呼吸道與鼻腔等血管脆弱的地方都不停地出血,令人發瘋的搔癢與疼痛在身體內側反覆交替,那種痛苦比過去在戰場上受傷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毒草女…您指的是莎娜小姐?莎娜小姐看起來很溫柔,看不出來她會做這種危險的事情。」大衛的話讓蘇薇亞有些訝異,那位身上有著藥草氣味的女性給蘇薇亞一種像是母親與長姊的感覺,對待威廉與愛麗西亞時那份充滿母性的關懷尤其明顯,少女完全無法想像莎娜是會做出那種危險行徑的人。
意料之外的話題引起了蘇薇亞的興趣,她最喜愛的就是隱藏在表象之下的祕密與知識,追尋這些的過程與刺激感總是能讓她忘記無聊,就算為此付出些許代價也在所不惜。
「那個女人本來就已經瘋了,只是異常的部份一直被少爺駕馭著,嘛…說不定少爺有著被「怪人」喜歡的才能。」戰戰兢兢的偷喵了眼正照看著睡著女孩與少年的女僕後,男子苦笑著向蘇薇亞解釋。大衛的恐懼其實有九成全源自於那名女性,比起少年時不時流露在表層的陰暗,那種潛藏在心靈空洞中,隨時都會失控的瘋狂更讓人心生畏懼。
「小姐要是想跟威廉少爺長久來往的意思,最好要有這個認知,會對他有好感的人幾乎都是腦子裡有哪裡有問題的傢伙。在學院裡如何我是不清楚,至少在我們商會裡中意他的傢伙腦子都不怎麼正常。」人生經驗豐富的大衛多少猜到了少女之所以找他說話的目的,從對方眼中流露的期待不難看出這個年輕的女孩對威廉.海爾森抱有強烈的興趣並急切地想知道各種訊息。
秉承從不讓女性失望主義的大衛開始向少女說起西諾特商會的事情,依他年輕時與女性交往經驗,蘇薇亞並沒有意識到自身對少年的好感,因此自認為忠誠的男子決定替他毫無浪漫情懷的年輕主人成就一樁美事。
「西諾特家族跟其他兩家不同,並不是由純粹的地下住民組成,其中有一半都是在十五年前戰爭後自甘墮落的王國騎士或士兵,剩下的則是真正的地下住民或家族成員的家眷。當初我們為了維護僅存的自尊而墮落,如今為了讓家眷過上普通的生活而臣服,而且少爺確實履行著與我們的契約,所以就算被當成走狗使喚大叔們也沒有怨言,倒不如說現在的生活也不壞。」
將少年已經有婚約這件事拋在後頭,下意識將自家首領當成了與自己一樣成為風流人,大衛用著陳述事實的話語順勢推銷威廉好的一面。
「不過真正效忠的傢伙也有喔,對少爺死忠的傢伙有真正的流氓惡棍,以及那些因少爺的商會策略讓家人得以溫飽的普通人,這些人在商會裡大約佔了六成。剩下的人則是因為曾經是「心懷榮耀」的傢伙,對少爺那陰險又不磊落的作風自然不怎麼看得起,之所以聽命還是因為大叔我作為表率的緣故。」
大衛面對漂亮的女性就會一顯輕浮的本性,興致大起以至於忘記了掌握分寸,還順便吹噓起自己本人起來,沒考慮到蘇薇亞是屬於委託人的立場揭起自家商會不適合對外人說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也正是因為曾經是效忠王國的士兵,所以現在才會被官方允許成為合法的商會。更進一步來思考,藉由西諾特商會來干涉地下社會對統治者而言也是一步不壞的棋。」而男子那健談的模樣少女來說是相當樂見的,不如說異性追捧並對她展現積極的一面才是她認知裡的的常態。
「正是如此~聰明的小姐。」
「所以…幾位其實對威廉大人並沒有所謂的忠誠心,只是一種利益的交換?」聽著關於商會的事情,蘇薇亞對威廉成為黑手黨首領的原因終於有個大概的了解,也因此對接下來的旅行產生了更大的期待,肯定不會讓她感到無聊。
面對這個直白的疑問,大衛彷彿看透了的少女內心的想法般,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道:「人與人交往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無論是誰都是為了從他人身上索取著什麼而付出,那可以是實質上的利益也可以是無形的感情,那怕是父母近乎無償的親情也會多少期望著孩子感情上的回饋。友人之間、家人之間、戀人之間,所有關係的維繫都在於互相付出,就連現在小姐你也是想從我口中知道些什麼才向大叔「付出時間」是同一個道理。」
「果然打探的意思太明顯了嗎?雖然對幾位有點失禮,不過我對最近突然興盛的西諾特商會很好奇。」與那些好色又好搞定的男學生不同,眼前的大人並沒有如表面上那麼毫無防備,輕易地看出她有意打探的舉動,還展現著年長者的餘裕與器量配合著對話。
「商會的事情只是順便吧?哼哼~大叔三十幾年可不是白活的,不過小姐對待同齡的人還是坦承些會比較好。比起迂迴的互相猜忌跟暗示,少爺似乎更喜歡那種直來直往的對話,女孩子主動出擊對年輕的傢伙意外有用,加油。」只不過男子擅自誤會了蘇薇亞的動機,還自信滿滿地發出聲援,令蘇薇亞相當錯愕。
「您的意思是?不,我對威廉大人並沒有那種…」
「不用害羞,孩子,大叔也有年輕的時候,會默默聲援你。」
之後就算少女如何澄清也毫無效果,大衛那莫名溫暖的視線讓一向脾氣極好的蘇薇亞首次產生了想打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