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威廉現在正陷入了自我厭惡之中，整個人像是被抽干靈魂一樣不斷回想著自己犯下的錯誤與如何會更好的負面迴圈，從賽後接受治療到被塞進醫護室休息就一直如此。

不只再次沈浸在力量中被殺意與憤怒牽著走、在大賽中毫無節制的使用精靈夏綠蒂的力量、最後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試圖殺人，如此失態讓自尊高傲的少年感到後悔。

與艾溫雷伊的比賽結束之後，他就被抬進了治療室進行傷口的處理，威力巨大的《破岩爆彈》讓少年幾乎全身都有輕重不一的傷口。嵌入身體的異物一直阻礙著威廉的自癒能力，為了不讓岩石碎片在傷口癒合時被埋入體內，威廉也有意識的不讓傷口癒合，只是盡可能用魔力延緩出血。

心神抽空的狀態下，就算在治療士與醫護人員團團包圍下、全身被剝得精光進行清創也產生不了多少羞恥感，反而是少數經驗不足的女實習生們在取出的岩石破片的過程中一個個面紅耳赤，還屢屢盯著威廉滿是傷痕的身體瞧。

最後因只有皮肉傷而婉拒治癒魔法的黑髮少年被送離了急救間，以全身纏滿繃帶的模樣被丟在醫護室的病床上休息，就算莎娜跟愛麗西亞進到病房探望也沒有絲毫反應，只是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記怔怔出神。

「哥哥大人怎麼了？」進到病房的愛麗西亞立刻跑到了威廉身邊，對兄長如靈魂出竅般的模樣十分疑惑。在少年眼前揮手也毫無反應，只是偶爾低聲說出幾個不連貫的隻字片語，似乎切斷了對外界的感應。

「哎呀呀～是很少見的狀態呢，應該算是消沉的吧，這種時候少爺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呆著反省自己。」相處多年的女僕姊姊一眼就看出了威廉正處於情緒低落的反省模式，看來這次的勝利對自家少爺而言並不理想。

果然還是最後情緒的失控才是最大的原因吧，莎娜如此想著。一向靠著自己解決大部份問題的少年，這次卻放下自尊請求許多人的幫助，結果自己卻在關鍵的時刻情緒暴走差點毀掉所有的努力。

「很不可思議，剛睡醒的時候也是，明明平時習慣戰鬥的哥哥大人竟然老是露出這麼沒有防備的樣子，看得人家都想惡作劇了。」金髮幼女爬上床舖摸了摸威廉披散的黑髮，瞧了瞧那毫無神采的青色眼瞳後大剌剌的鑽進少年的懷裡抱著兄長其中一隻手臂。

「少爺平常有過度思考的壞習慣，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裡不斷反覆思考，在精神逼近極限的時候，會因為思慮太重常常不會意識到自身以外的狀況。」

「那現在怎麼辦呢？哥哥大人是這種狀態，計畫的收尾沒問題嗎？」

「嗯～～後續的部份並不著急，少爺也累了，我們就先幫他放鬆一下吧。」

就算從坐在病床的姿勢變成了側臥，頭部被枕在莎娜的大腿上，威廉也尚未從思緒的世界中回歸，不過他似乎感受到了家人的存在，精神急需治癒的他下意識地將臉埋進圍裙，做出了平時不會做出的撒嬌行為。

低聲的自言自語已經停下，黑髮少年只是閉上雙眼如同渴望親情的孩童一樣，感受著與母親相似的溫暖。西亞則是在一旁觀察著威廉這令人意外的一面，同時也稍微意識到為什麼背負惡業的少年會選擇收留她這種出身有問題的孩子，並在半年前家族破滅的時候選擇幫助自己與她時日無多的母親，為此還與上司生了衝突。

「少爺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是知道少爺的努力救下了這麼多人，夫人也會很開心的。」知曉這是威廉回憶起母親時的表現，莎娜帶的慈愛的表情溫柔的摸了摸少年的頭，試著讓主人緊繃的心神能夠放鬆。

「喂！傷勢還好嗎？海爾森……你們在做什麼？」就在這個時候醫護室的門被粗暴的推開，從貴賓席一路奔跑得兩名少女衝了進來，而一進門銀髮少女與王女殿下就看見了威廉抱著女僕姊姊撒嬌的畫面。

看見在公共場所賴在女僕身上的黑髮少年，克莉絲臉上關切的表情隨即變成了看猴子般的眼神，露莉亞則是看著被莎娜膝枕的威廉露出羨慕的神色。

「日安，克莉絲提娜殿下、露莉亞小姐，少爺現在精神狀態不太好，請您安靜些。」莎娜瞇起眼看著地位明顯比自己還要高的兩名少女，綠色的眼瞳之中散發出了非比尋常的壓力，連平時習慣面對貴族的女孩們都屈於這份壓迫感，頭如搗蒜。

「…抱歉，海爾森現在是什麼狀態？是比賽的時候使用奇怪力量的副作用嗎？」聽見女僕所說的話語，王女殿下發現了威廉處於沒有睡著卻對外界動向毫無反應的狀態。

克莉絲提娜的腦袋中開始進行猜測，這放在身為暗曜騎士的少年身上顯得非常怪異，不像是疾病也不像是傷勢帶來的影響，只可能是戰鬥時使用禁忌力量的副作用。

然而最了解威廉的莎娜卻否定道：「並不是，少爺現在是情緒跟精神陷入低潮時會有的「正常」狀態，應該跟戰鬥時使用的能力沒有關係。當然，戰鬥跟這幾日的疲勞也不能說是沒有影響，可主要的原因還是心理上的問題，同樣的狀況在以前也發生過幾次，很快就能恢復過來，請安心。」

「低潮？這家伙？明明比賽贏了為什麼會情緒低落？殺人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海爾森竟然變成跟小孩子一樣撒嬌……露莉看出什麼了嗎？」面對這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的說法，克莉絲提娜詢問起觀察入微的兒時玩伴。

「好羨慕…」只見銀髮少女輕咬著下唇，吐露出了一直縈繞心底充滿慾望的想法，讓房間裡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愣。

「什麼？」明明喜歡的對象處於意識模糊的狀態，摯友卻只關注於奇怪的問題讓她很是傻眼。

「人家也想要幫威廉先生膝枕，好羨慕…」露莉亞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僕撫摸少年頭髮，與清醒時懶散卻毫無破綻的感覺不同，威廉放下所有防備的姿態讓女孩感到心癢，想觸摸想近距離感受對方的想法充滿了整個大腦。

「那要跟我交換一下嗎？少爺在這個狀態會把親近的對象當成母親一樣撒嬌，露莉亞小姐的話應該沒問題。」不著痕跡的朝正在竊笑的西亞瞪了一眼，莎娜微笑著向這名對自家少爺保有好感的千金小姐道。

「請務必讓人家試試看！」

之後褐髮的女僕試著將威廉的頭挪開，雖然本人做出了些微的反抗似乎不樂意莎娜的離開，不過也沒有抗拒膝枕的對象換成銀髮的少女。

如今露莉亞終於達成了她夢寐以求的膝枕，就算少年處於缺乏自主意識的狀態，成為威廉撒嬌對象這件事讓她喜悅的心情跟母性幾乎快滿了出來，不只是輕撫頭髮和臉，還偷偷的觸摸著少年鍛鍊過的手臂與腹肌，滿足著平時無法實現的欲望。

「銀髮姊姊偷摸哥哥大人的腹肌流鼻血了，表面很清純實際上是悶騷呢。傲嬌姊姊要不要也趁現在摸摸哥哥大人？機會難得，多製造點自己一個人色色時的配菜也沒人會怪罪的。」從剛才開始就顯得很安靜的小女孩說出了讓克莉絲傻眼的發言，喜歡使壞的西亞看著臉色微紅的少女嘻嘻笑了起來。

「誰…誰要摸這家伙！？本公主才不需要拿海爾森當配菜，等等…小愛麗竟然講這種玩笑話，你真的只有十歲嗎？還有是不是性格不一樣了？」克莉絲敏銳的發現了金髮幼女語氣與初次見面時有所不同沒有當初天真無邪的感覺，反而讓他聯想到了聰慧的幼狐，連表情跟都像是不同人一般的表現讓她感到疑惑。

「是錯覺呦～愛麗只有十歲才不懂什麼是色色的事情呀～，不過趁著哥哥大人心神沒有恢復的行為要節制才行，要是做得太過，哥哥大人恢復正常之後羞恥心爆發會變得很欺負人喔，這樣子傲嬌姊姊會沒辦法談正事的。」

「嘛～可能性很高呢，少爺跟老爺一樣對過世母親思念很深，只有在消沉的時候會無意識向人撒嬌。畢竟男孩子都很要面子，平常不願意表現出來的部分被發現，很容易惱羞成怒的。不過西亞～～～「剛才的事情」我會跟少爺報告的，請做好會受罰的心裡準備。」

「嗚…」偷偷使用魔法使壞被發現的愛麗西亞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露出害怕懲罰的厭惡表情，可見兄長威廉親自執行的處罰對幼女而言頗具效果。

莎娜知道西亞只能表現出屬於惡的性格，不過面對孩子她仍需要狠下心進行教育，所幸威廉在愛麗西亞心中的地位極具分量，兄長的話語對不具正常價值觀的小女孩而言如聖旨一般。

在女性們對話的期間，威廉本人沉浸在自我世界中一直回想著計畫的過程，以及該如何進行後續的處理。

從契約印記傳來的反饋來判斷，他已經得到了對艾溫雷伊下令的命令權，直到死亡為止艾溫雷伊都會是他的棋子。對於這個有著非凡能力的天才少年，要讓其成為部下還是讓他去死這點令威廉很是猶豫，那人擁有的能力太具魅力，可轉生者這個正體不明的不安要素太過於危險。

再加上艾溫雷伊跟自己一樣是有著低劣人格的異端之人，就算有著契約作為枷鎖，也無法保證對方不會背叛。金髮少年倉促之下擬定的契約根本全是漏洞，想在無風險的條件下利用艾溫雷伊的能力根本是天方夜譚。

「累了…」熬夜準備計畫、連續三天幾乎每天都耗盡魔力，先前拼盡全力戰鬥又受了傷，累積的疲勞讓他完全不想思考，只想好好睡一覺，可是威廉的大腦依然不受控制地不斷運轉。

精神難以放鬆的期間，威廉感受到了令他感到安心的熟悉氣息，那是帶有藥草氣味的熟悉味道。自己身體似乎被移動了，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溫暖讓他隱約想起了未記事時期關於母親的記憶，黑色的長髮與鵝蛋臉，在海爾森宅邸庭院的餘蔭之下，細長的墨色雙眼中滿是寵溺的笑意看著自己。

突然間，這份溫暖突然遠離、記憶的景象也開始搖晃，威廉下意識伸出手想重新喚回母親的身影。然而碰觸到的卻是跟先前不同的柔軟氣息，氣息帶來的溫暖讓他有種沐浴在泉水中的舒適感，意識再度平靜了下來，記憶之景再次浮現。

漂浮於空中的岩石群峰、不受重力影響如絲帶般流倘於空中的深藍泉流，點綴著赤色星辰的夜空，這些全都是威廉從未見過的景色，怎麼看都是非現實的景象。在那些百花盛開的山谷之中有個捲縮成一團的巨大身影，疑似在酣睡的巨物輪廓很模糊，如悶雷般的呼吸聲不可思議地清晰。

少年在心中不停催促著記憶向前，想看得更清楚些，接著巨物大幅度動了起來，疑似生物頭部的部份自草地上抬起並睜開了眼。在某種生物睜眼的瞬間，非人的威壓朝他直撲而來，威廉從眼前的生物上感受到了壓倒性的存在感，既偉岸又神聖，平時聽見也毫無感覺的「神聖」二字突然湧現在他的意識中。

「還想著是誰敢打擾本王安眠的時間，原來是吾之末子，又被貝托亞跟福爾托特欺負了嗎？夏爾娜。」那是讓人聯想到落日前黃昏的眼瞳，比還城門還巨大的眼睛與威廉對視，反射著陽光的金眼映照出了他現在的身姿，那是有著夜色長髮的少女，而少女那金色的雙眼讓威廉感到似曾相識。

在明白到這是誰的記憶的瞬間，威廉恢復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