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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宇宙，未知之地】

「初号机驾驶员觉醒了啊。」

插入栓中响彻的，是名为碇源堂的男人的声音。

「请停止冲击的仪式，将第十三号机停机。」

明知道对方并不会听，晓美焰也只是如此说。

短暂的沉默后，碇源堂回答了。

「不行。在这里，我还有要完成的事。」

晓美焰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

物质、灵魂、信息，是同等的存在。

AT力场是心之壁，将灵魂彼此分隔。

极高密度的AT力场在EVA初号机已然失去的四肢显现，瞬间使原本需要消耗国家财政级别资金的缺损复原。

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国家了呢。

在感觉上，只是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而已。

晓美焰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那双瘦弱的手臂就连推开医院的玻璃门都十分吃力，然而现在她本身即是EVA，借着这股力量，晓美焰比预想中还要轻易地夺走了第十三号机手持的两把长枪的其中一把。

在接触到枪的瞬间，螺旋纠缠着的双尖圣枪像液体般变形，变为了叶形的单尖枪——圣枪卡西乌斯。

「哦？变成了希望之枪卡西乌斯吗？」

晓美焰没有说话，将枪尖对准了第十三号机，而仿佛正等着她这么做似的，第十三号机立刻抓住了卡西乌斯之枪的枪尖。

碇源堂的声音响起。

「这样一来，所有的条件都凑齐了。」

碇源堂毫无惊讶的语气反而让晓美焰有些犹疑。

仿佛一切都在碇源堂的预计之内。

「条件？什么条件？」

碇源堂也没有回答，第十三号机突然紧紧抓住圣枪和初号机，就像被巴麻美的缎带束缚住时一样，任凭晓美焰用力，身体却纹丝不动。

两机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熟悉的重力却突然出现。在无凭无靠的虚空中，两台EVA向重力的方向坠落。

在坠落方向的延长线上，原本一无所有的地方，是一座比星球还要巨大的，由十字架互相堆叠而成的巨大物体。通体漆黑的物体上有着由无数白线组合而成的迷宫地图般的花纹，竟然和使徒封印柱上面的纹样十分相近。

「那是……什么？」

这次，碇源堂回答了晓美焰的疑问。

「各各他物体。一切的开始、应许之地，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地方——」

在撞上各各他体的瞬间，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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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第二次冲击爆心地，Wunder内部】

在底舱安排好制造「圣枪」的流程后，好消息也不断传来——停止活动的EVA祭品型似乎被从负宇宙返回的八号机消灭，侵入舰内的感染性物质也被一并清除。

最重要的，是Wunder的系统得以最低限度地重启，这样一来，只要在舰桥启动赤木律子制作的程序，Wunder就可以自动完成圣枪。

只需要一个人留在舰内，确保这个程序确实启动就好。

所以，葛城美里独自前往舰桥。

舰内轨道车飞驰而去，只在最开始与几辆车厢擦肩而过，就再也见不到其他车辆了。

路边散落着瓦砾，耳机中是繁忙的无线电……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十四年前一样。

那时，她也是这样独自开着车，去接刚来到第三新东京市的晓美焰。

在舰长室洗淋浴时，葛城美里经常会想，如果自己当初做出不一样的事，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有所变化？

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搞不懂。

她始终也无法理解晓美焰。

但这时，她又要像十四年前一样，将名为世界的巨大责任交到晓美焰的肩上。

只有这次绝对不会后悔。

这也是为了加持良治。

「也不知道晓美小姐做不做得到……不，她的话一定可以的。」

铃原樱将北上绿安置在逃生舱的吊舱中，转身就要去协助撤退任务。北上绿叫住了她。

「樱，你还是这么迷她啊？」

铃原樱歪歪头。北上绿是有名的坏脾气，尤其是在关于晓美焰和碇源堂的事上。她比铃原樱稍稍年长一些，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差，但要说是朋友也有点微妙。

大概是又在生气吧？铃原樱叹了口气。

「绿，晓美小姐现在，在为了我们而战呀……」

作为也许是和晓美焰接触时间最长的人，铃原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搞不清楚该如何看待晓美焰。

她既是拯救了人们生命的英雄，又是给世界带来灾难的扳机……可真的见到她时，晓美焰只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女孩子罢了。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为了怎么看待她而苦恼了。

「我刚刚才发现，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一件事。」

北上绿的声音不知为何相当疲惫，似乎不只是双手受伤的关系。

「嗯？」

「如果不是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吧。」

「绿，怎么了？是，是哪里还受伤了吗？」

「……我不愿意见到那家伙，并不是因为我讨厌她，不，我一点都不讨厌她。」

北上绿的眼睛没有盯着任何东西，这让铃原樱有点害怕。

「晓美小姐……吗？确实她有点神秘……」

没有理会铃原樱，北上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听在NERV工作的家人说起的。老实说，如果不是发生了后面的事，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后来，近第三次冲击发生了。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为了活命不断逃跑，最后被二号机驾驶员救下来，才知道晓美焰就是这一切的起因。所以我拼命锻炼自己，就是为了向她复仇。」

「然后，我如愿以偿地加入了WILLE，还获得了能够接触到晓美焰的资格。WILLE不愧是由民间人士和志愿兵组成的草台班子，向她下手的机会多到数不清。」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晓美焰时的场景。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戴着眼镜，坐在床上。我打开门时，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说了什么？」

「『啊，是北上小姐？你来取洗好的衣服吗？』」

铃原樱沉默着。

「那个时候……我甚至没能把刀从口袋里掏出来。我骂了她一通，然后就逃走了。」

「绿？」

「哈哈。别开玩笑了。那是能在杀死几亿人后，像无事发生一样笑着和人打招呼的怪物。」

「绿——」

「——我哪里还有讨厌她的心情？我害怕她。」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少秒后，北上绿才给这段对话做出了结。

「……算了，樱。对于那样的怪物，早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东西了。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已经没法阻止了。」

可恶。

北上绿闭上眼睛。

十四年前也是那样。自说自话地，却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碇源堂和晓美焰，父女俩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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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宇宙，各各他体】

「我，想和父亲谈谈。」

晓美焰将卡西乌斯之枪插在面前的地面上。

和碇源堂争抢圣枪是无意义的行动。虽然由LCL模拟出了对峙的初号机与第十三号机，但这不过是为了方便而设的投影。

恐怕在实际的物理空间，初号机和第十三号机仍然纠缠在一起，以初号机的规格，不可能对抗第十三号机。

碇源堂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

「焰。你很聪明。没错，你我之间的胜负不是靠机体或者力量，而是由意志决定的。」

意志……吗。

在刚才的搏斗中，两人周遭的景物也在不断变化着。而随着争斗的平息，眼前的景象也逐渐趋于平静。LCL模拟出的景物发生变化。几次闪回后，晓美焰来到了一扇有些眼熟的金属大门前。

在碇源堂的注视下，大门缓缓打开，门后的事广阔到难以看清边界的巨大地下空洞，以及橙色的LCL之海正中十字架上钉着的物体。

「黑色的……莉莉丝？」

没错，除了莉莉丝的颜色从全身纯白变成了浑身漆黑，这和十四年前赤木律子带她去看莉莉丝时的样子完全一致。

「在你的记忆里是如此呈现的啊。第二次冲击前，葛城博士——葛城美里的父亲曾经预言，如同LCL将负宇宙投影到人类的认知中，LCL也将人类的认知折射进负宇宙。人类集体潜意识与神的意志的结合体，就在各各他体的深处，也就是我眼前的——Evangelion想象体。」

「这是……EVA？」

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晓美焰想起了，自己也曾经差点把莉莉丝认作EVA。如今却反了过来。

「啊啊。在存在的边界被模糊、有无的区分被破坏的特定地点才能出现的，由虚构形成实体的EVA想象体，也是将虚构转化为现实的桥梁与大门。为此，才需要特定的钥匙。」

朗基努斯之枪与卡西乌斯之枪在半空中互相缠绕、扭转，变成了一把同样漆黑的，新的圣枪。

「希望之枪与绝望之枪互为表里、互为镜像、互为扳机，和初号机与第十三号机的关系一致。『开始与终结相同』正是如此。」

圣枪刺入黑色莉莉丝的胸口，莉莉丝立刻化为白色。

仿佛是在自重影响下，莉莉丝从十字架上跌落，坠入LCL之海。

面具从头上剥离，面具之下的脸，是绫波丽的脸。

不。不是绫波丽。

是母亲的脸。

绫波唯。

实现愿望的仪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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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第二次冲击爆心地，Wunder内部】

「检测到高密度能量反应，从舰体正下方接近中！」

日向诚的报告已经毫无意义。他的话还没说完，从地狱之门中钻出的莉莉丝的手臂就穿过了Wunder的舰体。

「别磨磨蹭蹭的！动作快！已经完成任务的船员先去避难！」

赤木律子一边下达命令，一边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反AT力场极速增加！已经突破危险值！」

「所有村落的封印柱都在过负荷运转！已经出现损坏！」

「这样的数据……和第三次冲击时一样！怎么会，难道初号机失败了吗？」

「呀啊！窗、窗外的是——」

代替赤木律子维持士气的，是伊吹摩耶。

「不许说丧气话！EVA初号机的信号还在传来！如果我们不能支援她，那才真的完了！每快一秒就能多救一个村子，明白的话就动起手！」

赤木律子的手指停下——模仿仪式的自动化程序已经写好、通过了编译。MAGI copy的模拟运行结果也有着相当高的可行概率。而另一个好消息也恰到时候地传来：

「八号机的报告！全部4台祭品型EVA已击坠，NERV的战舰也全部沉没！」

赤木律子点点头。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跑过。赤木律子打开送话器，向全舱广播：

「限位器解除，将脊椎释放到预定位置！」

咔的一声巨响，沾满红色液体的骨质结构开始沿着开出的窗口坠落，牵引的铁链在摩擦下冒出火星。

「美里，这边准备也完成了。」

赤木律子向葛城美里做出最后的报告。片刻后，广播中响起葛城美里的声音。

「这里是舰长葛城美里！我命令，全部船员，全体弃舰！疏散与逃生舱发射，以及之后的一切行动，由副舰长赤木律子指挥！」

广播的声音落下后，只有律子听得到的耳机又响了起来。

「律子。孩子们就拜托了。」

赤木律子看向舰桥的方向。

「总觉得，一直在带孩子呢……真不像我。」

没来由的，赤木律子突然想再听晓美焰喊自己一声「赤木博士」。

或许就像老家的猫咪一样，人与人的分别也是这样毫无声息的一瞬间就决定了吧。

赤木律子将无线电切到全船广播。

「各逃生船做启动检查！疏散按照一级预案继续，五分钟内必须全部完成！」

和伊吹摩耶一起，赤木律子登上了前往逃生船的轨道车。

【南极，Wunder，紧急逃生舱Pod.02】

「反AT立场值：基准值2434.67842912312……」

听着机械音的播报声，赤木律子终于放松了下来。

由赤木律子自己参与设计的「自走式行星考察用登陆勘探一体机」，在向NERV掀起反旗时被用作占领NHG忏悔号——也就是现在这艘Wunder的登陆艇。将Wunder夺取后，它又成为了船员的逃生艇。

逃生艇剧烈震荡起来，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声音——这是它正钻破Wunder的舱壁，脱离束缚它的钢铁。

在金属扭曲声停止的同时，巨大的力量压住了赤木律子的全身——他们在火箭引擎的助推下正急加速，逐渐远离Wunder。对于一直在Wunder上的赤木律子来说，这是相当久违了的体验。

EVA想象体以莉莉丝的姿态从负宇宙经由地狱之门降临现世，强大的反AT立场使整个南极爆心地的环境都陷入了幻境——再看不见赤红，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金色的墙壁。虽然看似触手可及，却像是海市蜃楼般无法靠近。

MAGI copy的讯号逐渐减弱。虽然只是MAGI的复制品，赤木律子却觉得这是又一次与母亲分离。但她已不是少女，这种仿佛将她拽回过去的伤感也只有一瞬。

【南极，Wunder，舰桥】

环绕着葛城美里的全息影像中，再看不到一艘船。

雾化LCL投射出的幻影中，有着绫波丽容貌的巨人：EVA想象体正在前方。

「电磁力存量微弱，主机、补机无法运行……」

葛城美里的手指轻巧地在控制台上移动着，无数个页面在她眼前划过。

Wunder还没有沉没已经是奇迹，如果要让它再次动起来，那就是奇迹之上的奇迹了。

所以，葛城美里不介意推它一把。

她已经摘下了那顶舰长帽，常年戴着的墨镜也放在一旁。她像是所有即将自我牺牲的英雄一样，将儿子的照片贴在了控制台上。

「果然到最后，还是得靠传统的反作用力推进引擎呢！」

用电线粗糙地链接、靠胶带缠在控制面板上的红色按钮，被葛城美里用力按下。

装在Wunder舰体两侧、共计六枚的火箭被点燃了。近三千度的火舌划过金黄色的南极，将Wunder那庞大的舰体推动。

没有AT力场的推进，Wunder巨大的舰体移动得相当缓慢，但对于茫然的EVA想象体来说，已经足够快了，快到Wunder 笔直地撞上了它的眼睛……

……并没有。

半透明的屏障再次出现了。是AT力场，而且是比任何使徒都要强大几千倍的，强大到连原本噪点般色彩都变得漆黑的，最强的AT力场。

不要说是已经残破不堪的Wunder，哪怕是集齐了拥有弑神之力的全部四艘战舰，再加上所有的EVA和使徒，也不可能对抗这样的AT力场。

Wunder的撞击曾经让神一般的第十三号机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却只堪堪推动了这AT力场分毫。

不过，要穿过这AT力场的，也并非Wunder。

葛城美里启动了赤木律子留给她的程序。

Wunder舰体上方的三台射电天线残骸再次爆发出光芒。环绕着龙骨的舰体也亮起幽幽的蓝光，悬在其中的龙骨在光中融化……

葛城美里摘下无线电，发出了最后的通话：

「玛丽，接下来就拜托了。」

电台沙沙响了两声后，传来真希波的回复：

「了解，之后交给我吧。」

融化的龙骨在光芒中变化为一柄交织缠绕的巨型长枪。以成为了Wunder的ADAMS们为原点，纠缠着的阴谋、愿望、计划、信念，以这样的方式具像化，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巧合。

新的圣枪脱离了Wunder的舰体，向着EVA想象体飞去，就像树枝落入水面，轻易地穿过了那层绝对性的屏障。在圣枪的尾端，粉色的EVA八号机攀扶着，一并坠入EVA想象体的内部。

不，这并不算是准确的说法。按照绫波唯的说法，EVA想象体并没有内部。要说的话，它的内部便是负宇宙。

EVA想象体并不存在。所见的一切只是某种正体不明的力场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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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宇宙，各各他体，电车上】

晓美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曾经有过各种称呼。

父亲。司令。碇。李林之王。幕后黑手。

但现在晓美焰面前的人，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罢了。

就像是个在夜色中迷了路，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的小孩子而已。

她当然知道一切。

所以，她按照赤木律子所教授的方法呼吸着。

呼。

吸。

呼。

吸。

要将自己的感情抑制。

在这里，所有的灵魂都融为一体，晓美焰也知晓了碇源堂的寂寞，碇源堂炽热的爱，以及失去唯后那将他燃尽的痛苦。

那姿态过于丑恶，让晓美焰都有些厌恶自己。

「唯！唯！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唯！」

而碇源堂只是哭号着，呼唤着那个名字。

看着那模样，晓美焰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碇源堂是魔法少女，这时他的灵魂宝石想必瞬间就会变成完全的漆黑。

捂着脸、蜷缩成一团的碇源堂，突然抬起了头、转过身。

「丽？为什么丽会在这里？」

晓美焰知道，碇源堂在呼唤的并不是绫波丽。

男孩就叫真嗣。女孩就叫丽。

唯曾经这样和碇源堂约定过。

姓氏是碇，名字则是丽。碇丽，这是作为唯与源堂两人孩子的晓美焰，原本应该拥有的名字。

「因为我和人约好了，要阻止你，父亲。」

晓美焰淡然地说。

「你……不想见你母亲？」

「不。我已经见过了。」

碇源堂怔住了，随即双手掩面，颓然坐下。

「唯……你为什么不见我？」

晓美焰轻叹。

「因为母亲，另有想法。」

碇源堂茫然地抬起头。

晓美焰看着他，说：「SEELE背叛莉莉丝，试图发动的第三次冲击，目的是取得使徒在神前的席位，换言之只是在追求永恒的生命。」

「渚薰借我之手篡改的第三次冲击，是要将世界重启、拉回他想要见到的人。而父亲你的目的，则比莉莉丝原本的计划更进一步，想要用神遗留下的各各他体改写世界，与母亲重逢。」

晓美焰顿了顿，接着说：「但是，除了这三方，整场事件中还有有两方的目的并不清楚：作为一切根源，现在却和宇宙一起消失了的的神、以及曾经也来过负宇宙的母亲。」

碇源堂沉默着。

「神为什么会让莉莉丝逃走、为什么在亚当失败后不继续追击、为什么要与力量相差悬殊的李林达成交易？我想，从莉莉丝降临地球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神的计划之中。」

明知宇宙已死，却仍然相信各各他体启动之日将会到来的孵化者也可算是一个证据，但没有和碇源堂提起它的必要。

「神的目的，就是制造出能够启动各各他体的、来自其他宇宙的灵魂。就像是NERV为了当作驾驶员和使徒的容器，克隆出的绫波丽和明日香她们一样。」

对于晓美焰所说的话，碇源堂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但晓美焰接下来提到的人，碇源堂却再也不能忽视了。

「至于母亲……母亲在世时想必很有地位，否则在我出生之前，SEELE也不可能让她进入负宇宙。她当然早就从舞台上退下，可她的影响却一直没有消失过。父亲你一心想着母亲，冬月副司令也曾经和我提起过母亲，甚至驾驶八号机的玛丽小姐也会莫名其妙地提起母亲。」

晓美焰小心地放缓了语气。

「就连我也是，在关键的时候，也是母亲推了我一把。」

碇源堂扶着车厢的栏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唯不见我？为什么！」

晓美焰顿了顿，说出了早已预备好的答案：

「因为母亲爱着这世界吧。」

碇源堂停住了，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东西。

「……爱？」

晓美焰点了点头。

「爱。母亲一定是爱着这世界的，所有的生命、所有的人，她都爱着，不忍心将它们破坏掉。」

就像那孩子一样。

「所以，她不愿意让人类成为被残酷命运操纵的傀儡，就像葛城小姐她们一样，希望由人类自己掌握自身的未来，不受到任何人的摆布。」

晓美焰向前一步。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父亲。我会阻止你。」

碇源堂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吗？难道是我的爱还不够，才会见不到唯吗？」

「可能是因为父亲你，除了母亲之外，什么都不去爱吧。」

晓美焰看向车厢的窗户。窗外，新的圣枪正爆发出璀璨的光。

碇源堂也看见了那光。他叹了最后一口气。

「还没能见到唯，新的枪就到了吗？真遗憾啊……」

光芒越来越近，晓美焰伸出手，将圣枪轻轻收在手中。

碇源堂放弃般地转过身，走向车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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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上空，紧急逃生舱Pod.02】

赤木律子当年加入NERV的理由很简单。再简单不过了。

她的母亲，赤木直子，并不是死于过劳。

为了开发MAGI的操作系统，直子开发了能够再现整个大脑神经结构的全脑神经扫描仪。

然后把自己作为试验品，启动了它。

人脑存在着许多尚未解明的量子效应。原本不应该造成外伤的扫描，干扰了脑的运转，那颗也许是世上最聪明之一的大脑，却变成了囚禁她灵魂的牢笼。

作为科学家的直子。作为女人的直子。作为母亲的直子。

她留下的，仅有这三份残片。

赤木律子完成了技术的开发，那仪器之后被用来备份绫波丽的记忆。

而她留在NERV，只是想陪在母亲身边而已。

是不愿意接受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吗？

还是……只是怀念那已经远去的温暖吗？

赤木律子自己也想不清楚。她一向不擅长这种事。

她所知道的仅有，从那时起，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化。

伊吹摩耶似乎也变回了十四年前跟在赤木律子身边的后辈，她的话将赤木律子从沉思中唤醒：「前辈，只靠新的枪，真的就能阻止碇源堂吗？」

赤木律子躺在自己的荚舱中，闭着眼，只是回答：「WILLE的、人类的意志，已经全都托付在那柄枪上面了。如果这样还不足以对抗碇源堂，就代表人类的求生意志也就到此为止了。」

伊吹摩耶叹了口气：「碇源堂……真是个可怕的男人。真不理解他对碇唯的执念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旁边突然响起了北上绿的插话。

「是啊。说不定那家伙，就连在梦里也会一直喊碇唯的名字吧。」

在梦里喊名字什么的，简直就像电视上的肥皂剧——

赤木律子突然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MADOKA。

晓美焰梦中唯一有意义的词。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人的名字。

但是和晓美焰有关的一切人物都被排查过。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这个人应该不存在才对。

……可，如果她存在呢？

碇唯从负宇宙归来后才被检查出怀孕。

晓美焰神秘的战斗和射击天赋。

掌握了大量武器的操作方法却称是自学。

初号机暴走时奇怪的心理曲线。

碇源堂对晓美焰真实身份的怀疑。

第三次冲击后性格与态度的改变。

至今不明的引发第三次冲击的愿望。

难道——

赤木律子拿起挂在身上的终端机，画面上却只有「失去连接」孤独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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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宇宙，各各他体，电车上】

碇源堂走向车门的脚步，停住了。

碇源堂低下了头。

枪。

漆黑的枪。

笔直的枪。

车窗外是无尽的电线杆、不断平行掠过的电线、夕阳。

漆黑的、笔直的枪，从背后刺入，在胸口穿出。

枪的另一端，握在晓美焰手中。

晓美焰刺了碇源堂。

「绝望之枪朗基努斯、希望之枪卡西乌斯，这么说来，创造奇迹的Wunder之枪，应该叫做盖乌斯。」

晓美焰淡然地说着，就像是和朋友讲着课本上写着的事。

晓美焰既没有笑，也不显得悲伤，只是面无表情。

「那么，背叛这一切的我所拥有的枪，就叫布鲁图斯吧。」

枪的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就像是那枪原本就是这种模样。

晓美焰的出手来得太过自然，就像是和父亲挥手告别。

「时机，恰到好处。」

【负宇宙，八号机内部】

真希波震惊地盯着全息影像。

「检测到图样蓝色，识别为第九使徒，位置是……初号机内部？不是源堂……难道是晓美焰？可是为什么？」

不祥的白色巨人——EVA想象体正以惊人的速度被蓝色所侵蚀。

真希波捏紧了眼镜。

「晓美焰！你到底要做什么！」

【负宇宙，各各他体，电车上】

自伤口中渗出的不是血液，就像代替了碇源堂眼睛的裂口，其中流出的不是泪。

然后，伤口破碎了。

就像打碎一面镜子。

就像电视剧中的侦探，一枪击碎了电视的屏幕。

破碎的并不是伤口。

而是被LCL捏造出的，位于真实与想象间的虚空。

飞散的碎片中，晓美焰轻声道别。

「再见了，父亲。至今为止辛苦了。」

碇源堂沉默着，已经消失在颠倒的幻境之中。

晓美焰松开了手。

漆黑又笔直的枪，布鲁图斯，挟着无数碎片升上了天空。

蓝色的巨人，怜爱地接过那只枪，长大了嘴，吞入口中。

晓美焰摘下眼镜。

要开始了。

两个宇宙、数以亿计的生命。

无数次轮回的中心，所有阴谋与命运的终点。

真正的冲击，能够将想象化为现实的仪式，晓美焰将其篡夺。

来实现吧。

将愿望、实现吧。

属于她自己的、仅仅属于她的——「Reverse impact」，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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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子弹。枪支保养包。

靶纸。吊车。武器箱。

第三新东京市，NERV本部地下设施，射击场。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

渚薰坐在桌子上，带着一贯的微笑。

晓美焰点头。

「这个结局对你来说，应该没有坏处。」

渚薰摇了摇头。

「对你来说是结局，但对其他人则不是。不过，我必须感谢你，也为了真嗣。」

这时渚薰的微笑，才总算有了一点真实感：「看来是我错看了你。你果然还是和我很相像。」

这次，轮到晓美焰摇头了。

「我要做的事，只会依靠我自己的手实现。」

渚薰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

「怎么，还在为我的背叛生气吗？我们可是一样在不断重复着与命运对抗的战友耶！我觉得再友好一些也可以哦。」

「没有意义。」

渚薰夸张地叹了口气。

「唉唉，真是的，我还是更喜欢戴眼镜的你。」

然后，表情又变得温和。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很适合。」

于是渚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向出口。

在出门前，渚薰又转身。

「缘会指引你，到没有出口的迷宫尽头。祝你实现愿望吧，来自其他宇宙的少女。」

晓美焰点点头。

「那么，也祝你找回你在找的人。」

「再见咯。」

「再见。」

滑动门乒的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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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当盒。桌椅。水杯。

空调。绿植。阳台外的夜。

第三新东京市，居住区，公寓。

「……你还真敢做呢。」

明日香抱着手臂。

晓美焰看着她，没有说话。

于是明日香恶狠狠地说：

「那天晚上，我应该听你的。」

「嗯。」

两人对视许久，明日香叹了口气。

「所以，第三次冲击的时候，也是？」

晓美焰点头。

「莉莉丝与初号机所发动的第三次冲击，只是神设下的选择题。是回归莉莉丝的胎内、还是杀死莉莉丝，化为新的使徒……只是将愿望扭曲为了这二者之一。所以我强行中断了仪式，让愿望以未实现的形式结束。」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在计划这些了？」

晓美焰苦笑。

「怎么可能。那时我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几乎放弃了，但又没法做出决定，所以第三次冲击也有了一样的形态吧。」

「那就给我放弃得干脆点啊。」

「最后推了我一把的，就是你，明日香。我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反复轮回……是啊，我只是想实现和那孩子的约定而已。那就是我在空虚的十四年的人生中找到的，唯一的意义。而现在，我和你的约定已经实现了。接下来，还有和她的。」

明日香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如果那时……换一个约定，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不会。」

「我就知道。」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你不后悔吗？」

这次，轮到晓美焰沉默了好久。

「……我还想，和大家一起吃饭。」

明日香彻底愤怒了。她两步便冲到了晓美焰身前，抓住了她的衣领。

「——但是，我不后悔。」

明日香愣住了，随后却卸了气，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抓起水杯喝了起来。

她把一整杯水咕嘟咕嘟地喝光之后，又开口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晓美焰点头。

「我篡夺了那实现唯一一个愿望的机会。世界将不会被治愈，现在的地狱将延续下去，大家还要继续在这毁灭边缘的世界上挣扎。」

「……那个约定，对你来说比这些还要重要吗？」

「嗯。」

明日香低着头。

「愚蠢。你真可悲。」

「对不起。」

「别随便道歉。」

「对不起。」

沉默又保持了一会儿，又是明日香开了口。

「那样，很寂寞吧。」

晓美焰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明日香抬起头看着晓美焰。她在苦笑着。

「是吗。傻瓜焰，你总算赢过我一次了。」

明日香站了起来。睡裙顺着肌肤落下。

「给我记好了。你敢忘了，就杀了你。」

明日香没有再看晓美焰，转身向大门走去。

「明日香！」

脚步停住。

「怎么了。」

「……谢谢你。」

明日香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踏入门外冰冷的暴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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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盘碗。滴水的水龙头。

铁架床。档案柜。药。

第三新东京市，废弃住宅区，绫波家。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少女，用赤红的双眸看着晓美焰。

「不。我才是，终究……没能救你。」

晓美焰也看着绫波丽。

两人沉默着，直到窗外的夕阳照进两人之间。

「绫波同学。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绫波丽点点头。

「谢谢你想着我。我很开心。」

两人沉默着，夕阳也开始渐渐熄灭。

「以后，还会有更多关心绫波同学的人的。」

绫波丽用赤红的双眸看着晓美焰。

「那么，你呢？会有人关心你吗？」

晓美焰点点头。

「会有的。那孩子实在太温柔了。」

绫波丽将手放在胸口。

「呐。这种感情……胸口，很痛。这种感情，叫什么？」

「这次，不能陪你找到答案了。但我想，绫波你总有一天会自己找到的。」

绫波丽点点头，把头低了下去。

「再见，晓美同学。」

「再见，绫波同学。」

夕阳落山了。房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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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母亲。」

蓝色的海浪。

夏日的阳光。

树荫。

碇唯回过头。

「果然，还是想回去？」

晓美焰点头。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碇唯的表情仍然平静。

「明明是那孩子送你来了这里？」

晓美焰闭上眼睛。

「这是我想要做的事，和她的想法无关。」

「是不是太勉强你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说的是我。」

晓美焰睁开眼。

碇唯的眼睛垂着，那样子，谁也不会怀疑她不是真的感到悲伤了。

晓美焰这时应该说「没有的，你和父亲对我很好」，但她终究没法开口。

所以晓美焰说出的，是其他的话。

「……你和那个孩子，很像。但她和你不一样。」

「是吗？我倒有些想见见她了。

「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要用EVA想象体才能打开和那个宇宙间的门，那个愿望的重量就是如此。」

「就是说，这也是我和你的再见了呢。」

碇唯仍然微笑着。那是绝对不会有一点虚假的。

「我……让你的计划落空了。我还对父亲……你应该恨我才对。」

碇唯轻轻摇头。

「你是我宝贵的女儿呀。我又怎么会恨你呢？父母能为孩子做的，要么就是牵起她的手、要么就是在她做出选择时，静静目送而已。虽然那是一条充满困难的道路，你还是做了属于你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也为你骄傲，焰。」

「可是——其他人，大家……」

碇唯的手轻轻按住晓美焰的肩膀。

「就如同生命之书所记载的，人们终会再次相遇。我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眼泪落入海洋，破碎在浪花中。

晓美焰终于落下泪来。

这时的她，也像碇源堂一样，像个本就十四岁的孩子。

因为，这里是最后一站了。

非得在这里把眼泪哭干。

「那么，我走了。」

碇唯挥挥手。

「路上小心。」

晓美焰没有回头，踏入了前方的光。

那道有着淡淡粉色的温暖的光，让人怀念起已经许久不见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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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宇宙。】

「所以，就这样让她走了？」

真希波看着那道渐渐熄灭的光，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没有带来结束，但也给这个世界推了一把，还不错吧？」

碇唯歪歪头。真希波的记忆中，这个不知谋算了多少事的女人，总是做出这副有点呆的姿势。

「果然跟了你，再也不会觉得无聊了。这次差点吓到我了。」

真希波取下眼镜，擦了擦。

「所以，唯，剩下的残局你想怎么办？」

碇唯神秘地微笑着。

「会有人收拾的。不用担心。」

碇唯蹲下，从水面下捡起了什么。

是一副破碎的眼镜。

碇唯将眼镜收进口袋，向真希波笑着歪了歪头：「那么，玛丽，先休息一下，之后还有得你忙哦。」

真希波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的，就是拿你没辙。」

夏日的阳光与碧蓝的海面都暗下来。

像是舞台拉上了幕布，又像是电视机按下了电源键。

蓝色的莉莉丝如枯萎般破碎，反AT力场的余波逐渐归于平静，敞开了二十八年的地狱之门也在Wunder的沉没中关闭。

本应带来福音的Evangelion所降下的默示录，于此驻足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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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3日。见泷原。

天空一片晴朗。雨已经停了。

「小焰……你，还是回来了。」

「嗯。」

「这样啊。是我误解你的幸福了吗？」

「没有。」

「那，是为了我？」

「……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是吗。那，小焰，你就去做吧。」

「害怕吗？」

「不。不过，有点担心小焰。」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天空，好美呀。」

「嗯。多亏了你。」

「我……本来想多看看的。」

「我明白。」

「小焰，谢谢你……」

一闪而过的，微弱又短促的光。

于是再次下起了雨。

秒针逆时针旋转，沙漏逆流而上。

只有鹿目圆留在了晴空之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