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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A Wunder，舰桥。

红色天幕下的寂静，一如十四年前一般。

核融合弹引发的电磁脉冲和干扰，让这条巨舰几乎变成了盲人——周围系统离线，雷达、声呐全部无法使用，就连舰内通信都只能依靠一小部分做过防护处理的有线电话线路。

为了让Wunder恢复战斗能力，舰上各部门的人员要按照演习过无数次的程序各自为战。

葛城美里不喜欢这种感觉。或许是作战负责人的控制欲在作祟吧。

她不喜欢坐在原地、等待结果。现在想来，以自己的性格，更适合去做个一线人员，战斗在最前沿的。

和晓美焰一样。

和加持一样。

然而加持良治独自身赴NERV总部，最终阻止了第三次冲击。葛城美里却成为了舰长。在这行将崩毁的世界里，这是仅与NERV司令——碇源堂对等的，权力的顶点。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保护这世界……为了保护儿子，这是最好的方法。

北上绿面前空白的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亮点。

「舰长！电磁干扰似乎在减弱了！」

此言一出，有些死气沉沉的舰桥也稍微恢复了一些生机。

葛城美里立刻问：「EVA两机的状况呢？」

「信号还不稳定，舱内影像和通信都无法建立，但是能读取到日志记录。从日志上看……」

日向诚欲言又止，被赤木律子追问了：

「怎么了？照实汇报。」

「是……二号机，完全沉默，驾驶员下落不明，98%的外层装甲报告有物理侵蚀迹象，此后的日志完全不可读。」

「八号机呢？八号机如何了？」

「八号机似乎展开过停止信号插入栓，但随后损失了两成的质量，包括机体头部……推定已经大破。」

「也读取到了二号机临时驾驶员的DSS choker信号……信号记录了一次引爆。」

日向诚和青叶茂的报告让舰桥的气氛再一次回到冰点。

即使看不到实际状况，也能想见两台EVA究竟遭遇了何等苦战，而两名驾驶员的生还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十四年中从NERV手中保护WILLE的两张底牌，现在已经完全损失了。唯一能够延续希望的，仅有「停止信号插入栓被启动过」这一事实。

「电探班，Evangelion第十三号机的状况？」

「那个——雷达还是不太稳定，核爆云还没有散去，光学观察也是不可能的……等等，上方有回波——是NERV的战舰！」

一声轻微的「咚」声在舰桥响起。葛城美里敲了一下舰长战位上的栏杆，这已经是她作为舰长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的动摇了。

不给所有人喘息的机会，日向诚也做出了同样的报告：

「收到了舰尾观察班的消息，肉眼确认到NERV的两舰，向本舰接近中。」

在EMP中几近瘫痪的Wunder，已经不可能从这两艘规格远远胜出的战舰手下逃生。

副舰长赤木律子凑到了指挥台前。

「美里，怎么办？」

「枪炮长，本舰武器状况？」

「舰尾水雷发射器全毁，左舷第二炮塔座圈损坏，左舷第一炮塔转向机损毁。除左舷第一炮台外，其余三炮塔均报告炮膛在发射三式聚变弹时损毁，预计出力仅剩约六成，且已无法维持气密性，再射一次三式弹肯定会全毁。」

葛城美里沉默了一分钟。舰桥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决定。

接着，她扶了扶帽子。

「诸位。你们都是WILLE精英中的精英，也都听到了所有的报告，对你们我不用再隐瞒。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勇敢地突入NERV本部的两名Evangelion驾驶员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生还概率极其渺茫。我也必须承认，在两台机体全部大破的情况下，Evangelion第十三号机很可能并未被停机。也就是说，我们原本的计划，未能完全实现。」

舰桥内简直是在开葬礼。

赤木律子眉头紧锁。

「但是我想，虽然计划已经偏离预期，我们的作战还没有完全失败。」

有几个人抬头看向了葛城美里。

「没错。NERV的计划很严密，战力也远在我方之上，即使我们准备周全，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严密的计划也正是对方的弱点所在——只要破坏掉计划中的任何一个环节，这严密的计划，就会像掉了一颗齿轮的钟表一样停摆！」

日向诚推了推眼镜。

「现在，那颗松动的齿轮就在我们面前——NERV的三号舰舾装薄弱，同为加夫之门的守护者，NERV宁可放弃舾装也要将它派上战场，就说明它在NERV的仪式中也有着重要作用。NERV没想到我们还留有战力，就自大地让它接近本舰……是时候让碇源堂尝尝苦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了葛城美里身上。葛城美里挥挥手，大声下令：

「本舰舰首指向NERV三号舰，所有可动炮塔向三号舰瞄准，装填三式聚变弹！」

是习惯了听从葛城美里的发号施令，也可能是葛城美里坚定的声音在这孤独的L结界深处给了所有人勇气，舰桥再次运转起来，将葛城美里的命令顺着电话线一层层地传递下去。

遍布各处的小形喷口喷出白雾般的气流，Wunder庞大的舰体原地转向，许多破碎的细小碎块在离心作用下飞散。炮塔也旋转着，金属的摩擦如同濒死野兽的呻吟。

多摩秀树看着眼前的屏幕：「火控系统已锁定目标NERV三号舰！三式聚变弹装填完毕！」

NERV的三号舰被牢牢圈在代表瞄准的菱形光标中间。

「AT力场全开，将全部AT力场集中到本舰正前方、固体燃料引擎准备！」

——要想击落NERV的战舰，这是唯一的方法。

三式聚变弹虽然威力惊人，但仍属于常规武器，对付AT力场微弱的杂鱼还算得心应手，但对于NHG系列战舰的强大AT力场就不起效果了。

WILLE要做的，就是用Wunder号的AT力场抵消NERV战舰的AT力场……

「那个……NERV战舰的情况有点怪，对方没有进入炮击位置，还在不断下降中！」

北上绿在主屏幕上投射出形势图。

图像上显示的是，NERV的两艘战舰一边以NERV总部为中心盘旋，一边快速下降，很快就降到了NERV总部的下方。

「两舰的AT力场测定值急剧变化，这，这个信号是？」

日向诚惊恐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引得部分人侧目。

「AT力场正在实体化。不妙呢。」

赤木律子呢喃般地说着，但舰桥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NERV两舰沉入核爆云中，本应将两舰遮蔽的云团却被某种力量推开，被吹散一般迅速消失了。

原本被核爆云遮蔽的NERV总部，以及L结界最底层的光圈因此在此暴露在众人眼前。

随着NERV战舰接近L结界底部，停滞的光圈竟然开始移动，像是在为中间存在的「某物」让位一般推开。

被这光圈遮蔽着的，是一幅极其辽阔的由光点组成的鸟状图案，图案的正中心则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洞。

那并非在L结界底部血一般凝固着的壳上敞开的洞口，更像是在空间上直接撕开的一道裂隙。

那空洞中露出的颜色绝非漆黑，却又只能以漆黑来形容，除此之外再无词语可以表述那诡异的、似乎并不属于这世界的颜色。

是了，那颜色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人们肉眼所见的，仅仅是那颜色在这个时空中的倒影。

能看到这景象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

「加略山基地！被诅咒的第二次冲击原爆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二十八年前的南极，原本是被冰雪覆盖的大陆，这大陆却在第二次冲击后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如今这地狱般的景象。引发了那个第二次冲击的，正是南极的加略山基地。

毫无疑问，那空洞正是与加夫之门同样，链接这世界外侧的毁灭之门。现在，被L结界所掩盖的那扇门扉又要打开了。

「对方的AT力场测定值再次急速升高！能够在可见光波段观测了！」

即使日向诚不大喊，舰桥中的所有人也都能清楚地看到发生的一切。

NERV战舰上方搭载的三台金字塔状物亮起溢彩的强光，光又逐渐实体化成翅膀的模样，向上伸展开去，数秒间便成长为远超战舰尺度的巨型光翼，长度单位估计要以公里来计算。

「地狱之门再次打开，还有光之翼……NERV打算以和第二次冲击相同的方式发动第四次冲击吗！」

相比声音动摇起来的葛城美里，赤木律子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

「不。加夫之门的守护者仅仅是ADAMS的残骸,生命之果与智慧之果二者皆无，无法作为冲击的触发器使用。而且，黑之月也不在第二次冲击的仪式范围内……」

强大的实体化AT力场击穿了黑之月，将其从中整齐地切成两半。看起来仅仅是一块伞状石头的黑之月，其断面却排列着整齐的六边形网格，虽不知用途，却明显是非自然产生的造物。

赤木律子盯着裂成两半、逐渐旋转变形的黑之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黑之月是莉莉丝降临时使用的道具，并非由李林仿造，而是由神所制作的神之造物。以前的研究资料中，有人认为其与核心物质相同，有着可以改变自身姿态的全息性，生物的细胞分化正是对这一性质的模仿。然而，在进一步成果出现前，所有的研究就神秘地终止了……如果说这一未知的仪式有什么目的，只能是启动黑之月这未知的变形能力，用黑之月制造出什么东西，再用于接下来的目的。看那姿态，或许是一柄与朗基努斯、卡西乌斯相同的神之枪。」

赤木律子冷静的解说，让葛城美里取回了作为舰长的威严。葛城美里推了推墨镜，再次拿出了舰长的做派：

「不论NERV要拿什么东西去做什么，阻止他们就是我们WILLE的使命！敌舰的AT力场分布如何？」

「全都集中在光之翼上！舰体完全暴露在外！」

葛城美里立刻下令：

「三式聚变弹射击准备！」

在葛城美里下令的瞬间，一股恶寒突然流过赤木律子的脊柱。现在的Wunder是怎样的状态？为了攻击NHG三号舰，将全部的AT力场都集中在了正前方的一点上，因此Wunder相当于同样完全失去了AT力场的保护。

NERV完全可以先迎击Wunder，再进行仪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简直是在邀请Wunder进攻。

核爆云已经被强行吹散，雷达也能够正常运作，却未能探测到第十三号机的任何动向，这又是为什么？如果第十三号机真的被停止了，NERV当下所有的行动岂不是毫无意义？

战舰是加夫之门的守护者，由引发第二次冲击的四个ADAMS的残骸改造而成。对了，如果真的有四艘战舰，那么迟迟并未登场的四号舰难道并非未能完工，而是——

「等等，美里——」

「发射！」

赤木律子迟了一步，在她的声音传达到舰长之前，电磁炮便开火了。除去那座无法转动的炮塔，三门电磁炮燃烧殆尽，将三枚红色的弹头射出。

弹头几乎呈一条直线，随惯性飞行着，却在Wunder正前方不到1公里的距离上停住了。

阻止了弹头的，是色彩斑斓的半透明六边形屏障——AT力场。

红色的天幕如同蛋壳般破碎，躲藏在幕后的，是最后一艘战舰。它没有舾装，仅仅只有一身装甲和舰体正上方的三座金字塔状装置。

它用AT力场挡住了三式聚变弹，就像将士兵丢出的手榴弹挡住，让它落回士兵自己的脚边。

「AT力场保护本舰！全员对冲击、闪光防御——」

赤木律子拼命喊道，可话只喊出了一半。

要在炮弹内塞入一整套聚变装置，以WILLE的技术，只留得下塞入最基本的时间引信的空间。那套精准可靠的引信正常地运作，在Wunder的极近距离引爆了那三枚聚变弹。

人造的太阳在L结界中再次燃起，这次却将Wunder自身吞噬。

警报大作的舰桥内，葛城美里从地板上爬起，好不容易才从眼前的一片漆黑中辨认出舰桥的轮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各自的战位上爬了起来，在警报声的间隙还能听到有人因疼痛而轻声呻吟。

舰桥的外景显示已经自动切换为黑色背景，只留下辅助空间作战的三维网格线，却看不到有东西显示在上面。

又是被电磁干扰——不，或许就连观瞄设备都被烧毁了吧，不如说这里作为战舰的最前端居然还毫发无伤，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各班……报告损伤情况。」

从口中吐出的话语，连葛城美里自己都觉得软弱。而她连续说了好多遍，最终依靠每个人互相传话，才勉强让大家凑出了一份现状报告。

多亏了赤木律子的直觉和操作员的快速反应，聚变弹引爆之前，Wunder表面勉勉强强地盖上了一层AT力场，让Wunder没有直接毁灭在核火焰中。即便如此，Wunder 也受到了近乎致命的损伤：主舰体、两侧第二舰体前部装甲完全熔毁，外层舱室几乎全灭，人员损伤率达到三分之一以上。全部四座炮塔彻底损毁，上层的三台大型碟形天线的反射器也在核爆中消失。只有舰体尾端的状况还算乐观，外侧的舱室大多完好，固体火箭发动机也没有受损。

最重要的是，Wunder的主机依然完好，现在Wunder已经在AT力场的保护之下。

还没有结束！Wunder还可以战斗——就在葛城美里这么想的时候，爆炸的巨响和冲击再次撼动了舰桥。

令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是，这次爆炸似乎来自Wunder内侧。机关长高雄浩司紧接而来的报告则让这份绝望更加具象化。

「辅助N²引擎完全损坏！被什么东西直击了！」

因为情报统合系统已经完全崩溃，除了航海长长良澄和机关长高雄浩司之外，舰桥的各人此时都放弃了各自的战位——在Wunder几乎完全瘫痪的当下那些职位也无事可做——转而分别与各个观测位直接联系，试图将散碎的情报拼凑出来。

「什么？摩耶，再说一遍？」

赤木律子突然高声向电话中询问，同时按下了一个按钮，将电话的内容接入了舰桥的广播系统。

「是！副舰长前辈，有什么东西正在物理入侵本舰！我已命令启动全部隔舱，但是对方速度太快，恐怕来不及！」

「源头在哪里？」

「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是从方向上推测，似乎是来自主机附近！」

葛城美里急忙命令：

「所有电子系统启动独立防火墙！让系统暂停运行也不要紧，一定要保住控制权！」

机电长日向诚立刻扑回战位上的显示器前，可刚刚在键盘上输入了几行命令，日向诚便愤怒地砸向了桌子。

「不行了！是SEELE留下的后门！从这边完全无法对抗，对方正在快速覆写，控制权——控制权要被夺走了！」

日向诚的话音同舰桥内全息影像一起落下。陷入漆黑的舰桥中，仅有血一样红的SEELE标志在半空浮现。

「他们覆写了所有锁定机构的控制器！同步状态也要被解除了！」

「全员，准备冲撞！」

Wunder的舰桥采用了类似EVA插入栓的技术，通过气化LCL进行全息投影显示，为此在主舰桥上部设计了专门的球形同步舱，舰桥人员的战位通过悬臂在轨道上移动，从主舰桥升入同步舱。

然而，现在Wunder的控制权被NERV夺走，同步舱的舱壁打开，固定悬臂的限位器也失去了力量，悬臂被重力牵引，从倾斜轨道上落下，因过快的速度在轨道上擦出了火花。

金属碰撞的巨响响彻整个舰桥。

幸亏Wunder的安全设备比较齐全，各人都没受到什么重伤。然而吊臂已然变成了扭曲的废铁，吊臂上缠绕的电缆也纷纷脱落，更不用说战位上那些拼凑出的设备了。

WILLE对Wunder的控制权，已经不存在了。

Wunder已然完全失去作战能力。对于NERV接下来的行动，虽然不甘，也只能听之任之。

完全失败。

就算不想承认，包括葛城美里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清楚地理解了现状。

包含因为撞击受了轻伤的船员的呻吟声在内，舰桥的气氛已经称得上死气沉沉。

如今再做些什么，也不能改变结局了。

可是，作为舰长，葛城美里还有义务战斗到最后。

或者至少，尽可能地保护她的船员。

所以，她在陷入绝望的舰桥中呼喊：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Wunder虽然暂时瘫痪，但NERV的两艘战舰已经无法行动，剩下的一艘也还未舾装，而Wunder的主机仍在！只要恢复主机，夺回Wunder的控制权，我们就还有一战之力！十四年前已经实现过一次的事，如今也会再次实现！」

葛城美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换回了舰长的口吻：

「全员，带上手持终端，向主舰体后部移动。接下来的工作是协助收容伤员，以及协助对外部入侵物的排除。」

葛城美里的命令，似乎给了所有人暂时的勇气。虽然大部分是临时拼凑出的业余部队，能进入舰桥的不愧是WILLE的精英，大家迅速整理好了装备，随着葛城美里的命令开始了移动。

在昏暗和嘈杂中，没有人注意到，仅有一人悄悄走上了别的路径。

北上绿很不爽。

大部分人都认为WILLE是由葛城美里的领袖魅力凝聚在一起的，真是滑稽。这不过是人为的情报操作，为了让舰长在发布一些胡闹的命令时，引起的反动更小罢了。

WILLE是由仇恨构成的。

世界的未来？人类的命运？在一个下一秒就会有几十米高的怪物从地里冒出来、家人朋友一瞬之间变成LCL融化的地狱中，人们唯能思考如何活下去而已。

为什么要加入WILLE？因为在WILLE有饭吃，因为在WILLE有床睡，因为在WILLE就可以对将世界变成这幅模样的人做出复仇。

没有人认同舰长那不知所谓的演讲。没有人对舰长许诺的未来有兴趣。没有人会赞同舰长将那个瘟神放在舰上。

至少，北上绿是如此。

式波·明日香·兰格雷虽然救过北上绿的性命，但改变不了她也是EVA驾驶员的事实。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北上绿也能猜到，那个扫把星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直接责任人。

原本，就算北上绿什么也不做，只是在自己的职责内好好工作，也许当一切结束，那个丧门星也能得到应有的制裁——至少这十四年份的仇恨会带来报应。可是天不遂人愿，葛城美里气势汹汹地跑来NERV总部，却被人家打得无法还手，阻止第四次冲击也好、对NERV的复仇也好，全都成了空谈。

那么，北上绿只好用自己的手……

葛城美里还在命令船员抢救这条奄奄一息的战舰，就像它还有得救似的，可那帮被甜言蜜语驯化的废物们居然就跟着她走了。

这也正好，北上绿走在队伍最尾端，乘机拐到了另一条通道上，按照记忆中的地图，向她所想的地方前进。

如果是原来那地方，她肯定找不到。多亏了那时NERV的袭击。

看舰长那帮人迷迷糊糊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吧？就算发现了，现在全舰的无线通讯都没法使用，对已经走远的北上绿也做不出什么。

北上绿拼命地在狭窄的走廊中奔跑，就像十四年前奔跑在树木尽数枯萎的山丘上一般。心脏像是要从肋骨中间跳出，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十四年前的恐惧与十四年前的愤怒，在这时重新点燃了。

她跑过亮着应急灯的走廊、跑过断了腿的船员呻吟着的舱室、跑过闪着火花的电线和冒着烟的线路板，终于到达了那扇她一直想要打开的大门前。

北上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拿出那支她新拿到的Glock 17，将已经装填好的17发弹匣插入弹匣井。与她之前使用的左轮手枪不同，这只新配发的自动手枪使用的是什么「扳机保险」，只要扣下扳机就可以发射了。

用左手包覆持枪的右手，深呼吸，稍稍让手指的颤抖缓和下来后，北上绿走进了那扇维持着开启状态的大门。

通向EVA驾驶员「宿舍」的通道因为要运送拘束担架，比其他地方要宽敞一些。似乎是处于Wunder中心区的关系，损伤也并不严重。只是这里也和其他地方一样，因为系统离线，只亮着令人讨厌的红色应急灯。

并没有花多少力气，北上绿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穿着连衣裙的少女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北上绿。

她默默抬起枪，让准星对准她的目标。

她还是第一次对人扣动扳机，所以她在这时犹豫了。

这一瞬间的犹豫，给了对方察觉的时机。

蹲在地上的少女看向了北上绿，那紫色的眼眸让北上绿的手不知怎的又抖了起来。

即使被北上绿用枪指着，少女似乎也并不害怕，反而干脆地站了起来。

「不准动！」

少女站定，冷静地开口：

「我没有恶意。我要阻止碇源堂的计划。请让我离开。」

少女的双麻花辫整整齐齐地扎着，还好好地戴着眼镜。越是观察，北上绿就越难以维持开枪的决心。然而当北上绿看到少女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她本来有些冷却的怒火又被点燃：

「那是樱的枪！你这混蛋，对樱做了什么！」

少女手中也拿着枪，是发给樱的那把造型有些奇怪的左轮手枪，樱还说是她建议自己选的。

少女开口了，口吻依然冷静——不，简直就是冰冷。

「铃原樱在撞击时失去了意识，我拿了她的枪和子弹。」

虽然北上绿很看不惯，她还是知道，铃原樱经常去照顾晓美焰。从她会向晓美焰征询意见来看，晓美焰在樱心中应该很是亲密。

然而对于陪伴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人，晓美焰居然能用这么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这家伙果然是个混蛋，不对，完全就是恶魔！

北上绿握枪的手紧绷着，让乱抖的准星尽可能地对准晓美焰的头，手指上的力道逐渐加重。而在准星与头重合的瞬间——

「受死吧！为你们父女俩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手指的力量超过了扳机触发力，扳机一按到底。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弹头与北上绿的杀意一齐射出，击穿眼前灾厄的头颅——本应如此。

除了扣下扳机的碰撞声，什么都没有响起。

在北上绿因惊讶而无法行动的同一瞬间，晓美焰抬起持枪的手，毫无犹豫地开了枪。

北上绿只看到一道火光，右臂似乎被人推了一下，接着就是灼烧般的热。

手里并不沉重的手枪突然举不动了——是北上绿的手臂在迅速失去力量。

北上绿看向自己的右臂，子弹击穿了WILLE的防护服，血液正从伤口中涌出。

这时，北上绿才感觉到疼痛。

还没等她尖叫出声，晓美焰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手中左轮手枪的握把狠狠地砸在了北上绿的颅侧。

这一击的力道简直不像是那纤细的胳膊能使出的，更是不带有一丝犹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北上绿留下。

猛烈的冲击让北上绿顿时意识模糊，平衡感也在瞬间混乱，双腿也软了，勉强后退了一步，还是跪倒在了地上。

迎接她的，是晓美焰的膝撞。

头部反复遭到重击，北上绿的身体像棉花做的枕头似的，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没能击发的手枪从手指间掉落，就落在自己的手边，北上绿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在北上绿逐渐变黑的视野中，晓美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手枪，拉动了套筒。

耳鸣声中，上膛的声音极为刺耳。

「铃原樱很快就会醒。」

晓美焰如此说着。但北上绿的头脑已经完全乱了套，连这话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一直以来辛苦了。」

等等！不许走！

就连这话也说不出来。

晓美焰讲着不知所谓的敬语，让即将失去意识的北上绿更加怒不可遏。然而意志不能对抗生理的极限，晓美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北上绿的意识也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