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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坨软泥一样的东西瘫在地上。

这坨软泥就像鼻涕虫一样在地上缓慢蠕动。接着这坨软泥逐渐聚拢成型，变成一个人类的样子，躺在地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耀。

他嘴里嘟哝着「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肌肉也全部裂开了」「因为全身都在疼所以就不觉得疼了」「我好像看见了一条好长好长的河」之类的怪话。躺了好一阵子，李耀才勉强支起身子。

李耀自言自语道：「第一天就已经这个样子了，接下来岂不是全身都要散架……」他忍受着全身酸痛和疲劳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可是还没站稳，李耀双脚一软，整个人往前跌去。

「啊！不好……！」

李耀感觉自己扑到了软绵绵的东西上。他双手不经意地摸了下，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人的身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而且从触感来看自己应该是被女性抱在怀中。

「小耀……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了龙心柔的声音。李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该不会是在龙心柔的怀中？！他闻到衣服上有一阵淡淡的香气，正是他曾经在龙心柔身边闻过……

「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吧……」龙心柔说话语气听上去非常困惑，「珊瑚姐看上去不太高兴……」

唔？！

李耀猛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约莫25、26岁，气质端庄相貌美丽，长发盘成发髻，身穿一身女仆装的女性。她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嘴巴紧闭，一副威严的模样。李耀甚至看出了幻觉，觉得那是一张阎罗王的脸。

那女性道：「看来李先生有些欲求不满呢。」

这句话在李耀耳中听得就像是阎王在宣判一样。他赶紧鼓起全身力气向后退去，并马上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是不小心摔倒，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性露出了黑色的笑容：「不如继续抱着看看？只要这样就能够让先生觉得满足的话，奴婢并不介意……」

那个笑容恍如阎王用来拔舌的钳子，一点都不让人放心。李耀使劲摆手道：「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龙心柔在一旁叹了口气，嗔道：「珊瑚姐你就别抓弄小耀了，你知道他又不是故意的。」那个叫珊瑚的女性收起恐怖的气场，恢复到原本的端庄温和的气质道：「是的，小姐。」

龙心柔收拾心情来到李耀面前，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担心道：「身体还好吧？」李耀舒了口气，勉强支起笑容道：「没事！我还能应付得来——」话没说完，他又双脚一软，向旁边倒去。

「小耀……！」这次真的是龙心柔抱住了李耀。但李耀也无福消受，严重疲劳的他此时失去了知觉——

※※※※※※※※※

等李耀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虽然全身还是很酸痛，但是比起失去意识之前好上了不少。他揉了揉双眼，朝四周望去，只见是一间装饰简单的房间，简单得就像间病房。

龙心柔就坐在床边。她看见李耀醒来表情也从紧张变成喜悦，她扶起李耀问道：「现在感觉怎样了？」李耀沉吟了一下，道：「还不错，感觉比之前好多了……诶？我刚才是不是晕倒了？」

珊瑚站在床铺的不远处。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短时间的剧烈运动令身体供应不足从而导致短暂晕厥，只要好好休息的话就不会有事了。不过长此以往会因为负荷过大而导致不可逆转的损伤，届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耀叹了口气道：「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手段了……哪怕会受点伤也要坚持下去……」

龙心柔安慰道：「这个你可以不用担心了，因为刚才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喂了点仙药，能够提升你的恢复速度。」说罢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小小的药丸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李耀大惊道：「仙药？！传说中的那种能够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神仙药？！」龙心柔苦笑道：「没那么神奇啦，跟人类的感冒药呀止痛药之类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传统上我们叫仙药而已。」

珊瑚正色道：「小姐，容许奴婢打断一下。虽然这些仙药在我族看来都是一些寻常事物，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珍贵之物了。服用了这些仙药之后人类也能短暂获得和仙族媲美的能力，名为仙药实至名归。将这些珍贵的药物施与一个普通人类实在是暴殄天物……」

龙心柔不耐烦道：「珊瑚姐！这些药我们家多的是，用一点又没怎么啦！」珊瑚板起脸来，露出李耀之前感受过的威严模样说道：「小姐，奴婢没有资格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但奴婢希望小姐明白我们跟人类是不一样的。在我们认为稀松平常的东西在人类的世界中比黄金还要珍贵，随便送出去不仅有损我族的声誉，还令别人认为我们都是轻贱之人。请小姐不要忘记自己是镇服四海，统领八方水族，历史悠久，荣誉加身的龙族后裔。」

龙心柔听得出珊瑚话中有话，她没好气地转过脸去，嘟哝道：「……那么啰嗦，怪不得那些男生都说受不了……」

珊瑚眉头微微一提，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皮鞭。她的全身仿佛在散发着黑色的雾气：「奴婢身为这间大宅的女仆长，看来要亲自动手清理污物呢……」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皮鞭。

李耀眼看势头不对，赶紧挡在了她和龙心柔之间，大喊：「有事好商量！心柔她也不是有意——」

「啪」的一声，皮鞭打在李耀的身上。李耀「哇」地叫了出来。

珊瑚右手一抽，将打出去的皮鞭收了回来，脸上露出黑色的笑容道：「哎呀，先生还主动过来给奴婢『清理』呢。在这间大宅里，先生你这个人类当然就是藏污纳垢的污物啦。」

皮鞭再度抽来，李耀顾不得身上的疲劳四处躲闪，活像游戏机厅的打地鼠一样。龙心柔好不容易制止了珊瑚的攻击，道：「够啦珊瑚姐！你们别老是针对小耀嘛！他已经够可怜了！」珊瑚却淡定道：「在奴婢看来李先生不过是一只等待清理的小老鼠。」

龙心柔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了。她一把抓住珊瑚握着皮鞭的手，道：「珊瑚姐！连你也不支持我吗？」

珊瑚正眼看着龙心柔道：「奴婢只希望小姐能一辈子幸福。」龙心柔道：「我和小耀在一起就会幸福。」珊瑚道：「高贵的龙族和人类在一起不可能幸福。」龙心柔道：「有可能！不，是绝对会！就算别人不会，我也会实现出来！」

珊瑚沉默了。

良久，她才收回了手，身上的黑色雾气也渐渐收了回去。她开口道：「奴婢需要李先生证明他能办到。」

「诶？！」龙心柔和李耀同时发出惊呼声。

珊瑚继续道：「李先生早上完成他的锻炼后，要来到奴婢的手下干活，打扫大宅——直到比试之前。如果李先生不答应，又或者干活的过程中让我不满意，那么不用等比试那一天了，奴婢也会拼了这条命赶走这只虫豸。」

龙心柔为难道：「可是这样的话小耀岂不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珊瑚正色道：「这个世界可不会什么事情都顺从人意。当年苍龙王老爷统一龙族各部时可是创下了三个月不眠不休的记录，现在区区七天又算得上什么。」龙心柔吐槽道：「那可是老爸……」

「如果这样做珊瑚小姐能认同我的话，」李耀鼓起勇气站到珊瑚的面前：「那我只能接受了。我会做出比你想象中更好的成绩，让你知道我不是随便玩玩的。」

珊瑚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瞪着李耀。她那压倒性的气场让李耀全身都冒起了冷汗，甚至脚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好在她不是瞪了很久，很快就转过身向龙心柔行礼道：「奴婢没别的事情了，请小姐让奴婢告退。」龙心柔只能答应。

珊瑚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就停住了。原来龙景云就靠在房间外面。

龙景云道：「珊瑚，你没必要帮我，反正比试我一定赢的。」珊瑚淡然道：「二少爷在说些什么？奴婢不懂。」说罢她就转身离开。龙景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天国和地狱同在，美好与痛苦共存的奇妙时光了。一方面，李耀可以近距离和龙心柔生活，对她的认识和感情增进了不少，这令他感觉甜蜜。至于另一方面，就是史内克和珊瑚对他的无情鞭策了。

史内克的地狱式训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每天早早起来，从早上六点训练到下午六点，整整十二个小时都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晚上匆匆吃了点东西，又要穿上工作服在这间大得能当五星级酒店的大宅做清洁工作。光是打扫那迷宫一般的走廊就让李耀筋疲力尽了，过程中还要接受珊瑚的监工，连精神都不能放松。稍有不慎，珊瑚就会抽起她那条打死人不偿命的皮鞭来个「牛皮炖鲜肉」。

——就这样，六天过去了。

在第六天的晚上，李耀累得像条狗一样躺在杂物房的地铺上，整个人有气无力。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六天，李耀开始思考着这些天他到底成长了多少。他将因为训练和干活变得粗糙的手举到面前:「我这样子就可以了吗……后天真的能战胜心柔她二哥吗……总感觉心里还是没底。」

他又想起了六天前史内克说过的「攻心为上」。这六天在空闲的时候他也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意义，但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现在都快到要比试了，这句话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启示。

「咯咯咯」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李耀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起身去开门。他看见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穿着睡衣的龙心柔。她什么也没说就冲了进来，并且迅速关上了门。李耀吓了一跳，问：「……咦？怎么了？」

龙心柔用手指抵着嘴唇，作出一副「安静」的表情。她在李耀耳边悄悄道：「我在库房里偷偷拿了些仙药来！」然后拉着他坐到了床铺上，从口袋中掏出一粒仙药递给李耀。龙心柔道：「来，给你。这样应该能让你好一点吧。」

李耀疑道：「……这样子没问题吗？要是被珊瑚小姐发现了她会很生气的吧？」龙心柔拍胸口保证道：「没事没事！家里多得很，只拿了一点没人发现的。小耀你还是快点吃下去吧。」

李耀半信半疑地看着龙心柔。但龙心柔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表情让他实在无法抵抗。于是他还是乖乖地将仙药吞下。

龙心柔问道：「好一点了吗？」李耀道：「效果没那么快就出现的吧……我猜。」龙心柔笑道：「嘿嘿，也是哦……」

突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自从上次约会之后两人到现在才有机会单独相处。早上李耀需要训练，自然见不上，晚上他也都在干粗活，碰见也说不上几句话。等干完活，时间也已经到了深夜了，龙景云把守着可不会让李耀找到龙心柔。

尽管两人都很挂念着对方，但真要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客套的话没意义，深情的话太肉麻，其他兴趣爱好什么的又还没摸准，所以气氛变得很是诡异。

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两人现在处于这种状态。

还是龙心柔率先开口：「小耀……我想……把上次在摩天轮里面的事情……继续做完……」

「诶？」李耀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龙心柔看他一脸迷茫，便知道他竟然没猜到是什么事情。她鼓起双腮，嗔道：「……亲嘴！」

「啊！诶？哎~~~~！！？」李耀惊叫起来。他脸一下全红了起来，红得像涂上了胭脂：「亲、亲、亲、亲嘴？！为什么！？诶——？？？！」

龙心柔「哼」的一声娇嗔，一把扑向了李耀。她的脸使劲往李耀靠，吓得李耀连忙后退，并用手顶着她的额头和下巴，不让她凑过来。

李耀急道：「不对！？不好……！让别人知道了会很麻烦的！」龙心柔越来越用力，丝毫不理会李耀的说法：「才不管！之前就是二哥打断的，现在他就算再来我也不会管他的了！」

「不不不不！慢着！等、等一切事情结束了之后再……！哇啊啊！！」

李耀发现自己已经撞到了背后的柜子，发出「砰」的一声响亮。柜子被撞得整个摇晃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柜顶摇落，刚好砸在了龙心柔的脑袋上。

龙心柔「哇！」的一声向后弹开。她捂着脑袋望向掉在地上的东西骂道：「什么东西呀！」

龙心柔捡起砸中自己脑袋的那件东西，将上面的尘埃都拍走，使其表面清晰起来。

李耀也好奇地凑了过来，问：「这是什么……？」龙心柔看了几眼，脸上便露出温暖的笑容道：「是我小时候的相册。自从搬过来之后就找不到了，还以为不见了呢！原来是藏在了这里……」

龙心柔随手翻开了相册，自言自语道：「好怀念呀……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呢。」

李耀认出照片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龙心柔。那时候的龙心柔头发没现在的长，短短的十分清爽，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开朗的小男孩。

翻到其中一页，李耀觉得上面的内容很奇怪。于是他问：「咦？为什么这一页会放这个？」龙心柔也被这一页唤起了记忆，道：「啊……这个呀……那是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跟二哥有关的。」李耀问：「是什么事情？」龙心柔道：「就是……」

可是龙心柔突然就不说了。她想了一下道：「还是不告诉你。」李耀不解道：「为什么？是什么秘密吗？」龙心柔摇头：「不是呢。不过……就是不想告诉你！」

这一下李耀就更加好奇了：「哎！为什么不告诉我嘛！你就说呀！」

龙心柔却不理他，高兴地跳了起来，一边往房门走一边说：「说了你会觉得我太孩子气的，所以不告诉你！」李耀无奈道：「真是的！先引起我的好奇然后又不说下去！」

龙心柔打开了房门：「珊瑚姐也知道，你可以试试去问她呗！嘻嘻，虽然你不可能说得动她就是了。晚安啦！早点休息吧。」说完就一溜烟走了。

李耀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相册那古怪的一页，漫无目的地猜想着。不知为何，他将至今为止龙心柔和龙景云的举动都回想了一遍。然后在某一个时刻，他脑子里猛地想起史内克说过的那句话。

「攻心为上」。

这个瞬间，李耀像全身过电一样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