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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寒风阵阵，呼啸而过，竟使鸟儿噤声。树叶落满地，摇曳斜影，唯独此间最无声。明明大热天时却无法令人感到恩暖。楚梦冰和那个拿着大砍刀的男人——她的『念魂』多古拉——正站在阴影之中，发出冰霜般的气息。

夏子语和小诗追了过来。他们满脸怒容，直勾勾地看着楚梦冰二人。楚梦冰嘴角翘起，轻轻邪笑，道：「来了吗，夏子语……」

***「第八回：潜藏在阴影中的敌人！其之③」***

夏子语怒道：「你把燕思佳藏到哪里去了？！」

楚梦冰笑道：「她是你什么人？你关心她干嘛？」

夏子语道：「我是她什么人并无关系……重要的她是一个无辜的人！你不能将她卷入到我们的战斗当中！」

楚梦冰道：「只要证明她是『有辜』的人就可以了吧？」

小诗觉得莫名其妙，大声道：「汝在胡言什么？！」

楚梦冰道：「我在论证一个人究竟是不是『有辜』呀，夏子语。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可不可能一点『恶』都不作呢？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完美至善』的人呢？」

夏子语沉默不语。

楚梦冰更加肆无忌惮地笑道：「《约翰福音》8章7节，『耶稣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夏子语，明白了吗？这个世界上怎么没有『无罪』的人？人只要活着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掠夺。你喝的那杯冰咖啡可能会害死遥远南非的一名咖啡豆农，你呼吸的这一口洁净空气也是因为把污染的工业转移到贫穷国家……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无辜』的人？」

夏子语指着楚梦冰说道：「看来你书读得不少，道理却懂得不多。你只不过是在狡辩！照你这么说，银河系另一边有颗星球爆炸物种灭绝了也关我们的事了？人类的确是一个会作恶的物种……但人是有『意志』的！如何选择『善恶』才成就了所谓的『人』！那些并不选择走上『恶』之一途的人……当然是无辜的！」

楚梦冰的眉头微微抽动。她点了点头，道：「你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夏子语……为了奖赏你的勇气，我就告诉你我的『念魂』究竟是什么吧！他叫『多古拉·玛古拉』……不过这个名字你或许没有听过吧？因为他的原形书名在中文里是翻译成《脑髓地狱》哦……。」

突然之间，周围浓雾四起。楚梦冰和多古拉向着浓雾一退，竟淹没了身影。只听见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起来：「我的『多古拉』（脑髓地狱）可不只有在阴影中移动这么简单的能力哦……。接下来我会让你尝到真正的『地狱』是何等的滋味……！」

夏子语大叫道：「别跑！燕思佳在哪里！你这混蛋别再耍花招了！！！」

可是周围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回应。小诗赶紧靠近夏子语，紧绷着身子道：「主人！敌暗我明，凶多吉少！请让奴家运用力量杀出去！」

夏子语摇头道：「不行，燕思佳还不知道情况如何，鲁莽使用力量很有可能会伤到她。比如她拿燕思佳来当人质之类的……」

浓雾之中突然响起了沙沙声。那是走路时碰到落叶发出的声音。夏子语和小诗紧张地望着声音的方向，渐渐看见一个人影在浓雾中出现。

仔细一看，这个轮廓是个女生，身材苗条，身高只比夏子语矮一点。此人行动缓慢，像是受了伤一样，一瘸一瘸地向夏子语走去。再过一会儿，身形逐渐在浓雾中显现，夏子语这才看出这个人竟然就是燕思佳。只见她全身多处贴上了画着不明内容的黄纸符，低着头，拐着脚向夏子语走了过来。

夏子语惊叫道：「燕思佳！！你没事吧？！她是不是弄伤你了？」

燕思佳好像在低语着什么。夏子语听不清楚，便向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问：「燕思佳！听见我在说什么嘛？！身上是不是有伤？！！」

燕思佳依旧低头，嘴里碎碎念什么。夏子语快要走到她面前了。

刹那间小诗顿感不妙，大声喊道：「主人！莫要靠近！！！」

可是已经迟了！夏子语此时已经来到了燕思佳面前。只见燕思佳猛地抬头，竟然露出如野兽一般的表情。她的双眼充血变红，牙齿变尖，脸上青筋爆现，血色全无。乍一看，就好像已经死去多日的尸体……

下一瞬间，狂化的燕思佳猛地扑向夏子语，双手有如钢钳一般紧抓着夏子语的头部，嘴巴张大，眼看就要一口将夏子语的头皮给啃下来。小诗大喊一声「主人！」随即迅速冲了过来。

夏子语倒也是应对迅速，他举起左手，硬是把狂化燕思佳的攻击给挡了下来。可是这一下还是免不了伤害，狂化燕思佳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排牙印，顿时鲜血直冒，喷涌而出。这个攻击同样传递到了小诗的左手处。

小诗向狂化燕思佳挥出一剑，但由于左手的伤痛使她无意识地稍微偏了一点。那狂化燕思佳像是苍蝇一般准确捕捉到小诗的攻击，以夏子语为踏台，往后一跃，竟跃出了好几米。她整个人伏在地上，双手抓地，龇牙咧嘴，发出沉重低吼声。燕思佳此时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的理智了……

楚梦冰的声音再度在浓雾中回响：「『狂人治疗』……这是我给这一招起的名字。中了我这一招的人就会变成没有理智，只会对任何活物攻击的『丧尸』（Zombie）……但是有失便有得，没有了理智的约束，她能够发挥出人体的所有潜能，运动神经、动态视力、肌肉爆发力……都会得到飞速提升！」

狂化燕思佳再度跃向夏子语。小诗赶紧挡在夏子语的面前，用剑去迎击。只见狂化燕思佳的手指已经长出了钢钉一般的硬爪，一抓下来和小诗的长剑碰撞出火花，发出「铿锵」的声音。狂化燕思佳见一击不成，于是往旁边一闪，双脚一蹬，从另外一个角度再度袭来。

狂化燕思佳的攻击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间隔，夏子语和小诗都难以招架。她如狂风袭来，每一次攻击都会刮伤夏子语和小诗，使两人身上又多了不少伤痕。

尽管小诗已经尽力格挡狂化燕思佳的攻击，但是眼看节节败退，再挡下去只会消耗精力。小诗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对策来。无奈之下，她用力一咬牙，对夏子语大声道：「主人！奴家以为，眼下只有一个击退敌人之法？！」

夏子语问：「你有什么办法？」

小诗道：「此法便是……将燕小姐击杀！」

夏子语大惊道：「这怎么可以！燕思佳只是……只是被敌人控制了而已！」

小诗道：「但奴家认为主人更加重要！燕小姐固然是无辜的……但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如今已是你死我亡的境地了！」

夏子语咬牙道：「不！不可以！我们不能伤害燕思佳！」

小诗急道：「这样主人就会遭难！！」

或许是因为小诗着急起来，这一下格挡竟然没选好位置，力道刚好错开。狂化燕思佳一掌将小诗击飞，直扑夏子语而去。

夏子语也是敏捷，他一个闪身，躲到了几棵大树之后。狂化燕思佳一爪劈在书上，竟使大树摇落树叶，并在树干上刻下深深的抓痕。

夏子语继续往前跑，怎料左脚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他心想：怎么左半边的身子感觉越来越无力呢？他便举起左手看看。谁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的左手手臂上竟然掉了好大一块肉，创口深可见骨。

奇怪的是，伤口不见喷血，却不断冒着褐色的流脓，开口也迅速像龟裂的地表一样向外扩展。整条手简直就像腐烂的肉块那般逐渐崩坏……

夏子语心中大惊。但更恐怖的事情接肘而来。他感觉自己左眼忍不住要流泪。他用手去摸了一下眼角，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流泪，而是一条蛆虫从眼角爬了出来……他感觉整个左脸开始融化，许多褐色、棕色的体液不断从脸上溅射……

楚梦冰的声音再度在空中回荡：「嘻嘻嘻……凡有生命就免不了一死，但失去生命时人体会出现怎样的现象呢？印度的修行中有所谓的『不净观』这种法门，就是通过观察死者是如何逐渐衰败来体会诸行无常的道理……据说，人死后会有九个腐化过程，分别称之为『九相』。而被『狂人治疗』狂化的人咬中，身体就会逐渐呈现这『九相』……我将这招称之为『不净九相』。再过几分钟，你的全身就会将『九相』全部都呈现一遍，到时候你还有坚持下去的『意志』吗？」

夏子语虽然心中恐慌，但还是一鼓作气，站了起来。他的背上全是汗水，身体摇摇欲坠。若是被其他人看见，肯定会觉得夏子语无药可救。他看见不远处的小诗左半身也和自己一般……

小诗含泪呐喊道：「主人！请当机立断！！！」

楚梦冰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树林当中。她说道：「怎么样？！开始感到生命的脆弱了吗？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明明没做坏事，为什么会遭到如此的折磨？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恶意』啊！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试图伤害你！！已经没有活路了，夏子语！！！」

夏子语却凛然一站，不紧不慢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怀疑。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为什么你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呢？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躲在浓雾中的楚梦冰被这番话震慑，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小诗急道：「主人！如今并非说闲话的时候！」

夏子语却镇定地说道：「小诗，你是个可敬可亲的人，有着一丝不苟的好品性……但是你现在太过偏激了，被眼前的困境所迷惑。学会怀疑吧！小诗。为什么敌人要躲在浓雾之中？为什么她要让我们变成这鬼样子？为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必须躲在暗处？」

小诗不解道：「为什么？……奴家从未想过……」

夏子语道：「如果被燕思佳咬中我们就会中毒而死的话那还好说。可是却偏偏要弄成折磨人的样子，而不是给对手一击必杀，只能说明对方没有这个能力。没有人会在生死搏斗的情况下放过任何机会……为什么敌人的『念魂』没有一起夹击？从燕思佳出现开始就一直不见踪影。所以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令燕思佳狂化的招式会使敌人的『念魂』无法自由行动。最有可能的，是『念魂』现在就潜伏在燕思佳的体内！那么，我们的对策就很简单了……」

狂化燕思佳一跃扑出，将夏子语紧紧抓住，嘴巴一口咬住了他的右键。夏子语却纹丝不动，如钢铁一般屹立，甚至还用手抱住燕思佳。

他凛然道：「我们要攻击的对象不是燕思佳，是楚梦冰本人！这些手段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转移注意力，好让她自己躲藏起来！现在她没有任何防护！！」

小诗呆看着夏子语，全身颤抖。她感到不知所措，内心恐慌。可是她从夏子语的双眼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勇气。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心里不应该想着逃避，而是要迎向敌人。冷静、沉着，寻找敌人的弱点，然后反击。这些感情不断从夏子语的心中流向小诗。

小诗稳住了颤抖的手。她举起长剑，吟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霎时之间，她的全身卷起热风，一道前所未有的气压以她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连躲在浓雾中的楚梦冰也不得不用手捂住脸。

小诗唤道：「『邶风·柏舟』！奴家能通过风压的细微变化感知方圆50米内任何事物的动静！找到你了、楚梦冰！」

说时迟那时快，小诗持剑转身，乘着狂风刺向浓雾中的一个方向。但见这浓雾中果然有人影，那人便是楚梦冰。由于能力发动时她不能离开太远，所以只能制造浓雾来掩盖身形。现在招式被夏子语所破，楚梦冰顿时冷汗直冒，心跳加速！

楚梦冰心惊道：「那小子！身处绝境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勇气和见地！是我小看他了！他的才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不行、多古拉还在那女生的体内，让他脱离需要一些时间！而这期间我就会被剑刺中！完了！这下玩脱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长条状物体从远处迅速飞来，击中了小诗的长剑，使她整个人跌后。小诗心想：「难道她还有后手？！」

紧接着，一把女声大叫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浓雾竟然在一瞬间退去。远处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高挑的女子，一个是个飘浮空中的女孩。定睛一看，来者正是殷惠满和山海。那长条飞回山海手中，「嗖」的一声自己装回鲁班锁中。

殷惠满满脸怒容，脚步迅速，没多久就来到了楚梦冰的跟前。小诗大惊，忙道：「殷小姐！小心敌人！」

却只见殷惠满一手刀劈在了楚梦冰的头上。楚梦冰吃痛，顿时眼流直流，摸着头顶哇哇大叫。这情况看得夏子语和小诗都目瞪口呆。

殷惠满大骂道：「你这丫头！我不是说过不要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要是你们都下了死手，伤害了对方，那怎么办？！你以后再打这种主意，就别怪我封印你的『念魂』！！」

楚梦冰哭丧着脸道：「可是以后要是遇到比我还要凶狠的敌人，这个新仔却畏畏缩缩不敢战斗那怎么办嘛！我也是为了咱们的未来着想！」

殷惠满道：「要不是我及时赶来，刚才你不就被刺中了吗？！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知道吗！」

小诗简直莫名其妙，伸手问道：「这、这究竟为何？！殷小姐，务必说明！」

殷惠满一手拉扯着楚梦冰的脸让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泛起阵阵粉红，一手揉搓着鼻梁道：「总之这家伙不是敌人，是同伴啦！我之前不是说过这几年来我也让一些人觉醒成为『念魂士』吗？这家伙就是其中一个。」

小诗怒道：「可此人令我等身受重伤，岂有此理？！」殷惠满道：「小诗，你再仔细看看。」

小诗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完好如初。刚才战斗所产生的伤痕和异状全数不见了。夏子语这边也是同样，燕思佳早已恢复正常，只是昏倒夏子语的怀中。

夏子语不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古拉此时闪回到楚梦冰的身边。楚梦冰摸着自己被捏红肿的脸蛋，口齿不清地说道：「这些都是幻觉啦……多古拉的能力之一就是制造幻觉，你之前看到手上的血、周围的浓雾、『不净九相』……这些都只不过是幻觉而已。我的多古拉不是一个擅长正面进攻的『念魂』，跟你的『诗经』相比应该还要差上一截……所以我只能用这些装神弄鬼的方式来弥补攻击力的不足。（但是『狂人治疗』的狂化效果是真实的哦）」

多古拉举起自己的大砍刀道：「顺带一提……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生肉，经常在主人的厨房研究各种生肉料理。所以我拿着砍刀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子语叹气道：「……你这样实在太任性了，害我紧张了一整天……」

小诗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大感生气，指着楚梦冰骂道：「此子狂妄至极，断不可留！奴家不认可这般人物竟是我等同伴！」

殷惠满用力把楚梦冰的头按下，自己也低头鞠躬道：「没错，这丫头性格恶劣，我行我素，任性妄为，还是个不听人命令的家伙……但我用人格担保，她绝对不是坏人！三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的确充满了扭曲的恨意……但这都是她过去的一些经历造成的，她的本质并不坏！」

小诗「哼」地一声，负气别过脸去。夏子语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怀中传来了轻微的呻吟声，原来是燕思佳逐渐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