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

秋天到來,領地的人們換上了暖和的衣裳,庭院中的林木也染上豔麗的顏色。


米哈爾受封伯爵後,巴斯特家族舉家遷移至他的領地上,從一介富商之流擠身權貴階級,。


這世的「復活」中,從小不愁吃穿,現在我的生活像越飛越高的鷹隼一路順遂,雖說原本在平民裡巴斯特家族已是富足的商賈,但貴族的奢靡則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那比起故鄉祖宅要大上許多新家佇立於領地的中心,想當然的房間也倍增到令人費解的程度。


比起那龐大的空間或許我更需要外出散步。


米哈爾如今不再是那個總是魯莽的闖禍精,高高在上的伯爵大人正享受著整個家族乃領民的擁戴,撇開爵位不說,屠龍勇士的名號配得上人們奉上的尊重。


我也為米哈爾感到驕傲,他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甚至為人民除害,滅殺惡龍,為帝國帶來了和平。


多虧了他,我可以更加安穩的進行寫作。


在「復活」前,我在那個高樓林立的世界裡是一名底層作家,用出版的作品賺取微薄的薪資,勉強可以糊口,偶爾還需要依靠朋友的接濟,同樣走在創作之路的夥伴。


雖然對他的支援抱持著感恩的態度,但那種迎合大眾的東西實在不能稱作文學,粗製濫造的仿造品是腐蝕對文學追求的精神鴉片,我們常常就現代網路小說的議題辯論許久。


但或許大眾更喜歡簡單好懂的爛玩意,他寫出來的毒品賺得盆滿鉢滿,而我只能咬牙堅持正統文學的延續。


愉悅自己和愉悅別人的差別就在於此。


他正在寫的新作品是現代壓抑的社會中普遍受到歡迎的復仇題材,為了保持可笑的神秘,他宣稱在完成之前不會讓我看到哪怕一個字,只是在吃飯時透露零碎的片段交代背景。


大概是一個青年遭遇背叛後復仇的故事。


據他所說是閱讀《基督山伯爵》後有了靈感,但在我看來他只不過是在撿拾曠世鉅作遺留的一點殘渣。


可惜的是,我還沒能看到他這次寫出的爛書,靈魂便獨自漂流至異鄉,被困在一位小女孩的身體裡。


或許不會再有嘲笑他的機會了。


最初我把自己封閉起來,可能是身體年齡變小了,精神也跟著衰退,無意義的悲傷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但作家本就是會經歷各種情緒的特殊職業,這點挫折沒有擊倒我,決定接受自己的新身分後,我開始了對這個異世界的審視。


魔法、怪物,典型的魔幻文學世界觀,原本的世界就有不少這樣的作品,我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新的契機,獲取靈感的絕秘之地。


我又重新開始了寫作,想寫下的故事在腦中形成湧泉,畢竟我身處於題材用之不竭的地方,這裡可以說是每一位文學家嚮往的聖地。


家人們對我整天埋首寫作感到擔憂,他們總認為這年紀的女孩應該更活潑一點,但漸漸地也習慣了。


沒有煩人的房東催促我繳出積欠的租金,不必為下個月的伙食費發愁,在沒人叨擾的完美環境我所書寫的故事擺滿書架。


最近我在撰寫關於一位屠龍者的故事。


一個本來無所事事的青年搖身一變,成為背負責任的英雄傳說。


而英雄有一位可愛聰明的妹妹。


正當我在構思故事初期該怎麼把米哈爾蠢笨的少年時期描述的稍微聰明一點,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托爾啊,可以出來一下嗎。」


是我那個正在努力改造形象的笨蛋。


即使他現在貴為伯爵,終究還是妹妹忠實的僕人,寫作時不該打擾的禮節他是明白的。


我打開房門,卻看見米哈爾臉上沒有以往的憨傻,表情特別的凝重。


「怎麼了?」


我有點害怕


米哈爾看到我不安的表情呆愣了幾秒,然後擠出了生硬的微笑。


「那個…啊…呃…」


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我更加急躁。


「快說啊!」


「嘿…呃…你對結婚有興趣嗎?」


「欸?」


———


提出訂婚的,是柏蘭邊境堡侯。


這位鎮守邊境的大貴族,對區區伯爵的妹妹,也就是我提出了締結婚約的請求。


我曾認真檢視過自己如今的樣子,時至今日我才剛過完十四歲生日,而身體發育的比年齡更加幼小。


容貌相比其他貴族女人也並不出眾,勉強算得上清秀可愛,我實在不認為有正常擇偶觀的年紀會喜歡這樣稚嫩的模樣。


米哈爾無法給我合理的解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最後還是父親向我道出真相。


邊境堡侯雖然位高權重,但他並沒有兒子,只有兩位女兒。


那兩位適合年齡的女子最近也訂立了婚約,長女將嫁給帝國第三皇子,而次女則是許配給米哈爾。


貴族間的聯姻鮮少是出於真摯的愛情。


殺死惡龍的是一個團隊,米哈爾僅是其中一員,而帶領隊伍的正是第三皇子。


作為老么的他不如兄長們實力強大,在皇家讓他接下屠龍的任務後,所有人都意識到第三皇子已經淪為棄子。


但他卻從自殺般的任務中歸來,掃清了盤踞於帝國南方的惡龍。


他的聲勢因此水漲船高,放任子嗣廝殺的皇帝更是對這個不抱期待的小兒子投以關注。


第三皇子正在擴張勢力,最近他得到了強而有力的援助,鎮守邊疆的堡侯牽線,締結了與皇位覬覦者的同盟。


他將女兒許配給皇子和其親信,也就是我的哥哥米哈爾。


然後,出於讓聯盟更加穩固的名義,妻子早逝的堡侯向皇子提出與巴斯特家千金聯姻的請求,幸運兒也就是我本人就這樣被樂開懷的皇子決定了未來的一生。


雖說是魔法存在的奇幻設定世界,但中世紀的貴族婚姻也一樣存在啊。


我這麼想著。


「托爾啊…」


父親握住我的手,米哈爾只是低著頭,坐在家主專屬的位置上。


備受疼愛的女兒和妹妹,只曉得沈浸於文字中足不出戶的孩子,她往後的人生就這麼定下了。


難怪米哈爾不像以前那樣傻乎乎的笑,原來是因為這樣。


我走到低著頭的米哈爾面前,敲了他的頭,他紅腫的眼睛凝視著我,那是和我一樣紫羅蘭般的漂亮眼睛,這顏色的模樣實在與他的形象不符。


我又握住了父親的手,輕輕撫過他手上的紋路,那雙手曾經堅定的牽著我。


即使靈魂從遙遠的彼端來到這裡,帶著截然不同的記憶,但他們都是呵護我長大的家人。


對於我的未來,其實多少有猜到一些,畢竟人生很難一直處於萬事順利的境地。


只是有點遺憾,關於某個傻瓜的屠龍傳奇恐怕要延遲一段時間才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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