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房间比较狭小，春人进来后，两人都有些难以施展开手脚，脚下是垫子，春人将鞋子放好后，坐在垫子的一侧，素子则坐在他的对面，她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神色疲惫，看上去昨天晚上并没有休息好，也是，在经历了昨天的事后，估计也难入眠吧。

春人进来后，没开口说话，沉默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观察后，春人才觉得，她好瘦弱，跟未那差不多的程度，但她的身高比未那要高一个头，大概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吧，她长得很漂亮，即使是没精心打扮的情况下，但这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再仔细看看，更发现她身上有明显的伤痕，是殴打过淤青的痕迹，脸上应该是用冰毛巾敷过了，没那么明显，但隐隐还是能看出被扇巴掌的痕迹。

「很好奇这些伤疤吗？」

素子突然出声道。

春人愣了下，犹豫后，点了点头。

她拉开了自己的衬衫，衬衫的尺寸本来就有些过大，毕竟春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尺寸，当时是按大概的印象去买，原本就有些裸露的皮肤，现在大面积的暴露出来，但春人没选择移开视线，要说为什么的话——春人注视着她的身体，同时攥紧了拳头。

「这是不久之前造成的。」

她笑道，指着自己的肋骨处，并不以为然的用力按下了那一块发紫的皮肤，看着就让人觉得痛，可她却似乎在享受着这份痛苦。

「还有.....这里。」

她的手像沿着身体下滑，指向另一块伤疤，「这一块是你造成的，虽然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但以前青得很厉害。」

「.......」

春人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嘴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胸口沸腾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有愤怒，懊悔和同情，还有悲伤。

见状，她放下了自己的衬衫，脸上是无趣的表情，好像是累了一样，视线瞥向一旁，问道，「.....所以，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

春人心中有了回应，但嘴巴却黏住了一样，没吭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抛弃了我吗？」

素子又问道，表情还是一样的无所谓，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的口吻，「还是说，想像以前一样，继续玩弄我？」

可她的心分明就很痛苦。

够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

回过来神时，春人已经把情感付诸于行动，整个人抱住了素子，这是她所没能预料到的举动，她反应过来之后，用尽全力地推开春人，在怀里挣扎个不停，但春人任由她拳打脚踢，也无动于衷，本来就十分疲累的她，自然是拗不过春人的。

春人从未如此地讨厌过自己，这算不上是赎罪，因为他没有被原谅的资格，所以这是他的一厢情愿，自我满足而已，但尽管明白这些，他还是深切地感到了歉意。

素子喘着粗气，后来演变成了咳嗽，可能是刚才的剧烈运动吧，但她也平静了下来，手狠狠地抓着春人的后背，却又头靠在春人的胸前，传来了细微的哭泣声，春人让她尽情发泄出心中这段时间堆积的不满，她跟春人一样，都还是风华正茂的高中生，这些事不应该让她去承受才对，没有道理。

......真的很对不起，我来晚了。

*

「......你准备回家吗？」

待素子的心情平复过后，春人开口问道。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神色还是一样的疲倦，但至少眼神不再是进来时的那样死气沉沉，那副模样，真让春人感到害怕，觉得如果放任她不管的话，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不。」

素子叹息着说道，「我，不想回家，总之先在外面待着吧。」

「学校那边怎么办？」

「也不去了吧。」

素子将头转向另一边，并说道，「反正我的学习成绩也不好，没希望考上大学，家里也不可能供我，高中随便应付一下，等毕业就好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素子低下头，眼中尽是迷茫的颜色，「......不知道。」

「总之，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嗯。」

春人点了点头，两人又开始了沉默，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妈啊，总是跟我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我才去工作，为了你我才这么严格。」

素子忽然开口道，「但实际上，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感受，只是强加给自己的一个正当理由罢了，我妈，以前是家庭主妇，跟我爸离婚后，要一边供我上学，一边养家，生活费虽然我爸有给一些，但不多，所以她不得不去打工，因为长期没进社会工作，而且学历也只是小学，就只能干那些工厂里流水线的简单作业，工资并不高，从家庭主妇一下子到流水线工人，那段时间她心情很不好，我稍微晚一点回来，就会被认为是出去玩了，没有认真学习，『明明妈妈都为了你去辛苦工作，而你却不认真学习，这怎么对得起我啊！』她经常这么辱骂我，还控制我的生活。而我越是被她这么说，就是越是想反抗她，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后来，她跟继父结婚了，继父并不是顾家庭的人，喜欢喝酒，喝醉后会打骂我妈，当初明明是觉得不满意了才离婚，可现在生活条件更恶劣了，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做错一样，忍受着，在被继父打过后，她会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有孩子的女性找不到好的伴侣吧，而且我妈也变老了，不再年轻，她觉得是我浪费了她的年轻岁月，在深夜，我时常都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好，可能是有些绯闻传到我妈耳朵里了吧，觉得我学习成绩不好，是去跟社会上的某个男的谈恋爱了，实际上根本没有，就是街坊邻里的谣言，但她不听我解释，昨天彻底地闹翻了。」

「是不是只有我是这样的？其他的同班同学，明明都在嬉嬉笑笑地享受着高中生活，只有我每天回家都得面对，死气沉沉的家，潮湿而闷热，一个人吃昨天剩下的菜，阴暗的房间，当我妈晚班回来之后，又开始被数落，心情不好时，又要大吵特吵，当继父喝醉酒后，会听到哭泣声和殴打的声音，难道只有我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我又不得不遭受这些呢？」

她说着，语气很轻松，却带着沉重的情感，她似在询问春人，也是在问自己，更是在问所谓的掌管着世间一切的神。

「......你难道想要放弃了？」

春人谨慎地问道。

这话一下子刺中了素子，她带着惊愕的表情，看着春人，好像她的内心被揭露出来了一般，又躺靠在墙上，「可能吧。」

「想要放弃、想要随波逐流，想要一个人也能够活下去。」

不知怎的，春人忽的联想到了昨天，她被那个恶心人的大叔搂着肩膀的画面，这是分水岭，对她来说，如果自己回答不对的话，可能就会让她走上错路。

「.....春人，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管我呢？」

她看向春人问道，这是她最大的疑惑。

「.....因为，总感觉不能放任你不管。」

春人老实地回答道。

「呼呼。」

她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理由啊。」

「可以哦。」

她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向春人贴近，并说道，「反正，以后也会.....不如现在作为回报就给你了吧。」

她脸贴着春人的脖子，手放在春人背后，温柔地抚摸着刚才抓伤的地方，肩膀在春人的胸口，身体各处贴在一起，身子骨柔软的不行，同时，有些幽香，是沐浴露的味道。

「我可以任凭你处置哦，春人。」

她妩媚地笑了笑，可笑容却让春人有些渗人。

春人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为看见了她的肩膀在颤抖着，虽然她说这么说，可心里却在害怕。

春人明白了，她是想借自己手来毁掉自己！

「我不想再伤害你。」

春人抚摸着她的背，说道。

她十分用力地推开了春人。

又是无言，后来，春人开口问道，「你能跟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吗？」

见素子不解，春人解释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素子听后，有些惊讶，但也同意了春人的请求，可能是心里憋着的话老早就想说出口了吧。

她一边回忆着，说起了三年前的事。

当时的自己向春人表白。

夕阳下，学校后庭，学妹向学长，以付出一切的姿态，用尽了自己一生一次的勇气，说了出来。

当时的春人笑着接受了素子的告白，她激动地哭了出来，温柔地春人抱住了她，两人相拥，感觉到很幸福。

这是关于初恋的故事。

也是她走向悲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