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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一切都像梦一样,我马马虎虎向她表白,她顺势同意,一切都像小说一样顺利且狗血。
高考成绩出来了。
当晚凌晨,我和母亲守在电脑旁,不断刷新着,空调响着,汗液不断从额头渗出。
已经有几个学生查到成绩,在群聊里报喜。我的成绩却始终卡住,加载不出来。
心脏不断地噗咚噗咚,手抖得控制不好鼠标。
一堆数字「噔」一下跳到眼前。
六百分出头。
这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成绩。
我发消息问她,「查到成绩了吗?怎么样?」
她半响才回,说,「查到了,六百一十六分。」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对她来说,这不是个理想成绩。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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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醒,头脑清醒了不少。想到她成绩不理想,可能不太开心,就直奔她家,敲响她家的门。但门并没有回应。
我正要再次敲门时,她和她母亲从楼下上来,看到我,她俩都显得有点惊讶。她问,「怎么了?」。
我说,「想着出了成绩,来看看你。」
她笑了,「有什么好看的,成绩还算可以,够我上大学了,对了,要留下来吃饭吗?」
她和她母亲手里提着菜,刚才是买菜去了。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多了。
「不,不用了,我还不太饿,就先——」
话还没说完,她的母亲就热情地把我让进屋子,我只好半推半就地在沙发上坐下,给母亲发消息说中午在外面吃,然后一边打量着许久不来的她家,一边想着自己的成绩。
她的母亲在厨房做菜,她则坐在我旁边,掏出一个屏幕,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凑近看,原来是一块绘画用的板子,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不过刷视频时看到过。那么她手里握着的,应该是电容笔了。
看来她已经开始学习专业的绘画知识了。
她画了一会儿,抬头看见我,也不说话,又低头继续画。我也就坐在她旁边,观察她的笔画。
最后,她的画完成了,那是一副很美的画,是她自己的自画像。
与从前那副自画像不同的是,现在她画出来的画再也不缺立体感,透视也很完美。
看来,我现在不必再帮她,说「这颗树有多远」「这道沟有多深」了。
她把画板举到我面前,问,「有进步吗?」
我笑笑,说,「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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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和她填报了同一所不太出名的大学。
她报了视觉传达设计专业,我则报考了金融专业。
很高兴能和她上同一所大学,但其实得知她填报的大学后,我的心脏不很规律地猛跳了一阵,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我又开始瘫在床上看动漫了。
那时,暑假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未开始。夏天会过去,冬天终会到来,我却以为那刹那间的盛夏是永恒,为一些琐事而苦恼。窗外的蝉还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仿佛永不停歇。我想,或许当时她复读会比较好,但我又想,如果夏天一开始就没有到来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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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周就要开学了,我和她都毫无悬念地被第一志愿录取,录取通知书送到了家里,上大学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以前上高中,开学前会焦虑——作业没写完,或是不愿意回到地狱一般的校园里。现在,我不用担心作业,而大学生活正是我向往已久的,但内心却有种微妙的情感,像粒石子在眼里,隐隐作痛。
窗外的云漫不经心飘过,我瞥一眼,不予理会。
在房间里弹吉他,弹得错误百出。空调吹得我喘不过气,于是关掉空调开窗,结果外面的热气吓了我一跳,连忙把空调打开。
躺下来刷手机,短视频在眼前一条一条闪过,眼睛渐渐聚不了焦,但仍放不下手机。
给她发了条消息,说,「晚上要去看电影吗?」
她回复,「可以啊,那八点钟会面吧。」
我默默关掉手机。
约她出去玩,从来都是顺理成章,所以我没感到激动。毕竟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我想起以前对她说,要永远做好朋友。现在算不算食言了呢?
现在是下午一点,还早,不如午睡一下。
我把空调调低,盖上毯子,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烦恼或许都消失不见了。
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再次睁开眼,窗外一片橘黄,看来已经傍晚了,拿起手机,五点了,内心感到一阵莫名恐慌与空虚,听到外面母亲做饭时锅勺响动的声音,内心这才安稳了一些。
坐起来,感觉浑身发冷,赶紧关掉空调,下床。肩膀肌肉一阵酸痛。头也晕乎乎的,有点想呕吐。端起床头的水杯,抿一口水,喉咙像被针刺一样痛。
量体温,38.6℃,是发烧了。
在家里找了包退烧药,喝下去,关掉空调,再次睡去。
期间母亲好像来叫过我吃饭,但我随口敷衍了过去。
又睡了不知多久,房间门发出「咚咚锵」的闷响。
怎么了?我还在做梦吧,房门怎么说话了,还叫着我的名字?
「澂,澂,快起床,不是说好去看电影吗?」
我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差点忘了,一看时间,八点半了。
打开门,她出现在眼前。
我说,「抱歉,睡过头了」,声音嘶哑到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眼看着她的脸逐渐变得扭曲、模糊,我感觉腿越来越软,浑身没力,「扑咚」一声,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我眼前漆黑一片。
-5-
再次醒来时,身上舒服了一些,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身下是白色的床单,手上插着输液管。
原来是医院,我病倒了啊。
挣扎着起来,母亲戴着口罩坐在床边,看见我醒来,很高兴的说,「你醒了。」
我点点头。
一会儿医生来了,说了一堆,大致是说我是因细菌感染导致发热,着了凉,加上免疫力差,一下子就病倒了。
幸亏不是新冠,我办了出院手续后,就能回家了。
这时我想起要跟她去看电影,就向母亲问起她,得知她回去了,这才放心了一点。
走出医院,外面艳阳高照,看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我还真是会扫兴,好不容易约她去看电影,竟然病倒了。
母亲载着我,往家里去。母亲边骑电动车边和我聊着天,提到我昨晚病倒,母亲说,「当时你晕倒在房间里,她吓得眼泪汪汪,抱着你要给你做心肺复苏呢。以后可要对人家好点,你看人家多担心你。」
她哭了,印象里她很少流泪,最多是眼角有些泪花,我似乎没见到她哭过。
不对,似乎哭过的。
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啊,想起来了。唯一一次她哭出来,还是在幼儿园时,她被嘲笑是「独眼龙」,她很不高兴,找老师诉说,结果老师压根不听她说的话。
当然,她不会因为这个而哭泣,她哭,是因为她来找我抱怨,我却说,「独眼龙多酷啊。」
下一秒她就哭了出来,虽然不是嚎啕大哭,但泪水从她眼角淌下来,我顿时不知所措。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她,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让她止住了哭泣。
回忆过去之后,突然问:
「我又没说女朋友就是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话说的,你俩天天黏在一起,她不当你女朋友,谁能当?」
我真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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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我喝口水,立马又冲出门去,母亲在后面问我,「干嘛去啊?」
我回答,「马上就回来,买点东西。」
电动车在医院一来一回已经没电了,我索性一路小跑着,来到她家门口,三两步迈完楼梯,敲响她的家门。
开门的是她的母亲,我问她在不在,她的母亲说,她就在楼下的公园里散心。
我下楼,到那个公园,找一圈,终于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公园里的池塘,青蛙不断鸣叫着,月光荡漾在水面,她就坐在石墩上,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住在她眼里的月亮明亮无比,她的侧脸被月光染得有些苍白,那时我曾偷偷看过无数次的侧脸,我在心里看了无数次的双眼。
我到她面前,不顾被吓了一跳的她,用尽力气,喊出我心里想说的话——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一番不知廉耻的发言让我脸颊烫的要命,她张着嘴巴,想说什么似的,却没有发出声音。
夏天的晚风吹来了,小小的池塘里泛起波浪,一粒粒露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她的泪水从右眼流淌出,左眼依然平静如一汪湖水。
那天仓促的欲言又止是开春的预告,尽情的倾诉是热烈的夏天,彻底把久积的冰雪融化,从此我的十几年人生、十几年望着白云度过的干涸人生,流过了清凉的泉水,人生重新抽枝发芽,从前经历过的,永远留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