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1

　　洛博尔离开府邸，跟着艾米的脚步在街道步行数分钟，便来到自卫队所在的署地。

　　银色石砖砌就的尖顶高楼，背阴处酝酿出一股安详的蓝色。

　　洛博尔揣着忐忑的心，跟着艾米步入署楼。

　　有些意外的是，自卫队署地竟然除了负责前台的几位人员外再无他人。寥寥无几的人员配上宽亮精致的室内环境，莫名有种淡淡的萧条。

　　但对洛博尔来说，这样再合适不过。就像冷水里的鱼，若是一溜烟窜到热水里头说不定会「淹死」。

　　「人有点少，我还以为署地是那种，嗯——更加严肃庄重的地方」

　　「平时蛮多人的啦。再几天就摩斯祭了，要加强街道警备，自然人少啦。而且应该是考虑到这点，巴尼才会那样毫不犹豫提出要和你决斗吧」

　　「嗯？！」

　　洛博尔不由得有些震惊。他权当是巴尼尔一时冲动的气话，完全没想到他竟连这都考虑进去了。

　　「毕竟他是这里的队长，大庭广众之下输给你不是奇耻大辱嘛~。而且就算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多大人了还欺负小孩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而且异能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让暗侧的人闻着味找来就麻烦了。他们无咏唱魔术的能力拿来行刺真是再合适不过」

　　艾米嘴里的小孩一词说得洛博尔心里有些不乐意，知道艾米多半是无心，也就不在意了。

　　就在这时，洛博尔忽然意识到，

　　「巴尼尔不是队长吗？把工作放一边真没问题吗？」

　　对于洛博尔的担忧，艾米慢吞吞摆摆手，

　　「没事啦没事啦，巴尼倒了还有小队长们顶着呢，不怕不怕」

　　当姐姐的说弟弟倒了是要怎样啦。

　　似是被署部残存的严肃之风所感染，洛博尔将发自肺腑的吐槽默默咽了回去。

　　说着聊着，艾米顺势推开一扇厚重的门扉，一幅蓝天绿草绘卷赫然映入眼帘。

　　草地的尽头是高大的围墙，以身后的署地楼为参照，大概有六米左右。

　　「说是训练场，我还以为是那种像道场之类的室内环境，和你家后院差不多嘛」

　　准确来说，比艾米家后庭还要大上数倍。

　　「哼哼。当然也有那样室内训练场啦。就是要布置魔导具什么的太麻烦啦，像这样的开阔地只要保证魔术不射出去就行」

　　沃刚学院的实战训练正是通过在室内安装能够展开防止人员受伤的防御结界的魔导具才得以开展。

　　而像现在这样的开阔地，实际上并不担心魔术射偏波及外部。面向街区的高大署楼能一定程度上预防，另外三面则是朝向人烟稀少的方向。

　　至于人员方面，则是配置了几位中位魔术师随时使用治愈魔术进行医疗。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够控制资源的同时开展大规模人员训练。要知道，这里是军部，而非学院。

　　洛博尔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不理解艾米说的布置魔导具云云，总之点头就对了。

　　至少有一点他能放下心来。

　　「原本我还担心召唤影龙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看这里这么大，看来是白担心一场。」

　　洛博尔的异能能够召唤狼、人、龙三种暗影。现阶段，狼与人的总数不能多于三。若是召唤影龙，则无法再继续召唤其他暗影。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是他手中有三枚硬币，人与狼各要一枚，而龙则是三枚。

　　洛博尔原本担心单靠人与狼不敌巴尼尔。但这样的开阔地，直接召唤影龙岂不是压倒性胜利。虽然洛博尔在故乡被暗侧使徒大卸八块过，但巴尼尔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暗侧使徒那样有绝对的魔术压制力吧。

　　不过实话实说，洛博尔也不想立马就使用影龙。毕竟刚来这里时有过照面，巴尼尔那边肯定会有所提防。

　　近在咫尺的胜利反而更容易掩盖失败的恶臭。

　　「你不会是想用影龙躺赢吧」

　　「怎么了？不能用？」

　　「非也非也。巴尼在魔术领域虽然只是个中位魔术师，但在武艺方面可不容小觑哟。他当年可是去卡比诺和艾利亚斯修行过，卡比诺毋心流和艾利亚斯格斗术可谓是行云流水，你还是小心为好」

　　「吼，卡比诺毋心流和艾利亚斯格斗术...？」

　　本就对魔术一无所知的洛博尔，对于各地的武艺流派自然一窍不通，只是木讷地重复一遍艾米提到的名字。

　　艾米有些苦恼地思索片刻，随即说道，

　　「嗯——，简单来说就是......」

　　看洛博尔似懂非懂的样子，艾米立马摆起一副大姐姐的架子，贴心地为他讲解起来。

　　不一会，这场决斗的重要人物——巴尼尔，终于来到。

　　整致的面容下，是满脸的不屑。看见坐地上昏昏欲睡的洛博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鬼，我还以为你会夹着尾巴逃跑」

　　「喂喂喂，是输是赢打了才知道！还有，叫谁小鬼呢！」

　　「哼，落魄地逃走就好了，非要自讨没趣！」

　　巴尼尔一边说着，一边到指定位置就位。洛博尔也不甘示弱，死死瞪着他的同时站在了对面。

　　「时代变化真是快。现在一个魔术武术一窍不通的白痴靠着所谓异能就能站在我的对面」

　　似乎被巴尼尔戳到痛处，洛博尔皱起眉头，大声回击，

　　「那很遗憾了。因为你马上就要被一个只有异能的白痴揍得满地找牙」

　　「越无知的人越自信。让蠢人自知，乃世上第一难事」

　　巴尼尔从腰间抽出佩剑直指洛博尔。

　　2

　　艾米站在远处，默默注视场上二人。

　　洛博尔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巴尼尔。

　　终于要开始了吗......虽然艾米姐和我说了那么多，但实战果然比起言传就是不一样。

　　巴尼尔握紧长剑，垂直于胸前，嘴上开始快速咏唱咒文。

　　对魔术一窍不通的洛博尔自然无法依靠巴尼尔咏唱的咒文判断魔术。

　　但是......比起暗侧使徒毫不让人喘息的魔术连珠炮要好得多！

　　洛博尔脚下的阴影骤然扩大，两匹影狼从中疾驰而出，兵分两路向巴尼尔袭去。

　　影狼的利爪即将落下，巴尼尔双腿猛然发力朝洛博尔冲来。

　　他惊人的反应速度不由让洛博尔吃了一惊，连连后退，同时从正面唤出士兵阻挡他的进攻。

　　后面是两匹影狼，正面是一名暗影士兵，三人作势将巴尼尔两面包抄。

　　「再怎么样，也得掉两块肉下来吧」

　　「愚昧」

　　暗影的包围圈不断缩小，巴尼尔却慢条斯理缓缓蹲下，将剑插进地面。

　　一环鲜红的术式环以剑为中心在地面扩大，白银如镜的长剑骤然间裹挟火焰。

　　火焰如大树野蛮生长的根基，洛博尔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火焰将周围的暗影全数吞噬。战场的形势在顷刻间逆转。

　　面前传来灼热的气流，洛博尔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

　　熊熊火焰，巴尼尔手握烈火长剑，缓缓从中走出。

　　这时脑中闪过艾米方才说过的话，洛博尔不由捏了把汗。

　　艾利亚斯格斗术的精髓，中位功能型魔术——「附魔」。

　　能够对武器、身体施加属性附魔，使其攻击带有对应属性效果。和「炼金术」一样，是习武之人的必修课。

　　刚刚的攻击，恐怕是「附魔・烈火」所带来的。

　　既然如此......

　　洛博尔深吸一口气，三具身着甲胄的暗影正面冲出挥舞着长剑向巴尼尔袭去。

　　「哼，你的异能召唤的，不过一群毫无章法可言的泛泛之辈。人之所以强大，依靠的可不是数量」

　　巴尼尔俯身向前，回身一记鞭腿重重将正面的士兵踹倒在地，随后一脚重重踩下。

　　两边的士兵双剑落下，他不慌不忙侧身躲过，双腿卯力执剑上推斩开左侧士兵，借力回身顺势下劈斩落另一名士兵。

　　只是一个来回，三位士兵便被悉数解决。

　　「月相劈下式上推挑甲搓筋，上式劈落碎甲断骨。野蛮之辈怎可匹敌我苦修多年的毋心流。荒郊野岭来的小鬼......」

　　巴尼尔剑锋直指前方。

　　但那里，却没有洛博尔的身影。

　　巴尼尔立马警惕起来，快速环顾四周，却怎么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

　　低头看去，方才的士兵的头盔下，是洛博尔得胜的眼神。

　　「抓到你了」

　　「什！」

　　洛博尔的手紧紧抓住巴尼尔的腿，不等他挣扎，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他的全身。巴尼尔的模样瞬间变得和刚刚那些士兵别无二致。

　　见目的达成，他赶忙侧身翻滚，同时身下浮现影狼将他顶起，驮着他与巴尼尔快速拉开距离。

　　方才召唤暗影的时候，洛博尔顺势潜匿于中间的暗影中，以此骗过巴尼尔的眼睛接近他。虽然有交手就被他砍成碎片的风险，但对洛博尔来说，比夹着尾巴逃跑要好得多。

　　「小鬼，又耍什么花招」

　　「就是让你尝尝变成野蛮之辈的滋味」

　　洛博尔慢吞吞地从狼背上下来，一脸胜券在握的神色。

　　「哼，不过是多层罩子......」

　　在巴尼尔打算再次挥剑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迟缓。准确来说，裹着铠甲正如枷锁般不断阻挠他的行动。

　　「发现了吗，现在的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我承认你武艺高超，正面交锋必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比起白白召唤暗影，还是这样贴身用暗影将你困住更轻松」

　　其实不用贴身洛博尔也能用类似的方式将人困住。但如果不贴身，巴尼尔敏锐的神经肯定立马就会发觉。

　　「我竟然......竟然会被一个农村野夫逼到这番田地！」

　　「别抠了，再怎么样也是无用功」

　　不论巴尼尔怎么拼命吃力地撕扯铠甲，都没有用。它们就好像他的皮肉，紧紧黏在他身上。

　　洛博尔无奈地看着巴尼尔，用暗影盔甲封住了他的嘴。要是被他用魔术挣脱开，事情就麻烦了。

　　洛博尔继续开口说道，

　　「喂，你差不多也该认清现实了吧，我......喂！你要干什么！」

　　巴尼尔恶狠狠地瞪着洛博尔，拼尽全力取回一丝自由。

　　随后将长剑狠狠刺入胸膛，双手紧握刀柄顺势下推。

　　洛博尔急忙控制暗影盔甲阻碍他的行动。

　　但为时已晚。剑锋下落一分，鲜血淌出一分，暗影的控制便弱一分。

　　直到胸口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暗影再没了控制力。他像是揭开衣袍，将暗影硬生生撕扯开来。

　　「小鬼......战斗，现在才开始......」

　　巴尼尔疲惫夹带恶毒的语气，加之这副惨烈的景象。巨大的冲击让洛博尔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就是一场比试而已......干嘛那么叫真......

　　洛博尔反应过来时，庞然大物的气息已然从他身后传来。

　　仰头看去，惊恐的眼瞳里映射出的，是影龙的漆黑身躯。

　　无意识间，身体本能地将影龙召唤了出来。

　　就像那晚面对暗侧使徒时一样。明明脑海一片空白，它却从阴影中显现，来到洛博尔面前。

　　洛博尔惊恐的双眼如火苗摇曳，一刻不离看着眼前强弩之末的巴尼尔。

　　眼前的巴尼尔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般虚弱，却和那个暗侧使徒一样，充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杀气。

　　淡蓝色的术式环包绕着巴尼尔的身躯。

　　还不等洛博尔反应，巴尼尔离他已不足一米，剑锋更是迫在眉睫。

　　哈？？！！

　　「够了！」

　　一堵土墙赫然升起，夹在二人之间。

　　这个熟悉的魔术洛博尔在故乡时也遇到过，当时对方可是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暗影揍了个稀巴烂。

　　洛博尔一愣一愣看向侧面的艾米。

　　方才还在观战的她，不知何时右臂装配好魔导具直勾勾朝向这里。

　　看来，这面土墙果然出自她之手。

　　土墙坍塌化作泥土，艾米快步赶来，夹在二人中间，张开双臂挡在巴尼尔面前。

　　「巴尼，你疯了吗！对一个孩子用三相斩！」

　　艾米面带苦色，声嘶力竭地痛斥巴尼尔。

　　洛博尔此时还是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口中所谓三相斩的厉害。

　　方才巴尼尔恐怕用尽全身魔力强化身体，就是要以死搏命挥出卡比诺毋心流的绝对奥义——毋心三相斩，将洛博尔和影龙一同砍成齑粉。

　　哪怕是一向笑嘻嘻乐天的艾米也一反常态地发起火来，甚至是对她的弟弟巴尼尔。就是现在还没从战斗缓过来的洛博尔也隐约察觉「三相斩」的恐怖。

　　就连巴尼尔也愣住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委屈与悲伤杂糅而成的不可言状之情。

　　一瞬间察觉到弟弟的变化，艾米慌慌张张恢复笑容，伸手要替他疗伤，

　　「巴尼，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别......」

　　「别碰我！」

　　巴尼尔抽开艾米伸来的手，强撑着颤颤巍巍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艾米还想说什么，伸出的手犹豫再三收了回去，再想伸出来，却只能无助地低下头。

　　直到看见远处的巴尼尔周围亮起一环淡绿色术式环——治愈魔术的术式环，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脸上依旧留着一股悲伤，眼角隐隐约约冒出水珠。

　　洛博尔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这副表情。

　　这场决斗，也是为了夺回她在弟弟面前该有的自尊而进行的。

　　结果却事与愿违倒打一耙。

　　这绝对不是洛博尔想看见的。

　　「艾米姐，交给我吧」

　　「洛博尔，抱歉...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家事，不应该」

　　洛博尔伸手制止艾米，示意她不必多言。

　　「我作为一个外人确实没有资格插手你们家的事。但是......试问谁知道这一来二去能无动于衷？」

　　洛博尔斩钉截铁地回答后，便循着巴尼尔的脚步追了上去。

　　头也不回地。

　　此时的艾米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洛博尔不知道。

　　但他清楚，如果袖手旁观，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3

　　训练场除了从南部自卫队署楼直达外，还可以从西面的长廊直接进入城里。

　　可仅有数十米的长廊此刻在巴尼尔眼中，却无比漫长与黑暗。

　　选择这条暗道离开，不过是想留住自己身为自卫队队长最后的颜面。

　　尽管署里只有几位留守成员，但只要被人看见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事情就会在潜移默化中扩散开来。言传会化作流言，流言会助长猜忌，猜忌最终会成为事实。

　　身为队长的巴尼尔竟然输给一个对魔术武术一窍不通的小孩，云云。

　　而事实上，巴尼尔确实输了。哪怕他一点也不想承认。

　　若是生死斗，在巴尼尔被暗影困住时，洛博尔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夺走他的性命。但他却没有。反而是巴尼尔自己，过于较真做出了鲁莽行径。

　　「嘁！」拳头重重打在通道冰冷的墙面上，巴尼尔紧紧咬住嘴唇。

　　如果一开始就全力迎战的话......

　　如果自己更加谨慎一些的话......

　　如果......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抛之脑后。

　　贵族应当行事磊落，堂堂正正。这是父亲马克西姆教自己的话。

　　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

　　可心里还是感觉空荡荡的。就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珍视的什么，只留下一具干瘪的皮囊。

　　「巴尼尔，站住」

　　回头看去，洛博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原以为他是来耀武扬威的，但那副凝重的神情显然不是。

　　「什么意思？乘胜追击吗？我承认是你赢了，仅此而已。」

　　「嗯。是啊」

　　巴尼尔缓缓转过身，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都让他感到倦乏。

　　「你还想这样下去吗」

　　身后再次传来洛博尔低沉的声音。

　　巴尼尔没有回头，

　　「什么」

　　「艾米姐的事，你还想恨她到什么时候」

　　巴尼尔腹部的刀伤隐隐作痛，嘴里却发出一阵冷笑，

　　「阿尔米利欧家的事，和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有什么」

　　「有关系！」

　　洛博尔打断巴尼尔的话，一步步向他靠近。

　　清脆的脚步声促使巴尼尔回过头。同时被近在眼前气势逼人的洛博尔吓得连连后退。

　　「嘁，你一个小鬼又懂什么......以为赢了一次就能随便对我指指点点了吗」

　　「和输赢有关系吗！」

　　洛博尔炯炯有神的双眼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巴尼尔。

　　哪怕是自卫队队长巴尼尔也略微有些乱了阵脚。

　　洛博尔继续开口说道，

　　「你们的事，艾米姐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暗侧在城南发动的恐怖袭击也好，伊莎贝拉・罗斯伍德女士的事情也罢」

　　「......嘁，多嘴」

　　不言自明，巴尼尔的多嘴说的绝对是艾米。

　　「都知道了，你还是选择站在她那边，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只要她」

　　「明白自己的弱小，就会老实点不做出多余的事。你想这么说，对吧」

　　巴尼尔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看来是说中了。

　　「你不想和艾米姐就读一所学校，所以选择辍学出来修行，就是想证明自己就算不靠所谓学府也能变得足够强大」

　　「所以呢，我有做错什么吗！是她的愚蠢害死了妈妈，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巴尼尔破罐子破摔，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

　　洛博尔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只是平静地诉说，

　　「......巴尼尔。我有一个亲姐姐。她很像艾米姐，像太阳一样耀眼阳光。但有时候却傻里傻气像个孩子一样......感冒的时候一刻不离守护着我，害怕黑暗的夜晚姐姐却火上浇油地给我将鬼故事，真的是」

　　「你想说什么」

　　「但在我十岁那年，她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

　　「姐姐在一次出海时不幸身亡。明明那天只是一如往常平淡的一天，我却没想到，那次告别却是最后一次......」

　　洛博尔喉咙有些哽咽，可还是尽量保持平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想，要是我们家有钱就好了，我要是什么贵族领主就好了，这样姐姐就不用出海，就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之后，我觉醒了异能。如你所见，能够召唤和使役暗影。他们对我来说，就是一支独属于我的小小军队，是我内心的影子」

　　巴尼尔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他也隐约察觉。

　　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谈，听洛博尔继续说下去。

　　「罗斯伍德女士逝世后，艾米姐便觉醒了异能。就像她炭火般温暖的心灵一样，她的异能也无比温柔，能够治愈一切的力量，不是吗」

　　「.................是吗。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巴尼尔没有多说什么，缓缓转过身。但却更拼命地拖动身体，好似身后有饕餮猛兽。

　　「巴尼尔！你说得没错。艾米姐的愚蠢害死了罗斯伍德女士，谁也不能替罗斯伍德女士原谅她。」

　　「......」

　　「但是，让艾米姐一辈子活在害死生母的阴影之中，一辈子遭人憎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是你所希望的吗！就是已故的罗斯伍德女士所希望的吗！」

　　巴尼尔没有理会洛博尔，更加拼命地拖动身体。

　　「我不指望自己的一番话就能改变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记住，一味的仇恨只会带来更多仇恨！」

　　三米、两米，就在眼前。

　　「摩斯祭的准备结束之后，我要送艾米姐到王城，如果可以的话，最后来送一送她吧！」

　　城里阳光洒在巴尼尔的脸上，适应黑暗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刺得睁不开。

　　回头看去，黑暗的隧道里已不见洛博尔的踪影，就像他从未来过。

　　4

　　「这几天都没看见巴尼——，总感觉有些寂寞呢」

　　「是吗」

　　阿尔米利欧府邸的庭院中，骑在龙背上的艾米生着闷气，不停发着牢骚。

　　「好歹来送送我嘛，人家都要走了」

　　「这么说，他之前都会送你？」

　　「之前的话，好歹会在人堆里偷偷看嘛」

　　话虽如此，这次是骑龙去王城，为了不太过兴师动众，只是简单与马克西姆领主说了一声。

　　「说起来，后面怎么样了，你和巴尼干什么了？巴尼这几天总是刻意躲着我」

　　「这是男人间的秘密」

　　「诶——，这么小心眼，你就说说嘛」

　　「那是不可、喂喂喂！哈哈—不要挠我、痒痒，赶紧、哈哈、赶紧，我说赶紧、停、停、哈哈」

　　艾米咕啾咕啾地挠洛博尔腰部，害他像条蛆一样扭个不停。

　　「闹得挺大开心的嘛」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影龙下方传来。

　　「巴尼——！」

　　「......别多想，我不过是例行公事来看看罢了」

　　明明这件事就没有声张。嘛，毕竟是自己邀请的。

　　洛博尔心中偷偷想着。

　　「明明以前还是躲在人堆里偷偷送别，呜呜，巴尼真的长大了，姐姐真的好高兴」

　　「哈——，小鬼，能和这家伙待几天你也是够厉害的」

　　「嘛、嘛——」

　　巴尼尔苦恼地看向洛博尔。他脸上还留有昨日的幻影，但微微的态度转变还是让洛博尔猝不及防。

　　简单寒暄两句，终于到最后送别时刻。

　　「那我们出发了，拜拜，巴尼——」

　　艾米笑嘻嘻地挥舞着手臂。

　　「嗯........................艾米、姐姐」

　　巴尼尔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他确实这么叫了

　　「诶，你刚刚」

　　「坐好坐好别乱动，马上起飞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影龙挥舞双翼，飞向高空。

　　远远隐约能听见一阵不绝于耳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