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给老子滚——」

　　突如其来的吼声把洛蒂亚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岩城的声音一点点地笼罩了她。从创伤中短暂恢复清醒后，才意识到这座城市是多么的吵闹。

　　在商业街告示板往后一点的地方，几个士兵正尝试把一个瘦小的身影拽走，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竟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小男孩拉开。

　　「妈的，你他妈——」

　　男孩力气很大，他死死咬住一块吊在肉铺外的熏肉，面无表情，只是一直拽着不放松。熏肉挂在钩子上，使得他像是咬住鱼饵的黑鱼，然后钩子的主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在愤怒大吼着，「这下这块肉我要怎么卖掉，这一整块肉足足要两枚银币，你让我今天怎么办——」

　　背景是一整面石砖墙，上面的细缝清晰可见，这让这一幕看上去犹如舞台剧，只是出演者是没有剧本的。

　　「又是这样。」

　　「每天都是这样，别看了，吃饭。」

　　「账本给我——看什么，明天还能看。」

　　「干活，干活。」

　　嘈杂的声音灌进耳中。

　　偶尔去买菜的时候可以见到这个小男孩，和现在一模一样，死死咬着什么不放，然后就会有卫兵出现试着把他拉走。

　　这种情况频密到以至于每次商户到了时间点就会开始警觉，看到小男孩后更是死死盯着他，看一下这次倒霉的是那个商户——除了铁匠铺之外，这里几乎人人都被祸害了一次。

　　很快，更多的卫兵就来了，也许是例行巡逻经过的队伍，他们对着店主摇摇头，然后拿出了刀。

　　小男孩的瞳孔缩小了。他死死盯着士兵的刀，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采，可嘴里却还是咬着熏肉不放，如同熏肉比生命还要重要了。

　　士兵用力挥刀。

　　小男孩闭起了眼，刀刃割裂骨肉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他嘴里的熏肉被砍了下来。

　　他疑惑地睁眼，因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不可思议——而接下来这些士兵的行为就更让人费解了，其中一个掏出三没银币递给店主，后者的表情异常精彩，嘴里喃喃着像是『上神宽恕』，『伟大的岩城』，还有一些听不懂的感谢话，几乎要语无伦次。

　　傻傻地拿着钱，店主似乎突然有些害怕，他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是那个小男孩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或者自己是不是损失了什么但没发觉，然后被人用三枚银币打发了——

　　答案很快揭晓，远处的行人突然都低下了头，垂手站在街道两侧，号角声在空气里回荡。

　　两人愣了愣，走到近墙点的地方，直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试着在浮尘里看到什么。

　　视野逐渐清晰了些，抑或是他们越走越近了——那是一条长长的车队，前方开路的是手持长枪的卫兵，他们努力地挺直腰板，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在二十来个本地卫兵后，接随着的是迈动整齐步伐的重甲步兵，身上是银色的盔甲，腰间系上长剑，眼神锋利而危险。

　　之前看到的卫兵小队在车队前开道，搬开挡路的物件，然后呵斥其他人叫他们走远些。不过这样一个上百人的队伍走在小镇的街上还是有些震撼，在步兵后是骑马的贵族，身上穿着华丽长袍，目不斜视，似乎看那些平民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然后安萨尔出现了。

　　长发在脑后盘起，长剑挂在腰间，高傲地昂着头颅。

　　在经过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碰撞了。

　　安萨尔的目光极其锐利，他勒住马儿，车队在她身边缓缓停下，他居高临下盯着洛蒂亚，似乎在回忆这个女人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洛桑的目光扫过这群显然不好惹的陌生骑士，吞了口口水。

　　「我见过你。」

　　沉默半响，安萨尔拽了拽缰绳，来到洛蒂亚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我说，说出你的名字。」

　　「走吧，洛桑。」洛蒂亚拍了拍洛桑的肩膀，夜珀在她头顶对着安萨尔打了个呵欠。

　　不知是昨夜的羞辱，抑或是头顶黑猫的女人让他恼羞成怒，安萨尔跳下了马，伸手就要去拉洛蒂亚。后者转身，冷漠地说道，「别碰我，安萨尔骑士长。」

　　安萨尔的动作僵住了。

　　这个女人，这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女人，在清晨的冷风中镇定自若。

　　她只是穿着简单的粗布长裙，腰间扎了对于女人而言十分不常见的宽腰带，脚上也是他没见过女人会穿的靴子。她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诱人的雪白。她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不知为何，他忽然这么想到，可这种魅力像是危险的炸药桶，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接近为妙。

　　「我记住你了。」他喃喃着，直到回到马背时依旧在盯着洛蒂亚。他很确信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很是特别。

　　车队重新开始行进，「这是谁啊？」洛桑摸了摸下巴，方才发觉自己全身都紧绷着。

　　「第二骑士团的骑士长，安萨尔-北仑多。」

　　「蒂亚姐知道的真多啊。」

　　「我昨天晚上把他揍了一顿。」

　　「......」洛桑决定不去深究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和那袋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币有关，但有些事果然还是不知道为妙。

　　两人一猫接着在商业街闲逛。城门外渐渐有更多村民拉着农作物进入了城中。他们的打扮十分容易认出来——男人都卷起了袖子，穿着淡黄色的单衣和宽大的短裤，有些赤着脚——女人的裙装都打了补丁，色彩也十分单一，远不及城内的鲜艳。他们说话更大声，眼神更警惕，卸货时抓紧一切机会和身侧的人群攀谈，获取城内最新的消息。

　　在卸货的农民不远处，那个咬着一块熏肉的小男孩还没有离开。他看起来像极了诺亚。

　　「蒂亚姐总是对小孩很好呢。」

　　「果然还是不能对他们太好。」

　　「为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也是......」